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總覺得她在驢自已的樂悅,卻突然想起最近的確看到了不少涂晚他們在玉洲街頭風(fēng)馳電掣的新聞。
很顯然,那是一群真正的上流社會公子小姐們的日�;顒�。
而葉空,的確像是被排除在外了,最近每次來,她都是獨自一人孤零零守在這家越來越冷清,甚至沒人打掃的店里。
樂悅一時間竟找不到什么話來說,只能盯著她哽在那里,保持尷尬的沉默。
少女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反應(yīng),從喉嚨里溢出一聲淺淡的笑,轉(zhuǎn)頭喝掉了最后那點糖水。
“好了,你走吧,我要關(guān)店睡覺了�!�
“吃了就睡對身體不好�!睒窅傁乱庾R道。
“你可管不著我�!�
少女拎著空杯子走進(jìn)吧臺后,把杯子沖了沖,隨手放到一旁。
樂悅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密密地遮擋著淺淡的天光。
半露的黑色瞳仁在蒙昧的光影中呈現(xiàn)出霧一般的灰。
而少女嘴角微翹,濕漉漉的指尖從透明的玻璃上離開時,杯口上的水立刻滑下來,凝聚成一股細(xì)細(xì)的水流,彎彎曲曲地淌到黑色大理石的臺面上。
臺面上映出她冷淡而拒人千里的影子,轉(zhuǎn)身時依舊是那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輕松……以及孤獨。
“我……”
他的嘴不由自主的說出話來:“我想和你在一起�!�
剛走出吧臺的少女停住了腳步,片刻才轉(zhuǎn)過頭來。
注視著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樂悅喃喃的說:“我有錢,我有挺多錢的,我可以幫你繼續(xù)經(jīng)營這家咖啡店,也可以給你買房子住……我想和你在一起�!�
即便如今再也沒有耀眼的人群簇?fù)碇�,可樂悅卻覺得自已突然明白了,自已為什么會對這個人動心。
那是一種無論在人群里,還是獨自一人時,都依舊堅實的,堅固的,不會被任何東西所改變的自我。
他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無父無母,身邊都是從小就知道要為自已爭取資源、爭取目光的野生小孩。
他們這樣的人從小就知道要看人眼色、要把自已變成別人喜歡的模樣,來獲得更多更好的生存資源。
但他在葉空身上看不到任何一點這樣的痕跡。
可她不像隨遇而安的不爭的水,她更像一種千萬年都不會變化的礦石,比鋼鐵還堅不可摧。
而他這樣庸俗的人,實在是很難不對這樣璀璨的靈魂動心。
可那雙盛著璀璨靈魂的黑眼睛直視著他,打量著他,片刻后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不。”
她轉(zhuǎn)身走上階梯:“我不喜歡你。”
樂悅悵然若失地望著那道背影,卻并不打算立刻放棄。
想得到珍貴的東西,當(dāng)然要付出代價才行。
他打算明天再來。
·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訂做的裙子被掛在床頭,葉空爬起來的時候看也沒看一眼。
正打算慢悠悠的吃個飯洗個澡,突然聽到樓下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頻率很慢,帶些奇怪的遲疑。
她到電腦前按亮了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門口是兩個滿臉風(fēng)霜的老人。
葉空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已不認(rèn)識他們,但那對老人看起來顫巍巍的,尤其那個老頭,簡直叫人擔(dān)心他會不會下一秒就倒在門前碰瓷,葉空只能加快了速度,兩分鐘就下樓開門了。
暖氣溢出去的同時也有冷風(fēng)灌進(jìn)來。
葉空看了眼外面陰沉沉的天,讓開路叫他們進(jìn)來:“喝咖啡?”
她明知故問。
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竟是不敢進(jìn)來的樣子,只膽怯的看著她:“你,你就是這家咖啡店的老板?”
葉空:……
她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長發(fā),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進(jìn)來說話,否則我就關(guān)門了。”
老人只好慢慢走了進(jìn)去,還反復(fù)低頭看腳下,好像生怕把地給踩臟了。
葉空更煩了。
她不喜歡應(yīng)付這種弱勢群體。
玻璃門自動合上,隔絕了寒冷的空氣。
她在吧臺后習(xí)慣性給自已沖了杯熱熱的蜂蜜,抬頭看到兩個老人還拘束地站著,動作一頓,只好抬抬下巴示意他們?nèi)タㄗ镒�,又轉(zhuǎn)身倒了兩杯熱水,端過去放到他們面前,又拿了自已的甜水,這才松了口氣坐下來。
“說吧,你們是誰,找我有什么事?”
話音剛落,兩個就不安的對視一眼,好半晌才亂糟糟的開始說明來意:“我,我們是樂悅的爸爸媽媽。”
葉空:……
端杯子的手一下頓住了。
葉空緩緩抬頭看過去,視線像x光一樣,從兩個老人身上仔細(xì)掃過,尤其在老頭身上多放了一會兒。
“如果沒記錯,樂悅的父親好像正重病在床來著?”
她放下杯子,玻璃底在桌上磕出不輕不重的脆響:“您專程從醫(yī)院里出來,是來找我碰瓷來了?”
清脆的響聲剛起,兩個才坐下不到兩分鐘的老人剎時又站了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她:“不不不不……”
葉空:……
草。
她心想。
我有那么可怕嗎?
看著這兩個老鵪鶉一樣縮在一起的人,葉空只覺得剛好了點的感冒好像又要加重了。
第469章
下跪
“坐下�!�
少女穿著簡單的t恤長褲,坐在沙發(fā)上喝水,眼皮都沒有抬,聲音也不輕不重的。
但兩個老人就是跟被按下按鈕一樣,條件反射般立馬坐下了。
“既然不是來碰瓷的,那你們倒也不用這么心虛�!彼畔卤�,抬頭看向兩人,“你們到底是來干嘛的?”
頭發(fā)花白的女土看著面前的少女,咽了咽喉嚨,脖頸處枯皺的皮也跟著上下動了動,發(fā)出虛弱卑微的聲音來:“我們,我們是來求您放過樂悅的�!�
“……”
葉空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在說什么。
不由得偏了偏頭,不解道:“放過他?我對他干嘛了需要你們來為他求情?”
“他……”老頭兒立刻激動起來,“他不是那種會插足別人感情的孩子!你不能這么誣陷他!”
葉空:……
她隱約明白他們是來干嘛的了。
但是至于嗎?不就是一點緋聞?
葉空這么想著,口中道:“首先,誣陷他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記者,你們求錯人了,其次,為了這么點小事,就帶著病重的身體從醫(yī)院出來找我——”
她看向老人:“如果你們真的是相親相愛一家人,恐怕樂悅并不會想看到你們這樣做。”
“我們知道不是你做的,但是這……這不是你男朋友做的嗎?”
樂悅媽媽為難的聲音響起來時,葉空剛從卡座里起身,要去再倒一杯水。
聞言她頓住了腳步,側(cè)頭看去:“我男朋友做的?”
她突然意識到什么,端著杯子徹底轉(zhuǎn)過身來:“到底是誰讓你們來的?又是誰告訴你們,你們兒子被誣陷了?”
少女的表情一落下來,整個人就立刻顯得冷得可怕。
坐在外邊的樂悅媽媽怕得立馬起身,雙膝一軟,竟朝著葉空跪了下來。
饒是心態(tài)穩(wěn)如葉空,也不免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往后退了兩步,老人卻越發(fā)上前,膝行著靠近他,抬頭露出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而顯得蒼老疲憊的臉,還有渾濁而滿是祈求的眼睛。
“葉小姐,您可能不知道,我家樂悅不是我們的親兒子,他是個孤兒,是我們收養(yǎng)來給我們養(yǎng)老的�!�
老人語氣哀切:“小悅是個苦命的孩子,可他聰明漂亮還孝順,從小就懂事得要命,我們卻是沒本事的人,不但沒給過他什么好東西,還一直都在拖他的后腿,本來以為他找到了自已喜歡的事業(yè),還能賺很多錢后,我們就能安心了,可沒想到他爸偏偏又得了這么險惡的重病,還需要數(shù)不清的錢……”
眼淚從那雙眼皮枯皺的眼睛里滾下來,滑過老人滿是溝壑的臉,她漸漸開始泣不成聲:“我們根本就不配做他的父母,當(dāng)初如果不是我們,而是別的什么家庭把他撿去,他也一定會比現(xiàn)在幸福一百倍�!�
葉空瞳孔微微收縮著又退了一步。
老人卻再次膝行上前,險些要抓住她的衣角。
“葉小姐,我知道小悅對不起你,但如果不是為了給他爸爸治病籌錢,他不會答應(yīng)這么喪盡天良的事,不會來假意插足你和你男朋友的感情,是他錯了,他對不起你,但是他肯定沒有真的做什么,對不對?我了解我的孩子,他不是那種道德低下的壞人!你能不能去跟你男朋友解釋一下,或者讓我們?nèi)ソ忉屢埠谩屇愕哪信笥逊胚^他!”
葉空:……
什么關(guān)節(jié)被打通。
她腦子里有明確的念頭一閃。
還沒來得及捕捉,門外突然有明亮刺眼的白光一閃。
葉空猛地轉(zhuǎn)頭看去——
閃光燈如山呼海嘯,隔著巨大的落地窗迎面洶涌而來,一瞬間就淹沒了她和老人一跪一站的身影。
葉空的眼神瞬間沉下來。
她幾乎不能相信面前這兩個又老又病的夫妻居然也能有這樣厲害的演技。
沒關(guān)的玻璃門在幾秒內(nèi)就被人撞開了,八卦記者和代拍狗仔們紛紛涌進(jìn)來的時候,葉空只是把視線落下去,冷冷睨著這個還跪在她面前的老人:“不愧是演員的父母,老東西演技這么好,怎么不跟你那個倒貼的兒子一起去演戲?這樣沒準(zhǔn)能早點攢到你們夫妻倆的棺材錢……”
“什,什么?”老人卻出乎意料的驚慌失措,“這些是什么人?他們要干什么?他們是不是沖著樂悅來的?”
葉空眉頭一皺,仔細(xì)分辨著老人臉上的表情,卻實在找不出半點表演的痕跡——如她所說,要是這個年紀(jì)的老人還能有這樣天衣無縫的演技,那她進(jìn)演藝圈也能被稱一聲老戲骨了。
而且這樣虛弱干瘦的身體,一看就是飽經(jīng)生活折磨,無力再表演的……想到自已剛才說的刺耳的話,葉空難得為自已條件反射式的毒舌感到心煩——倒不是歉疚,她只是討厭誤會別人的感覺。
于是當(dāng)記者們舉著大炮一樣的攝像機(jī)圍攏過來的時候,她抬眼掃去的眼神實在是不能用“友好”來形容。
那簡直是能隔著鏡頭攝住人情緒的可怕眼神,仿佛黑云壓城,烏鴉四散,鋒利雪亮的刀光下一秒就要割喉見血了,讓人內(nèi)心惶惶,一時間居然不敢亂動。
——
這個場面被同步直播到一個大而清晰的電視屏幕上。
這里是溫家許多豪華會客廳中的一個。
今天是溫榮的生日。
從多年的小溫總一朝晉升成為溫總和溫先生,這場由老溫先生親自下令舉辦的宴會,就像是一個劃分時間的節(jié)點或標(biāo)志。
在這一天之前,溫榮是好脾氣的慈善家,是熱愛旅游無所事事的小溫先生,是只在集團(tuán)掛著個虛名的可有可無的小溫總。
可從這一天開始,溫榮就是溫氏集團(tuán)的掌權(quán)人,是手握這個偌大商業(yè)帝國的皇帝,說一不二的家主,也會是玉洲上流社會中最亮眼也最高的那顆明星。
有這樣讓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重大意義,因此今天這場宴會,當(dāng)然會是前所未有的盛大。
而為了表現(xiàn)對這場宴會,也是對溫家新任家主的重視,那些地位高權(quán)力大的家主們,自然要派出自家重要的小輩提前抵達(dá)溫氏莊園,而他們自已則是要到時間了才會出場走紅毯,這樣才算完美的社交禮儀。
所以,這家會客室里,此時坐滿了玉洲的二代們,涂晚、周頌等人自然也在其中。而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波南港的客人們。
作為主人的溫璨,以及大家心照不宣會成為未來溫少夫人的秦箏,也在其中。
·
第470章
用計
氣氛很古怪。
原本溫璨是不必等在這里的,但溫榮為了讓他轉(zhuǎn)移注意力,不要整天要死不活陰著一張臉,便強(qiáng)行要他和秦箏一起等在會客室,接待將要提前抵達(dá)的二代們。
于是涂晚等人剛一抵達(dá),便看到了溫璨面無表情和秦箏坐在一起的樣子。
雖然是一個坐輪椅一個坐沙發(fā),但秦箏立刻起身對他們微笑,像女主人一樣招待人的樣子,還是瞬間就把氣氛變得奇怪起來了。
“小涂總。”
秦箏和涂晚握手,后者含笑回握,禮儀標(biāo)準(zhǔn),表情客氣。
接著又和周頌握手。
周少爺不如涂晚那么能克制自已,毫不掩飾自已的嗤笑。
他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溫璨,和秦箏敷衍地握了握,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隨手抽了一副撲克,招呼許泱他們打起牌來。
兩邊人各自交流,卻彼此涇渭分明,直到會客室來的少爺小姐們越來越多,古怪的氣氛也沒有絲毫緩解,反而隨著人數(shù)增多也跟著擴(kuò)散開來了似的。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在觀察著溫璨和他的“新未婚妻”。
秦箏起初還不以為意,她早就習(xí)慣了別人的注目。
可漸漸的,她發(fā)現(xiàn)那些眼神實在都不算善意——雖然也稱不上惡意,但總歸是帶著評判的打量與評估,直到南港的自已人漸漸到了,她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兩路客人依舊涇渭分明。
周頌他們打牌的那一圈人越聚越多,時不時爆發(fā)出歡呼或者嘲笑聲。
這邊的謝青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們是在玩什么孤立戲碼嗎?前幾天還圍著我們轉(zhuǎn)呢。”
秦箏看了溫璨一眼,微微一笑:“我們分明是各玩各的,怎么能叫孤立?”
溫璨就跟沒聽到似的,兩眼直勾勾看著前方電視屏幕里的本地新聞。
謝青看了他一眼:“你長得倒是很好看,只說長相的話也算配得上我們阿箏,只可惜是個殘……”
咚的一聲——
是她哥哥把茶杯放到了桌上:“阿青,你很閑的話可以去給我倒杯茶。”
謝青只好悻悻住嘴。
正好那邊人群里陡然爆發(fā)出一陣極大的歡呼。
“許泱你牛逼��!這也能贏!”
“心態(tài)太穩(wěn)了,我要是拿你這么一手爛牌肯定早就摔桌了。”
“誰還不知道咱們老許是戰(zhàn)術(shù)大師?”
“老許也太難聽了�!�
“周頌?zāi)銛?shù)數(shù)你今天輸幾盤了……”
歡呼褪去,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此起彼伏,然后是周頌一聲的嘆息。
“我都連輸好多天了�!�
他像是回憶了一下,很有辨識度的聲音清晰的傳遍整個會客室:“上次贏阿泱,還是在葉空的咖啡店呢�!�
——
整個會客室突然安靜下來。
視線交織成網(wǎng),無聲地投向秦箏和溫璨。
在頓時停滯的空氣里,秦箏突然領(lǐng)悟到,她大概是大大低估了葉空在玉洲的知名度。
這些人好像全都知道葉空的事跡,甚至也知道葉空和溫璨的糾葛,方才那些或光明正大或暗地里的打量,全都是因為葉空——他們好像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女人能接葉空的班,也是在衡量,她到底能不能比得上葉空。
——這實在是太讓人不快了。
如果她將來真的成了溫少夫人,卻要生活在這么一群知道葉空存在的人之中——那她豈不是要永遠(yuǎn)活在那兩人的愛情陰影里?
正想到這里,會客室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這會兒還沒到宴會開始的時候,但門口卻是提前抵達(dá)的秦夫人。
在溫榮以及溫蓮等人的親自陪同下,她含笑走進(jìn)來,視線在全場一掃,立刻就落到了溫璨身上。
“聞名已久,今天才看到真人。”她對其他和她打招呼的人點了點頭,一邊走向溫璨他們,一邊轉(zhuǎn)頭對溫榮笑道,“令公子不談別的,光說樣貌,就已經(jīng)把我們南港的孩子給比下去了�!�
“姑母�!敝x青第一個站起來,帶點撒嬌的道,“你平常都說我哥最帥的!”
“行行行,你哥也帥�!�
拒絕了秦箏為她讓開的座位,女人道:“我就是來看看,打聲招呼�!�
說著,視線又落到溫璨身上。
和看別人不同,這回她的視線帶著顯而易見的重量,沉沉的、堪稱鄭重,仿佛在打分似的,把溫璨整個人都仔細(xì)看了一遍。
而溫璨從感受到她目光的第一秒,便抬起了眼皮,直視她的眼睛。
直到那視線重新回到他面上,兩人互相對視時,他才在兩秒的停頓后微微點了點頭。
秦夫人也微笑著點了點頭。
隨意轉(zhuǎn)眼看向電視:“這是在看什么?”
她說著,在秦箏“隨便看看”的解釋中,拿起遙控,不經(jīng)意似的換了個頻道。
才換了個兩個臺,音響里便陡然傳來一陣爆破似的震耳欲聾似的聲音。
秦夫人驚得沒拿穩(wěn)遙控,于是只能看著畫面的記者理了理領(lǐng)帶,繼續(xù)對著鏡頭道:“現(xiàn)在我們就在‘一家報社’門口——為了調(diào)查清楚演員樂悅的私德到底是否有虧,我們打算來采訪一下事件的當(dāng)事人,也就是‘一家報社’咖啡店的老板葉小姐�!�
溫璨倏然抬起了眼。
那邊的涂晚等人也猛地轉(zhuǎn)過頭來。
會客室愈發(fā)陷入一片死寂里。
所有人都在盯著屏幕。
這顯然是個本地的娛樂頻道。
記者的直播鏡頭從人臉上移開,往那家所有人都眼熟的咖啡店移動而去。
隔著干凈明亮的落地窗,攝像頭隱約捕捉到卡座內(nèi)側(cè)一高一矮的身影,期間還伴隨著記者抑揚頓挫的聲音:“我們看到了什么?那個站著的正是八卦的主角葉老板,矮的那個是誰?是有人在對她下跪嗎?難道我們收到的消息全都是真的?”
前方許多扛著攝像頭和話筒的背影頓時都激動起來,不約而同往前沖去,你推我搡地撞進(jìn)了咖啡店里。
而鏡頭所在的這個攝像機(jī)慢了一步,卻也不甘落后地一路橫沖直撞,最后生生擠進(jìn)了人堆里,踉蹌著險些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穩(wěn),亂晃的鏡頭終于開始上移。
從干凈的地板,到趿著一雙棉拖的腳,穿著黑色長褲的長腿,以及簡單寬松的白t,白t上露出的平直凹陷的鎖骨,以及修長干凈的脖頸——
精巧漂亮的下頜,緊抿的紅唇,堪稱完美的鼻子。
最后是一雙籠罩在密密睫毛下,黑漆漆的,直勾勾盯著鏡頭的眼睛——簡直就像恐怖片里突然被艷鬼突臉?biāo)频摹?br />
鏡頭猛地晃了一下,隨后不穩(wěn)地后退著拉遠(yuǎn)兩步,讓屏幕前的人也不由得跟著心跳失衡起來。
焦點只搖晃了兩秒,便再度清晰地放大了那個眼神。
人群之中,嘈雜的閃光燈、滿臉眼淚的老人,以及混亂問話的記者全都變成模糊的背影。
唯獨少女依舊直勾勾盯著鏡頭,突然毫無預(yù)兆地翹起唇角,露出個微笑來——
第471章
閉門
涂晚站起來的速度之快簡直如同條件反射。
可不過半秒她就后悔了。
在這樣寂靜的只有電視播報聲的室內(nèi),她的動作顯眼至極,立刻就引來了幾乎所有人的注視。
在發(fā)現(xiàn)是她以后,大家的目光又變得心照不宣,哪怕是玉洲的少爺小姐們也同樣如此。
倒是那位優(yōu)雅的秦夫人沒有回頭,而是頗為好奇似的盯著鏡頭問:“這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葉家小姐?”
“不算�!睖貥s十分平和正常的笑著回答,“你從南港來不知道,這位葉小姐已經(jīng)從葉家脫離出來了——諾�!�
他說著還拍了拍溫璨的肩膀:“也就是我這個兒子的前女友,你家阿箏應(yīng)該已經(jīng)見過她了�!�
秦夫人驚訝的看了眼溫璨,又看了眼秦箏:“這個阿箏倒是沒有跟我說過�!�
人群里的周頌扯了扯嘴角,偏頭跟許泱低聲道:“真會裝�!�
不過即便是他,也不能在這樣的場合里大聲給長輩沒臉,只能又低聲問涂晚:“你不方便走,要不我去?”
他的意思是涂晚作為已經(jīng)半接管了公司的涂家掌權(quán)人,不好當(dāng)著大家的面離開去給葉空幫忙——畢竟溫榮看葉空不爽是誰都知道的事,她一個同樣坐在生意場上或許遲早會和溫家合作的小輩,若是在這時明著溫榮對著來,只怕遲早會付出代價。
但不等他們商量出個結(jié)果,那邊又響起了溫榮的聲音。
“阿箏是個低調(diào)的好孩子,我看得出來,正好配我家不愛出風(fēng)頭的阿璨�!�
溫榮在溫璨肩膀上捏了捏,被溫璨皺著眉避開了,他也不以為意,全然像個縱容壞脾氣兒子的好爸爸。
可溫璨毫不領(lǐng)情。
在秦箏假裝羞澀低頭時張口就道:“秦小姐不但低調(diào),還有雙能健步如飛的好腿,你覺得她配得上我是你家長眼里出好兒子,可只怕但凡是個真心愛秦小姐的家長,都不會覺得我這個永遠(yuǎn)比她矮半截的殘廢能配得上她�!�
秦夫人:……
溫榮:……
所有人:……
秦箏臉上那點裝出來的羞澀都快凝成膠了。
人群里傳出一點憋不住的笑。
周頌立馬轉(zhuǎn)頭把臉對著魏知與,難以忍耐地低聲吐槽:“溫璨這是被葉空傳染了?嘴跟淬了毒似的�!�
涂晚并不參與其中,只在大家各自憋笑時悄悄起身,想趁熱不注意離開這里,能出門去打個電話安排人去咖啡店幫忙也行——老實說她也搞不懂曲霧為什么不在咖啡店。
要是曲霧在的話,她根本就不用操心。
“涂晚�!�
溫榮的聲音毫無預(yù)兆響起的時候,她才剛要繞過沙發(fā)往門口走去。
聞言只能停住腳步,轉(zhuǎn)身露出微笑:“溫叔叔?”
“你爸媽待會兒就到了,他們讓你等一等,好像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鳖D了頓,他又不經(jīng)意似的說,“還有,你不是和葉亭初挺熟的嗎?她今天也會來�!�
涂晚:……
沒聽到回應(yīng),溫榮才特意看了她一眼,好像恍然大悟似的笑起來:“你這是要去哪里?難道是去給葉小姐幫忙?”
他非常親和的笑起來:“你們這些做朋友的,真是一點信任都不能給她——葉小姐多厲害的一個人,難道還會應(yīng)付不了這種小場面嗎?這種小事都得要你們幫忙,傳出去了還以為她是個專門扒著富二代過活的米蟲,多不好聽��?”
涂晚:……
面對這樣明晃晃的威脅,四人組都不約而同的冷下臉來。
正在氣氛焦灼的時候,電視里傳出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嘈雜起來了。
“請問葉老板是已經(jīng)和樂悅在一起了嗎?”
“請問這位老人家為什么要向葉老板下跪呢?是遭到了脅迫還是受到了什么傷害嗎?”
“葉小姐如何能讓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對自已下跪而無動于衷呢?”
“這兩位老人家和樂悅是什么關(guān)系?”
……
在越圍越攏的鏡頭之中,白衣黑褲的少女只是垂眼去看面前驚慌失措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的老人。
大概是四周大炮般的鏡頭和不斷吐露刺耳問話的嘴巴太冰冷可怕,她居然像下意識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樣抓住了葉空的手:“這,你,你們是誰?你們是來干嘛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們和樂悅沒什么關(guān)系……”
葉空:……
葉空皺了皺眉,看了眼自已正被老人緊緊抓著的手。
老年人的手總是干燥的,貼在皮膚上立刻就能感覺到歲月流逝所帶走的生命力,以及被留下來的,松弛的皺紋。
可卻是有溫度的。
無意識地緊抓著她手指的時候,居然也很有力,簡直就像被發(fā)熱的骷髏抓住了——倒是襯得她的皮膚很涼。
“您真的和樂悅沒有關(guān)系嗎?”
——可老人方才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回復(fù),立刻就被記者們抓住了線索,不停針對樂悅追問起來。
“你們難道是樂悅的父母?”
“樂悅的父母為什么會來找葉老板下跪?這不正好證實了葉老板和樂悅不可言說的關(guān)系?”
……
老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恐慌起來。
鏡頭和話筒攜帶著一張張不同卻又相似的人臉,如潮水那樣涌動著向她們擠來。
葉空抬頭看了眼室內(nèi)的攝像頭,淡淡道:“既然是記者,那你們應(yīng)該知道這算私闖民宅吧?”
少女的問話并不兇狠,可她的眼神卻簡直和被磨得快到極致的刀鋒沒有什么兩樣,凡是被這眼神掃過的人,無一不覺得心上一顫,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威脅。
但私闖民宅這樣的罪名太輕了,沒有人會愿意為此放棄一單“大生意”。
只是,在這一聲不輕不重的威脅后,開始有人不敢再圍著她們,轉(zhuǎn)而抓住機(jī)會包向了剛剛才顫巍巍從座位上站起來的老頭子。
“請問你是樂悅的父親嗎?”
“你們今天來找葉老板是干什么的?”
“樂悅是什么時候和葉老板在一起的?”
……
“老樂!”老婆婆看著那些圍住老伴的人群,不由得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哀鳴,趕緊上前想要沖進(jìn)去,卻被扛著機(jī)器的記者們擋在外面,無論如何也不能靠近。
“樂悅真的是小三嗎?”
“他知道自已是破壞了一位殘疾人的愛情嗎?”
“不,不不不是的!”
老頭兒在越來越咄咄逼人的包圍中,終于吐出了記者們想要聽到的聲音。
“小悅才不是那種會破壞別人感情的孩子!”
一秒的寂靜,叫老人憤怒而顫抖的尾音顯得清晰無比。
而這無聲的一秒中,記者們的眼神也變得明亮而迫切起來,簡直像流著口水的餓狼群,終于見到了等待已久的肥美的獵物。
在人群之外,只剩下寥寥兩人不遠(yuǎn)不近圍著的鏡頭之中,葉空瞧著那邊,沒有表情地掏出手機(jī),看也不看地接起一通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的電話。
不知道那邊說了些什么,她面無表情道:“當(dāng)然。”
“立刻�!�
第472章
邪惡的葉空
少女接電話的樣子,通過直播被準(zhǔn)確播放給了溫氏莊園的客人們。
幾乎是在她接起電話的瞬間,秦夫人就用目光飛快地掃遍了全場的二代們——尤其是涂晚周頌等人。
可沒有人在打電話,他們甚至沒有一個低頭,全都緊緊盯著電視屏幕。
秦夫人這才緩緩又把目光落回到了屏幕上。
察覺到她對這檔“特殊節(jié)目”的興趣,溫榮抬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距離宴會開始還有段時間,你不如在這兒坐一會兒?”
秦夫人自然是從善如流。
坐下的時候溫榮朝門口看了一眼,老管家會意地點點頭,將會客室兩扇厚重的大門緩緩關(guān)上了。
涂晚朝門口看了一眼,眼底無聲涼了一層又一層。
有人上前來搭上她的肩膀:“嘿,你不會真的在操心葉空吧?難道你們真的在給她當(dāng)保姆?”
“怎么會?”涂晚偏頭露出微笑,還是那個無論何時都笑盈盈好相處的涂小姐,“我倒是想給她當(dāng)保姆,可惜她不用呢……”
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時,她朝溫璨的方向掃了一眼。
在大人物的包圍中,男人即便坐在輪椅上,也依舊是那副對眾星拱月習(xí)以為常的樣子。
從她的角度只能隱約看見側(cè)影。
但即便看不到表情,涂晚也直覺性的覺得,這人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就是不知道,他是因為葉空遇到了麻煩在擔(dān)憂和心煩,還是因為記者在暗示他被綠了而不爽。
只是想到當(dāng)初曾見過的,葉空推著他在玉山大銀杏樹下散步的背影,涂晚多多少少還是感到了一點遺憾。
……
葉空可不知道正有人在為自已感到遺憾。
她看了一眼最后一個執(zhí)著對著她的鏡頭,干脆就近在桌旁坐了下來,還順手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看著那些把兩個老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記者。
“你剛才說樂悅不會插足別人的感情,那你們?yōu)槭裁匆獊碚胰~老板下跪呢?”
“你們怎么知道樂悅不會插足別人感情?你們真的了解樂悅嗎?還是你們明知樂悅是怎樣的人還在撒謊包庇他?”
……
看著兩個老人在人群里手足無措說不上話的樣子,一直執(zhí)著把鏡頭對準(zhǔn)葉空的記者也終于忍不住了。
“葉老板不去幫忙嗎?”
葉空瞥了他一眼,居然很心平氣和:“我為什么要去幫忙?”
“……尊老愛幼,助人為樂,還需要理由嗎?”記者語氣嚴(yán)厲,“何況他們是在你的咖啡店遇上事的,你難道不該負(fù)起責(zé)任來?”
“……”葉空又喝了口水。
記者再接再勵:“看著兩位白發(fā)蒼蒼體弱多病的老人被這樣欺負(fù)還能無動于衷,葉老板是否本身就是個冷漠殘忍的人?所以才會對劈腿別的男人沒有一點愧疚之心?”
“……”葉空放下杯子,終于看了他一眼,在記者鏡頭直勾勾的聚焦中,張口道,“看著自已的同事欺負(fù)兩位白發(fā)蒼蒼體弱多病的老人,你不但無動于衷,還要同時緊盯著另一個被擅闖民宅的受害人做人性的采訪——你不會覺得自已很有人性吧?”
少女眼眸漆黑,情緒淡淡的:“如果是人性里最骯臟最不是人的那一面——那你們的確太有人性的�!�
記者噎了一下:“這是為真實報道所做出的必要犧牲�!�
“啊是啊,那你們也太大公無私了——為了點毫無營養(yǎng)的娛樂八卦犧牲掉自已作為人類的腦子和正常人該有的臉皮,化身不怕開水燙的死豬,再披上戰(zhàn)袍扛上大炮大喊一聲‘為了真實’就把自已當(dāng)豬豬俠了?”
她把最后一口水喝掉了:
“小朋友看到你們都會捂著鼻子哭喊‘不要爛心爛肺爛肚腸的豬豬俠’�!�
她放下杯子,吸了吸堵住的鼻子,然后捏著鼻子伸手扇了扇味:“你聞到了嗎?一股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