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風像是帶著金屬的味道,水一樣涼涼的流淌過去。
秦箏沒來得及看清男人的臉,卻被那雙看也不看她的黑色眼睛攥住了心神。
毫不夸張的說,別的都被模糊掉了,可那雙眼卻在模糊的背影里成為濃墨重彩的深藍,從形狀到顏色,再到隨位置變換而變幻的流光——和漫畫在眼前動起來也沒什么區(qū)別。
秦箏短暫的失聲幾秒,才緩緩轉身,看向那個背影,重新張口,帶點遲疑:“溫……少爺?”
依舊沒有回應。
只有輪椅在地面近乎無聲的移動的動靜,還有男人查看傭人手中花瓶時冷淡的聲音:“這個換掉�!�
秦箏嘴角微微彎起來,慢慢走上前:“對客人視而不見,這就是溫家的禮儀嗎?”
輪椅突然停住。
男人操控輪椅緩緩轉身,終于側頭看了她一眼——
秦箏在心底發(fā)出了一聲驚嘆。
這的確是個長得無可挑剔的男人。
門外遙遠的光模糊投射過來,都能在他眼窩描出淡淡的陰影,可見眉骨鼻梁有多立體挺拔,可偏偏他又有極溫柔多情的眼型與嘴唇,加上漆黑的瞳色與發(fā)色,以及冷淡遙遠的氣場——整個人簡直就是從水墨畫里脫胎而出的神明。
對著這張臉微微發(fā)怔的秦箏一時沒能聽清他說的話,只在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哪怕只是毫無感情的聯姻,但只要想象一下每天早晨醒來都能看到這張臉的日子——她好像也不虧?
“什么?”被那雙冷漠的眼睛看了好幾秒后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么。
——“第一次見面就遲到二十分鐘的客人,我有什么要遵守禮儀的必要嗎?”
秦箏抿唇笑了一下:“好吧,那算我們扯平了�!�
她走上前去,手負在背后,微微偏頭道:“第一次見面就不約而同的失禮了,說不定我們是天生一對呢?”
她注意到這句話一出口,四周的溫度立刻下降了許多。
而源頭正是面前的男人。
“對第一次見面的男人就這么倒貼,秦小姐真是比我預料的還不要臉�!�
溫璨把輪椅轉過去,同時冷淡的吐出刺耳的話來。
秦箏腳步一僵,驚訝又勉強地看著那道背影,好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溫少爺是本來就說話難聽,還是遭逢大變后才變成這樣的?”
“有什么區(qū)別嗎?”
輪椅在地面緩緩滑行,他看起來相當潦草地檢查著周遭的布置,甚至用手杖時不時敲擊腳下的地板,好像在看它們夠不夠堅實。
秦箏跟了上去:“當然有區(qū)別,如果是前者,那么我就要準備接受一個本性就很沒素質的未婚夫,如果是后者,我或許還能期待一下你的改變�!�
輪椅又停住了。
秦箏也及時停住腳步,好整以暇看著男人轉過輪椅,第一次與她正面相對。
沒等他說話,她先笑了起來。
“總算等到你正眼看我了�!彼奈⑽傞_手,笑得溫柔大方又不失俏皮的活力,“怎么樣?為了見你,我今天可是特意打扮了半個小時的�!�
——其實是兩個小時。
所以秦箏對自已的外形很有信心——但凡是個男人,都很難對她這種沒有攻擊性又有個性的美人惡語相向。
事實上在南港的時候,她甚至往往只需要笑一笑,隨便說幾句話,就能引得許多人為她爭風吃醋,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打扮上花上這么長時間,只為了討好一個男人,原本她更習慣被人討好來著。
——她看進溫璨的眼睛。
然后笑容就漸漸靜止了。
她沒能從那雙眼睛里看見任何動容之色。
這也就罷了,她甚至沒能從那雙眼睛里看見自已的影子!
就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精心打扮的女人,而是一塊灰撲撲的石頭。
石頭砸進水里還能激起波浪呢——她只是一塊石頭的影子!投在那雙深水一樣的眼睛里,別說波浪,就連漣漪都吹不起來。
秦箏嘴角弧度完美的笑全部耷拉下來。
她聽到男人說:“秦小姐,你是美若西施也好丑似蛤蟆也罷,都和我沒有關系�!�
“聯姻是我爺爺和我父親的想法,你如果真的想嫁入溫家,大可以嫁給我父親——他已經單身很多年了,你嫁過來可以直接當主母,還不必經過我這個廢人的手來爭權奪利……”
“溫少爺請自重!”再是脾氣好如秦箏,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她幾乎要被氣笑了,同時還有一種極度的惱羞成怒翻涌上來。
她不想承認早上那兩個小時全都白費了。
她更愿意相信全都是面前這個男人的問題,她想他一定是在殘廢以后就變態(tài)了,把世間萬物都看成了石頭,看什么東西都不順眼,才會故意這樣羞辱她。
“你的確是個廢人,不然怎么會被葉空甩了?”
秦箏還記得伯母布置的任務,但顯然她沒法再心平氣和的打探了:“當初做葉空的未婚夫時,你也一樣對她說過這種話嗎?”
看著男人陡然沉下的臉色,她上前一步:“你也跟她說過,嫁給你不如嫁給你爸?你也說讓她直接給你當后……”
砰——
金屬手杖狠狠砸在樓梯邊的大花瓶上。
碎瓷飛濺的下一秒,手杖在空氣中一橫,銀色的尖端徑直指住了秦箏的嘴。
剛一聲驚叫的秦箏猛地閉嘴,踉蹌后退幾步,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她發(fā)現那雙一直看石頭一樣看著她的眼睛變了。
她終于在他眼里有了影子,卻染著憤怒與厭惡的火光。
“閉嘴。”
他一字一句,極冷極厭惡,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
極度的驚詫和一瞬的恐懼后,秦箏卻反而冷靜下來。
“看來你沒有對她說過這種話�!�
女人的臉色也冷下來,“這么說來,你是真的喜歡那位葉小姐咯?”
溫璨收起手杖,轉身繼續(xù)去墻邊檢查剛剛掛起來的壁畫。
秦箏繼續(xù)跟上去。
“既然喜歡,為什么要分手?如果你不和葉空分手,不就不用見到我了?”
她的態(tài)度突然變了,就像陡然發(fā)現這是個需要寬容的精神病人那樣,語氣也緩和下來:“老實說,我也沒那么想嫁給你——畢竟我老公肯定會是個有錢人,那么這個有錢人到底是個殘廢的帥哥,還是健全的丑男,對我來說區(qū)別都不大,只是你們溫家格外有錢,我們南港最近又格外需要你們,我才不得不費心思跟你搞好關系而已。”
方才的一系列行為和對話,在這番表態(tài)下好像都變成了合理的試探。
溫璨轉頭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怒意似乎減退了些。
秦箏便站到他身邊,和他一起觀賞壁畫。
好一會兒后,她道:“我們還是趕緊完成今天的工作吧——明天就是宴會了,時間不多了,不是嗎?”
第466章
誰的傷口?
會場太大了。
水晶吊燈都是現裝的。
根據后面也來幫忙的管家所說,這棟樓平時都是“素的”,只有很重要的場合才會被拿出來使用,布置全都會根據當時所需全部重裝。
于是不管是燈,還是五花八門的桌子,以及和用餐區(qū)隔開的舞池,聊天談生意專用的半開放式二層露臺,還有專供小孩玩耍用餐的兒童區(qū),等等等等,總之,活兒很重。
但正方便了秦箏和溫璨搞好關系。
在此期間,她發(fā)現溫璨以前的名頭并非是浪得虛名。
雖然布置會場只是件小事,很多人都能表現得游刃有余——但他的游刃有余實在是太懶散了。
那是一種常年居高臨下發(fā)號施令后形成的習慣性懶散,很多命令似乎都不需要過腦子,他總是用幾個字就打發(fā)管家或者其他傭人,用詞明確簡潔到令人驚嘆。
于是即便只是布置會場這樣的小事,也依舊讓秦箏再度改變了想法。
——很顯然,這的確是個有能力的男人。
就像伯母所說的,如果她能讓他振作起來,無視雙腿的殘廢,重新用腦子得到溫家的權利——那她豈不就能成為一個真正的超級家族的主母?就和她伯母一樣——甚至權利地位可能更甚她伯母?
秦箏這么想著,看溫璨的眼神也不由變得更加溫和友好。
“不要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我�!�
溫璨淡淡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可男人分明沒有看她……她視線一轉,便從正在往上吊起的壁畫上看見了自已的倒影,以及溫璨的倒影。
她的眼神似乎在其中暴露無遺。
可秦箏只是笑了笑:“你這副軟硬不吃的態(tài)度,倒是讓我對葉空更好奇了�!�
她注意到溫璨蹙了蹙眉,移開了視線。
——他好像只對葉空這個名字有反應。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秦箏也皺了皺眉。
壁畫漸漸吊上去,掛在了墻壁上,他們再也看不見彼此的眼神。
輪椅開始朝下一處移動。
秦箏一邊跟上去一邊道:“明天葉空也會來吧?我聽說你爸爸特意邀請了她——需要我?guī)湍阏疹櫼幌聠幔俊?br />
溫璨發(fā)出一聲冷笑:“你以為你是誰?”
“不管你愿不愿意,溫總好像都認定了我會是他的兒媳,他肯定是要給我很大的面子的�!鼻毓~的語氣出奇的溫和,“可相反,他特意邀請葉小姐并且把這件事廣而告之,肯定是為了故意給你出氣,給葉小姐沒臉——我不信你猜不到這一點�!�
溫璨的背影看起來更冷了。
“不管怎么說,溫總都是個好爸爸,雖然我知道你未必喜歡他的做法�!鼻毓~發(fā)出一聲嘆息,“所以,讓我來充當這個潤滑劑不好嗎?既能滿足溫總想為你出氣的想法,又能幫你保護葉空不真的受欺負。”
溫璨毫無預兆地把輪椅轉向,看著她笑了一下,眼神似有些意味不明:“你想怎么做?”
“我可以一直和葉小姐待在一起——從她進入會場開始,到結束�!鼻毓~侃侃而談,“在別人眼里,肯定是我故意在挑釁欺負她,而無論溫總還有別的什么安排,看到我一直和她待在一起,想必也不會做更多的事——但我不會對她怎么樣的�!�
“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
“……”溫璨嘴角還是噙著那樣意味不明的笑,“你為什么要幫我?”
“或許我心有大愛,不想看到一對本該彼此相愛的父子變成仇人。”秦箏的眼神微微暗下來,沉默許久后才道,“有人愛是很值得慶幸的事,無論這愛是以怎樣的方式呈現,都值得包容和忍耐�!�
一看就是一句有內情的話。
加上女人黯淡恍惚的神情,不難想象背后會是一個怎樣令人神傷的故事。
可溫璨只是平平掃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不需要�!�
他這樣說著,再次轉身開著輪椅離開了。
秦箏咬了咬牙,快步追上去:“沒有我,你就不擔心葉空在宴會上被欺負嗎?還是你要放下自尊心親自去保護她,甚至不惜在你父親的生日宴會上和他作對讓他生氣?”
“你熱心到這個地步就不覺得自已很可疑嗎?”
“我說了我只是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誰是不平?你又要向誰拔刀?”
“……”這也太難答了,她破罐子破摔直接裝傻無視這個問題,“你難道不喜歡葉空了?所以才無所謂她的安危?”
“她的安危?”溫璨笑了,“好吧�!�
他又轉過來,對著險些撞上他輪椅的秦箏說:“或許她的確會有危險,但這危險肯定不來自外部——這樣,你答應我,當你接近她的時候,無論她對你說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哪怕是拿花瓶砸破你的頭,你也都要無怨無悔,對大家說你們只是在開玩笑,你絕不會怪她——我就認同你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毫無目的的純好人,怎么樣?”
“……”秦箏驚呆了,捋清他的意思后,心底陡然騰起一股微酸的滋味,說不清是羨慕還是憤怒,或者是被未來未婚夫這樣對待的委屈,“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就算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濫好人,我好歹也是個女人吧?”
“我以為你已經很清楚我沒把你當女人這個事實�!�
溫璨又轉過去了。
秦箏也依舊跟著。
“不把我當女人那你把我當什么?”
“一個面目模糊名字模糊頭頂寫著聯姻工具的機器�!蹦腥说纳ひ魶鰶鰬袘械膫鱽�,“購買人是溫榮,出售者是南港秦家,而我是不想接受這個工具的被贈予人�!�
秦箏:……
她終于停下了追逐的腳步。
一雙眼直勾勾看著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簡直不敢相信做好萬全準備的自已居然還是被狠狠的刺傷了——這遠比被那金屬拐杖抽一下還要讓人感到難堪和無法接受。
·
“你說話太傷人了�!�
離開了宴客樓。
溫璨驅使輪椅在草坪上散心。
秦箏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后,輕聲問他:“你和葉空在一起的時候也這么說話嗎?”
“我不喜歡你總是提起她�!睖罔舱Z氣有些不耐。
“可我對她很好奇�!鼻毓~說,“而你如果不滿足我的好奇心,我就只好在明天宴會的時候親自去問了�!�
輪椅倏地停住了。
秦箏看在眼里,幽幽的說:“而到時候,我會問些什么說些什么——我自已也不知道。”
溫璨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令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他的聲音莫名溫和下來。
秦箏精神一振,卻還是穩(wěn)了穩(wěn),才讓自已顯得不那么急切,問了個玩笑似的問題:“葉空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罵過你說話像刀子嗎?”
溫璨沉默幾秒,才冷硬道:“沒有。”
“真的?”秦箏有些驚訝,“我以為她脾氣應該沒那么好�!�
溫璨聽出了她在想什么,不由得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從不那么對她說話�!�
“……”秦箏嘴角抽了一下,“我以為這種嘴毒似刀的天性很難忍住�!�
“不需要忍耐�!�
“……”秦箏眼底的笑完全消失了,變得幾分好奇幾分冰冷,“這么說,你是真的很喜歡她。”
溫璨不說話,卻等同于默認。
秦箏開始認真思考,如果溫璨真的全心全意愛著葉空的話,自已該怎么辦?難道要簽署各玩各的協議嗎?
心里各種念頭翻滾,她面上卻還平靜的繼續(xù)問著。
“既然這么喜歡,為什么要分手?”她又問了這個之前被溫璨無視的問題,“我聽說還是你主動提的?”
“……我沒說我喜歡她�!�
溫璨語氣冷硬,任誰都聽得出他的口是心非。
秦箏于是更加篤定了。
她不由得對這個心有所屬的男人感到些許憐惜——天之驕子墜入泥潭,自卑到不敢挽留心愛的人,也不敢承認自已的喜歡。
多可憐啊?
這樣的人,明明最適合用一個溫柔包容的女人來拯救——就像伯母說的那樣。
她要怎么做才能讓他看到自已的“好”呢?
“葉空……”她頓了頓,突然完全換了個問法,“葉空是個什么樣的人?”
這才是她今天的任務。
溫璨垂下眼簾,雖然沒有表情,卻叫人覺得憂郁極了。
“你問這個做什么?”
“好奇�!鼻毓~半真半假道,“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多特別的女人,才能得到這樣刻薄的你的溫柔相待�!�
溫璨沉默了很久。
就在秦箏以為他會好好回答自已的時候,卻聽到他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箏皺眉,“你怎么會不知道?”
“我從不概括她�!睖罔蔡ь^看向湖面。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來到了湖邊。
冬天的湖水越發(fā)深靜冰冷,風過時的漣漪看起來都恍如冰面上凝固的波紋。
溫璨望著那一圈圈的漣漪,也半真半假的說:“我愛一個人,從不需要總結她的優(yōu)點缺點,也不需要分析她的特別之處,甚至不需要思考我喜歡她哪些部分——沒什么好思考的,我也沒空思考。”
他輕聲說:“我只會擔心她不喜歡我�!�
“還會擔心她太喜歡我�!�
“不安于我不夠有趣,可能會讓她厭倦,也不安于她會因為我而錯過別的更好的、更能給她幸福的人。”
“為她喜歡粘著我而竊喜,又為她的熱情總會冷淡下來而心驚膽戰(zhàn)�!�
“你問我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在秦箏愣怔的眼神里,男人望著湖面,在冷冷的微風里低聲道,“我只能回答你,她是我愛又不敢愛的人�!�
·
“怎么樣?”
回去的路上,秦箏接到了伯母的電話。
從她依舊優(yōu)雅平靜的語氣里,她硬是聽出來一點急切來。
“你們相處得怎么樣?”她問,“他喜歡你嗎?”
秦箏的手用力握住了方向盤,發(fā)出一聲苦笑:“伯母,我覺得他不可能喜歡我。”
那邊無聲幾秒,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怎么說?”
“我今天用心打扮了兩個小時——連您都說貌若天仙,氣質非凡�!彼酀溃暗珳罔部次揖秃涂词^看樹沒有區(qū)別——您知道我也是有很多很多追求者的,所以我絕不會錯看他的眼神,那不是故作高冷或者欲擒故縱,他就是沒把我當女人看�!�
秦箏提前堵住了秦夫人的僥幸心理發(fā)言。
秦夫人只好又沉默一陣,才緩緩道:“好吧,反正聯姻也不需要真愛,而且感情這種事本來就可以慢慢來——”
她轉而又道:“另一件事呢?試探得怎么樣?”
“他的確還喜歡葉空�!鼻毓~回憶起男人的語氣和神情,語氣有些微妙的發(fā)酸,“而且大概是非常非常喜歡�!�
秦夫人發(fā)出了一聲冷笑,似乎并不意外,又漠不關心道:“葉空對他呢?他們到底是賭氣還是真的分手了?還有復合的可能嗎?葉空以前跟他怎么相處的?”
秦箏覺得伯母的態(tài)度實在是奇怪極了。
比起溫璨是不是喜歡她這個重要的侄女,伯母顯然更在意葉空是不是真的喜歡溫璨。
可是為什么?
就算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怎樣?反正他們都已經分手了。
看溫總的態(tài)度,明天多半就是他們的最后一面了——除非溫璨真的發(fā)瘋也要和葉空在一起,那葉空還不一定能同意呢。
可看今天溫璨的意思,他多半是不敢再靠近葉空的。
什么“她是我愛又不敢愛的人”……
秦箏不由自主死死抓住方向盤,有些出神的想:真好啊,身在溫家這樣的富貴之家,還能擁有這樣熾熱真摯的愛人的能力。
葉空可真是個幸運的人……不像她,無論是付出真愛,還是得到真愛,全都想都不敢想。
“……阿箏?阿箏?”
女人的聲音打斷她的出神。
秦箏趕緊一轉方向盤,冷汗直流地避開了一輛車。
說明情況后,那邊的女人批評了她兩句開車不要分心。
她不想聽這些假模假樣的關心,便趕緊回答她先前的問題:“我覺得,葉空未必有多喜歡他�!�
她說不清是什么心情,把車停在路邊回答:“因為他一提出分手,葉空就毫不在意的答應了,一點意外和挽留的意思都沒有,而且聽起來,哪怕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溫璨應該也是這段感情里位置更低的那一個人,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被甩似的。”
這一回秦夫人沒有冷笑了,而是發(fā)出一聲長嘆。
“好吧�!�
她道:“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個演員身上了�!�
秦箏不由得皺眉問:“伯母,您到底想做什么?”
夜風從窗外灌進來,她在刺骨的冷意中,聽見揚聲器里傳來同樣刺骨的聲音:“我只是想把葉空以前對我秦家做的事,全都原樣奉還而已。”
“只可惜這孩子滑不留手,天煞孤星……”
“但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
女人喃喃的聲音里,秦箏突然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么多年來,秦夫人都將葉空視為秦悟的弱點、黑歷史,不可言喻的痛點,但其實這都是她自已制造的假象和錯覺——事實上,葉空并非秦悟的弱點。
而是她這個高高在上無往不利的伯母,唯一一個幾乎致命的傷口。
雖然這些年她一直對這個傷口只字不提,但這個傷口其實從未痊愈,甚至至今都還在緩緩流血。
所以她高傲了一輩子的伯母,在剛一聽到葉空的消息,就立刻迫不及待趕來了玉洲。
這和ptsd有什么區(qū)別?
可當年,葉空應該也不過才十幾歲。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么能讓當時已經完全掌權的秦夫人栽這么大一個跟頭,以至于多年都耿耿于懷一定想要贏回來呢?
秦箏望著夜色,重新發(fā)動車子。
她真是對當年南港發(fā)生的事越來越好奇了。
希望明天的宴會,能給她一個答案。
第467章
你想和我在一起?
溫璨和秦箏在湖邊“散心”的時候。
遠遠的主宅里,溫榮正舉著望遠鏡無比欣慰地望著那個畫面。
溫蓮站在他身后,沉默很久,還是無法忍耐地開了口:“您真的要讓堂哥和秦家小姐聯姻?”
不等溫榮回應他就迫不及待道:“可是堂哥雙腿癱瘓,都未必能留下后代,只怕就算他們結婚了也得不到秦家太多幫……”
啪——
一個巴掌毫不猶豫地甩到溫蓮臉上。
溫榮甩了甩自已打紅的手,重新拿起望遠鏡看出去,表情幾乎沒什么變化,甚至開口時語氣也是平靜的:“阿蓮,這么多年我對你也算視若親子了,但‘視若親子’和我親兒子的差別,你還是要心里有數才對�!�
在溫蓮的石人般僵硬看來的視線中,他淡淡道:“阿璨壞掉的是膝蓋,醫(yī)生也沒說他喪失了生育能力,何況,哪怕真的是那樣,這個年代科技這么發(fā)達,我總能找到辦法讓他擁有自已的孩子�!�
聽著他真的如同一個好父親一般盡心盡力為溫璨著想的臺詞,溫蓮幾乎要懷疑前幾年所見所聞所感全都是假的。
臉上還火辣辣的疼痛著,那滋味一路灼燒到他的大腦,把他的理智幾乎都要燒沒了,于是嘴巴也跟著不受控制起來。
“是嗎?”他愣愣的說,“我倒是不知道大伯原來這么愛堂哥,可是為什么呢?是因為他再也沒有威脅了,您才能放心大膽的施展自已的慈父心腸……”
啪——
這次的巴掌直接把溫蓮打得跌倒在地。
他摸著臉抬起頭,看見溫榮高高在上的下巴。
男人背著光,眼睛落在陰影里看不清晰,卻能叫人感受到那束冰冷至陰森的目光。
“阿蓮�!睖貥s緩聲道,“雖然你的母親和弟弟都已經被送走了,但你知道,我隨時可以讓他們‘回來’,或者,被送去更遠的地方�!�
溫蓮臉色劇變,猛地抬高了音量:“他們明明也是你的……”
“我的什么?”男人以冷厲的語氣截斷了他的話,“我的遠房大嫂,和遠房侄子?就跟你一樣,是靠著我的施舍活成人上人的窮親戚�!�
溫蓮陡然住了嘴,死死咬住了牙關。
溫榮拿著望遠鏡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如果你還想和家人一起擁有這樣的生活,就應該更謙卑更知道感恩的活著,不要總是去想一些你不該想的東西�!�
他走出了房門。
隔著一扇門,溫蓮聽到了他和秘書的對話。
帶著輕松喜悅的笑意:“我看阿璨和秦小姐相處得挺好的�!�
“您怎么知道的?啊,居然用望遠鏡看自已兒子的約會——您這爹當的,是不是太八卦了點?”
“哈哈哈,阿璨還小的時候我就和他媽這么干過了,你還別說,有點懷念呢。”
……
溫蓮聽得出來,那是真實懷念與充滿父愛的語氣。
他不由自主抓緊了地毯,指甲幾乎要裂開,抬頭環(huán)視這個書房,他知道,這里肯定藏著一些秘密,無論是什么,可……這里同時也藏滿了針孔攝像頭,以及監(jiān)聽器……
他什么都不能做。
溫蓮慢慢爬起來,整理好衣服,才緩緩往外走去。
原本只渴望著得到地位和財富的心理,在這兩個巴掌里似乎發(fā)生了一些不可說的變化。
但無論如何,出門后的他,還是對著傭人揚起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
溫氏莊園里上演著各種不同戲碼的同時,葉空正在她空無一人的咖啡店里吃泡面。
剛嗦完最后一口面,玻璃門又被人敲響了。
她側頭看一眼,是樂悅。
不需要她開口,來人推開門走進來,走到她身邊,取下帽子、墨鏡,然后坐下。
動作一氣呵成,很有自已人的風范。
葉空喝了口湯,說:“沒人,今天不做咖啡�!�
“我不是來喝咖啡的。”他說,看向她手里的泡面碗,“怎么吃這個?”
“愛吃�!比~空起身把殘局收拾干凈,又漱了漱口,才重新回到吧臺里開始給自已沖糖水。
看著她面無表情往杯子里倒致死量的桂花蜜,樂悅嘴角抽了一下:“你會不會攝入太多糖分了?”
葉空不說話,動作卻故我,直到沖好一杯可怕的糖水,才坐回到高腳凳上,狠狠喝了一口。
“你有什么事嗎?”她問。
樂悅看出她根本對自已的話不以為意,只好放棄表達擔憂,沉默地拿出手機,調出一個頁面,推到她面前。
少女側頭看了一眼,發(fā)現是一則新聞八卦。
在看清標題之前,她先看到了“一家報社”的照片。
頓了頓,她把手機拿過來。
-樂悅在大火后竟為愛甘做小三?插足咖啡店老板和殘廢男友之間……
-破壞殘疾人的愛情,樂悅到底是見義勇為的娛樂圈清流還是沒底線的惡人?
-咖啡店老板為樂悅和男友分手?如果是你你會選擇誰?
……
葉空:……
“這什么?”
她把手機遞回去。
樂悅接過來,低聲說:“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現在還只是小范圍傳播,如果不及時澄清,恐怕就會變成大范圍了。”
葉空端著杯子,抬了下眉:“澄清?”
樂悅沉默片刻,說:“或者承認�!�
“……承認?”少女的字句里帶上了憋不住的玩味笑意,“承認什么?”
她端著杯子指了指手機:“承認我和我的殘疾男友分手真的是為了你?”
樂悅避開她的目光:“至少的確有我的部分責任,我本來就該付出一些代價�!�
“那你還真是……”葉空含著笑,意味深長的贊美,“大公無私,情操高尚�!�
她說:“人家說你是為愛甘做小三——格局還真小了,你這是為公平甘做小三�!�
“我不是小三�!睒窅偙硎�,“至少在你們分手的時候,我們并沒有在一起�!�
“……”
近一分鐘的沉默。
微涼的陽光里有塵埃飄浮。
少女喝了大半杯甜津津的糖水,才平平靜靜的問:“至少?”
她偏頭看向男人,眼神里什么都沒有:“難道樂先生的意思是,你想和我在一起嗎?”
樂悅轉頭與她對視:“如果我有那個榮幸的話�!�
第468章
我是窮光蛋
指尖在被子上摩挲了兩下,葉空笑了起來。
“我想你對我可能有一點誤解�!彼溃骸拔椰F在可不是你以為的在二代圈里混得很開的咖啡店老板——我已經快要變成一個負債的窮光蛋了�!�
樂悅眉頭微微皺起來:“什么意思?你怎么會是窮光蛋?”
他對葉空到底有多富有并不了解,但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是個窮光蛋才對。
環(huán)視四周,樂悅這才察覺到不對:“曲霧呢?”
那個同樣看著很不一般的店長,好像從昨天開始就沒看到了。
“決裂了。”
他驚訝地轉頭看去,就見到少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如你所見,這家咖啡店一直都是虧錢經營的,原本賺了是我的虧了是曲霧的,可惜現在她不干了,所以哪怕我馬上就把店給關了賣出去,我也一樣會欠一大筆錢。”
樂悅:……
“還有,平常我看起來過得很好的樣子,其實基本都是靠溫璨靠涂晚他們接濟的,吃喝住行由曲霧負責,玩耍奢侈由涂晚他們負責�!比~空毫不心虛地胡編亂造,“但現在,你也看到了,曲霧不理我了,涂晚他們也要正式開始接手家里企業(yè),以后多半也不會常來找我——所以,我馬上就要變成窮光蛋了�!�
樂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