第97章
呼吸罩上,白色的水霧間歇出現(xiàn)又消失。
石英鐘掛在墻壁上,秒針無聲走動著,直到有極輕微的開門聲響起。
那人擰開了把手,停了幾秒,才又緩緩?fù)崎_,隨后卻并沒有腳步聲,只是有人又緩緩用同樣的方法關(guān)上了門。
就好像走進(jìn)來的是一縷風(fēng)、一團(tuán)空氣,或別的無形的東西。
但他卻在藍(lán)色的夜里隱約看見她蒼白清冷的臉,就像要融化在月光里一樣,照到了他的床頭。
“我要走了,來跟你道個別�!�
她的聲音響起來,也輕飄飄的,像一縷抓不住的流云。
“為了等你醒過來,我已經(jīng)在這里藏了兩天,本來我還想繼續(xù)等下去的,可突然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我必須得逃跑�!�
她也不管床上的病人到底能不能聽見——或者說她的態(tài)度更像是不管人家聽沒聽見,她都只管說自已想說的話。
“我的承諾依舊作數(shù)�!�
“你只要活著,我就一定會來找你,告訴你你媽媽的遺言的——如果到時候你還在乎的話�!�
“我走了,再見。”
她說著轉(zhuǎn)身走出兩步,卻又突然在月亮的影子里停下來。
“還有一件事。”
女孩抱著她巨大的玩偶,走回到床前。
月亮從窗口照進(jìn)一個四四方方的框。
她在那月色里俯身,在少年額頭印了一個吻。
“你媽媽說要給你一個吻�!�
她抱著玩偶,轉(zhuǎn)身離去了。
就像來時一樣靜默無聲。
石英鐘還在走動。
可這段記憶卻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
夜色靜謐得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這一間病房和這一盞昏暗的燈。
而時間被抽空了。
那個冷冰冰卻柔軟的吻,永久的被烙印在少年的額頭。
他在時間的長河里閉上眼睛,直至許多年后,才以龐大的痛苦和煎熬為鑰匙,解開了記憶的封印。
想起了那個令人分不清幻象和真實的夜晚,連同那個抱著玩偶,拎著竹棍,十三四歲便已經(jīng)擁有冰冷如神明般眼神的少女。
·
火焰不止來自終于拼湊完整的回憶,還來自他七年間無數(shù)次在虛幻中所目睹的虛擬爆炸。
當(dāng)真實的場景比幻象更加慘烈一百倍的時候,七年間的反復(fù)目睹便成了痛苦天平上被加重?zé)o數(shù)倍的砝碼。
溫璨感受到的當(dāng)然不是心愿終于達(dá)成的輕松,甚至連一絲半點放下半分負(fù)擔(dān)的感覺都沒有。
只有無邊無盡,更加焦灼逼人的劇痛。
想要達(dá)成最終目的的愿望更加迫切了。
明明七年來他都有條不紊,從未亂過,如今卻像是再也難以忍受漫長的等待。
他要更快、更早的,走完這段干涸燒焦的旅途,他要看到比那場爆炸更加具有沖擊力的畫面。
他要更多百倍的,來自那個人的痛苦和絕望,還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或者這些都還不夠。
這些都還不夠。
他要親手……親手……
……
男人從床上猛地坐起來。
室內(nèi)一片漆黑,而他額頭上全是冷汗,放在被子外的手還在輕微發(fā)顫。
急促的呼吸在黑暗中猶如困獸瀕死的掙扎,一點點填滿了整個空間。
突然敲門聲響起,男人倏地抬頭,喉間逼出極低啞緊繃的聲音:“誰?”
“……額,先生,是我�!北D钒⒁陶f。
“不是說了別來打擾�!�
“可是有人來找您……”
“不見。”
他重新直挺挺地倒回床上,下一秒?yún)s聽見門外的人為難的停頓了一下。
“可來人是葉小姐……就是您那位未婚妻。”
“……”
溫璨的呼吸停止了。
他無聲盯著黑暗好幾秒,摸到床頭的手機(jī)。
距離他和葉空在花盒分開已經(jīng)五天了。
他抬手搭在額頭,在門外阿姨說要去回絕見面的時候出聲道:“讓她在樓下等等我……”
頓了頓,他又說:“給她準(zhǔn)備一杯蜂蜜水,再去做一道甜點�!�
保姆阿姨笑呵呵地走了。
溫璨這才慢慢起身,按亮了床邊的燈。
這里是一處他不常住的房產(chǎn),各處的布置都是奢華卻簡單的風(fēng)格,如同那些豪華小區(qū)冷冰冰的樣板房。
他的床對面放置著一個高大的玻璃柜子,里面裝了許多昂貴的擺件。
可他卻只從被切割的玻璃里看見自已蒼白如鬼的臉。
就要用這張臉去見他嗎?
定定看著無數(shù)塊玻璃里的自已,溫璨只覺得那股火焰又燒得更加旺盛了——連他的呼吸都變得更加奄奄一息。
片刻后,他苦笑一聲,抬手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這副丑陋的樣子,也不知道她到底哪來的審美說他好看。
他掀開被子起身,走進(jìn)了浴室。
·
第364章
第二個吻
電梯抵達(dá)一樓。
金屬門叮的一聲打開。
溫璨驅(qū)動輪椅從里面出來,前方是半邊的客廳,旋轉(zhuǎn)樓梯下擺放著一架黑白鋼琴,再遠(yuǎn)的地方是幾張空蕩的沙發(fā),目之所及沒有人影。
他的視線在空蕩的廳內(nèi)掃過,又轉(zhuǎn)了個向。
淡淡的天光撲面而來。
窗外天氣不算好,時值傍晚卻沒有夕陽,云層暗淡低垂,不免叫剛睡醒的人感到低迷與孤寂。
可在貫穿整個墻面的格子窗前,還站著一個人。
她彎腰在嗅窗臺上的花,微偏著腦袋,弧度自然的發(fā)梢蕩在空氣里,暗淡天光灑在上面,竟也如月色般明亮。
輪椅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輕微的響動讓窗前的人轉(zhuǎn)過頭來,天光于是自她身后射入,將她的身影完整勾勒。
漆黑的長發(fā)和眉眼,白皙如透明的肌膚,還有淡粉的唇,和臉頰上小小的痣——在那空曠的公路上,陰云的蒼穹下,女孩自破碎車窗外探出一張冷淡冷靜的臉,與此時的回眸無聲交錯,再完全重疊。
其間細(xì)微的變化都是流逝的時光——是只有他知道的時光。
見他愣愣看著自已出神,葉空不由得抬了下眉毛:“怎么了?幾天不見就不認(rèn)識了?”
不,應(yīng)該是重新認(rèn)識了。
放在扶手上的五指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修長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克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不知道是痛還是忍耐的東西,對她露出一個笑。
“只是剛睡醒,還沒回神�!�
“這個時間睡覺……”少女轉(zhuǎn)頭看了眼窗外陰沉的天,“你昨晚又失眠了?”
不等他回答,她似乎已經(jīng)確定了答案:“那我沒有打擾你吧?”
依舊不等他回答,她又說:“打擾了也沒辦法。”
她的手往背后一伸,似乎從窗臺上拿了個什么東西,隨后便慢慢的道:“我今天才從花盒回來,剛到學(xué)校就發(fā)現(xiàn)你沒有去過咖啡廳,但我又很想來見你……所以我就來了。”
她慢慢往前走,直至快走到溫璨面前,嘴角微微彎著看他:“我來找你要答案�!�
“其實我在花盒的事早就辦完了,為了多給你時間才往后拖了一天——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想好了吧?”
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不至于太近而顯得很有壓迫感,也不至于太遠(yuǎn)而顯得疏離。
她背著手看他,問:“你要和我談戀愛嗎?溫先生。”
溫璨無聲看著她的臉。
視線如無形的手,在少女長大的臉上細(xì)細(xì)描摹。
從頭發(fā),到眉毛、到眼睛鼻梁,再到臉頰上的痣,和淡粉的嘴唇——這不一樣了。
他想起模糊記憶里那個女孩,背著那么大那么稚氣的玩偶,手上還戴著陳舊的兒童手表,卻有一雙冷清清的眼睛,和仿佛根本不會笑的嘴唇。
但現(xiàn)在她卻笑了。
對著我這樣的人?
他想著,也忍不住微微彎了唇角。
……葉空的腦袋不由自主動了一下。
這絕對不是被表白時開心或者得意的笑,不如說完全相反,這個笑看起來簡直心灰意冷,死氣沉沉——不是吧?和我談戀愛是這么讓人絕望的一件事嗎?
少女有史以來第一次懷疑自已。
可這個笑也只存在了一秒。
下一刻她就對上了溫璨漆黑的眼睛,好似很認(rèn)真地看著她問:“你想跟我談哪種戀愛?我只能接受玩玩的那種�!�
葉空:……
饒是沒心沒肺如葉空,此時也忍不住微微睜大眼露出驚愕的表情。
“……看不出來,你是走這種風(fēng)格的�!彼@訝道。
溫璨聳了聳肩,往后靠住椅背,身體舒展,竟有幾分風(fēng)流肆意的氣度,一如那些流連花叢緋聞漫天的花花大少:“沒辦法,我也是這幾天才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我談不了認(rèn)真的戀愛,負(fù)擔(dān)太大了,如果只是玩玩,說不定還能有一段愉快的體驗……你覺得呢?”
“……”葉空怔了好一會兒才說,“也不是不行……甚至我覺得這種話更像是我會說出來的�!�
她臉色古怪的看著溫璨:“但你……完全不像是會‘玩玩’的那種人�!�
溫璨干脆撐住了臉,溫柔又懶散的笑著看她:“大開眼界了吧?畢竟我也是被你叫過叔叔的大人了。”
“……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裝長輩,因為比起年輕人我其實更擅長打罵年長的。”
葉空這么說著,眼瞳往下垂了一秒,似在思索著什么,又慢慢抬起來:“那……現(xiàn)在我們就算男女朋友了?”
溫璨抬眉道:“不是本來就是未婚夫妻了?”
“可那個是假的,談戀愛就算是玩玩……身份也是真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越過了安全距離,微微彎腰看著溫璨,說:“現(xiàn)在,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是我的男朋友�!�
“我……”
少女漆黑的眼瞳往下一掠,視線在男人形狀漂亮的薄唇上定了定:“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吻你了吧?”
兩人距離極近。
在光線暗淡的窗前,兩人一坐一立,一個仰頭一個彎腰的長久對視著。
視線如同彼此糾纏生長的藤蔓,又或者上下翩飛的蝴蝶。
撐著臉的溫璨不由得笑了一聲,然后他抬起手,蒼白而修長的五指穿插過少女烏黑的發(fā)絲,還輕輕摩挲一下,如一個溫柔的撫摸,然后才按住了她飽滿的后腦勺。
“總不能老讓你主動�!�
他這樣說完,就把她本就低垂的腦袋按向自已。
一個更加漫長深入的吻。
唇瓣相接,起初只是試探或預(yù)告般地啄了幾下——說是啄,其實半秒也沒有分開過。
以唇紋彼此相貼后,才微微張開薄唇,將少女還在發(fā)怔而緊閉的唇瓣含了些許進(jìn)去。
依舊如此溫柔。
直至兩人的唇瓣都濕潤,葉空開始有所回應(yīng),男人才微微閉上眼,按在少女后腦勺的五指摩挲著一路拂到頸側(cè),直至拇指隔著布料按住清瘦的鎖骨,才微微用力將人拉到了腿上。
葉空驚了一下,可唇上開始被探入的觸感更讓她驚訝,讓她不得不全神貫注。
于是就這么側(cè)坐在男人腿上,任由那只手按在頸后,還有另一只手也覆上來,捧住了她的半張臉。
少女閉上眼,還拿著東西的手不知不覺地抬起來,環(huán)住了溫璨的脖子。
窗外長夜將至。
他們在越來越暗的光線里長久的接吻。
直到路燈啪地亮起,溫璨才倏然睜開眼。
他看到的是少女近在咫尺的低垂的睫毛,還有如蜂蜜般澆筑在窗口的燈光。
男人發(fā)出一聲重而急促的喘息,在少女后頸上緊按到發(fā)熱的手掌也忍不住微微握了一下——是一個停止的訊號。
葉空若有所感地睜眼,睫毛下流瀉的是近乎迷離的神情。
他們嘴唇還貼著,只是舌頭分開了。
就著這樣的姿勢,溫璨忍不住笑了一聲:“夠了,再這么下去嘴巴要腫了�!�
葉空沉默著,眼神漸漸清醒,卻還是沒有與他分開。
唇瓣與唇瓣一下一下的貼著,就像兩條接吻魚,不帶情欲,卻有些過分親昵和曖昧。
溫璨喉頭滾了一下,語氣尚還鎮(zhèn)定:“你真的很喜歡接吻?”
葉空:……
少女停了停,終于舍得分開來,隔著一點距離看著他,片刻才“嗯”了一聲。
接著她又把下巴擱到男人肩膀上。
起初是試探,后來就成了手臂也牢牢收緊的擁抱。
“還喜歡這樣�!�
她的手從溫璨的耳根一路摸索到后腦,讓男人的黑色短發(fā)從自已指間拂過,接著又來到鬢角和臉頰。
她又直起來,用兩只手一起捧住溫璨的臉:“還喜歡這樣�!�
溫璨:……
就著這樣被捧住臉的姿勢,他問:“我能問一句為什么嗎?”
葉空想了想,說:“喜歡這種……你是我的的感覺。”
她捧著他的臉,靠近,緊貼他的額頭,看入他眼底:“全是我的�!�
“我可以碰任何地方,我可以抱住你無論多久,吻你無論多久……而你絕對不會反抗�!�
溫璨:……
第365章
一個規(guī)則
光線昏暗冷清的窗前,溫璨被她抵著額頭沉默了許久,才突然蹭了蹭她的腦袋,嗓音很低地問:“葉空,你真的是第一次談戀愛嗎?”
“……”少女一怔,開口卻不是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句有些急促的央求,“你再叫一次。”
溫璨:?
葉空懟了懟他的額頭:“叫我的名字�!�
“……”男人莫名沉默了好半晌,才說,“葉空�!�
“再叫一次�!�
“……葉空。”不知為何變得更低了。
“還要�!�
“……”
“嗯?嗯?”
“……葉空。”已經(jīng)有些忍耐了,音色卻在漸至的暗夜里越發(fā)低冷好聽。
“叫我葉十一。”
“葉十一。”
少女愜意地彎起嘴角,把腦袋蹭到他的頸窩里,又逐漸把下巴擱上去,看起來如同一只被順毛捋舒服了的貓,甚至瞇起了眼:“都好聽。”
她說:“以后多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溫璨沉默幾秒,才輕輕說了聲“好”。
他在漫無邊際的思緒里,好半晌才找回之前的問題,正想重新問一遍,卻聽見少女又懶洋洋的開口了:“我當(dāng)然是第一次談戀愛了�!�
她說:“我很挑剔的,臉要符合我的喜好,性格要溫柔又獨立,氣質(zhì)要大方貴氣,個子要高,肩膀要寬,腿要夠長,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像衣架子,還有……手指要長……”
她說著又摸到了男人空閑的一只手,五指沿著指縫交叉進(jìn)去,直至十指緊扣:“手掌要寬厚,指甲要干凈,我想想還有什么……”
溫璨:……
“啊還有審美要好,如果頂著一張好看的臉卻穿得畏縮邋遢也是不行的�!�
溫璨一言難盡道:“你這都是臨時想的吧?”
“對啊,都是照著你想的�!比~空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還晃了晃腿,“不過直到開始想,我才發(fā)現(xiàn)你從頭到腳從內(nèi)到外,哪兒都完美符合我的喜好……”
她說著還微微偏頭,眼簾低垂地在男人頸側(cè)像嗅了嗅,一如她先前嗅花時的模樣,“連氣息都是我喜歡的味道,是什么香水嗎?有點像下雨的森林……”
少女的鼻尖蹭到頸側(cè)的皮膚,男人條件反射地往后避讓了一下。
原本一直黏在一起任她動作的,這一下反應(yīng)便顯得很激烈。
葉空愣了一下,才說:“抱歉,我是不是顯得像個色鬼?”
溫璨:……
被她這句抱歉噎了好半晌,溫璨才有些沉重的又問了一次:“你真的是第一次談戀愛?以前沒有跟別的男人這么相處過嗎?就算不是男女朋友,朋友也算……”
“都說了沒有,你怎么不相信我?”葉空有些不滿的坐直,不知想到什么,剛蹙起的眉頭又舒展了,“我知道了,你是覺得我很厲害才這么問的,對不對?”
“……”
葉空嘴角微微彎起一點,湊近溫璨,看著他的眼睛問:“我這么厲害,你動心了?”
“我們再定一個規(guī)則�!睖罔部粗⑽⒁恍Γ皯賽燮陂g,不許問我有沒有動心�!�
葉空怔了怔,嘴角那點弧度拉直,眼中換上一點不解:“那我呢?你會問我嗎?”
“不會。”
“聽起來倒是很公平。”
葉空說:“但是……我總覺得有點奇怪。”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你挺喜歡我的�!彼@樣說。
溫璨笑了,一直按在少女脖子上的大手動了動,拇指在耳根下摩挲了一下:“那你還挺自戀的�!�
少女黝黑的眼睛在沒有開燈的夜色里明亮如一只捕獵的豹子,靜靜地盯了他很久。
溫璨沒有片刻的閃躲和游離,只在陰影中平靜的與她對視,同時也無聲調(diào)整好自已紊亂了許久的呼吸和心跳。
“好吧�!比~空說,“我答應(yīng)你�!�
她沒有一點停頓的又說:“我還想接吻。”
話音落下就又低下頭來,根本不給人拒絕的機(jī)會。
溫璨:……
嘴唇還沒碰上,突然聽到啪的一聲。
一直漆黑的室內(nèi)陡然燈光大亮,兩人抱在一起頭湊頭的身影頓時無所遁形。
“先生,您今天還沒吃飯……”
保姆阿姨才走過轉(zhuǎn)角,一句“我的個天吶”就從嘴里迸出來,人也下意識縮回了墻角。
葉空:……
她朝那邊瞟了一眼,眼神淡淡,只一秒便收回視線又要親,卻被男人發(fā)燙的掌心捂住了嘴。
“夠了�!�
他說,語氣不知為何有些隱忍,卻還是問她道:“你還沒吃飯吧?”
“沒有�!比~空在他掌心里發(fā)出悶悶的聲音,“我在咖啡店沒看見你就立刻過來了。”
“……那就先填飽肚子�!�
他說完,捂著她的嘴往后輕輕一推。
力道很溫柔。
葉空很喜歡。
于是她順從著這力道就站起來了。
那邊的保姆阿姨膽戰(zhàn)心驚的只敢發(fā)出聲音來:“先生,你們還吃飯嗎?”
“吃�!睖罔膊倏v輪椅朝那邊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已的手有些不受控制,不動聲色輕輕抓握了兩下,才又正常行動起來。
保姆阿姨這時才敢冒頭,探出個腦袋無比好奇的看了他們一眼——重點是看那個坐老板大腿的女孩兒。
本以為這種場景被人撞到,女孩子怎么也該有些害羞或者窘迫的,誰知她才一探頭便對上了一雙冷清清靜幽幽的黑眼睛。
第366章
一枝花
晚餐不算豐盛,畢竟時間晚了,吃太多對胃不好,可幾碟菜都足夠精致,嘗得出是大廚掌勺。
葉空有幾分若有所思:“你家阿姨很能干的樣子�!�
她瞟了一眼廚房的方向,溫璨也朝那邊看了一眼:“合你胃口?”
“唔,還不錯�!�
話是這么說,可葉空明顯興致不錯,連青菜都吃了好幾根。
溫璨瞅了一眼,淡淡說:“可以讓她去你的咖啡店工作,中西餐她都可以,不過中餐更在行,家常小菜尤其做得好�!�
葉空收回視線,抬眼看了看溫璨:“你不去我那邊住了?”
“最近溫家沒人有空管我了�!�
對面的男人嘴角淡淡一勾,燈光自他發(fā)頂落下,溫柔得好似一層薄薄的瀑布,可過于立體的五官在畫一樣的臉上留下淡淡陰影,便立刻讓這幅畫變得殺機(jī)暗藏起來。
“我住在這里和住在你那里都沒有區(qū)別……”頓了頓,他又說,“而且在你那里,我不太方便工作�!�
“好吧�!比~空答得也爽快,下一句便是,“這樣也挺好——畢竟談戀愛不是結(jié)婚,要是每天起床都能看到彼此,豈不是提前掠過熱戀階段了?”
溫璨:……
男人拿筷子的手頓了一秒,又面色如常地繼續(xù)吃起來。
直到一餐結(jié)束,保姆阿姨相當(dāng)及時地送上甜品來。
溫璨放下碗筷抬起眼,見葉空拿起叉子正要大快朵頤,沒有半點要解釋手邊東西的意思。
他終于忍不住把視線落了過去。
在葉空手邊,放著一卷裹成長條狀的報紙。
從她來這兒開始,溫璨就發(fā)現(xiàn)她拿著這個東西,甚至方才接吻……的時候,她的手也一直拿著這東西。
報紙的邊緣還在他后腦勺和耳根上擦過好幾次,刺刺麻麻的。
本以為葉空應(yīng)該很快就會提起來,但沒想到一頓飯吃完了還裹著。
溫璨無視了整整一餐飯的時間,這會兒終于飄過去片刻眼神——不過一秒。
他保證自已只看了一秒,甚至不能用“看”來形容,那就是一個“掃”的眼神。
而葉空絕對沒有抬頭看他的眼睛。
但……她就像頭頂也長了眼一樣,無比自然地放下剛要開始用的銀叉,拿起了手邊那卷報紙:“你在看這個?”
她說:“這是送你的�!�
說著,那層報紙就被撕開了。
餐桌剛被收拾下去,一疊漂亮的甜點放在上面,燈光如燭火映著精美奢華的瓷碟,也映著不遠(yuǎn)處干凈而透著夜色莊園的落地窗,再加上對坐二人的氣質(zhì)容貌,隨隨便便就將這個場景變成了高不可攀的貴族情侶間的燭光晚餐。
可在這“燭光晚餐”般的氛圍中,隨著報紙被刺啦刺啦一層層撕開,露出來的卻不是什么昂貴的金光閃閃或銀光閃閃的禮物——那只是一朵還沒開的花。
雪白的花苞顫巍巍地暴露在燈光下——是白玫瑰。
溫璨并不意外——那樣的形狀和包裝,多半是花。
可……居然是白玫瑰。
他眼神一動,就見少女將花向他遞來。
她手指握著綠色帶刺花莖的尾端,遞出來后便一動不動——畫畫的手很穩(wěn),她更是出奇的穩(wěn),僅有幾不可察的,隨呼吸而進(jìn)行的細(xì)微起伏。
但溫璨視力很好,他運動天賦極高,曾被打網(wǎng)球的老師評價為動態(tài)視力驚人,適合當(dāng)運動員,因此他完全可以捕捉到這一丁點起伏——也是這一丁點起伏,讓這朵被握在少女指間的花如同有了生命和心臟一般跳動著。
見他沒接,葉空也不催,就這么拿著,隨意的告知他:“我知道你又換了個新地方住,而且還是以前從沒住過的房子,我就想那多半是跟樣板房一樣冷冰冰的……”
“剛好來的路上看到有人賣花,就挑了一枝來給你點綴一下。”
她看了一眼客廳的方向,那邊窗臺上有一大瓶花。
“雖然到了之后發(fā)現(xiàn)你好像不缺,但我送的……你可以放在床頭。”
她晃了晃那朵花:“還是花苞呢,養(yǎng)在水里可以開好久�!�
溫璨卻沒接:“為什么是白玫瑰?”
“她賣的就是白玫瑰……不是很好看嗎?”
“你知道白玫瑰的花語嗎?”
“不知道,你告訴我?”
“……”溫璨噎了一下,“愛你至死不渝。”
“……”
葉空卻沒什么表情。
只是見他不接,便暫且放下花,拿起叉子開始吃甜點。
溫璨只當(dāng)她尷尬了,也沒太當(dāng)一回事,只是閑閑的問她:“你這么喜歡花,卻不知道玫瑰花的花語?”
“因為不信。”
少女舔了舔嘴巴上的奶油,說:“我從來不信花語�!�
“給每一種花賦予特定的含義,再像遵守教條一樣按照不同的節(jié)日送出代表不同意義但其實千篇一律的花,看似浪漫,我卻覺得……”
她頓了一下,毫不掩飾自已的不耐:“俗不可耐�!�
她幾下把那塊本來就不大的甜品吃光,愉快地放下叉子,抬頭看向溫璨:“我送的花,就算只是路邊隨意摘的一朵野花,可只要我懷著特別的心情摘了送人,那它也代表了我的心意——比任何特定的花語都要真誠和特別�!�
她說著,又拿起那朵白玫瑰,看著它在自已手指間捏著慢悠悠地轉(zhuǎn):“比如今天,我是懷著想見你的心情來的,所以這朵白玫瑰的花語不是什么至死不渝,而是‘想見你’。”
她食指與拇指淺淺地捏著綠色花莖,再次遞向了溫璨:“送給你�!�
“你真的不要嗎?”
即便在以為她收回了這份禮物時也不曾波動的心臟,此時突然好似發(fā)出了一陣長長的嘆息。
溫璨接過了那朵花,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張口卻是無關(guān)的話題:“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的?還知道這是我沒住過的房子?”
“……”葉空也被這突兀的發(fā)問弄得呆了一下,才默默收回手,“在花盒的時候,我找你的秘書要了個聯(lián)系方式�!�
頓了頓,她補了一句:“不行嗎?不行的話我可以刪掉�!�
彬彬有禮的語氣,半點聽不出她能干出強吻這種事。
溫璨還能說什么?溫璨當(dāng)然是說“行”。
晚餐結(jié)束,時間夠晚了,溫璨當(dāng)然不會留人住在這里,便打算叫秘書過來送人,卻被葉空拒絕了。
最后兩人乘著內(nèi)部游覽車到了小區(qū)門口,溫璨又看著葉空上了出租車,這才分開了。
臨上車之前,葉空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溫璨的輪椅:“你換椅子了?”
“之前那個純手動,還是有些不方便。”
其實是不想再出現(xiàn)類似下不來臺階被葉空看到的情況——原本挑選純手動就是因為他需要展現(xiàn)出更加狼狽不堪的姿態(tài),讓外人相信他真的廢了,也讓想從他身上得到成就感的人滿足。
可花盒那場雨,那個下不來的臺階,卻改變了他的想法——雖然在他的計劃中,這只是極其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已,就像一個拇指大的齒輪,就算停止了轉(zhuǎn)動也不會影響他的計劃。
溫璨這么想著,輕而易舉操控著這把智能輪椅回去了。
另一邊,葉空卻沒有直接回到咖啡店。
她半途下車,坐上了城市的地鐵。
第367章
思索
玉洲是一線大都市。
地鐵在地皮之下穿梭不息,如血脈般為這座巨大的城市輸送著汩汩生機(jī)。
葉空不上課又不畫畫的時候,偶爾會乘坐著這些人擠人的交通工具,沒有目的地地在城市里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