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六一帶著兩車人馬,頂著朝陽霞光開到了北角碼頭。命令所有人在遠處伺機待命,他帶著小馬和幾個手腳利落的馬仔偷偷靠近碼頭附近的一個倉庫。
大疤頭和幾個馬仔正拎著砍刀躲在倉庫附近一個小棚屋后面,見夏六一和小馬等人靠過來,急忙跟他匯報道,“就在里面,這是和義社旗下的一個賭博檔口。附近守夜的人說,昨晚看見喬爺一個心腹手下的車到這里,架了一個人進去,再也沒出來過。這里是正門,那邊還有個后門�!�
“小馬帶兩個人守在這兒。大疤頭,帶你的人跟我去后門。”
一行人跟著夏六一輕手輕腳潛近倉庫后門,守在門外的兩個混混正打著哈欠東張西望,夏六一招了招手,大疤頭和一個馬仔一左一右摸了上去,捂住嘴巴往頸后手刃一記,悄無聲息地放倒在地。
大疤頭貼在門上聽了聽里面動靜,回頭沖自己馬仔使了個眼色,馬仔摸出鐵絲,快速地撬開門鎖,輕輕推開一條縫。
他攀著門縫剛要往里面張望,夏六一推開他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眼也不眨地抬起左手開了槍!
“砰!”
在門內(nèi)走廊上巡邏的一個混混捂著小腿應(yīng)聲倒下,發(fā)出凄厲哀嚎,房間里頭正抽著煙喝著酒打通宵麻將的客人們瞬間亂成一團!夏六一首當(dāng)其沖,大跨步往前,踹翻一臺麻將桌,一腳踩上去,又是接連數(shù)發(fā)子彈,擊倒了正要慌亂摸槍的幾個守衛(wèi)。大疤頭帶著人跟著沖進來,將想要反抗的和義社人馬統(tǒng)統(tǒng)砍翻在地。
走在前頭的夏六一腳步未停,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房間,斜刺里一個小混混舉著長刀大喊一身沖他砍了過來,他扔開沒子彈的槍,一矮身避開襲擊,順手拎起墻角一尊花瓶,狠狠掄上那小混混的下巴,直接將對方連人帶刀砸飛了出去。
從那房間里面跑出一個持槍的馬仔,正要向他射擊就被他一花瓶迎面砸了個頭破血流。他跨前幾步拽起對方帶血的腦袋,狠狠往墻上一撞,接住對手手里掉下的槍,頂著對方的手掌碰地開了一擊,鮮血四濺!
馬仔捂著手掌栽倒在地嘶聲慘嚎。夏六一快步踏入房內(nèi),只見血跡斑駁的地上蜷縮著一個衣衫破爛的男人,手腳都被繩子捆綁,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夏六一腦子里嗡然一響,當(dāng)即丟下槍撲了過去,心痛如絞地扶起對方肩頭,“阿三!!”
欠了二十萬塊錢賭債、被打成豬頭的胡子男睜大血紅血紅的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
夏六一面色由白轉(zhuǎn)黑,僵了半晌,一拳將這顆豬頭砸成了一顆豁嘴豬頭!
“大佬!”小馬從外頭沖了進來,“快走吧!和義社那群撲街眼看打不過,開始放火燒倉庫了,他媽的連他們自己人都不管了!”
……
與此同時,三十多公里外的元朗,山間小屋內(nèi)。何初三跟兩個小混混扯淡了一宿,嗓子都沙啞了。到凌晨時分,兩個混混經(jīng)過了一夜靈魂的洗滌,與何顧問相見恨晚,對未來充滿著熱切的希望,心潮澎湃萬分,深信自己明日就能家財萬貫、香車寶馬、美人在懷、吃香喝辣。他們一人拿了一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生財之道”的香煙紙,如獲珍寶地往衣兜里塞。其中一個還覺得不保險,親熱地攀著何初三的肩膀問他,“何顧問啊,你說了這么多,要是你等會兒被我們大佬殺了,我們跟誰買去?”
“放心吧,”何初三誠摯可靠地安慰道,“你們大佬不會殺我,我能給夏六一賺錢,當(dāng)然也能給他賺錢。錢誰不愛?是吧?以后我們大家有的是合作機會,你們只要給予我最寶貴的信任,我保管你們賺大錢!你看現(xiàn)在天都亮了,我又渴又餓,給點吃的行不行?”
兩個混混互相一看,其中一個道,“行了行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我想吃車仔面,小辣,走蔥。謝謝啊,大哥!”
“好好好�!�
待那個人走遠了,何初三看著另外一個站在他面前打哈欠的混混,突然驚叫了一聲,“不好!”
“什么?”
“剛才給你寫的那個方案有個地方?jīng)]對,你拿過來我給你重新看看�!�
小混混湊近他,兩個人頭頂著頭一起看那張香煙紙,何初三說,“我都忘了,我們公司十二月要出一個新方案,你看啊,這里這個復(fù)合理財套餐還能再多一……”
他突然舉起手臂,奮力將手中鉛筆扎向小混混的手背!
“啊——!”
小混混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捂著鮮血淋漓的手向后踉蹌一步。何初三跳起來,弓身頂了他一個大跟頭,兩個人一起栽倒在地!被壓在下面的小混混,血淋淋的兩手掐向何初三的脖子,何初三掙扎著摸起就近一塊磚頭,胡亂往小混混腦袋上一砸!
一擊之下,小混混松開手,腦袋血淋淋的,不動彈了。何初三怕他就這么被砸死了,試探地往他鼻子底下摸了摸,還有口氣在。
他從對方褲兜里摸出一把折疊刀,割斷了自己腳上的繩子,跑到窗前望了一望,拉開門沖出去。外頭是個大院子,門口的鐵門從外面上了鎖,他拽了兩下沒拽開,找了個箱子墊在腳下,翻過布滿碎玻璃渣的圍墻。
他被玻璃渣扎得滿手滿膝蓋都是血,剛踉蹌著跑出沒十幾米,在周遭巡邏的第三名看守發(fā)現(xiàn)了他,大喊著“站�。 �,一邊摸對講機一邊朝他追了上去。
……
何初三雙手胡亂推開擋在面前的樹枝樹葉,在滿地荊棘的小樹林里拼命地朝前跑,幾個小混混一邊吼一邊在他后頭窮追不舍。其中一個還沖他開了一槍,幸而被途中的樹干擋住了。
何精英一邊氣喘吁吁,一邊反省自己最近忙于工作,連太極拳都沒顧上練。體力跟不上真是要人命啊要人命!跟大佬談戀愛,心理質(zhì)素和身體質(zhì)素都得過關(guān)啊得過關(guān)!
他被追得沒有辦法,偏轉(zhuǎn)方向往山道上跑了出去,只求運氣好能遇上過路的車輛。在沖出密林的時候沒留意腳下有個半人高的大坑,吭哧一下摔了個大跟頭!
他狼狽不堪掙扎著爬起來,剛跳上路面,就逢一輛尾號61的黑色轎車從山下迎面而來,雖然車主趕緊踩了剎車,還是將他碰地撞飛了出去!
何初三摔了一臉塵土,還想再爬起來,右腿卻一陣鉆心地疼痛,絲毫使不上力氣。他趴在地上,聽見耳邊砰一聲槍響,追上來的小混混再一次開了槍。他捂著腦袋就地一縮,只覺命不久矣!阿爸恩情來生再報,六一吾愛也只能來生再追了!
耳朵里又聽見接連兩下槍聲,以及不遠處混混的慘叫聲,他再抬起頭時,只見那個混混捂著流血的肩膀栽倒而下,其他混混手持著砍刀不敢靠近,面上都是驚訝之色。
他眼前一花,一個人抓著他胳膊將他拽了起來。
“上車!”謝家華急促道。
……
倉庫內(nèi)外火焰熊熊燃燒,慘叫聲不絕于耳。附近早起的居民隔著街道驚惶圍觀,指指點點。警車與消防車的長鳴遠遠地破空而來。夏六一的車隊與它們擦身而過,拐上大路。
情報失誤的大疤頭跪在狹窄的車廂里,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大佬,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夏六一握著血淋淋的拳頭,看著他汗?jié)竦陌l(fā)頂,漫長而痛楚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面無血色地閉上眼,啞聲道,“大哥大拿來�!�
電話接通之后,喬爺怒極反笑的聲音響起那頭,“夏雙刀,你果然有種,殺我的人,燒我的檔口?‘黑色兒童節(jié),雙刀血修羅’,名不虛傳,是我小瞧了你!”
“喬爺,”夏六一平靜道,“這是誤會,我的手下跟你們賭檔的伙計有些小沖突,檔口是沖突中你們自己的人燒的,要是有人死了,也不幸被燒死的。不過沒有約束好手下是我不對,你有什么條件,都可以提出來�!�
“少他媽睜眼說屁話!誤會你老母!你這么有心送了我一份大禮,我自然也該好生回敬,你就安心等著收回禮吧!”
喬爺掛斷電話,陰沉著臉對身后手下道,“把那小子大卸八塊,扔到夏六一檔口�!�
話音未落,他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肥七的碼頭,沙家?guī)偷娜康乇P�!毕牧坏�。
喬爺頓了一頓,破為玩味地笑了起來,“什么?我沒聽錯吧?”
“只要你答應(yīng)放了他,我的人會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全部撤走�!�
“就這些?我看你該再拿出點誠意�!�
夏六一沉默了一會兒,“我在旺角最大的兩間夜總會。只有這么多,其他的,驍騎堂還有長老,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既然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那就回去跟長老們商量商量。你最好抓緊時間,我的耐心有限。”喬爺?shù)�,掛了電話�?br />
“有趣,實在有趣,”他陰森森地笑著,對手下道,“砍了那小子一只手,先給夏六一送去�!�
正這個時候鈴聲又響,他接起電話,“這么快就商量好了?”
“大佬!不好了!那小子跑了!”
……
山路顛簸,何初三的右腿隨著每一次車體震動而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劇痛。他疼得滿頭大汗,癱在后車座上一個勁兒咬著牙抽冷氣。
救他的人一言不發(fā)地開著車。何初三吃力地?fù)纹鹕眢w,仔細看了看他面容冷峻的側(cè)臉,這才發(fā)現(xiàn)他是那時候逮捕夏六一的警官,有些吃驚疑惑,但還是感激道,“謝謝你�!�
謝家華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不用。”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謝家華沒有說話。
何初三沒再接著問,心里的疑惑卻更加加深。這里地方偏僻,今天又是周一,這位警官大清早地不去上班,跑到荒郊野外的山上,要說是路過,絕對不可能。
但是不管怎樣,這個人確實是在危險之中救了他,何初三咽了口口水,誠心誠意地道,“真的多謝你。”
“何初三,你是個清白人,好自為之,”謝家華冷聲道,“不要跟不該來往的人來往�!�
何初三立刻明白這是跟夏六一和別家?guī)团傻臓幎酚嘘P(guān),而這個警官不僅知曉其中內(nèi)情,甚至還知道他被關(guān)押在哪里。他心中生疑,但識趣地閉了嘴,光是咬牙忍痛。
謝家華將他送到了就近的一家醫(yī)院門口,什么都沒說走了。
何初三自己一瘸一拐地跳進醫(yī)院,被護士姑娘送上輪椅,進手術(shù)室之前竭力掙扎了一把,“等等,我先打個電話�!�
……
一車子人眼睜睜地看著夏大佬再次握碎了新大哥大。大疤頭跪在地上頭都沒敢抬,就聽見大哥大的碎片啪啪地掉落在自己膝蓋邊上。
“大佬……”小馬看著夏六一森冷中帶著隱隱痛楚的面色,不忍道。他想說什么安慰大佬,又怕說多錯多,同時又怕夏六一真的遷怒到大疤頭身上,只能狠狠踹了大疤頭一腳,表面怪責(zé)實意開脫,“他媽的都怪你!好心辦壞事!”
大疤頭哭喪著臉,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的錯,大佬你殺了我吧!”
夏六一此時心里是真想剁他兩刀,但理智上又明白不能把氣撒在他身上。疲憊地?fù)]了揮手示意他滾開,他慢慢地向后靠在了座椅上,用無力的右手捂住臉。
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在沙灘上看著夕陽閑聊、何初三溫?zé)岬挠|感還殘留在他唇上,他將那里咬得死緊,咬出了滿嘴的鐵銹味。他胸口疼得難受,卻絲毫無處發(fā)泄。他覺得自己要瘋了,卻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瘋。
他簡直不敢想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痛楚地深吸了一口氣,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想想還能有什么方法挽回局面,腦子里卻亂成一團麻。
何初三,何初三……混賬東西,混賬東西!
當(dāng)初就不該認(rèn)識他!當(dāng)初就該一凳子腿捅死他!當(dāng)初就不該在他身上找樂子!當(dāng)初就不該縱容他親近!當(dāng)初……
“鈴鈴鈴……”
所有人都是一驚,低頭看向那具殘破的大哥大尸體。大疤頭伸手刨了刨,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最后是小馬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摸出了自己的大哥大,里面?zhèn)鱽泶迻|東急促的聲音,“大佬電話怎么打不通?小三子有消息了!”
……
何初三右腿骨裂,不算嚴(yán)重,打了個石膏就被推了出來,正躺在病床上對著天花板發(fā)呆,就聽見外面一陣驚叫喧鬧。
走廊里一片混亂,一個滿身血腥氣的男人推開路上行人沖了進來,一腳踹開房門,神情猙獰地沖到了何初三床前。
何初三額頭上包了塊大紗布,右腿被吊在半空中,手背上還打著點滴,大睜著眼睛看著不知道為什么滿面煞氣的夏六一,眼瞧著對方咬牙切齒地高舉起手——
何初三都給嚇結(jié)巴了,“六一哥別,別打,我,我頭受了傷……”
夏六一大手一揮!抓住何初三衣領(lǐng),提起他腦袋吻了上去!
“唔,唔唔唔!……唔唔……唔……”
被啃得喘不過氣的何精英發(fā)出越來越虛弱的呻吟,跟在后面沖進來的崔東東趕緊轉(zhuǎn)身堵住房門,“都散了啊都散了啊,看什么看!黑社會清場!”
第27章
再親一下
碼頭倉庫的大火已經(jīng)熄滅,警車與消防車?yán)鹆朔怄i線,消防員抬著擔(dān)架進進出出。
謝家華戴著塑膠手套,彎腰掀起一張白布,露出下面黑色的人形物。一股焦香的烤肉味兒同時撲面而來。
他旁邊的年輕女警突然把手里的資料夾往旁邊同事身上一塞,捂著嘴跑了,不一會兒遠處就傳來哇哇的嘔吐聲。
謝家華面不改色地將白布又掀開了一些,從尸體的身下?lián)炱鹆艘恢б呀?jīng)被燒得變形的左輪手槍,裝進旁邊下屬遞來的透明證物袋里。
“據(jù)說夏六一右手舊傷不能施力,應(yīng)該慣用左輪手槍,待會兒把這個拿給鑒證科的伙計,看看上面還能不能提取出生物檢材。”
“是!”
他將手套取下扔掉,蹙眉揉了揉太陽穴——連日加班與通宵未睡令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著疼痛。
“謝Sir?”封鎖線外有同事招呼。
謝家華走過去,卻是一個來自街對面小食店的店員,“阿Sir,你的奶茶少糖,三明治加蛋�!�
“我沒點過。”
“有人請你的,錢已經(jīng)付了�!�
正這時候謝家華的大哥大響了,他一手接通電話,一手接過裝了三明治與奶茶的袋子。
“喂?”
大哥大那頭的人坐在小食店里喝著奶茶,臉頰上并排貼了三張創(chuàng)口貼,若無其事地將巴掌印偽裝成了因公負(fù)傷的模樣,笑瞇瞇地道,“謝Sir�!�
謝家華目光頓時冷了下去,走開幾步到無人的地方。
“謝Sir怎么不說話?還在生我氣?”
謝家華氣極反笑,“你故意向喬爺放出消息,令何初三陷入危險中,就是為了引起驍騎堂與和義社兩派相爭?你到底有沒有認(rèn)真調(diào)查過何初三,你知不知道他是個無辜的局外人?你這人做事到底有沒有原則底線?!”
“謝Sir別說得這么難聽嘛,我知道你在喬二那邊有人,可以救出何初三,只是沒料到夏六一為了這個何初三居然敢上門挑喬二的場子。看來我猜得沒錯,夏六一和何初三的私人關(guān)系真的不一般……”
“陸光明!”謝家華憤怒地打斷了他,“你知不知道,剛才火場里面死了九個人!”
那邊頓了一頓,然后用一種相當(dāng)若無其事的語氣道,“這么多?和義社與驍騎堂算是結(jié)了大仇,以后有好戲看了�!�
“陸光明!這是九條人命!如果他們兩派相爭,以后還會死得更多!”
“這些黑社會平日里無惡不作、罪有應(yīng)得,謝Sir何必同情他們。謝Sir現(xiàn)在不是正好利用他們兩派相爭的機會,找到夏六一與喬二的犯罪證據(jù),將他們繩之以法?”
“這就是你送我的‘大禮’?你挑起紛爭,想渾水摸魚,恐怕不是為了我的案子,是為了你自己的案子吧?!”
“我也能摸魚,你也能摸魚,我們警廉一條心,互惠互利嘛�!�
“陸光明。”謝家華森冷的語氣突然平和。
“謝Sir有什么吩咐?”
“抬頭�!�
陸光明下意識地一抬頭,不知何時走進店內(nèi)站在他面前的人掄手一揮!啪一聲重響!
——這次總算如愿以償?shù)乇淮蛄肆硗庖贿吥槨?br />
謝家華扔下不受待見的奶茶與三明治轉(zhuǎn)身而去。陸光明耳朵里一陣嗡響,眼前發(fā)黑地對著墻僵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將脖子擰過來。
“真粗暴�!彼緡佒�,腫著兩邊臉頰,齜牙咧嘴地又喝了一口奶茶。
……
何初三在醫(yī)院里躺了兩個小時不到,就被連人帶石膏一起打包運回黑社會的老巢——夏大佬那棟村屋。
和義社與驍騎堂現(xiàn)在勢如水火,他那間租屋以及公司暫時都去不得了,原本就有計劃換工作的他索性打電話向公司報病辭職,又打給何阿爸謊稱自己要出差一個月,然后開始過起了幸福的包養(yǎng),不對,療養(yǎng)生活。
一條腿被裹在石膏里諸多不便,吃飯洗澡上廁所全要人伺候。小馬自告奮勇地找了個金牌保姆前來照料這位何大殘廢,結(jié)果被最煩外人在家里走動的夏六一舉起煙灰缸連他帶保姆一起砸了出去。
“我說你平時腦子挺靈光,這時候怎么一點眼力都沒有?”崔東東從屋里帶了瓶冰啤酒出來給小馬敷額頭,盡情嘲笑他,“盡把馬屁往馬腿上拍�!�
“媽的,”小馬哭喪著臉抱不平,“那小子難道是金子做的?要我們大佬親自伺候他?”
崔東東看著這位還沒開竅的直男,只能嘆氣,“行了行了,還有保鏢在呢。你省點心別瞎攙和。”
小馬將啤酒瓶捂在拔涼拔涼的心口,哭唧唧地開車滾蛋了。
終于入戶成功的何初三躺在他六一哥的床上,聽著外面汽車接二連三發(fā)動的聲音,知道閑雜人等統(tǒng)統(tǒng)離開,忍不住舉起雙手朝著天花板比了兩個V字!
干得好,阿三!多謝你,喬爺!
夏六一這時候正好開門進來,何初三光速收手擋眼,作出不敵窗外陽光的迷糊模樣,“嗯……六一哥?”
夏大佬自打強吻民男之后,每每跟他視線相對,都會下意識別開眼。神情僵硬地走到窗邊,拉上一半窗簾,他咳了一聲道,“我讓阿南、阿森把客房收拾出來,你暫時住這兒,事情解決了再回去�!�
阿南和阿森是他現(xiàn)在的保鏢。
何初三一臉關(guān)切,“你這里客房很久沒住人吧?兩位大哥收拾起來太辛苦,其實我睡你的……”
“我的床不給睡!媽的何阿三我警告你不要得寸進……”夏大佬激動到一半,才意識到何初三接著說的是“你的沙發(fā)就可以了”。
兩個人對愣一會兒。何初三別過臉去,老模樣發(fā)起抖來。
“……”
“啊啊��!痛!痛!我錯了我錯了六一哥,我不笑了,你別踩我傷腿,痛痛痛……”
夏六一在臥室里守著何殘廢剛吃了兩口外賣,崔東東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長老們委她聯(lián)系大佬,明面上說共商大計,實際又是讓他給個交代。
夏六一靠著床頭,習(xí)慣性地點燃了一根煙,語氣雖然平和,盯著墻角的目光卻帶著寒意,“在蓮香樓訂個包間,我請他們吃中飯�!�
他掛了電話,神情不善地抬起頭,卻見何初三正叼著雞爪看著他。
“看什么看?吃你的!”夏六一心里正煩躁,也沒給他好臉色。一邊罵一邊想起醫(yī)生囑咐病人不碰煙酒,又皺著眉頭掐了手上剛點的煙。
何初三識趣低頭,默默地給他夾了根雞腿。
夏六一半夜里吃了整八碗牛雜,早上又剛血戰(zhàn)一場,看見肉就犯惡心。十分不領(lǐng)情地將雞腿倒回何初三碗里,他起身換了套衣服,當(dāng)著何初三的面拉開衣柜抽屜,取出一把新槍和一排子彈。
“我要出門。保鏢就在外頭,拉屎撒尿你叫他們一聲�!�
何初三一邊刨飯一邊默默地看著他,這時候終于開口道,“六一哥�!�
“嗯?”
“救我的人是警察�!�
夏六一正在上子彈的手頓了一頓,微驚地轉(zhuǎn)頭看他,“什么?”
“警方知道這次的事,知道我被關(guān)在哪里�!�
夏六一皺起眉頭看著他,沉吟了一會兒,“你好好休息,其他事不要管。”
朝著門口走了一步,他又停下來,扭頭兇道,“客房收拾好了就給老子滾過去!”
……
樓下兩個保鏢此時正并肩站在窗邊曬太陽,其中一個疑惑道,“森哥,我們真不去收拾客房?一會兒大佬怪罪下來怎么辦?”
沖進醫(yī)院的時候緊跟在崔東東后面、此時恨不得自毀記憶免遭滅口的阿森,意味深長地嘆口氣,“你以為大佬真讓我們收拾?做做樣子就得了,一會兒大佬問到,就跟他說客房的床壞了�!�
“哦�!�
……
通宵未睡的夏六一頂著眼下青黑到了蓮香樓,果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打著關(guān)切名號的敲敲打打。驍騎堂內(nèi)長老干預(yù)話事的詬病由來已久,十幾年前青龍作為太子上位,因為年紀(jì)尚幼,根基不穩(wěn),多得幾大長老支持,方才能掃清障礙、坐穩(wěn)龍頭之位,之后也是靠長老們的勢力漸漸在蛟龍城寨內(nèi)站穩(wěn)腳跟。雖然后來他羽翼漸滿,也培植起像夏六一、崔東東這樣的得力心腹,但多年來長老們在幫內(nèi)各處私下安插人手、勢力盤根錯節(jié),一時也無法清除。
及至夏六一上臺,對外行事作風(fēng)完全不同于青龍的保守內(nèi)斂、穩(wěn)扎穩(wěn)打,而是十分狠辣不羈、積極擴張,經(jīng)常不聽招呼、不按常理出牌,加上他在幫內(nèi)幾番換血,長老們勢力受挫,對他更為不滿,時�!瓣P(guān)心指點”——只是每月收著多于以往數(shù)倍的紅包,也不好直接說他不是。
夏六一前不久才大張旗鼓地做掉了肥七,今天竟然又頂風(fēng)作案,燒了和義社的場子。道上各方勢力還未發(fā)話,驍騎堂內(nèi)的長老們可是炸開了鍋。
“小六,你次次都說你‘自會處理’,不容我們這些老家伙插手。但你這次得罪的不僅是和義社,而是整個和氏!和氏諸派的老大哥喬二爺在道上有頭有臉,還面見過‘老掌柜’,身份、勢力都跟我們小門小派不一樣,你這樣將他的臉面從天上打到地上,怎么收場?”率先發(fā)難的仍是葛老。
“是啊,聽說他綁了你的一個人。那是什么人,值得你這樣翻臉?”裘老也不明所以。
“和氏的大長老跟我還有幾分私交,不然我明日約他談?wù)��!倍斡H王沉吟。
夏六一面色如常地在首席上抽著煙,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把他們的話當(dāng)屁聽。
最后還是元叔開了尊口,“小六,你說說吧�!�
夏六一終于有了動作,按掉燃盡的煙,伸手從一旁葛老的座前拿了一只雪茄,慢條斯理地偏頭點上。
“三件事,”他將雪茄從嘴里取下來,垂眼看著微紅的煙頭道。
“第一,喬二昨晚抓的人,是我的投資顧問。你們每月到手的紅包,里頭都有他的大功勞。他值不值得,你們覺得呢?”
“第二,驍騎堂現(xiàn)在是什么處境,我心里有數(shù),而我夏六一現(xiàn)在在江湖上的地位,我希望你們心里也要有數(shù)。今時不同往日,和義社沒你們想得那么風(fēng)光,我敢得罪喬二,因為我得罪得起他。倒是他應(yīng)該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得起我夏六一?他先抓了我的人,不仁不義在先,我怎么搞他都合情合理,就是‘老掌柜’也不會替他做這個主�!�
“第三,”他含了口煙,緩緩?fù)鲁鰜�,目光掃過在座諸位長老,“我現(xiàn)在是大佬。有些稱呼,我看也該改改了�!�
“……”在座諸位一時無言。夏六一叼著雪茄站起來,站在他身后的小馬上前給他披上一件黑皮大衣。
“諸位長老慢用,我還有事,告辭�!�
離開一時寂寂的包間,夏六一面色陰沉,大邁步走向電梯,隨手將只抽了一口的雪茄按進電梯旁的垃圾桶,“讓崔東東在檀香閣等我�!�
“是�!�
崔大經(jīng)理備了云吞面與凍檸茶,在檀香閣總經(jīng)理辦公室恭候大佬大駕光臨,并且表達了熱情洋溢的問候,“大佬,小別勝新婚,上午我們走了之后,你有沒有充分利用時間跟小三子‘爽’一回?”
“爽什么?”夏六一沒反應(yīng)過來。
“嘖,你說呢?”
“……操!給我閉嘴!”
崔東東用“什么年紀(jì)了還害羞”的眼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收聲吃面。
夏六一仍是吃不大下東西,關(guān)了房門來與她這樣那樣密謀,嘰嘰咕咕了好一番。
崔東東對他的決定頗為驚訝,“如果這次的事情真的是差佬從中作梗,你這個處理確實周全,但喬爺那樣對小三子,你真的咽得下這口氣?”
夏六一冷笑一聲,“不急這一時。時候到了,我自然會跟喬二算總賬�!�
“長老那邊怎么處理?你這次跟他們翻臉,不擔(dān)心他們反水?”
“公司股份和‘賬冊’都在我手上,他們能鬧出什么花樣來?我已經(jīng)給夠了他們面子,每年給他們的分紅是以前的好幾倍,還他媽給臉不要臉,就別怪老子翻臉!小打小鬧的玩意兒給他們留著,其他跟幫會有關(guān)的業(yè)務(wù),你慢慢從他們手底下都抽出來。”
“好。”
“沒別的事我走了,”夏六一皺著眉頭打了個哈欠。
“等等,”崔東東示意桌上一包紙袋,“那個帶走�!�
“什么東西?”夏六一走過去打開紙袋。
然后黑著臉瞪著里面一堆各種款式的安全套與潤滑油!
崔東東熱情解釋,“那個藍瓶的油最好用,清爽,泡沫少。不過你要是喜歡泡沫多的,那就換那個綠瓶……”
夏六一拎起那包東西就往窗外扔,崔東東跳起來急道,“哎哎哎,套子扔了也就算了,那油扔了你肯定后悔!肯定……哎真扔了!你怎么……”
“再拿這種玩意兒來,哪怕你是女人老子也一樣揍!”
“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啊?不識好人心!大佬了不起��?你敢碰老娘一下試試?”
守在外頭的保鏢們只聽得里面大佬與副堂主突然反目成仇,一通對罵。末了夏六一摔門而出,崔東東還追在后頭還要耍嘴賤,“裝什么清教徒?你自己沒心思,想讓人家跟你一起憋死?死雞撐飯蓋!”
夏六一腳步一頓,大衣一脫,開始挽袖子,被幾個保鏢拼死攔住,“大佬大佬!您辛苦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大佬大佬,好男不同女斗……”
夏六一被保鏢們拉著往外走,聽得崔東東又罵了一聲,他回頭望去——崔東東站在辦公室門口沖他比中指,再將另一手比成剪刀模樣,咔嚓一下把那中指剪了!
夏六一額頭青筋一跳,甩了保鏢就往回走。
“媽媽咪��!大佬跟東東姐打起來啦!”“去把小馬哥找來!快去!”
……
夏六一傍晚回家,額頭上多了條創(chuàng)口貼,頭發(fā)被揪得亂七八糟,滿臉煞氣。
何初三以為他六一哥下午找喬爺尋仇去了,急忙拖著石膏腳從床上往下跳,結(jié)果把自己疼得齜牙咧嘴。
夏六一黑著臉走上去,一把將他拎回床上。
“你怎么了?”何初三疼得直抽氣,抖著手去摸他額頭,“誰打你了?“
夏六一將他手擋開,不耐煩道,“沒事,小傷�!�
他看著床頭多出來的幾本大部頭,“你沒睡?晚飯吃了沒有?”
“擔(dān)心你,睡不著,”何初三鍥而不舍地想摸他臉,“等你回來一起吃。”
夏六一一巴掌拍掉他的狗爪與肉麻,沖外頭喊,“阿森!叫外賣!”
兩人在臥室里湊合著又吃了一頓,夏六一滿腹心事,吃得漫不經(jīng)心,何初三一腔深情,一邊吃一邊看他,拿大佬的臉下飯。
夏六一沒忍住一拍筷子,“看什么看!”
何初三悶頭刨飯,嘴角仍是往上翹。
夏六一簡直懷疑他在喬爺那里受了什么酷刑、給揍傻了,上下仔細端詳他一番,皺眉道,“喬二怎么待你?除了頭和腳,還傷了什么地方?”
何初三搖搖頭,“就傷了頭,腳是我逃跑的時候摔傷的�!�
夏六一冷哼了一聲,“大佬給你報仇�!�
何初三聽了這句,就知道他暫時還沒去找喬爺尋仇,心安不少。他老老實實地刨了口飯,這次倒沒說什么“我不做你馬仔”之類讓大佬槽心的話。就著夏六一的臉咽下那口飯,他還是有些擔(dān)憂,“你要跟他怎么斗?”
“不關(guān)你事,你給我老實在家休養(yǎng),這一個月禁止出門�!�
何初三對于被包養(yǎng)一事沒有任何意見,只是耐心勸道,“警察已經(jīng)盯上你們了,你別輕舉妄動,因為我跟他斗,不值得�!�
“誰說因為你?”夏大佬冷了他一眼。
“……”何初三低頭刨飯。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六一哥,我這次辭職了。我……”
“嗯?”
“我去你公司幫你管賬好不好?白道的生意。黑的我不管�!�
夏六一筷子頓了一下。
這是何初三第二次跟他提這個事情,上一次在海邊,還只是玩笑一般地說說,這次聽起來居然還挺認(rèn)真。
這小子以前不是死也不愿跟黑社會扯上關(guān)系么?
他心中狐疑,卻并沒有抬眼看何初三,仍是漫不經(jīng)心地夾了口菜,“怎么突然有這個想法?”
何初三神情自若,語氣也很自然,“我想幫你嘛,再說,我剛工作一年多,沒什么經(jīng)驗,找新工作挺難�!�
夏六一嗤了一聲。就算他不知道何精英每月業(yè)績都是公司前茅,也猜得出像他這樣的人不難找新工作。
“不行嗎?”何初三聽出他的冷笑,有些沮喪,“你信不過我?”
夏六一終于抬眼看了看,見他滿臉受傷失望,忍不住又嗤笑了一聲,筷子往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你六一哥信不過你?你他媽現(xiàn)在住誰的房子?坐在誰床上?”
“那我能來幫你嗎?”
夏六一又夾了一口菜,神色仍是漫不經(jīng)心,“再說吧。我公司現(xiàn)在人有點兒雜,等我把那幫老不死的都清出去。”
何初三作出有點委屈的神色,低頭繼續(xù)刨飯。心里卻在飛快盤算,覺得夏六一這態(tài)度曖昧不明,像是有點兒松口,又像在敷衍他。那幫“老不死的”是誰?什么時候能被“清出去”?
夏六一嚼著滿口的菜,偷偷瞟了他一眼,心里也是飛快盤算——撲街仔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難道是真想當(dāng)大嫂?想進公司開夫妻檔?他媽的得寸進尺,沒門!老子這里龍?zhí)痘⒀ǎ闼麐屒迩灏装椎娜瞬冗M來算什么事兒,趁早滾蛋!
這二人在滿室溫情中各懷鬼胎,磨磨唧唧地吃完了一餐飯。餐后何初三想洗個澡——他被關(guān)了一夜,又在山林里摸爬滾打一陣,身上實在是不舒坦。
夏六一將他扶進浴室,放好熱水后,扒光了丟進浴缸,石膏腿搬起來掛在浴缸外面,就丟下他要走。
剛走出兩步就聽見后頭嘩啦一聲重響,然后是噗啦噗啦的掙扎撲水聲。
“媽的!”他沖回去把落湯雞一樣的何初三撈出來,“浴缸都能淹死你?!”
“咳咳咳……我……腿使不上力,坐不穩(wěn)……”何初三一邊咳一邊說。
夏大佬只能搬了條凳子,蹲在浴缸旁邊伺候他。何初三兩手扶著浴缸邊緣撐住身體,夏大佬親自給他舀水澆身,打香皂,上搓澡布搓。因為從沒這么伺候過人,夏大佬手藝奇爛,力道也沒大控制得住,用搓澡布將何初三虐待蹂躪出一身萬紫千紅。
何初三坐在熱氣蒸騰的浴缸里一聲不吭地忍痛,眼睛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看著夏六一。后者神情不耐,動作粗魯生疏,卻又十分專注。
他微微挺身,趁著夏六一注意力都在搓澡布上,悄無聲息地將手掌貼上夏六一的側(cè)臉,指尖輕輕按了按對方沾染上水汽的嘴角,然后湊上唇去。
“撲街仔,我一整天沒刷牙。”夏六一在他貼上自己嘴巴之前,面無表情地出聲。
何初三動作頓了一頓,退后了一咪咪距離,眼巴巴地看著他,“那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給老子坐回去!”夏六一粗著嗓子罵道。
何初三睜著水靈靈的眼睛,努力晃動了一下自己的傷腿,用那種帶著鼻音的、受傷的小獸一般的聲音說,“可是我……我想親你……”
“……”夏六一。
他皺著眉頭用力地瞪著開演的何影帝,惡狠狠的眼神仿佛要將何影帝的腦袋摁進水里。何影帝臨危不亂,只是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
“……”夏六一。
夏六一老臉通紅地摔了洗澡布,起身刷牙去了,還扔給何初三同樣一個杯子一支牙刷。
五分鐘以后,他重新坐了回來,不僅刷了牙,還狠狠搓洗了一把發(fā)燙的臉,滿臉落花流水地瞪著何初三。何初三笑得滿眼璀璨,迫不及待地湊上來摟住他的脖子。
兩人在浴缸邊上膩膩歪歪地親了好一陣,夏六一拽著何初三的頭發(fā)黏黏糊糊地罵道,“媽的……嗯……少跟老子膩歪……唔……晚上滾去客房睡……”
“噓……別說話……你嘴好甜……再親一下……嗯……”
第28章
死雞撐飯蓋
磨磨蹭蹭地洗完了何初三,夏六一用浴袍將他一裹,又扛貨一般扛回去,先扔在自己床上,然后叫人一問——客房收拾了一下午都還沒收拾好!
“報告大佬!床壞了!”阿南說。
“你腦子壞沒壞?!要不要砍開看看?!不會去買新的?!”
阿南謹(jǐn)記他森哥的教誨,小心翼翼地揣摩著大佬的心意,“報告大佬,家具店……呃,這個時間都關(guān)門了?”
“關(guān)你媽!”夏六一一枕頭將他砸了出去,“盡說屁話!去把沙發(fā)收拾了!把這小子給老子搬過去!”
“是!”
阿南抱著枕頭狼狽遁逃,溜到樓下去問他森哥,“怎么辦?真搬�。俊�
早已聽見上面動靜的阿森,鎮(zhèn)定道,“跟大佬說,剛才有人不小心將啤酒倒在沙發(fā)上。”
“啊?誰這么不小心?!”
阿森把手里的空啤酒罐塞進他手里,“你。”
空啤酒罐拿上去之后,夏六一夜行家規(guī),抄起棍子將兩個自作聰明的蠢貨胖揍了一頓。何初三用枕頭墊著石膏腳,躺在夏六一床上,聽得樓下棒打屁股的啪啪脆響與二位好漢的鬼哭狼嚎,默默抬起手為這兩位素未平生卻出手相助的大哥劃了個十字,閉目裝睡。
夏六一余怒未消地推門進屋,何初三立刻發(fā)出悠長的呼吸聲。
“少裝死,起來喝牛奶�!毕牧货吡舜惨荒_。
何初三乖乖坐起來接過他手里的杯子。
喝完之后他將何初三挪得往里去了一些,另抱了一床被子,外衣與鞋襪一脫,澡都沒洗,裹起被子倒頭就睡。昨日擔(dān)憂焦慮了一整個通宵,今日又是數(shù)番斗智斗勇,他實在是乏得厲害。
他背對著何初三側(cè)身而睡。何初三賊手賊腳,艱難挪動身軀企圖貼他近一些。結(jié)果夏六一一挪屁股,避開老遠。
“滾遠點,”他閉著眼睛低罵道。
何初三臉皮厚如城墻,仗著自己受了傷,挨打幾率不高,再接再勵地要蹭上去,夏六一不耐煩地回手頂了他一肘,半夢半醒低喃道,“滾,我半夜翻身,會壓著你傷……”話沒說完就打起了呼嚕。
他背后的何初三卻愣住了——原來夏六一不愿跟他睡一張床是因為這個。
他看著夏六一背影發(fā)了一陣呆,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漲悶。
他不知道在這一夜一天里面夏六一經(jīng)歷了什么,只是從醫(yī)院里那個兇狠而粗糙的吻里,察覺到抑制不住的顫抖,察覺到對方的驚懼與狂喜。那情緒洶涌得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夏六一心里已經(jīng)走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就像一只蹲在大灰狼家門口唱“小兔子乖乖”的兔子,一邊哼歌一邊偷偷探頭探腦,想找機會登堂入室,卻不料大灰狼早已經(jīng)不耐煩地將它拽進了屋子,上了鎖鏈銬在自己心里。
他一直憧憬著這一刻,從未預(yù)料過它會來得這樣迅速而狂熱,但等真的走到了這一步,他卻遠比夏六一感受到了更多的后怕與忐忑——他用來冒險的原來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安危,如果他當(dāng)時沒有找到機會逃走,如果途中沒有得到那個警察的幫助,如果他受了更重的傷甚至死掉……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對夏六一何其殘忍。這個人也許會將自己死死地裹成貝殼,終其一生,再也不對第三個人敞開心扉。
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因自己的劫后余生而感到慶幸,只覺得自己愚蠢而沖動,弱小而不能自保。他應(yīng)該將夏六一拉離這片不見底的淤泥,而不是做他的累贅,將他拖得更深。
這邊廂的何精英滿腦愁緒,輾轉(zhuǎn)難眠,那邊廂的夏大佬不像他吃飽撐得沒事做,沒這么多胡思亂想,兀自睡得直打小呼嚕,睡著睡著還真翻了個身,一巴掌扇到何初三胸口,差點把他肺給拍出來。
何初三痛并快樂著地見識到了他的“半夜翻身”,為了規(guī)范睡姿、安穩(wěn)睡眠,索性順勢將他整個人摟進懷里,用雙臂環(huán)住。結(jié)果被覺得不太舒服的夏六一一胳膊肘頂在肚子上,瞬間彎成只蝦米,差點噎過氣去,徹底睡不著了。
……
夏六一沉沉的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十分舒爽,只是覺得胸口悶得慌。他睜開眼睛低頭一看,何初三的石膏腳還架在床腳的枕頭上,但整個上半身窩進他懷里,雙手摟住他的腰,臉貼著他胸口——那是十足的小鳥依人。
“……”夏大佬打了個寒顫,一巴掌將何初三推了開去。
何初三幾乎天亮的時候才睡著,眼下都是烏青,被這么粗暴地丟開也沒醒,閉著眼睛黏黏糊糊地湊了回來,維持著下半身不動的造型,努力將腦袋埋進他肩頭,手往他胸口一蹭,精準(zhǔn)地夾住了小尖尖。
夏六一打了第二個寒顫。
……
中午時分,何初三睡眼稀松,以金雞獨立的造型歪在水槽前刷牙,一邊刷一邊覺得顴骨生痛,半邊臉頰微微發(fā)紅,像是睡夢中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總覺得自己被抓起來的時候挨的揍都沒昨晚多,唏噓感慨之余,聽見樓下馬達轟轟,夏六一的車揚長而去。
夏六一砸人家場子燒人家馬仔,第二天還公然邀請喬爺上澡堂坐坐。喬爺也是一方人物,有著肥七的前車之鑒,竟然也敢與夏六一獨處。二位大佬圍著浴巾大刀闊斧地往澡池子里一坐,揮手屏退左右,在水汽氤氳中談起了正事。
喬爺論資歷論身份論地位,比肥七更勝一籌,青龍在世都要尊稱他一聲二爺。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面子簡直泡成了糨糊,十分想耍些陰毒手段讓夏六一消失得不留痕跡。然而夏六一有備而來,在電話里一句話就挑起了他的興趣。及至見面之后,夏六一將利害關(guān)系徐徐道來,他面色陰沉之余,不得不承認(rèn)夏六一說的沒錯。
這次事件雖然因雙方舊仇而起,但是爆發(fā)的導(dǎo)火索卻是十分蹊蹺——有人想借人質(zhì)引他們雙方鷸蚌相爭,最后漁翁得利。他們的確不能意氣用事、爭奪不休,傻乎乎地進別人的套。
在他眼里,肥七是個十足的蠢貨,半點能耐沒有,只會叫囂惹事,眼見著沙大佬鋃鐺入獄,毫無警覺不說,還與夏六一生事,并且過河拆橋地意圖做掉華探長——以后還有哪個新探長肯與和氏諸派來往?幸而肥七被夏六一做掉,不僅省了喬爺臭泥沾身的煩惱,而且還能順勢將過錯與仇怨都推到夏六一身上。他于肥七之死并無什么傷感,只是昔日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夏六一公然與和氏叫板,掃他面子,才是他真正懷恨的原因。他原本想籍著復(fù)仇之名將驍騎堂勢力拆吃入腹,然而昨日一場鬧劇與夏六一當(dāng)下一番陳述,他意識到這個看似乳臭未干的年輕人,確實是個不容小覷的角色。要蕩平驍騎堂,并沒有他料想的那么容易。
這人年紀(jì)輕輕卻心思縝密,行事果斷狠辣,偏偏還能屈能伸、隱忍鎮(zhèn)定,如此激烈沖突之下,還能冷靜地向他剖析利害,試圖化干戈為玉帛。難怪能在短短兩三年里帶領(lǐng)驍騎堂走出蛟龍城寨,聲勢壯大到如今地步。
他頗為玩味地看著對面夏六一煙霧繚繞中泡得發(fā)紅的上身,看著那些堅實流暢的肌理上縱橫層疊的傷痕,想看清這條初生牛犢的野心究竟有多大,是否擁有咬死老虎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