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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番外二:小陸的故事(17)嗶嗶——

    半夜謝家華回家,見到他血淋淋地“挺尸”在自己床上,自然是一陣雞飛狗跳。他昏昏沉沉地也沒精神理謝家華,反正就悶著腦袋只是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一二點才醒,發(fā)現(xiàn)自己被嚴嚴實實地裹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又熱又暈。

    摸了摸額頭,感覺是發(fā)燒了。在海里泡了一晚上,誰不燒呢?

    他頭重腳輕地去廁所放了一泡尿,爬回床上才發(fā)現(xiàn)謝家華在床頭擺了一杯水,還有一盒退燒藥。吃了藥,重新鉆回被子里,他美滋滋地心想:“還是大番薯甜�!遍]上眼睛又睡了。

    暈乎乎地睡到傍晚時分,被餓醒了。他披著被子在謝家華家里左翻右翻,除了泡面什么吃的都沒翻出來——倒是翻出了一件非常出乎意料的東西——樂顛顛地叼著泡面餅坐在沙發(fā)上啃,又熟門熟路地開了電視看。

    新聞里報道了他的失蹤案。昨天他特意從廉署申調(diào)了一輛車說是執(zhí)行任務,今天凌晨,車被發(fā)現(xiàn)在一處偏僻海灘上,車座椅上還留有一封疑似他筆記的遺書。他上司許Sir在廉署門口接受采訪,稱事件正在調(diào)查中,不方便透露。

    鏡頭里,許Sir的眉目間難掩悲慟,看起來完全不相信他是自殺,一副要為他查出真相、主持公道的模樣。他估計許Sir五分鐘后進入辦公室就能看到他放在那里的“裝死請假條”。希望阿三這個衰仔這次加把勁拿到真材實料,不然他回去以后怕是要被暴怒的許Sir用文件夾拍死。

    咔嚓咔嚓啃了一半,大門吱嘎一聲,謝家華回來了。陸光明心中雀躍,捧著面餅目不轉睛地看電視。

    “快來關心我,快來。”心里狂喊。

    謝家華還真如他所愿,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探體溫,“吃藥了嗎?”

    他表面冷淡淡,心里美滋滋,“嗯�!�

    “怎么不叫外賣?”

    “沒帶錢�!�

    “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有家不回躲在我這兒干什么?”

    “不關你事。”

    “……”謝家華開始擼袖子。

    陸光明迅猛地叼著泡面餅躲到沙發(fā)靠墊后面,“喂,我發(fā)燒的,你有點良心啊,不準打病人�!�

    “燒退了就給我滾!”謝家華這一聲罵得氣勢十足。

    陸光明也不知道怎么福至心靈,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費力地咽下了嘴里的渣渣,大著膽子學起了何初三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清純模樣,“家華哥,我好餓啊,你可不可以叫個外賣?我想吃燒鵝。”

    “……”

    結果還是被按在沙發(fā)上打了屁股�!熬让�!警察打人啦!”

    打完還是吃了燒鵝。

    兩個人并排坐在沙發(fā)上吃飯。陸光明團在被子里,屁股騷乎乎,不是,燒乎乎的,伸了一只手臂出來一邊夾燒鵝一邊樂。

    “你還吃不吃?”謝家華看不下去,“一個勁笑什么?你是不是燒傻了?”

    陸光明放了筷子,從茶幾底下摸出一只大飯盒,是他剛才找泡面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那是只廉價的塑料飯盒,看起來用了許久、顏色都已經(jīng)脫落得差不多了,被洗得干干凈凈。

    上次來住的時候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個東西呢,嘿嘿嘿�!斑@是什么呀,謝Sir?你留著這個做什么呀?”

    謝Sir臉有點綠,但還是一腔正氣的模樣,“本來想還給你,忘了。”

    “那家的牛奶炒蛋好吃嗎?”

    “咸了�!�

    陸光明飯都不吃了,掀起被子撲到了謝家華身上,兩個人裹在被子里卷成了一整條法棍面包�!澳惆l(fā)什么瘋?!”謝家華頭和胳膊露在外頭,手里還拿著筷子!

    “吃了炮友送的早餐,就要打一炮回報炮友�!�

    “誰跟你炮友?!”

    “阿Sir,玩一玩嘛,與民同樂呀。這么久沒打炮了,你不憋嗎?大不了今天再讓你一輪咯,以后都要還我的�!�

    謝家華還在綠著臉撕被子,“滾開!”

    陸光明腦袋一縮,鉆進被子里叼了他的炮。

    ……

    燒鵝被掃到了地上,茶幾上一片凌亂。耷落在地的被子角沾染了一大片醬汁,謝家華一邊喘息一邊蹙眉瞪著那片污垢,心想:這小王八蛋!等會兒一定要他洗被單!他是吃飽了沒事干,我這一整天都來得及沒吃幾口飯!

    ……

    ……

    陸光明癱在沙發(fā)上,半天都沒緩過神。短短二十分鐘,他被搞得一塌糊涂,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么長。連嘴都被謝家華咬腫了!

    而謝家華從頭到尾只拉開了褲子拉鏈,連西裝外套都沒有脫。泰然自若地拉上褲子拉鏈,扯了一張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謝家華端起碗來,繼續(xù)吃茶幾上還幸存的另外兩盤菜。

    陸光明緩慢地蹬了蹬腿,哭叫道,“你是不是禽獸啊你,還吃!”

    “我一天沒吃飯,你管我。歇五分鐘自己去洗被單,陽臺上有烘干機。”

    “我不要!”

    “不要你晚上沒被子蓋。”

    “我要跟你蓋一條!”

    “不可能,滾�!�

    ……

    最后晚上還是蓋的還是一條被子。陸光明徹底看穿謝家華是位面惡心軟的主,賴在他身上摸摸索索地還要找死。

    “你還讓不讓我睡了!”謝家華咆哮,“你睡了一天我沒有!”

    “那你還欠我三次……”

    “我欠你個屁!再不睡覺我扔你出去!”

    “不要氣咯,家華哥,生氣容易變老的。大不了我明天早點起床去買牛奶炒蛋給你吃咯。”

    “不要叫我家華哥!”

    “靚仔哥哥,我唱《哥仔靚》給你聽……”

    “滾啊——!”

    作者有話說

    :找?guī)煿⒖ㄉ宪嚕贏PP評論里說敏感詞。謝謝大家遵守交通規(guī)則,么么噠。

    第159章

    番外二:小陸的故事(18)

    陸光明在謝家華家里賴了兩個星期。中間謝家華輪休了一天,發(fā)現(xiàn)這小子在家不是睡覺就是看電視,跟只樹懶一樣睡眼稀松地沒個挪動。幸好還有一些求生欲,知道偶爾爬起來掃掃地洗洗衣服討好家主,否則真要懶成一灘泥漿。

    謝家華看不下去,第二天早上六點拎著他一起出門跑步。陸光明抱著床頭柱抵死掙扎,哀嚎,“我出去會被人認出來的!”

    “一大早的戴個口罩誰認識你!”

    “我還發(fā)燒!”

    “燒個屁!前天不就好了嗎!”

    “我要睡覺!你昨晚干我干到三點你這個怪力大番薯!我屁股疼!”

    最后還是哭唧唧地被拽出去了。兩人從小區(qū)出去,沿著海水水渠旁的步道一直向大海的方向跑去。陸光明跑得像只剛生下來還沒站穩(wěn)的小鹿,東倒西歪地,沒跑幾步就在后面扶著腰,“我真的屁股疼,我要回去了……”

    謝家華步伐矯健地跑在前面,這時候就黑著臉倒回去,“昨晚不是用了套子嗎?”

    “用了也疼�。∧惚淮驑稒C打到半夜三點試試?”

    謝家華產(chǎn)生了那么一咪咪內(nèi)疚,但是總覺得他在裝慘、逃避鍛煉——這段日子以來已經(jīng)充分領教他賣可憐耍賴皮的本事了——皺著眉頭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看起來很想當場剝了他的褲子看一看。陸光明眼角瞥到幾位同樣晨起鍛煉的市民,趕緊護住屁股,“謝Sir,你別比我還不要臉啊�!�

    “你還知道自己不要臉?”謝家華瞪他。

    “我不跟你吵,我自己回去了�!标懝饷魍低得肓�。

    謝家華捉雞崽一般一把將他拎了回來,“不行,再跑一會兒。你身體太差,動不動就發(fā)燒生病,以后每天早上都出來跟我一起跑。廉署沒有安排你們體能訓練嗎?”

    “安排了?沒安排?我不知道。我不參加那些�!�

    “你這么不聽話你上司怎么沒趕你出去?”

    “我可愛啊�!�

    “……”

    “別打別打,本來就疼,你這個暴力狂魔……”

    陸光明哭唧唧地被謝家華拽著手臂又跑了一陣,謝家華一路賣力地拖著他,跑著跑著就不知不覺變成了兩人手牽手的姿勢。陸光明在后頭被他溫熱的手掌牽著,眼睛緊緊盯著他結實緊繃不斷起伏的屁股,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還是想上他。

    朝陽在遠方海平線上升起來了,溫潤的紅色溢滿了蔚藍海面,一只海鷹尖嘯著滑翔過他們的頭頂。謝家華停下腳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回頭看了眼陸光明,然后疑惑地摸了摸陸光明的額頭,“你又發(fā)燒了?”

    “沒有啊�!�

    “沒有為什么臉這么紅?真的累?呼吸困難嗎?心臟難不難受?”

    他捏著陸光明的手腕探心跳,低頭專注地盯著手表計算時間。陸光明看著他滿是汗珠的額頭,心想,“他有意識到他很關心我嗎?他是怎么跟自己解釋的?”

    “180?你心跳怎么這么快?”謝家華抬頭看著他道,絲毫不掩眼中擔憂。

    “�。课�?我……”陸光明結結巴巴,總不能說那是看你屁股看的,只能繼續(xù)裝病賣慘,“有,有點喘不過氣,好累……”

    謝家華用自己袖子給他擦了擦汗,又將系在腰上的小水壺摘下來給他喝,“喝一點,別喝太多。那邊有個長椅,我們慢慢走過去休息會兒�!�

    陸光明臉紅心跳地被他牽到長椅上坐下了,跟謝家華緊挨著的地方仿佛著了火,腦海里放映機一邊回閃著昨夜二人熱汗淋漓、緊緊相擁的畫面,屁股挪來挪去地坐不穩(wěn)。

    “真的疼?”謝家華誤會了,將自己的運動外套脫下來團成一團,“起來,墊著坐�!�

    陸光明其實屁股不太疼,就是腫腫的有點怪異。小心翼翼地坐在謝家華的外套上,他不敢再看謝家華的臉,總覺得燥熱難耐。

    “你怎么了?”謝家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陸光明驚得差點跳起來,下意識要躲,被謝家華捏著下巴硬扳過頭去,謝家華的手指在他鼻下沾了一下,一滴血順著手指流了下來。

    “你流鼻血了!”謝家華蹙眉道,一邊自然而然地捏著他的鼻子,一邊向四周張望,看到了一對同樣在慢跑的男女情侶,“先自己捏著,我問問他們有沒有帶紙巾�!�

    不一會兒,謝家華就拿著一包紙巾急匆匆跑回來,勉強止血之后,他背過身半蹲下來,示意陸光明趴上他的背�!拔覀冞是早點回去休息,別吹海風,把我外套穿上�!�

    陸光明披著他的外套,默不作聲地爬到他身上。謝家華一使勁,穩(wěn)穩(wěn)地將他端了起來,大步朝回走去,邊走便自責道,“我不該逼你出來。剛才沒相信你的話,是我老毛病又犯了,對不起。”

    陸光明鼻子上插著一大團紙巾,不敢跟他說我其實沒生病我就是最近燒鵝吃多了上火加上剛才看你屁股看的,前所未有地乖巧安靜地趴在謝家華肩頭,一聲不吭。

    謝家華停下腳步,回頭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沒什么大礙,便又向前快步走去。

    “回去再睡一會兒。要是到中午還是很不舒服,你給我打電話……”

    陸光明這下終于小小地發(fā)出了聲音,“你別叫救護車,我現(xiàn)在裝‘死’呢。也別叫那個護工,他天天嚼檳榔不刷牙,嘴好臭�!�

    “我知道。你打給我,沒什么要事我就請假回來�!�

    陸光明又不說話了,將臉埋在他汗?jié)竦募绾螅^了一會兒,小小聲地吸了下鼻子。

    “老天,”他在心里小小聲地說,“阿爸,阿媽,嘉奇哥,我真的好喜歡他啊�!�

    他想到自己與何初三現(xiàn)在正在做的事,突然又很傷心——這件事的結局只有兩種,一種是事敗,他們被謝家華的父親害死了,另一種是事成,他親手抓了謝家華的父親。不論哪一種,他與謝家華都不會再有現(xiàn)在這樣親密的時刻了。

    他知道自己當珍惜現(xiàn)在,所以偷偷地抬起頭,小心翼翼地親吻了謝家華的頭發(fā)。

    彼時朝陽烈火般的色澤染紅了他們身后大片的天空。他不知道他們的身影被那破夜而出的光彩映在了身旁清澈見底的水面上,謝家華看見了。

    ……

    分別的時刻到來得很快。第二天一早何初三派人裝作外賣員送來了暗號通知,那意味著他立案所需要的資料已經(jīng)被藏在了他們事先約定的秘密地點,他需要“復活”了。

    他去取回了資料。然后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將謝家華家里角角落落都打掃得干干凈凈,每一件衣服都小心地疊好,或者熨燙掛好,收撿得整潔素凈。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還能彌補謝家華什么。

    在清洗謝家華的一件染了少許血跡的外套時,他從衣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草編的小鯊魚,齜牙咧嘴地分外可愛,明顯是小朋友玩的東西。他可沒調(diào)查出謝家華有什么親戚家的孩子,這條小鯊魚被壓得有一點點皺,尾巴上還沾了一點疑似血跡和泥巴的東西。他有點好奇,想,“等謝家華回來再問問他好了,這種小事不至于瞞著我吧?”

    謝家華現(xiàn)在還真沒什么事瞞著他,并且每當他對謝家華說出什么話,哪怕明顯是胡編亂造的,謝家華也還是會抱著“姑且先信著,免得這個小東西又發(fā)燒流鼻血”的態(tài)度,十分明顯地縱容他。

    “是有一點喜歡我的吧?”他心想,“不是把我當‘弟弟’寵愛吧?誰會跟‘弟弟’上床呢?親嘴的時候那么認真溫柔,哪怕只是炮友,也有一點點喜歡我的吧?”

    但現(xiàn)在琢磨這個事情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我死了,他會難過嗎?”

    琢磨這個當然也沒有意義。

    他將特意復制了一份的資料用文件夾包裹起來,藏進了謝家華家衣柜的深處——萬一他與何初三雙雙赴難,起碼還有世界上最后一個在替唐嘉奇找回真相的人能夠得知這個真相。一同藏起來的還有一張他寫給謝家華的紙條,寫這張紙條用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他撕了又寫,撕了又寫,最后還是只是簡簡單單地寫了幾句致歉。

    番外二:小陸的故事(19)

    ????當天晚上謝家華回來的時候,他問了謝家華關于小鯊魚的事。出乎意料的是,謝家華說那是買給他的。????他很驚訝。在他第二次死皮賴臉住進謝家之前,謝家華就已經(jīng)買下那只小鯊魚作為給他的禮物了。在謝家華還對他言辭冷冽、與他關系仍舊對立緊張的時候,就吃了他送的早餐,然后將飯盒清洗留下了。????也許,只是也許。也許謝家華在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對他留有一絲絲心意了。他不敢妄想那一絲絲心意是愛情,或許是同情,或許是憐憫。但這已經(jīng)足夠了,他心滿意足了。????他捏著那只小鯊魚,樂顛顛地去勾引還在洗澡的謝家華。謝家華說那只小鯊魚是“哄小朋友用的”,然后在他的挑逗之下忍無可忍地將他按在浴室墻上辦了。????溫暖的水流中,他被溫暖的懷抱環(huán)繞著,被緩慢而溫柔地進入。他回過頭去索吻,謝家華溫柔地回應了他。他們耳鬢廝磨,像一對熱切的戀人。身體內(nèi)涌動的情潮伴隨著同樣的節(jié)拍,像海的浪緩緩淹沒了他,像一尾擱淺的小鯊魚重歸大海。淅淅瀝瀝的水聲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喘息,他緊緊地握住了那只小鯊魚,它的小尖牙微微刺痛著他的掌心。另一只手難耐地摳抓著在墻上,謝家華的手掌從后覆蓋了它,交纏著手指。????他們胡鬧了一夜,謝家華的持久與熱情總是讓他產(chǎn)生被愛的錯覺。他放縱自己沉溺在那錯覺里,緊緊攀附著謝家華不愿放開,即使被沖擊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睡覺的時候他也手腳并用地盤著謝家華,幾乎要整個人騎在謝家華身上�!澳阋獕核牢覇�?”謝家華蹙眉道。????他立刻松開手,可憐巴巴地背過身去團成一團。謝家華在他屁股上捏了一下,“別裝,過來�!�????他重新鉆進謝家華懷里。謝家華攏起手臂,在他腰上拍了拍,“快點睡,別鬧我,我明天還上班�!�????“我以后都不會再鬧你了�!彼睦锵�,偷偷在謝家華肩上親了一下。????……????第二天早上他帶著小鯊魚想偷溜,卻被謝家華抓了現(xiàn)場。謝家華猜到他要去執(zhí)行危險任務,于是將隨身的那塊唐嘉奇的靈牌掛在了他脖子上。他抓著靈牌飛快地逃跑了,很怕自己忍不住親吻謝家華。????他們從沒有在打炮以外的情形下親吻過,他不敢也不能踏出那一步。????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快得仿佛一場夢境,但卻是一場血淋淋的噩夢:他與何初三竭盡全力,抓到了謝英杰的把柄,掌握了確鑿的證據(jù),并且設計引出了謝英杰多年來貪污所得的巨額款項。許sir帶領分署行動組的全部人馬,四十余人分六輛車各個出擊,分頭逮捕謝英杰、其黑道代理人以及其主要行賄人之一喬春安。然而誰也沒有料到,謝英杰窮途末路之中,竟喪心病狂地殺害了全部行動人員,企圖毀滅全部人證物證。謝英杰這個陰險毒辣的王八蛋,當著他的面殺死了許sir,燒掉他同僚們的尸體,獨獨留下他與何初三的性命,然后毒打之后關進冰柜,試圖將他們活活凍死。????何初三傷得很重,又被惡毒地燙壞了喉嚨,意識已先他一步模糊。他將自己的小鯊魚塞到何初三手中,因為那是“哄小朋友的”,想開開玩笑哄何初三繼續(xù)撐下去。他一邊安撫何初三一邊苦苦熬撐著不肯失去意識,寄希望于謝家華看到他留下的證據(jù),或許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再者說,嘉奇哥也是死于冰柜之中,他怕想象到謝家華見到他尸體時的神情。他知道謝家華在意他——愛著嘉奇,但也在意他——他不想跟嘉奇哥一樣被活活凍死。謝家華該有多傷心啊。????他在極度的寒冷中,離奇地感受到了火一般滾燙的溫度。凍死者在瀕死之際會產(chǎn)生燙熱的幻覺,他早有耳聞。他迷迷糊糊地想:“嘉奇哥在臨死的最后一刻想的是誰呢?是謝家華嗎?他豁出性命是為了幫我父親查出真相,他是在意我的啊,他知道我那句‘滾開’是無心的嗎?他也會想到我嗎?他能原諒我的愚蠢與憤怒嗎?真想跟他說聲對不起�!�????真想替他去愛他。????然而那已經(jīng)不可能了……????他在最后一絲意識與希冀融盡之時,聽到了仿佛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聲巨響。刺目的光芒擊散了黑暗,他顫抖著結滿冰霜的眼睫,在那溫暖的光明之中見到了謝家華。????謝家華撲上來抱緊了他,然后飛快地脫下衣服包裹在他身上,將他整個抱起,抱出了冰柜。他哆嗦著摟住了謝家華的脖子,從烏青的嘴唇發(fā)出低啞的嗚咽,然后漸漸從嗚咽變成沙啞的哽泣。????他竭盡全力地咬住了謝家華的肩膀,漸漸恢復的嗅覺感受到了謝家華肩上汗水與血水的氣息,那是世界上最好聞的味道。????謝家華將他抱上擔架,醫(yī)護人員很快包圍了他,他緊抓著謝家華的手不肯放開。謝家華一路跟著擔架走著,反握著他的手,撫摸他的臉,親吻他的額頭,輕聲跟他說,“沒事了,沒事了,你安全了,我在這兒。”????“……三……”????“你說什么?慢慢說�!�????“……阿三……”????“何初三?他在隔壁救護車上,他還活著,你不用擔心。”????“謝……英杰……”????“他被捕了,是我抓的他。你留下的證據(jù)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你……不怪……我嗎……他是你……阿爸……”????謝家華目光中帶了一絲苦澀,以及無限的溫柔。他不顧在場的醫(yī)護人員,低下頭親吻了陸光明的唇,“傻仔,好好休息,我在這兒陪著你�!�????……????一進醫(yī)院他們倆就被醫(yī)生分開了,各自搶救的搶救,檢查的檢查。陸光明乖乖巧巧地配合治療,在藥物的催眠下很快睡了過去。醒來后聽說一向穩(wěn)重的何初三反而大鬧了醫(yī)院,不見夏六一寧死不上手術臺,謝家華不得已向上級申請,將已經(jīng)收押的夏六一調(diào)來了醫(yī)院陪護。????三天之后,陸光明從無菌病房里被送了出來。謝家華捂著胸口,步伐緩慢地被護工大叔攙扶進了陸光明的病房。????陸光明一條傷腿纏得跟木乃伊一樣掛在被子外面,靠坐在床頭,正看著窗外發(fā)呆。聽到謝家華進來,他回過頭來笑了一笑——笑容很和善,目光有些呆滯,以前那些狡黠精靈仿佛都消失不見了。????“還好嗎?”“你傷得嚴重嗎?”兩人同時道。????陸光明有些尷尬地又笑了笑,“對不起,你先說啊�!�????“沒什么好對不起的,”謝家華道,“肋骨裂了兩根,沒事。”????“那天,謝謝你來救我們�!标懝饷饔值馈�????謝家華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吩咐護工先出去溜達一圈,然后才溫和道,“你沒有別的想跟我說嗎?”????“我……”陸光明垂下眼去,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能問問你嗎?他們都不愿意跟我說,電視都不讓我看,我知道他們是好意。”????“什么?”????“廉署……到底犧牲了多少人?”????謝家華看著他的眼睛,“這不是你的錯�!�????“告訴我吧,求你了�!�????謝家華猶豫了一會兒,被他那黑幽不見底的瞳仁緊張而懇切地盯著,最終還是嘆道,“四十六位。謝英杰派人襲擊了六輛車,還襲擊了你們分署,燒了整個辦公室銷毀資料�!�????陸光明猛地揪緊了被子,手背上的青筋瞬間爆了起來。謝家華握住了他的手,溫柔又堅定地一根一根掰開它們。“這不是你的錯�!�????陸光明深深地垂下頭去,“這么大的行動,是應該上報給廉政專員,由他批準,由他指派和指揮的。是我心急,是我催許sir趕快行動,”他聲音里帶了哽咽,“都是我……”????“你聽我說,”謝家華打斷了他的話,“他們是被謝英杰害死的,不是你。你們當時若不行動,謝英杰第二天就會卷款離境,去到?jīng)]有引渡法的國家,再也追不回來了。你們的行動是必需的,只是誰都沒料到謝英杰會那么喪心病狂!”????陸光明憋住了哭聲,顫抖著吐出了一口深長的氣息。但淚水仍然無聲地灑落在被子上,一滴又一滴。????“陸光明……”謝家華痛心道。????“我沒事,”陸光明沒有抬頭,“我沒事。多謝你告訴我。多謝。我想……我想休息一會兒,你能讓我自己待著嗎?”????謝家華猶豫地不敢動彈。????陸光明吸了吸鼻子,又道,“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自殘的。大家都犧牲了,分署很多案件的細節(jié)只有我才知道,我還要跟上級匯報對接�!�????謝家華從沒見過他這樣理智自持的模樣,他的這番話也同樣令謝家華心痛不已。但他既然都送客了,謝家華也沒有繼續(xù)待下去的理由,只能自己扶著床站了起來。剛走出一步,陸光明在后面突然道,“他們懷疑你了嗎?”????“懷疑我什么?”????“謝英杰這些年來犯的事,他們懷疑你有參與嗎?來問過你嗎?”????“問過。但是還好,畢竟他是我親手抓的�!�????“嗯,那就好。要是有人懷疑你,你跟我說,我那里有我以前調(diào)查你的全部資料,你是一個好警察,從來沒有行差踏錯。我可以為你證明�!�????謝家華點了點頭,捂著胸口緩步走了出去。輕輕地關上房門,他悄無聲息地在病房門口就地盤腿坐了下來。溜達回來的護工大叔十分驚訝,謝家華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輕聲用口型道:“我陪陪他�!�????房間內(nèi)的陸光明仰躺在床上,對他的陪伴一無所知。將被子拉過頭頂,他在黑暗中緩慢地將自己蜷縮了起來,團成一團。

    番外二:小陸的故事(20)

    ????謝家華每天都去看望陸光明,給他帶份早餐,為他削個蘋果。陸光明一反常態(tài)地對他客氣又沉默,一本正經(jīng)地道謝,再也不嘰嘰喳喳沒話找話地與他閑談,只問謝家華可不可以幫忙帶本書看。????于是他倆就一齊在病房里看起了書,每天從早上看到晚上,靜默又平和。????這天晚上,謝家華的部下們剛破了個大案,一齊來看望阿頭,也順便為秦皓搞了個歡迎會——秦皓在謝英杰一案中保護證人kevin有功,謝家華借此向上級申請將他調(diào)回重案組,調(diào)令今天批了下來——眾人在病房里又跳又鬧,“砰!”“砰!”地開著香檳慶賀。????“你們這些衰仔!病人還要休息!”謝家華難得用臟話罵人,“要鬧出去鬧!”????“哇,阿頭你成日都在這兒,我們還能去哪兒找你呀?”下屬們笑嘻嘻地�!笆前�,再說人家陸sir不會介意的是吧?”????陸光明也笑,“大家玩得開心就好,給我也來一杯。”????“你還在養(yǎng)傷,不能喝。”謝家華擋在他前面。????“哇,阿頭心疼了!”“當然啦,阿頭要對人家‘負責’哇�!毕聦賯兓ハ嗝紒硌廴�,又把沉默倒香檳的秦皓給拉出來,“哎,阿皓,你說這是不是華嫂……”????“都給我閉嘴!滾出去!”謝家華越聽越離譜,揮起枕頭一通亂掃。下屬們笑叫著滿屋子亂跑�!白吡俗吡�,我們接著去卡拉ok�!薄巴郏ㄏベ\抓了三天,你們還有力氣去唱歌?我不行了,我要回去睡覺�!薄巴��!薄白唛_啦色鬼�!�????一群人趕在謝家華發(fā)作之前溜個精光。只有秦皓尷尬又無辜地留在那里,小聲道,“家華哥,我沒有那樣說過,是他們在來的路上亂猜,他們問我,我沒說話,他們就說我默認……”????謝家華比他還尷尬,趕緊將他推出去了,“我知道,你早點回去休息�!�????關了房門,謝家華轉過身來與陸光明相對。陸光明依舊沉默著,臉上的笑容也收回去了,只是安靜地低頭將視線投放在被子上。氣氛頓時比之前還要尷尬起來。????“你……你也早點休息,我走了�!敝x家華道。????“等一等�!�????兩人又尷尬了一陣,陸光明輕聲道,“我想去看看阿三。護士姑娘說他這幾天都不肯吃東西,我很擔心他。你能扶我去嗎?”????謝家華找護士姑娘要了個輪椅,直接將陸光明抱了上去。他推著輪椅到了何初三的病房門口,陸光明轉頭跟他說,“到這里就可以了,謝謝。我自己進去吧。”????“我在這兒等你。”????“不用,我會用輪椅,你回去休息吧�!�????謝家華沒有堅持,從外關上了房門。陸光明自己劃著輪椅進入病房,意料之外地發(fā)現(xiàn)何初三正靠坐在床頭,一口接一口地喝著粥。喂他粥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邊喂還一邊溫柔細致地用紙巾幫他擦下巴。????“你是誰呀?”小姑娘問。????“我叫阿明,是他朋友�!�????何初三用纏裹著紗布的手扯了扯小姑娘的衣服,張開嘴沙啞地發(fā)出一點點聲音,“水�!�????小姑娘拎了拎床頭的水壺,發(fā)現(xiàn)里面沒水了,“好吧,我去接熱水。阿哥你跟朋友聊聊吧,不過要注意嗓子呀,別太大聲了�!�????“我來喂他�!标懝饷髡f,接過了小姑娘手里的粥碗。????小姑娘剛走,何初三就臉色發(fā)白地扯扯陸光明衣服,眼神示意一旁的垃圾桶。陸光明趕緊放下碗端起垃圾桶,何初三俯過身“哇!”地全吐了進去。他一邊吐一邊咳,嗆得滿臉通紅。陸光明扯紙巾給他擦臉,又替他拍背。兩人忙亂了一通,虛弱地一起喘著氣,互相看了看對方那苦兮兮的病弱模樣,都笑了。????何初三看了一眼房門,苦笑道,“剛才那個是我妹妹……我不吃,她不放心……”????陸光明看著他泛著不正常潮紅的臉,突然有沖動抱住何初三大哭一場。但他不能,何初三形銷骨立一般的模樣令他想說的話都哽在了心里。他知道何初三這些天來不比他好過。????何初三將纏著紗布的手放在他冰涼又蒼白的手背上,陸光明要很努力才能聽清他嘶啞的聲線,“你怎么了?大仇得報,不開心嗎?”????陸光明不能跟他說同僚們犧牲的事,怕何初三也更加自責。“你呢?為什么不吃東西?這樣對養(yǎng)傷不好。”????何初三晃了晃手背上的點滴針,“死不了……我很努力地吃了,還是不行……”????他眼神飄忽地看著針管里緩緩流淌的藥水,“我阿爸從小教我,有志者,事竟成……他沒有告訴我,有些事再怎么努力,結局還是一樣……”????陸光明知道他在說什么,反抓住了他的手,“不,這個結局不一樣。夏六一不是被抓,也沒有逍遙法外,他是自首的,為了你,為了他自己,為了他曾經(jīng)做過的事。這不是一樣的結局。”????“這些我知道,我認了,”何初三平靜道,“但他說要跟我分手……他讓我去找別人,他不要我了……”????“我真想殺了他�!彼麩o比平靜地說。????陸光明啞然地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如何安撫。何初三平靜地又道,“或者等到他當庭指證謝英杰那天,我混進法庭當他的面殺了謝英杰,讓他們判我謀殺,我去監(jiān)獄里陪他�!�????陸光明寒毛倒豎地握緊了何初三的手——他覺得何初三真的做得出來!????何初三反而笑了,笑到低下頭去揩了揩眼角,“你放心,我還有爸媽跟妹妹,不會真的犯傻�!�????他將另一只手覆蓋在陸光明的手背上,接著道,“他不明白,只要他還要我,再長的夜我都能熬過去,要是他不要我了,這漫長的人生每一天都是煎熬,我不會再跟第二個人在一起。對于有些人來說,一輩子就只有那一個人,沒有就沒有了,再也沒有了�!�????他示意陸光明打開床頭柜,取出了收在里面的那只小鯊魚�!斑@個還給你,謝謝你,阿明。珍惜眼前人,他還在外面等你�!�????陸光明本來是來哄何初三吃飯,結果被何初三洗了一輪腦子,呆愣愣地劃著輪椅出了病房。謝家華真的還在門外等他,見他捧著小鯊魚出來,沖他淺淺地笑了一笑。????陸光明第一次見到謝家華沖自己笑,呆愣之下,臉蛋情難自禁地發(fā)起了燙。他垂下眼去,默默地由著謝家華將他往前推去。兩人進了電梯,他突然開口問,“你是不是其實前幾天就出院了?”????謝家華沒敢再騙他,“是�!�????“你每天來陪我,自己的休息和工作怎么辦?”????“我請了傷假。陪你看書也是休息�!�????陸光明低下頭去輕輕撫弄著小鯊魚,“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趟墓園?”????……????他們?nèi)チ斯埂j懝饷鳡奚耐艂兇蠖荚嵩诹诉@里。下葬的那天奏著樂、覆著旗,連港督都前來獻花。那時陸光明的腿仍在感染發(fā)炎中,還未能獲準離開醫(yī)院,他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想象著當時在墓園正發(fā)生的一切。????現(xiàn)在他親身坐著輪椅來到了墓園,捧著一大捧鮮花,在每個墓碑前動作艱難地折下腰,放下一支康乃馨。今日這里沒有任何祭拜活動,園地里一片空曠寂靜,海鷗尖嘯著在頭頂盤旋。朗朗藍天下,只有鮮花與還未散去的忠魂。????陸光明一邊放花,一邊跟謝家華介紹道,“他叫franky,他唱歌很厲害,家里有兩個弟弟、三個妹妹,他是老大,每個月要交一千塊家用,工作很努力�!�????“他是win哥,女兒才六個月大。我搶過他一個案子,后來他灌了我三杯酒。他是半道出家的,以前在金融公司工作,后來才進了廉署�!�????“milly姐,很活潑愛笑,喜歡那些電影明星。她會煲湯,還答應教我煲�!�????“許sir,他跟我大學老師是老同學,老師在我大四那年癌癥去世了,臨終前將我推薦給他,我一畢業(yè)就跟了他。他一直很照顧我。他女兒今年才剛剛讀大學�!�????“阿火,藍仔,技術部門的,我跟他倆合作過一個案子……”????“我進廉署三年了,才剛剛跟大家成為朋友。我那么討人厭,他們都沒嫌棄我。現(xiàn)在大家都走了,只有我還活著。我每天一閉上眼,就是許sir死在我面前的樣子。我應該活下去,繼承大家的遺志,完成他們未竟的事業(yè),但是我有什么資格幸福呢?”????謝家華彎下腰去將他淚濕的臉按進了自己懷里,陸光明竭盡全力抱緊了他的腰,帶著哭腔道,“我喜歡你,謝家華,我好喜歡你,我想帶著嘉奇哥的份一起愛你。我想珍惜眼前人,我想認認真真地追求你,但是我有什么資格幸福呢?”????謝家華親吻著他的發(fā)頂,眼眶也濕紅了起來,“你有,你有……”????他捧起陸光明的臉,輕輕吻著那雙被淚水浸濕的唇,“他們會祝福你的,他們不會怪你。我也喜歡你,陸光明,我也喜歡你,我想帶著jacky的份一起疼你,好不好?”????……????夜晚時分,謝家華推著輪椅回到了病房。將陸光明抱上病床,他又去拿了濕毛巾,給陸光明擦那張哭成桃子眼的小臟臉。整理完畢之后,他關燈要離開,走到病房門口卻又折了回來。????“你明天想看什么書?”他問。????陸光明靜悄悄地躺在黑暗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地道,“想看漫畫。不想看名著了。”????“好,我明天買漫畫給你�!�????謝家華說完了,卻仍是不離開,猶豫了一會兒,道,“你這些天晚上睡得好嗎?”????“嗯。”????“你說你閉上眼就會看到許sir,你睡得還好嗎?”????“沒事,許sir不會害我�!�????謝家華心里隱隱作痛,仍是站在原地,“你……要不要我今晚在這兒陪你?我去找護士加一張陪床。”????“……”????他看著在黑暗中沉默的陸光明,他看不清陸光明臉上的神情。安靜了許久之后,陸光明緩緩掀開了被子,往邊上讓了一點點位置。????他脫掉外套,擠上病床,將陸光明的頭肩摟進懷里。陸光明小心翼翼地挪動著傷腿,姿勢扭曲地在他懷里團成了一團。????“睡吧�!彼陉懝饷鞯陌l(fā)頂親了一下。他想起陸光明第一次酒醉被他帶回家的那個夜晚,陸光明在他家發(fā)了一陣酒瘋,最后哭著在他懷里睡著了。從那時他就明白了唐嘉奇與陸光明的關系,從那時他就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替嘉奇照顧這個永遠長不大的少年。????他對陸光明的感情始于內(nèi)疚,始于同情�,F(xiàn)在的他到底真的愛陸光明嗎?他認為是愛的。愛從何時開始,他已經(jīng)無法辯清——他們倆的關系本來就糾結而復雜,無法理出個明明白白。他只知道此夜,與此后的每一夜,他都愿像這樣緊緊地擁抱與陪伴。????那個共同的人在他們生命中留下的空缺,令他們曾各自孤獨地走過無數(shù)個痛苦、歉疚、彷徨與懷念的夜晚。從此之后,長夜將明。????……????小陸的故事,end。

    番外三:兄弟(1)

    ???紋身店里點著熏香,青年一聲不吭地趴在床上,上半身的肌肉虬結起來,在背后繃出龍脊般堅硬優(yōu)美的形狀。????“放輕松�!敝心昙y身師傅道,在青年肌肉緩慢舒展平和后,再度下了針。鮮血從密密麻麻的針點里緩緩浸出,在青年的背上積出一片血霧,又被師傅用布巾擦去了。????外屋的簾子被人掀起,另一個青年叼著煙大步而入,鷹隼一般尖銳的眼睛在室內(nèi)叼了一圈,看見趴著的青年,頓時一陣風般旋了進來,“喂!青龍!你果然在這兒!又來紋你那條龍?我說老爸你也太偏心了!你什么時候給我紋那只鷹啊!”????紋身師傅頭也沒抬,手下仍是不緊不慢地動作,“我什么時候答應給你紋鷹?”????“喂!你別說話不算話啊!說好了他紋龍我紋鷹!”????“人家太子付了錢的,你呢?”????“自己兒子也要收錢?!你有沒有良心啊老家伙!”????趴在床上一直沉默的青年突然開了口,“阿應,閉嘴�!�????叫阿應的青年悻悻然閉了嘴,一屁股在紋身床邊坐了下來,小小聲,“你說閉嘴就閉嘴嘍�!�????“跟你阿爸道歉�!�????阿應憋屈地哼了一聲,從鼻子縫里擠出聲音,“對不起嘍,老爸。”????“對不起你死去的老媽!”紋身師傅嘆道,又對趴著的青年道,“只有你治得了他,青龍�!�????“什么治不治的,”阿應嬉皮笑臉地一彎腰趴在了青龍身旁,十分自然地將叼在自己嘴上的煙摘下來塞進青龍嘴里,“人家是我結拜大佬,我聽大佬話嘛�!�????青龍蹙著眉慢條斯理地抽著煙,騰出一只手來在他額頭上拍了一下。阿應假模假樣地呼了一下痛,笑嘻嘻地又道,“哎,我聽說你昨天撿了兩個小東西?在哪兒�。亢猛娌�?”????青龍?zhí)Я颂а鄣�,“就在那兒�!????阿應順著他視線一望——房間角落里縮著兩個瘦巴巴的孩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同一張長凳上,兩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其中一個女孩穿著一件嶄新的小連衣裙,枯黃的頭發(fā)被剃成了小平頭。另一個男孩子更被剃成了小光頭,穿著一件小t恤和一條小短褲,露出細竹竿一般的手腳,他臉上和身上都涂著紫色的碘酒,有的地方還貼了膏藥。????這兩個孩子又瘦小又安靜,坐在那里一動不動,青龍要是不說,阿應壓根不會發(fā)現(xiàn)!????“我操!怎么跟兩個小鬼似的!真他媽瘆人!”阿應一邊說一邊大大咧咧地朝他倆去了,“叫什么名字?給哥哥玩玩兒�!表樖秩ッ莻小男孩的光頭。????“別玩,會咬人�!鼻帻埖馈�????話沒說完,阿應就嚎上了,“嗷啊——!痛痛痛!快松開!松開!”????他硬掰著小男孩的下巴將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掌扯出來,想抽那小男孩一巴掌,但小男孩惡狠狠地瞪著他,像幼狼一樣發(fā)出了帶著奶聲的怒吼。一旁的小女孩也開始撲上來抓撓他的臉。阿應見勢不對,扭頭就跑,幾步跑回青龍身邊,“你撿的這是小孩還是小瘋狗?!”????青龍嘴里叼著煙,將手掌翻過來給他看虎口上那個牙印,“昨晚我發(fā)現(xiàn)他們頭上有虱子,給他們剃頭時被咬的�!�????“連你也敢咬?!”阿應十分憤然,扭過頭沖他倆罵了句,“忘恩負義的小東西!”????不多時,紋身師傅收起工具,“差不多了,下次再來就能紋完了。還是一樣,今晚回去別洗澡�!�????“謝謝峰叔�!�????青龍坐起了身,抓過一旁的襯衫松松地披在肩上,向紋身師傅道謝后離去。阿應大搖大擺地跟在他后面,回頭看看遠到自己老爸聽不見了,這才上前一步攬著青龍的肩膀跟他說,“群英會那幫兔崽子昨天砸了我們在銅古巷的攤子,葛叔說要假裝約他們老大去春華飯店談判,在桌上宰了他。明晚八點,你去不去?”????“別在孩子面前說�!鼻帻埖皖^看了一眼。兩個孩子寸步不離地跟在他后頭。????“操,我都忘了你現(xiàn)在是有孩子的人了!是龍爸爸了!”阿應乜著兩個小孩,“去去去,大人說話,一邊兒去�!�????兩個小孩一動不動,并且小男孩又從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悶吼,大有再撲上來咬他兩口的趨勢。????“喂,別以為我不敢打你啊,我踹死你就跟踹死只狗崽子一樣�!卑{他,“我是看大佬的面上……”????“你跟小孩計較什么?”青龍嘆道,隨即又微微彎下腰對兩個孩子和氣道,“乖,先上車等我。”????小男孩就跟聽不懂人話似的,一動不動地瞪著阿應。小女孩倒是聽話,一言不發(fā)地牽起小男孩的手,將他往不遠處一輛轎車牽去了。????青龍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倆一前一后爬上了車,這才微微偏頭對許應道,“這事我爸知道嗎?”????“當然是他老人家指使的啊。這么大的事葛叔敢自己做主?”????青龍摸出一支煙點上,吸了兩口,塞進阿應嘴里。他猶豫了半天才道,“我爸想我做正經(jīng)生意,我要是去了,他會很生氣。”????“這他媽蛟龍城寨里哪有正經(jīng)生意做?你一個太子爺天天守著那幾個菜攤,像話嗎?一筐蘿卜賺幾文錢?你是驍騎堂龍頭的兒子,不是什么豆腐西施。你爸是老糊涂了,你可別跟著他學。你看看別人幫派那些大佬,哪一個不是打打殺殺上的位,你不在江湖上殺出點名堂,以后元叔、葛叔他們那幫老家伙誰服你?”????青龍皺起眉頭,“人家元叔、葛叔才三十幾歲,我爸也才四十五,老什么老?你別當著他們的面這么說,我爸發(fā)起脾氣來我都保不住你�!�????“啊喲,知道啦,知道我大佬疼我,”阿應吊在他身上嬉皮笑臉,“那你明天去不去��?”????“我考慮考慮�!�????“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到時候我被人砍死了你別哭啊。”????“閉上你的烏鴉嘴�!鼻帻埻X門上又拍了一下,攏緊襯衫走了。????……????青龍坐進了車內(nèi)。司機問他,“少爺,去哪兒?”????“回家�!�????他坐在副駕駛座,沉默不語地抽著煙。轎車走街串巷地駛離了蛟龍城寨,開往不遠處的一處村屋。屋子只有上下兩層,裝飾較為簡陋,但這已是青龍目前為止住過最奢華的房子了。????就在兩年前,十九歲的他還只是街頭一個普通的古惑仔,他父親郝威是個老古惑仔,父子倆以幫人收高利貸為生,加上他母親,一家三口擠在蛟龍城寨一戶租來的小屋里。一年多前,他母親得了重病,住進醫(yī)院,家里僅有的一點積蓄很快花個精光,他父親失蹤了大約一個月,說是去泰國找老朋友借錢,回來的時候帶回一筆巨款。母親很快做了手術,但還是因為術后的并發(fā)癥而去世了。他父親用剩下的錢買了這棟村屋,買了兩輛車,雇了幾個家傭——他從此成為了“少爺”。父親又置辦了一些小攤小鋪的資產(chǎn),聚集了一批古惑仔弟兄,在城寨里插香爐開堂,創(chuàng)立了一個叫做驍騎堂的新幫派,自命龍頭大佬——他也從此成為了“太子爺”。????父親帶著兄弟們天天出去打打殺殺、擴張地盤,卻不準他過多插手幫派的事務,只分了幾個小攤給他看管。青龍生意頭腦不錯,將幾個小菜攤也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但畢竟只是菜攤罷了。他的結拜兄弟阿應是個有野心的人,成日里攛掇著他也出去打打殺殺,創(chuàng)一創(chuàng)太子的威名。阿應說的的確也有幾分道理,他應不應該違抗父親的心意?????他沉浸在思緒里。轎車抵達了村屋,他扔了煙下車,走出好幾步才想起自己現(xiàn)在帶了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是他昨天在城寨里救回來的。當時他帶人經(jīng)過一條小巷,聽見刺耳的打罵聲,進去一看,一個中年“粉客”正將這個小男孩往死里打。小女孩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哭,想上去阻攔,卻也被中年人推倒在地。他把兩個孩子救回來了,讓人痛打了那個虐童的撲街一頓。然后他帶兩個孩子去吃了蛋糕,因為昨天正好是六月一日“兒童節(jié)”,他聽說內(nèi)地有這么個節(jié)日。他問兩個孩子叫什么、住哪兒,通通都沒得到回應,只能將他們帶回家,想給他們洗澡,兩個孩子卻不讓近身——小女孩也就罷了,小男孩都不讓他碰——剃頭的時候還被小男孩咬了。????沒有咬破皮,但咬出一片青紫。到現(xiàn)在還隱隱作痛,他低頭看了一眼傷手,倒回去拉開了后車座的門。????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地牽著他的手,跟著他慢慢走進村屋。小男孩牽的是昨天自己咬過的那一只,一邊走一邊轉頭看那只手,眼神里流露出擔憂和內(nèi)疚。????“不疼,”青龍溫和地說,“但是以后不準咬了�!�????仆人燒好了熱水,他將兩個孩子帶進浴室。昨天那場雞飛狗跳的小慘劇就發(fā)生在這里。他將兩條毛巾分給兩個孩子,“你們自己洗澡。”又對小女孩道,“你是姐姐吧?看好你弟弟,小心他嗆水�!�????“小滿�!毙∨⑼蝗磺由卣f。????“嗯?”????“我叫小滿。他叫阿皓�!�????“我不是阿皓!”小男孩突然尖叫道,“是他取的!他壞!我不叫這個!”????“阿皓,你要乖。”小女孩有些害怕,趕緊抱住他。小男孩也趕緊回抱了她,兩個孩子像兩只瘦弱的小動物一般團在一起,然后小男孩又扭頭沖青龍吼道,“不叫阿皓!”????青龍蹲下身去,像逗狗一樣和和氣氣地,“那你想叫什么?”????小男孩斬釘截鐵地,“叫蛋糕。”????“什么?”青龍以為自己聽錯了。????“昨天吃的那個,叫蛋糕。那個好,我叫那個�!毙∧泻⒑苷J真地說。????“……”這孩子怕不是有點傻。????青龍很努力地憋住了笑,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腦袋。手剛一過去,小狼狗立刻齜起了獠牙,但是看見他虎口的牙印,又有些蔫,最后微微發(fā)抖地主動把小腦袋湊到他手心里了。????青龍輕輕地摩挲了摩挲他柔軟的頭皮,“你幾歲了?”????小男孩抖抖抖著不說話,仿佛竭盡全力在忍受他的碰觸似的。????“他十歲了�!毙∨⑤p聲說。????“你呢?”????“我十二歲。”????青龍蹙起眉頭。他們看起來才像五六歲,實在太發(fā)育不良了。????讓廚娘明天再多做點好吃的吧。????“你們的爸爸媽媽呢?”????兩個小孩又一致地閉了嘴,不僅閉了嘴,而且連看都不敢看他,一副要抱回一團去瑟瑟發(fā)抖的模樣。????青龍看他倆細胳膊瘦腿的樣子,想來那也不是什么好爸媽�!澳銈儼职謰寢寷]跟你們說,你們都十歲和十二歲了,男女有別,不能再一起洗澡了�!�????兩個孩子瑟瑟地互相看了一眼�!澳阆认窗�,”姐姐小小聲地說,“我在門口等你�!�????青龍牽著姐姐出浴室,弟弟看起來很怕一個人被留下,很想抓住姐姐的衣角,但還是什么都沒做。在浴室門關上之前,他突然叫道,“你要站在門口一直說話�!�????“好。”姐姐說。????青龍心想:“怕我將姐姐帶走嗎?也沒有那么傻嘛�!�????他關上了浴室門。剛走出幾步又想起什么,推開門道,“香皂在……”????他愣住了。????小男孩已經(jīng)脫下了一半褲子。他清楚地看見了那兩條慘白而細嫩的大腿間有一大片淤紅的痕跡,痕跡太深也太靠近隱秘的部位了,那不像是毆打所留下的。????他沖進門去拉住了男孩的腿,想要看得更仔細一些。男孩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抓撓著他的頭發(fā),女孩也從門外撲了進來,抓起地上的小凳子砸向他背后。他扛了幾下打,硬將那處看得更仔細了一些——是硬物在腿根處摩擦所造成的,男孩的大腿上還有很多處掐傷和指甲的劃痕。????他還想分開男孩的私處再看一看,然后就被兇猛地咬了,咬在他的手臂上,剎那間就見了血。他強忍著疼痛快速地檢查著,沒有發(fā)現(xiàn)撕裂的痕跡——想必行兇者遭遇了比現(xiàn)在還要激烈的反抗。????他顫抖著松開了手,男孩像受傷的野貓一般從他身邊滑躥了出去,縮到浴室的最角落里。他緩緩將臉轉向了一旁的女孩,竭盡全力地穩(wěn)住聲音,“你身上也有嗎?”????女孩手里抓著小凳子,也在顫抖著,眼里水汪汪地盈滿了淚水。她搖搖頭,說,“他不碰我。他說要賣掉我,碰了賣不出好價錢�!�????狂怒伴隨著沸騰的血液瞬間充斥了他的身體,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極度壓抑的殺意,“他是誰?”????……????幾分鐘之后,他面無表情地出了浴室。仆人迎上來道,“少爺,老爺剛剛來電話,今晚陪幾個探長喝酒,不會回來了。”????“知道了�!�????“少爺?這么晚了您還要出去嗎?”????“照顧好那兩個孩子,我一會兒就回來�!�????……????二十分鐘之后,紋身室二樓的門被人從外狠狠撞開。阿應趴在床上正哼著小曲翻看一本黃色雜志,被嚇了一大跳,幾乎是瞬間翻身而起,摸出了枕頭下的匕首。????“阿應。”來人冷聲道。????“我操!是你啊!”阿應松了一口氣,“這么晚了扮鬼嗎?你拿著刀做什么?要劈哪條友?”????“我們是不是兄弟?”????“當然是�。 �????“我要去殺人,你去不去?”????“去!!”

    番外二:兄弟(2)

    深夜小巷中,跌跌撞撞地走著一個醉漢。他不僅喝了酒,還吸了粉。瞇縫著凹陷的眼睛,露出飄飄欲仙的神情。

    黑暗中,迎面有一個冷厲的聲音道,“蛇仔夏?”

    “咩事��!”醉漢道。

    “我要買你女兒和兒子,多少錢?”

    “丫頭,呵呵呵,丫頭好,丫頭五百文……嗝,少一分錢都不給……阿皓那個衰仔!他癲的!不聽話,命賤,怎么打都打不死!白送你好了,不要錢,哈哈哈……你不要,老子今晚回去就殺了他……”

    一疊鈔票遞到了他的手邊。蛇仔夏腳步虛浮,站都站不穩(wěn)了,還有意識一張一張地數(shù)著錢,“……三百,四百,五百,五百一十,嗝……你多給十塊做什么,你真是好,好人……”

    “買你的賤命�!蹦锹曇舻馈�

    “撲哧!”

    刀捅入血肉,發(fā)出破瓜般的聲響。蛇仔夏呆愣地看著自己肚子上的刀刃,手里的鈔票一張一張飄落在了地上。

    青龍扶住了他的肩,無比冷靜地抽出刀刃,又是狠狠地一刀入腹!

    蛇仔夏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他發(fā)出了破鑼一般嘶啞難聽的慘嚎。被“白面”麻痹的神經(jīng)沒有感覺到疼痛,他瘋癲地搖擺著手腳,去摸放在褲兜里的折疊刀。刀未出手,身后又是“撲哧!”一聲響。他瞪著眼睛轉過頭去,阿應站在他身后,邪獰地冷笑著,手里的匕首拔出又刺入,拔出又刺入……

    他被兩人一前一后扶站在原地,刀刃從兩邊不斷地扎在他身上,漸漸地被捅成一個血簍。鮮血滴落在地,汩汩流淌出老遠。

    破布口袋一般的身體最終倒在了血泊中,壓住了幾張百元鈔票。

    青龍彎腰撿起唯一一張幸免于難的十塊錢,用那十塊錢擦了擦刀上的血,隨手扔在了他死不瞑目的臉上,隨即轉身離開。阿應追問道,“哎,尸體不管了?”

    “他沒資格被收尸,讓他臭在這兒�!�

    阿應蹦跳幾步,攬住了青龍的肩膀,“真他媽狠!不愧是我大佬!哈哈哈!明晚八點你還去不去?”

    青龍穩(wěn)穩(wěn)地走著,“去。為什么不去?我不去你被人砍死了怎么辦?”

    ……

    他回家換了一身血衣,仔仔細細地洗了澡。但那濃郁的血腥與死亡的氣息仍然伴隨著他。第二天早上他跟兩個孩子一起坐在桌前吃飯,蛇仔夏浸泡在血泊中的半張凹陷的臉依舊在他眼前浮現(xiàn),他心中犯惡,沒吃幾口就放下了刀叉。

    兩個孩子還在用盡力氣地往嘴里塞東西——面包、煎蛋、紅腸——小滿發(fā)現(xiàn)他停了動作,頓時不敢再吃了,有些舍不得又怯生生地放下了油膩膩的小手。她偷偷碰了一下她弟弟。她弟弟正跟倉鼠一般塞了一腮幫子食物,趕緊又奮力塞了一小塊紅腸進去,這才停下手來,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青龍,嘴里還在嘎吱嘎吱地嚼。

    “我沒事,你們繼續(xù)吃�!鼻帻埖�。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又抓了一塊煎蛋�!奥裕瑒e噎著了。”青龍道。她猶豫了一下,動作生澀地抓起了一旁的叉子,慢吞吞地用叉子吃了起來。

    她弟弟沒她那么顧慮,看也不看青龍,連手帶嘴地狼吞虎咽,恨不能連兩只腳都放上來一起幫忙。青龍從沒見過有人吃東西吃得那么香,看了他一會兒,道,“你別叫蛋糕了�!�

    小男孩眼巴巴地看他,嘴里塞滿了,說不出話。

    “你看,紅腸也好吃吧?雞蛋也好吃吧?”

    小男孩呆呆地點了點頭。

    “那你總不能昨天叫蛋糕,今天叫紅腸,明天叫雞蛋吧?”

    小男孩期盼地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我給你取個名字吧,”青龍道,但他讀過的書也不多,一時半會想不出來,“你什么時候生日?城寨里很多人用生日作名字。”

    小男孩茫然地搖搖頭。

    青龍看向小滿,小滿低低地說,“阿媽生病死了,死的時候我還小,沒有記住他的生日。我只知道阿媽說我是小滿那天生的,所以她給我取名叫小滿�!�

    青龍嘆息著摸了摸她枯黃的頭發(fā)。小滿學著他的樣子,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弟的禿頭,十分愛憐。

    小禿頭在他們的愛憐中好不容易才咽下了嘴里的東西,“我要叫六一。”

    “什么?”青龍。

    “六一兒童節(jié),可以吃蛋糕。”小禿頭認真地說,“我要在六一兒童節(jié)過生日,可以吃蛋糕�!�

    青龍笑了。“傻六一,生日本來就該吃蛋糕,”他也摸了摸那顆小禿頭,“跟著我,你每天都可以吃蛋糕�!�

    小六一期盼地睜大眼睛,毫不客氣地說,“那我要一輩子跟著你,一輩子吃蛋糕。”

    “哈哈哈!”青龍大笑了起來。他轉頭對一旁的傭人道,“聽見了嗎?要一輩子跟著我。好啊,這以后就是你們的小少爺了,這是你們的小姐。”

    他又對小滿和六一道,“我叫郝承青,大家都叫我青龍。我以后就是你們的大哥,叫‘阿大’�!�

    小滿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和弟弟這是被收養(yǎng)了,頓時眼眶就紅了,眼淚汪汪地喚道,“阿大。”

    小六一抽空往嘴里又塞了半塊面包,鼓著嘴努力道,“嗷呆�!�

    ……

    青龍守著他們倆吃完早餐,又給吃得直打嗝的小六一揉了一陣肚子,然后就要開車出去。兩個小孩年糕一般叫著“阿大”想黏上來,青龍卻說不可以�!敖裉觳恍�。劉媽,你帶他們上街去買幾樣玩具,去吃頓西餐�!�

    “是,少爺。”

    他深夜時才回到家中,同昨夜一樣帶回來一身血氣。他父親郝威在客廳沙發(fā)上抽著煙,兩個孩子縮在角落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玩玩具——小滿比較規(guī)矩,六一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把自己那只木偶玩具又拆又咬地折騰成了木渣渣。

    “阿爸�!�

    “你跟我進來�!焙峦馈�

    郝威帶他進了一樓的小祠堂,他母親的靈位前,讓他跪下。

    “看著你媽,告訴她,你今晚去做了什么?”郝威厲聲道。

    青龍垂下眼去,將視線投向了靈牌的邊緣�!拔腋獨⒘巳河拇罄小!�

    背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他被那沖擊撞倒在地,一聲不吭地爬起,連喘息聲都沒有。

    “我跟你說過,我們是行走江湖,但也要講道義!殺人和賣‘白面’決不能做,這都是斷子絕孫的事!”

    青龍腰背筆直地跪?qū)χ约旱哪赣H,“指使別人殺人,跟自己殺人,有什么區(qū)別?斷子絕孫的事你做得還少嗎?兩年前那筆錢到底是怎么來的?你敢不敢對我和我媽說真話?”

    下一棍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腿上!青龍搖晃了晃身體,仍是直直地跪著。

    郝威扔了棍子背過身去,氣得渾身發(fā)抖。青龍站起來扶住了自己的父親,掌心里敵人的殘血染在了父親的衣袖上。

    他低聲勸著父親,“我們幫派剛剛建立一年多,還在人心不穩(wěn)的時候。大家都在刀口上舔血,到處去打拼,憑什么你的兒子就可以站在一旁干干凈凈?爸,你既然開了船,就下不了船了。你必須讓我?guī)湍�,除了我還有誰呢?”

    郝威久久地沒有發(fā)話,最后嘆息了一聲,拍了拍他的手臂。

    “外面那兩個孩子怎么回事?”

    “是我撿的。他們很乖,不會惹事�!�

    “讓他們改姓郝?”

    “算了。我們做的是斷子絕孫的事,不要牽連他們。”

    ……

    青龍給兩個孩子請了家庭教師——他們從小沒念過書,去學校不可能跟得上,只能先在家里補一補。兩個孩子跟他一起住在村屋的二樓,每天跟著老師一起嗚嗚呀呀地學字。晚上他一回到家,總能聽到樓上一陣叮叮咚咚的腳步聲,然后小六一像顆炮彈一樣撞上來,“咚!”地撞到他身上,摟住他的腰。

    小滿要矜持一些,提著小裙子快步地下來了,然后站得遠遠地,軟軟地喚道,“阿大�!�

    青龍這天回到家,照例被六一撞個滿懷。他吃痛地摸了摸小禿頭上冒起的青茬,對小滿道,“小滿,聽說你會做蛋糕了?”

    小滿臉蛋紅撲撲地,提著小裙子跑進廚房,過一會兒端著一個大碗出來,里面是特意留給他的一塊小小的奶油蛋糕。

    青龍將蛋糕拿了起來,瞥見小六一正專注地盯著他的手。他故意將手抬高,小六一馬上仰起頭。將手放低,小六一又低下頭,目光定定地看著蛋糕,十分眼饞。

    他將蛋糕遞給小六一,小六一很舍不得地別開腦袋,不看他了。

    “你吃吧�!彼f。

    小六一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澳愠��!�

    青龍小小地咬了一口蛋糕,對小滿笑道,“好吃,我們小滿真厲害�!比缓髮⑹O碌倪f給小六一,“我晚上吃得很飽,你幫我吃剩下的好不好?”

    小六一回頭看了一眼姐姐,姐姐對他笑,于是他很期盼地接過了蛋糕,幾口吞了下去。小滿湊上來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擦了擦嘴。

    晚上兩個孩子早早地回自己房間睡了。青龍在他們隔壁的臥室里躺了下來,一頁一頁地翻看著一本賬冊——他父親最近將幾處高利貸的生意分給他處理,這些都是該去收數(shù)的名單。

    看著看著,隔壁突然傳來女孩一聲凄厲的尖叫。青龍扔開賬冊翻身而起,鞋都顧不上穿,光腳沖進了孩子們的房間。小滿縮在床頭一邊慘叫一邊哭,她弟弟坐在一旁手足無措,慌亂地想掀開她的小睡裙,卻被她打開。

    青龍沖上來掀開被子,只見一灘殷紅的血跡�!罢l受傷了?!”他抓住兩個孩子焦急地問,“傷在哪兒了?”

    小滿一邊哭一邊一反常態(tài)地推拒他,不讓他靠近。小六一嚇了個夠嗆,緊張兮兮地抱住姐姐,還以為自己姐姐得了絕癥,眼睛里也包起了眼淚。

    傭人們聽見聲響,也從樓下跑了上來。女傭?qū)擂蔚厣蟻砝死帻垼吧贍�,那個……”她把青龍拉到一邊,小聲說,“小孩子,第一次來月事……”

    “……”青龍也是才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沒有過姐妹,也沒談過戀愛,現(xiàn)在一下子反應過來,鬧了個大紅臉。

    “哦,那,那你幫她處理吧?你會,會處理吧?”他難得結巴。

    女傭把他和小六一都請出去了,溫聲哄著小滿。青龍抱著小六一,尷尬地回到自己臥室里。小六一很難過,“姐姐生病了�!�

    “沒有生病,那個是……”青龍不知道該怎么向小孩進行性教育,于是采取了舊式家長一貫逃避的態(tài)度,“姐姐好好的,你長大就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說,“姐姐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你以后不能跟她一起睡覺了。”

    小六一茫然地睜大眼睛,“為什么?”

    “呃,你長大就知道了�!边@個蹩腳的大哥尷尬地說,“今天開始你跟我睡吧�!�

    他說著就把小六一塞進自己被窩里,小六一牽著被角茫然地說,“你也不是小孩子呀�!�

    “我跟你一樣是男仔。男仔和女仔不一樣,知道嗎?”

    “為什么不一樣?”

    “不為什么,”青龍給他蓋好被子,“快睡吧�!�

    “是因為男仔有小嘰嘰嗎?”

    “咳!快睡覺�!�

    “我有小嘰嘰,你也有小嘰嘰嗎?”

    “我當然有!快睡!”

    番外三:兄弟(3)

    一夜過去,青龍睡了個腰酸背痛。一大早的,他跟阿應帶著幾個青年弟兄去別人家收數(shù),站在狹窄又臟污的居屋走廊里,伸手想拍門,卻突然黑著臉扶住墻,沉默了好一會兒。

    “操,你怎么了?”阿應驚道。

    青龍咬著牙道,“別提了,昨晚陪六一睡,整晚都掛在我腰上�!�

    阿應大笑出了聲。住在對面的鄰居嫌吵,探出個腦袋來罵罵咧咧,一見走廊里站著四五個不良青年、個個手里都拿著砍刀或者汽油桶,光速將腦袋縮了回去。

    阿應笑完了,看著依舊緊閉的房門,“你確定人在里面嗎?”

    “一大早肯定在。”

    “讓開吧,”阿應道,“我踹門。”

    青龍讓開一點位置,阿應卯起勁來“咚!咚!”地踹了一通,屁用都沒有。欠債人不知道用多少東西堵著門呢。

    “燒不燒?”他問青龍。

    “這怎么燒?附近住了這么多人。”青龍示意狹窄走廊兩邊密密麻麻的房門。

    “管他的,一起燒�!�

    “別胡鬧,”青龍往他額頭上拍了一下,壓低聲道,“出去看看外面陽臺,從陽臺翻過去�!�

    阿應很惋惜地去了,過了一會兒,青龍聽見房間里傳來“砰!”一聲重響,然后是拳打腳踢和慘叫聲。又過一陣,房門被從里面打開。阿應笑嘻嘻地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青龍帶著幾名馬仔走了進去。房主鼻青臉腫地跪在地上,他老婆孩子在一旁抱成一團瑟瑟發(fā)抖。阿應上去又踹了房主一腳,“還躲不躲?!”

    “不躲了不躲了,饒命啊饒命啊。”

    青龍?zhí)鹗种械馁~冊,翻了翻,“連本帶利,兩千四百八十文�!�

    房主腫著個豬頭臉,“我沒有錢,我真沒有啊,”他眼看青龍生得清俊,說話又和氣,與其他幾個兇神惡煞的小混混全然不同,趕緊撲上來抱住他的大腿求饒,“大佬,你看我上有老下有小,求你通融幾天好不好?求求你了!”

    “把他老婆孩子帶到隔壁去�!鼻帻埡蜌獾馈�

    兩個馬仔拎走了他的老婆孩子,青龍在他面前彎下腰來,抓起了他的手,從兜里掏出一柄巴掌大的小鉗子。

    “一天,一根指甲,兩天,兩根指甲,你要留幾根?”

    “什么?不是,不……咿啊——�。 �

    一條血淋淋的指甲片落在地上。青龍捏著鉗子,還是那副和和氣氣的模樣,“剩下的還要嗎?”

    房主痛哭流涕地點著頭,“要,要要……”

    “明天,兩千四百八十文,聽清楚了嗎?”

    “聽,聽清楚了,嗚嗚……”

    青龍面無表情地直起腰,“把他老婆孩子帶走,明天拿錢來贖。”

    “什么?!不,不要啊,求求你,求求你大佬……”

    ……

    一行人押著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孩子回了大本營——他們在城寨中的一戶破爛大屋。青龍找了條毛巾擦著鉗子,對阿應道,“把門鎖上。誰也不準進去動他老婆,誰動我剁了誰子孫根�!�

    “哇,太難了吧?”阿應看看房主那位長得還有幾分姿色的老婆,“兄弟們都憋很久了啊�!�

    青龍摸出錢包扔給他,“晚上帶他們?nèi)ルu竇玩。”

    “遵命!”阿應笑嘻嘻地親了錢包一口,看見青龍轉身要走,“你去哪兒?又回去帶孩子?”

    “知道你還問�!�

    “哈哈哈,你好慘啊,老婆都沒娶就帶上了兩個拖油瓶!干脆把那小丫頭留著當童養(yǎng)媳吧?”

    青龍頭也沒回,手向后一甩,一鉗子砸到他身上,“閉上你的嘴�!�

    ……

    青龍走出老遠,幾個小混混欣喜地圍在阿應身邊,“應哥,給看看,里頭有多少錢?”

    “多少錢也不是你的!”阿應扇了他一腦袋,搖著錢包得意道,“今晚咱們?nèi)ルu竇‘浪一浪’!龍哥請客!”

    小混混們歡呼起來!“龍哥真大方!”“龍哥萬歲!”“說起來,為什么龍哥從來不跟我們一起去雞竇?”“是不是不行��?”“龍哥砍人的時候腰這么勁,怎么可能不行?”“會不會不喜歡女人?”“不喜歡女人,難道中意男人嗎?那不是兔二爺哈哈……”“砰!!”

    桌椅突然翻倒!禍從口出的小混混被阿應撞倒在地!阿應操起地上一塊碎磚,迎面砸到他的頭上!霎時間鼻破血流!阿應虎爪一般的手掌扼住了他的喉嚨,鷹隼一般尖銳的目刀切割著他血淋淋的臉,“誰他媽是兔二爺?再聽到這種話我要你的命!”

    小混混哆嗦著哭道,“對不起,對不起應哥,我不敢了……”

    阿應摔開他站了起來,臉上還沾著幾滴他的血,眉目甚為猙獰。周圍的馬仔都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愣著做什么?繼續(xù)講��?繼續(xù)笑��?”阿應獰笑著道,突然一把揪住了旁邊另外一個馬仔的衣領,“笑��!老子讓你笑��!”

    馬仔十分賣力地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這不就對了?”阿應拍拍他的臉,獰笑著對所有人道,“龍哥供你們吃喝,供你們逛窯子,誰他媽的忘恩負義背后說他壞話,我他媽一顆一顆摳了誰的眼珠子!”

    ……

    青龍獨自開車回家,載上了小六一去醫(yī)院——昨晚小六一趴在他身上一直嘟噥著牙疼。

    他把小六一拎進了牙科室,醫(yī)生跟獸醫(yī)一般嫻熟又淡定地拗開了那口專咬人的小老虎牙,給青龍看,“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能每天都給他吃蛋糕,你看這個牙蛀的�!�

    “要拔嗎?”

    “要拔�!�

    小六一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著醫(yī)生拿著鉗子走近,還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靠近。青龍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偷偷堵住耳朵,果然下一秒小六一嗷地嚎出了聲!

    回家的路上他都不肯理青龍,捂著腫腫的腮幫子,縮在座椅里一言不發(fā)。青龍一邊轉方向盤一邊跟他說,“回家要好好刷牙,蛋糕以后不能每天吃了,一個禮拜吃一次好不好?”

    “哼!”

    還會哼?青龍瞥了他一眼。小六一嘟噥著嘴含含糊糊地說,“唔嚕嚕嚕嚕�!�

    “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唔嚕嚕嚕嚕!”

    “是醫(yī)生說你不能每天吃,又不是我�!�

    “唔嚕�!�

    兩人一邊拌嘴一邊回了家。小滿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抱著一個玩偶發(fā)呆,看見他們回來,很開心,但不敢站起來——她第一次來月事,還不習慣那種感覺。小六一炮彈一般彈到她身上,先給她看自己腫起來的嘴,然后說,“唔嚕嚕嚕�!�

    “拔了兩顆牙哦,給我看看�!毙M軟軟地說。

    “唔嚕!”

    “不疼不疼,痛痛飛�!毙M把自己的玩偶給他,“給你玩這個。”

    兩個孩子在沙發(fā)上親昵地玩成一團。女傭在一旁看得很感慨,“這兩個孩子感情真好啊,少爺。你看小少爺嘰里咕嚕說的什么,只有小姐才聽得懂�!�

    青龍對她道,“讓張叔把雜物間那張折疊床搬到我房間里,你去鋪床被褥�!�

    “好,少爺�!�

    “唔嚕嚕嚕嚕?”小六一聽到這句,抬頭瞪了眼。

    “你自己有床不好嗎?”青龍回道。

    “唔嚕嚕嚕嚕!”

    “我不跟你睡,你重死了�!�

    “唔嚕!”

    ……

    晚上小六一就很委屈地睡在自己的那張小折疊床上。他從小住在破屋子里,都是跟姐姐擠著睡,突然間被告知不能跟姐姐一起睡了,好吧那還能睡大哥哥吧,第二天大哥哥也不讓睡了,頓時落入被拋棄的孤苦境地。嘴巴也還腫著,拔了牙的地方隱隱作痛,雖然遠遠沒有以前挨打痛,但第一次嘗到了被大哥哥“背叛”的滋味,傷心死了。

    “你都十歲了,是大男孩了,大男孩要自己睡。”青龍一邊哄他一邊將放在枕頭上的木偶娃娃塞進他懷里,讓他抱著睡。

    青龍這時才發(fā)現(xiàn)這只木偶是小滿的那只——想來小六一自己那只已經(jīng)被拆得不成樣子了。他這段時間看出來了,姐姐有任何好東西,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毫無條件地讓給弟弟,不管自己有多喜歡。而弟弟是個護姐狂魔,除了青龍和家里的女傭,任何人靠近他姐姐他都會擋在前面,齜出小獠牙。

    青龍自己沒有親生的兄弟姐妹,有點羨慕他們這般友愛。不過想一想從小一起長大的阿應,還是笑了——少年時他們結伴出去打架,阿應擋在他面前惡狠狠的樣子,不也跟這只小老虎一樣?

    他跟阿應在同一條街上長大,性情雖南轅北轍,兄弟感情卻一直很深。阿應敬他是兄長,只聽他的話。他們唯一一次反目是在一年多前:他父親建立了驍騎堂,他不讓阿應拜堂入幫,因為“一日入江湖,終生不得出。你還有你爸的紋身店要看顧。”阿應不甘只做一輩子紋身師傅,于是背著他找了葛叔,由葛叔“引薦”磕頭入幫。他氣憤不已,差點跟阿應絕交。

    最后當然還是被阿應嬉皮笑臉地哄回來了,阿應再三向他保證“就算入幫也只聽你的話,絕不亂來”,還硬拉著他結拜了金蘭兄弟,指天發(fā)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青龍給小六一掖好了被子,心里盤算著還是多叫阿應來家里玩玩,跟小弟小妹熟悉熟悉,也算是阿應的弟妹了。

    對大人來說,這個時間還早。他沒有睡意,靠坐在床頭依舊看著賬本。小六一拋開被子偷偷地看他。

    “睡覺。”他溫和地說。小六一又將被子捂回去了,裝模作樣地閉上眼。

    青龍翻了一頁賬單,心里很安寧。他從小沒有養(yǎng)過小動物,現(xiàn)在覺得自己養(yǎng)得還不賴。

    門外突然有人敲門,女傭在外說有他的電話。青龍下床出去接了電話,阿應在那頭急促地道,“青龍,出事了!你快來春華會所玫瑰號房間!”

    青龍放下電話,剛走出一步就發(fā)現(xiàn)自己腿上掛了個東西——是穿著小褲衩光著腳的小六一。

    “我有急事要出去,你快回去睡覺�!�

    “唔嚕嚕?”

    “沒什么,你先睡吧�!鼻帻埿睦锝辜�,對他的動作也略微粗魯了一些——將他強行從自己腿上剝了下來,抱著他快步地塞回床里。小六一團在被子里眼巴巴地看著他,青龍頭也沒回地關上臥室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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