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丫扭頭看到丈夫還沒有走，眼睛直直的盯著燕燕，喉嚨滾動咽了咽口水。
她一瞬間發(fā)毛，緊緊抱住燕燕：“你怎么還沒走？”
隋十斤癡迷的表情怔了怔，連忙揉揉臉：“我現(xiàn)在就去，你們等我回來�！�
二丫點點頭。
隋十斤出門后，二丫將燕燕喂飽，然后用單子把燕燕綁在背上，她屋里搜尋一圈，只剩下一塊靈芝肉。
這不是真靈芝。
二丫胃里又開始翻滾，但從村子里到鎮(zhèn)上需要一定走很久，沒有食物支撐她帶著燕燕走不到，更何況燕燕還要吃飯。
她不敢回娘家。
娘家村里和他們村里的光景差不多。
她怕回去也是同樣的結(jié)果。
二丫當(dāng)即將靈芝肉裝進(jìn)胸口，背著燕燕朝村子外面走。
白天的村子大門都緊閉，有些是空了，有些是害怕山上吃人的動物下來，男人們都去祠堂領(lǐng)飯，她走的順暢。
走到村子中間，她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嚇得趕緊躲進(jìn)一旁的門墻處。
不是去祠堂領(lǐng)飯了嗎？
二丫伸著脖子看所有人都在跪在地上，他們面前是用黃泥土壘出來的小廟，廟里坐著一個小小胖胖的塑泥土像，一手成蘭花指，一手在肚子上拖著什么東西。
離得遠(yuǎn)，二丫看不太清楚。
只看到村里的男人們恭恭敬敬拜了幾拜，默念著：綏機(jī)娘娘快顯靈…
念了幾次后，二丫看到舅舅隋俊才從人群中沖出來，滿臉激動，話都快說不利索：“綏機(jī)娘娘給我遞話了，綏機(jī)娘娘給我遞話了！”
“綏機(jī)娘娘說，今天的靈芝要去十斤家里找！”
男人們都雙目泛光的看向隋十斤。
隋十斤囁嚅道：“我爸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可是綏機(jī)娘娘說了，老用老靈芝上供她老人家吃膩了。”隋俊才皺起眉。
“可是…”
“娘娘的話你也敢不聽了？”
一句話落下，村里所有男人都冷冷的看向隋十斤，隋十斤身為一米八幾的大漢，腿忍不住打彎，脊背發(fā)涼，猛的后退幾步。
那時候餓的很，開始決定吃靈芝的時候，大家都定好了，每家都要出靈芝！
那家三兄弟為了表決心，最先把老林大娘送出來當(dāng)靈芝。
老林大娘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哆哆嗦嗦的跑走，這才有了第一次捉靈芝。
隋十斤一直記得，第一個靈芝被帶回來，起鍋燒火的樣子，男人們圍在一旁，餓狼一樣的眼神，狠狠盯著靈芝。
現(xiàn)在，他們用這種眼神盯著自已。
隋十斤害怕了。
他怕被當(dāng)做靈芝。
他妥協(xié)了。
“二丫肯定不樂意的，我把二丫哄走，你們再把燕…靈芝帶走�！�
隋國英嘿嘿一笑，滿意了，村長拍拍隋十斤的肩膀，也是一臉滿意，這下眾人都笑開了，笑呵呵的朝著隋十斤家走。
二丫帶著孩子躲在一旁，心神巨震。
還好她沒有想著去找舅舅，否則真是羊入虎口，還有丈夫…他真的妥協(xié)了。
等所有人離開以后，二丫一路朝著村外狂走，她不敢走山道，只能從山里穿，靈芝肉吃完后她就吃樹葉，吃草，吃螞蟻，什么都吃。
燕燕很乖，幾乎都不哭。
她跑了不知道多久，身后的山上有火把亮起來，二丫抱著燕燕飛快的跑，可她終究是累了，跑不過那些人。
被抓到的時候她死死抱著燕燕，苦苦哀求：“別碰我女兒！求求你們，你們吃我吧！”
“二丫，你胡咧咧啥呢，十斤說你不見了，這山上猛獸多的很，我們才出來找你的�！�
二丫死死抱著燕燕，驚懼的看著他們，縮在隋十斤懷里，盡管這個男人也同樣可惡，可他畢竟還是燕燕的父親。
“你受驚嚇了，趕緊跟著我們回去吧�！彼鍑⒕o盯著她懷里的燕燕。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圍在一起，握著火把，緊緊盯著燕燕。
一直乖巧不哭的燕燕像是察覺到危險，小嘴一張，嗚哇嗚哇的哭起來。
“看看，看看，娃娃都嚇壞了，快把娃娃給我，這山里晚上陰的很，只有我們男人的陽氣才能鎮(zhèn)住那些臟東西�！�
隋俊才上前抱燕燕，二丫死死抱緊燕燕不撒手，隋俊才忽然使了大力拽燕燕，燕燕大哭不止，啼哭聲在山里顯得格外響亮。
“舅，舅…讓我喂喂她，讓我喂喂她…”二丫心疼壞了，不敢拽，只能不住的祈求。
“十斤！”
隋俊才大喝一聲。
二丫還想要說什么，只感覺后頸一疼，暈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天色已經(jīng)亮了，二丫下意識去旁邊撈孩子塞奶，卻摸了一個空，她扭頭看自已在家里，心里一陣恐慌。
孩子呢！燕燕呢！
二丫沖出門外，想往祠堂沖，剛跑兩步腿上一緊，她重重的摔倒在地。
隋十斤把她用鏈子鎖起來了！
二丫抓起旁邊的石頭用力砸鏈子，剛砸了一會兒，村子里飄蕩起熟悉的香味…
很香，很嫩的香味。
勾的一直緊鎖著門的婦女們一個接一個打開門，那些沒打開門的房子里，婦人已經(jīng)變成了靈芝。
一棟棟泥土房子前站著婦人，這次，她們的臉上沒有饞，沒有期待，反而一個個變成了恐慌和驚懼。
細(xì)看的話，能看出她們微微顫抖的身體…
誰都不是傻子。
那些男人引以為傲的騙局，實際上早就被自已看不起的婦人看穿。
只是長久以來的懦弱，讓她們不敢反抗。
她們龜縮在泥土房里。
等待著食物。
或者。
等待著成為食物。
第110章
烤老靈芝你愛吃嗎
饑荒過去后，村子里的婦女們少了一半多，少了的基本上都是老人以及無法生育的婦女。
剩下的是一些能夠生育的年輕女人。
他們自從吃過一次嫩靈芝后，沉迷于嫩靈芝，可嫩靈芝少見啊，為了能夠有源源不斷的嫩靈芝，他們想到一種辦法。
養(yǎng)殖。
養(yǎng)殖一個靈芝需要十個月的時間。
十個月后靈芝初長成，量小，需再養(yǎng)殖三兩月，此時靈芝肉多，味嫩。
不過，靈芝最好只吃食母的，公的口感不好。
至于哪里口感不好沒人說的上來，畢竟沒有人吃過公靈芝。
自從沒了燕燕后，二丫就有些瘋瘋癲癲，隋十斤將她鎖在屋里，當(dāng)然，不止她被鎖，村里能夠生育的女人都被鎖起來。
畢竟饑荒不知道什么時候結(jié)束，村里女人就這么多，真全部消失了，到最后怎么辦？
村長不愧是村長，真聰明。
先是能夠想出來靈芝的吃法，又能想出來養(yǎng)殖靈芝。
到了第三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麥子豐收，但橋機(jī)村吃靈芝的傳統(tǒng)一直沒消失。
大概是靈芝味美，吃了就改不了。
這幾年，二丫又陸陸續(xù)續(xù)生了三個女兒，都是養(yǎng)到三個月就不見了，二丫瘋病越來越重，每天都咒罵村里的男人，咒罵綏機(jī)娘娘。
直到第四個出生，是個男孩，隋十斤抱著孩子笑呵呵的流口水：“這是男孩，男孩可以養(yǎng)著，二丫，二丫這下你開心了吧，綏機(jī)娘娘果然聽到我的許愿，讓你生了個男孩。”
二丫眼里迸發(fā)出濃烈的恨，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恨��！
二丫恨得眼珠子都血紅。
隋十斤不敢看她的眼睛，抱著娃娃出去。
留下二丫在身后咆哮的嗚咽。
又過了些許日子，老幺長大一些。
“這二丫瘋了，身體因為生這個老幺也受損了，沒法生了�！彼迨锏陌肿谠鹤永锒号鴮O子：“二丫的大哥說給二丫找了個好去處，問我們同不同意�！�
隋十斤不太明白：“二丫是我媳婦�！�
“十斤啊，二丫沒用了，她大哥既然給她找了個好去處，就隨她去吧，吶，她大哥給了我們一些糧食，這些糧食能夠過一個冬！”
他爸繼續(xù)道：“婆娘以后還會有，吃的說沒有就沒有了，不如我再給你找一個，畢竟咱們家如果養(yǎng)殖不了靈芝，以后村里也不會分給我們靈芝吃。”
隋十斤原本還在猶豫，聽到以后不會分靈芝過來，嚇得立馬點頭：“好，好，讓二丫跟著她哥離開，她哥給她找的好去處，肯定比在這里好�！�
第二天，二丫的哥哥拉著推車將二丫放到車上，二丫看著大哥流淚：“哥…”
大哥笑出一口黃牙：“二丫，不委屈哈，哥帶你去過好日子！”
二丫紅著眼睛點頭：“好。”
她的心里充滿著仇恨，恨意在四肢個胸腔里來回翻騰，她恨極了這個村子，他們罪孽深重，等她修養(yǎng)好，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哪怕…同歸于盡！
二丫閉著眼睛睡著了，再睜眼時，她被人抬著放進(jìn)一個長長的盒子里，盒子的另一旁，躺著一個毫無生息的男人。
男人穿著鮮紅的婚衣。
而自已身上也穿的嫁衣。
她驚懼的抬頭，看到幾人居高臨下打量她，還有她大哥諂媚的樣子。
“你放心，我妹妹可會伺候男人了，到了下面，一定給少爺伺候好，說不定還能在下面生幾個娃娃�！�
大哥的話似乎取悅了那個有錢的中年男人，對管家點點頭，管家遞給大哥一個錢袋子。
大哥打開數(shù)了數(shù)，笑的眼睛成了一條縫，他見二丫醒了，怒瞪著他，也不生氣，而是笑瞇瞇道：“二丫，你嫂子快生了，這次肚子尖尖的，咱媽說一看就知道是男孩，你是我們家的人，你得為了你侄兒考慮，這些錢夠養(yǎng)你侄兒了。
更何況，你去世之后，你得吃你侄兒燒的紙是吧？”
不要！
不要！
她要報仇！
啪！
她眼前一黑。
蓋棺了！
…
云渺和女魂靈有連接，在她情緒最激昂的時候，云渺看到了她的經(jīng)歷。
一個食物匱乏的年代，村民們以靈芝果腹，饑餓時，什么都吃的進(jìn)去，當(dāng)飽暖時，便想吃點好的。
以至于最后喪心病狂的種植靈芝。
也終于解了自已一個疑惑。
為何她身材有生過孩子的痕跡，卻穿著一身鮮紅嫁衣。
原來，是冥婚。
云渺走上前，看著女鬼強(qiáng)烈的怨恨。
“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殺了他們，而不是在這里感受自已的情緒�！�
云渺的嗓音清冷，落在山洞里的時候，帶著淺淺淡淡的回音。
正在燒火的隋國英和隋俊才聽到了，猛的抬起頭，看過來，緊張道：“誰？”
云渺走入光線中，自我介紹。
“殺你們的人。”
云渺走進(jìn)來時，傘輕輕一轉(zhuǎn)。
傘的光波閃到山洞里三人的眼睛里。
隨后，三人看到了云渺身后發(fā)絲飛舞的女魂靈，她的頭發(fā)幾乎都要飛到他們臉上。
王建工恐懼的大叫一聲，爬到角落里。
隋俊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似乎不會說話了，隋國英瞪大眼看了半晌，指著女魂靈，顫抖：“二…二丫？”
二丫被娘家哥帶走冥婚一事，所有人都知道。
后來村子里邪事不斷，他們還當(dāng)是二丫的問題，特意找人給二丫上了層禁制，讓她出不來。
他記得，當(dāng)時二丫都死了很久，打開棺材的時候竟然栩栩如生，頭發(fā)長長了很多。
看著駭人。
她這…怎么出來了？
“殺不殺啊，猶豫什么呢？”周浮生緊隨其后，不太理解的看向女魂靈。
周浮年和曹恩站在陰影處，看看到底怎么個事兒。
女魂靈怨氣越來越濃，卻始終沒有動。
她扭過頭，拖著長長的發(fā)，噗通跪在地上。
云渺看出她的訴求：“你覺得只殺的話太便宜他們了是么？”
女魂靈重重的磕頭。
云渺看著火推，目光中的冷光看的隋國英他們比看到女魂靈還害怕。
云渺指著他們，問女魂靈：“烤老靈芝你愛吃嗎？”
第111章
娃娃
女魂靈明顯一愣。
她緩緩扭頭，看向那三個老人。
顯然，她是不想吃這三個老掉牙的靈芝，也可能是覺得單純吃掉太便宜他們了。
云渺諄諄善誘：“老是老了點，但你這么多年沒吃過東西，可以磨磨牙�！�
女魂靈艱難的點點頭。
頭發(fā)慢慢分散開，露出女魂靈黑青的臉，她張嘴，兩顆尖尖的黑牙露出來。
作勢要去吃。
“別動�！睙o形的力道輕輕按住女魂靈的肩膀，云渺淡淡的開口：“還沒開烤，急什么�！�
“老靈芝老在皮，需把皮剝掉，用文火慢慢烤，烤的時間要長長的，把本就不多的水分烤干，肉質(zhì)變得緊實耐嚼�！�
“這期間，靈芝最好不死，方能制成口感最緊實的肉干�！�
云渺用平鋪直敘的聲調(diào)說出最滲人的話語。
那三個老人已經(jīng)抖得不成樣子了。
周浮生磨刀霍霍：“要我?guī)兔締�，我烤肉技術(shù)超好的哎！”
“不用，讓她親自來�！�
云渺抬手拍在女鬼肩上，女鬼忽覺力量充斥在身體里。
報仇，還是得自已動手才算報仇。
“我有件事要說。”周浮年忽然出聲，他看云渺小姐，想看自已能不能說。
卻見云渺沒有看他，這態(tài)度周浮年沒看懂，他只能看向周浮生。
周浮生給他一個我服了你的眼神，壓低聲音：“趕緊說�！�
周浮年懂了，然后遞給周浮生一個我能怎么辦的眼神。
比奴性，自已實在是比不上他。
周浮年走上前，他看不到女鬼，只能低聲說：“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那襁褓中的小嬰兒雖然是隋家人后代，但畢竟過了幾代人，我能把小嬰兒帶走嗎？”
女鬼默默點頭。
她最大的恨就是他們害了燕燕，想要報仇，自然不會對嬰兒下手。
周浮生看到了：“她同意�！�
周浮年上前，王建工想用小嬰兒威脅周浮年，作勢要剎住小嬰兒：“你放我走，不然我…”
“不然怎么樣，掐死嗎？”周浮年面色冷下來：“那就掐死吧�！�
王建工沒想到這一招威脅不了他，手猛的垂下來，周浮年快步上前，一把搶過小嬰兒，又踹了王建工一腳。
接著，他看向像鵪鶉一樣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隋國英和隋俊才：“昨天有一伙大學(xué)生去隋家村探險，掉進(jìn)一個窖子里面，里面很大，全是人骨，看來你們當(dāng)年做的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令人發(fā)指�！�
隋國英和隋俊才將頭埋進(jìn)衣服里。
“你們龜縮在這里，王建工又特意改了姓，應(yīng)該是想要躲過某些東西，借此活命�！�
“我也知道你們活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不怕死的，隋俊才，隋家村的事情爆出來，你的后輩應(yīng)該這輩子都不會改姓了，還有，你玄孫子受了傷，應(yīng)該是沒能力再生孩子了。”
“隋國英，你把你的兒子送到朋友那里，大著膽子沒有改姓，因此你沾沾自喜。
沒錯你的孩子是長大了，但很可惜，他沒能成家，沒有孩子，在隋家村事情暴露時，于今天上午出車禍，當(dāng)場死亡。”
隋國英猛的抬頭，一臉驚恐，他張著嘴似乎要說什么。
“我是想告訴你們，你們隋家村真的斷子絕孫了�！�
斷子絕孫。
是每個國人最怕的詛咒。
尤其是男人。
簡直是誅心之話。
對他們來講，只要有后，死也不怕，沒后的人死了就是孤魂野鬼，沒人逢年過節(jié)給他們燒紙，下去也會被欺辱。
周浮年抱著嬰兒離開，云渺則是讓周浮生把石墻旁邊的箱子抱走。
接下來，是女鬼的盛宴。
他們從山洞里離開，身后逐漸響起痛哭的號叫聲，聲嘶力竭，幾乎能夠穿破山體。
“看起來痛苦能夠激發(fā)潛能�！敝芨∩鷩K嘖搖頭：“就這叫聲，我都比不上。”
“你倒是什么都想比�！�
曹恩沒有看到二丫的記憶，但她從只言片語以及二丫的表現(xiàn)上看明白了。
大概是從前饑荒時沒得吃，開始吃人。
二丫沒被吃，說明被吃的是她的孩子。
至于她為什么沒被吃，大概是因為能夠生育。
生育代表著能夠產(chǎn)生源源不斷的人。
那么……這個村里的人，到底吃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