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剛才自己叫住他,他立馬用冷冰冰的眼睛看她,臉上的肌肉緊繃,一副警惕的樣子,她想起白天在飯館里他那駭人的氣勢,原本想說的話過了下腦子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我們明天的婚事就算了吧,能不能送我回文海市去�!�
被他一瞪,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她想起江聽荷說的話,“江家已經(jīng)不要你了,你就不是媽媽的女兒�!�
那她還怎么回去呢?江家已經(jīng)沒了她的位置。
她心下一陣無力,轉(zhuǎn)身進了屋子。
枯坐了半宿,她還是從行李箱掏出紙和筆,對著煤油燈昏暗的燈光,鋼筆在紙上留下娟秀的字跡。
江聽夏一筆一劃寫下心里的控訴,“媽媽,聽到你身體健康的消息我是高興的,可我怎么也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你對我說的謊言,為了江聽荷,您竟然會做出把我騙來這個地方結(jié)婚的荒唐事情。
這里的條件臟亂差,簡直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我已經(jīng)幾近崩潰,這是你和江聽荷預料到的吧,所以你們選擇讓我來遭這個罪。
我從小在江家長大,你們都是我最親最愛的人,就算我的身世是一件我自己也無法接受的事情,可這從未改變我對家人的愛。
您知道嗎?得知您放棄了我之后,我的世界都崩塌了,難道您真的不把我當做是你的女兒嗎?
從知道我的身世后,您對我說的話又有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江聽夏用手絹抹去眼淚,又繼續(xù)寫了一封:
“瑞文哥哥,我們從小孩子的時候就相識了,我們倆人愛好相同,即使你離開文海市去了別的城市,我和你還是有聊不完的話題,打電話,寫信幾乎從不間斷,除了家人我想我們是最親密的了,可你為什么什么都不對我說,我給你的信都石沉大海,你從未回復我只言片語,你還要帶著江聽荷去實現(xiàn)我們說好的未來?
你知道嗎?你背叛了你的誓言,讓我覺得感情就是這么易碎的東西,這太糟糕了,我得承認,這比你和江聽荷的事情還要打擊我。
我實在想不到你的態(tài)度為何轉(zhuǎn)變得如此大,唯一的理由就是因為我的身世,難道我是假的江家小姐,我們的過去都是不作數(shù)的嗎?”
江聽夏把兩封信都折起來,背面寫上自己的名字,和文海市幾個大字,事情做完,她已經(jīng)是滿臉咸濕的淚水,她的臉被蝕的發(fā)疼,還有湊在昏黃煤油燈下寫字的原因,她的眼睛又酸又澀。
看著屋子里簡陋的擺設(shè),她想起江聽荷的嘲諷,“你就一輩子待在山里洗衣做飯伺候男人吧�!�
“這是你應得的�!�
那個兇巴巴的陌生男人對她能有幾分溫柔。
江聽夏內(nèi)心很是絕望,她就要被江聽荷算計,嫁給這樣一個人,困在這深山老林里生活?
不,與其讓江聽荷看自己的笑話,還不如……
盆架上擺著一個白色搪瓷盆,盆兒底是五顏六色的喜慶圖案,還有正中間手掌大的囍字,她用水洗了把臉,她愛干凈,就算到了這個地步也要干干凈凈的走。
洗臉盆里的金魚栩栩如生,紅色的鮮血滴進去,水面打出漣漪,那紅色的魚尾就像活過來一般。
那一刻,她的心里竟然感受到報復的快感,我死了,他們會不會為我流眼淚。
江聽夏閉上了眼睛,她以為一切就到這兒結(jié)束了,可她卻被一陣爭吵聲吵醒。
“她就是來跟你結(jié)婚的,怎么不算你的老婆。”
“還沒結(jié)就不算。”
“她家里說了,不要她,你還大老遠送過去,你小子賤的慌,還是綠帽子你戴的舒服�!�
“現(xiàn)在滿大院都笑你是個烏龜王八蛋,你還管她算逑�!�
“再說了,這是什么,尸體,你背那么遠早臭了�!�
“我自己想辦法�!�
中年男人一愣,接著大吼,“厲菖蒲,你能告訴我你管這事你圖什么嗎?��?”
年輕男人低著頭一個字也不說。
“你個倔驢,你就倔吧你�!�
江聽夏看見年長的男人帶著火氣抬腳在厲菖蒲腿上狠狠踹了一腳,厲菖蒲不敢躲,硬生生挨了。
他身子晃了一下勉強穩(wěn)住不倒,臭罵他一頓的男人氣沖沖走了。
許久,江聽夏才看見厲菖蒲挪動腳步,他把自己寫的那兩封信收起來,又把行李箱收拾好,接著江聽夏看見他帶著自己出了門,一陣火光之后,他帶著裝在瓶子里的白色粉末上了路。
不知道為什么江聽夏的游魂必須跟著他,難道是因為那個裝骨灰的瓶子?
去文海市的一路上,江聽夏發(fā)現(xiàn)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是行動力很強,沒多久就找到了江家。
她把信交給他們,江家眾人敷衍著看了幾眼,就把信丟在一邊。
江聽荷趕緊解釋,“江聽夏故意寫這些冤枉我們,厲同志,她就是你的結(jié)婚對象,不信你問別人,江家的大小姐一直是她�!�
江聽夏看她說謊臉不紅心不跳,恨不得抓花她的臉。
當初江聽荷回江家不久,爺爺就找了老朋友為她定下這門婚事,這里頭關(guān)系著江聽荷的名譽,具體情況當然是能藏就藏,更何況,江家亂七八糟的家務事總不好拿個大喇叭滿世界宣傳,干脆對外一直說是給江家大小姐說親,沒想到這倒成了江聽荷甩鍋的借口了。
賈瑞文也幫腔道,“念書的時候她就因為愛說謊,先生們總是罰她,品行不端的人說話不好信�!�
她尸骨未寒,賈瑞文竟然這樣編排她,以前他對她無微不至,溫文爾雅,可現(xiàn)在說起她,他那張臉滿是鄙夷,江聽夏在這一刻才認識了真正的他,了解了他的真實想法,什么紳士,什么世家公子,都是裝出來的。
厲菖蒲站在他們面前,一字一句,“我只是讓你們把她葬在文海市,這也算她的心愿。”
“不行”,李繡立刻拒絕,“已經(jīng)嫁出去了,就不是我們家的人�!�
“做事不考慮后果,這樣不懂事的孩子,我對她真是失望,既然已經(jīng)跟你結(jié)婚了,你帶她走是最合適的�!�
所有人都急著把責任往她身上推,沒人為她的死傷心,哪怕流一滴眼淚。
江聽夏看見眾人的反應,心寒到徹底清醒,只覺得自己為他們輕生實在是不值,簡直蠢爆了。
他們死活不肯接受她,文海市又繁華,墓園難找,厲菖蒲只好把她葬在城外的墓園里,只是這里規(guī)定依舊很多。
墓園管理人一臉為難,“什么身份都沒有,我們怎么敢接收。”
厲菖蒲:“要什么身份?”
“既然是位女同志,要是未婚,你就說清楚她是誰的女兒,要是已婚,你就說清楚她是誰的妻子,再把對應人的保證書和相關(guān)證件交給我就行了�!�
江聽夏飄在空中,心中一片悲涼,江家不承認她。
她不是誰的女兒,也不是誰的妻子,入不了土。
她看著厲菖蒲為難的樣子,大喊道,“別管我了,不如直接找個空曠地方一把撒出去干凈�!�
可惜他聽不見。
江聽夏看見厲菖蒲想了一會兒,板著一張臉看著管理員,鄭重其事道,“她是我妻子。”
管理員對他說的話,半信半疑。
厲菖蒲穿著一身軍裝,目視前方,利落的下頜線條無比堅毅,“我可以用我的職業(yè)保證,她是我的妻子�!�
第
7章
一刀兩斷
骨灰被安置好后,江聽夏的雙腿像被釘在原地一樣,動也動不了,她看到厲菖蒲在她墓前放了些吃食酒水就離開了,他的身影越來越遠。
厲菖蒲的背挺直得像一棵扎根地底的大樹,堅韌,沉默。
江聽夏想起那些對他的議論聲。
軍屬大院關(guān)于她的死眾說紛紜,有說厲菖蒲娶的媳婦跟別人好了的,有說新娘子婚前暴斃的,人們把他被戴了綠帽子,克妻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
其實他在這件事情中實在是無辜,他們不過剛認識一天,自己還對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百般挑剔。
絕望之下做出消極的選擇也沒考慮過這件事會帶給他什么不好的影響,害他名聲受損,是自己對不起他。
可事情發(fā)生后,江聽夏沒見他發(fā)過一次脾氣,沒聽他罵自己一句,還千里迢迢為她跑這一趟。
這讓她更是內(nèi)疚。
看著墓碑上寫著的【妻江聽夏,厲菖蒲立】
江聽夏感覺心臟在慢慢收縮,又疼又澀,多么諷刺,到了最后,她期望的將她狠狠拋棄,她逃離的竟然是她對這人間最后的慰籍。
不止是心臟,她的全身都劇烈疼痛起來,她眼前一黑,再睜眼,竟然重新回到那間燃著煤油燈的小屋。
自己的手腕流出鮮血,猛地一疼,江聽夏突然回神,顧不上疼痛,趕緊拿起桌子上的手絹在手腕上綁了一圈,幸虧傷口不深,血立刻被止住。
她竟然重生了!
上輩子犯蠢,好在老天爺又愿意給她一次機會。
江聽夏感謝各路神佛后,保證這輩子絕對珍愛生命,好好過日子,再也不胡鬧了。
她又看到桌子上寫滿字的紙張,上面還沾著她的淚水,想起江夫人和賈瑞文冷漠的嘴臉,她伸手拿起那兩封信,掀起煤油燈蓋子,將信燃了。
火舌立刻將紙張燃盡,女孩的聲音堅定,“從此以后,我江聽夏再也不會期望你們那點感情上的施舍,就此與你們一刀兩斷�!�
……
趙勇提著飯盒進了家門,正趕上家里吃晚飯,他把飯盒交給自己老婆張紅香,幾個孩子看見有好吃的立刻尖叫著圍了上來。
趙勇在幾個小崽子屁股上各踹了一腳,“喊什么,坐那兒等著吃�!�
張紅香是個做事麻利的婦女,把飯盒放在蒸籠里后,往爐灶里加了一把柴,把火燒旺,沒一會兒鍋里就熱氣騰騰的。
飯盒一上桌,幾個孩子更興奮了,“這么多肉�!�
“爹,你去城里下館子了,這么多好吃的,咋不帶上我們�!�
“吃你的吧,那么多話�!�
趙勇這么說了,三個兒子紛紛爭搶起來。
張紅香和趙勇都沒動筷子,都緊著孩子吃。
張紅香看著油亮的飯菜,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咬了一口玉米面窩頭,“怎么能剩下這么多好菜?你偷偷給孩子留的?”
大伙兒肚子里油水少,館子里的菜又油又香,難得去一次,誰舍得剩下。
趙勇中午吃得飽,現(xiàn)在基本不動筷子了,他說,“我可不是那種人,連吃帶拿成啥了,就是吃不完剩下的�!�
張紅香猜測道,“新媳婦臉皮薄,不好意思吃吧�!�
張紅香想起和趙勇見面的情況,倆人也是扭扭捏捏的,話還沒說先紅了一張臉,更別說夾菜吃了,生怕吃的多了留下個嘴饞的名聲。
張紅香知道趙勇今天是去做什么的,好奇的打聽,“你給說說,厲團長的新媳婦啥樣,聽說是大地方來的大小姐,是不是可漂亮了�!�
趙勇哼了兩下,想起江聽夏的樣子,不滿道,“拉拉著一張臉,跟吃不飽一樣,不說話也不笑,問她啥,她就會個嗯,哦。娘的,嚇我一身汗�!�
張紅香想起自己剛嫁人那會兒也不習慣,不好意思說話,這些老爺們知道啥。
她說,“新娘子都這樣。”
“我是問你她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有屁用,就是個敗家娘們。”
趙勇想起白天的事情還是不能理解,更氣憤了,“都到地方了非要住店,你說累了要歇歇也行,普通地方不能�。糠且∧琴F的要命的招待所。”
“你猜猜多少錢?”
張紅香心想住個店能花多少錢,至于那么夸張嗎?可看趙勇一臉激動,不由得好奇問道,“多少?”
“九塊!九塊!”
張紅香啊了一聲,“九塊,瘋了呀,九塊錢住店�!�
“前段時間我們娘幾個來隨軍,路上也住店了,娘四個才花了七毛�!�
孩子大人擠在一張床上,也能將就,關(guān)鍵是省錢。
張紅香大吃一驚,想到什么問道,“是厲團長給掏的錢?”
“那不然呢,頭一次見面,老厲不得硬著頭皮上�!�
趙勇義憤填膺,“要是老子,立馬不干了,讓她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這樣的敗家娘們誰養(yǎng)的起�!�
“就不是過日子的人�!�
趙勇竹筒倒豆子一樣把白天的事情一說,心里才舒服了點兒。
吃完晚飯,趙勇去隊部上了。
張紅香還刷著碗呢,家里就來人了。
張紅香雙手在圍裙上抹了一把,趕緊去接人。
“愛鳳嫂子,冬梅嫂子,進來屋里坐�!�
兩人坐在炕沿邊上,問道,“你家老趙回來過了?”
“回來了,吃完飯又出去了�!�
串門的兩人神秘兮兮問道,“厲菖蒲新媳婦他見過了?人咋樣?”
張紅香一聽這事兒就來勁兒了,打發(fā)幾個兒子去洗碗,自己坐下來說道,“嫂子,你可不知道,我家老趙說……”
幾個人正說得津津有味,臉上表情時而嫌棄,時而驚訝,時而憤怒,趙家又進來人了,“紅香嫂子在家嗎?”
“在在在,快進來。”
來人問道,“嫂子,見新媳婦沒?”
屋里的幾個人異口同聲,“正說這事兒呢。”
“你是不知道……”
大家這兩天正對厲菖蒲的結(jié)婚對象好奇著呢,沒一會兒功夫江聽夏的事跡就口口相傳的傳遍了。
江聽夏還不知道,就在她來的第一天,她的名聲就臭了。
第
8章
結(jié)婚
即使睡得是她沒有睡過的土炕,這一夜江聽夏睡得還是很好。
心態(tài)轉(zhuǎn)變后,周圍的生活環(huán)境看著也就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聽夏就起床了,畢竟是她結(jié)婚的日子。
她找出為結(jié)婚準備的紅色連衣裙,當初因為不滿這樁婚事,這些東西都是隨手在商場買的,她心里懊惱,早知道應該托人從國外訂回來的,她去國外的同學結(jié)婚寄回來的照片上穿的就是婚紗,篷大的裙子拖地,看著好看極了,新郎則要穿西服打領(lǐng)帶,可惜,她都沒有給厲菖蒲準備。
不過他是那么嚴肅的軍人,應該不會學國外那一套,他一定是穿他的綠色軍裝,胸前再戴一朵大紅花,這么一想,自己這件紅色裙子正合適。
江聽夏描了眉毛,涂了口紅,再穿上喜慶的紅衣,準備好之后,南芳和一眾軍屬院的家屬們才來了。
南芳在門外說話,聲音洪亮還帶著喜氣,“新娘子起床了嗎?”
接著門外響起婦女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江聽夏聽到外面的動靜,突然紅了臉。
她起身打開門,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十來個婦女,南芳走進來,其余人站在院子里偷偷看她,沒有進屋。
她們看見江聽夏,先是哇了一聲,然后紛紛議論起來。
有人羨慕的說,“城里結(jié)婚都興穿這樣的衣服?”
有人反駁,“誰說的,我表妹上個月結(jié)婚,他們就戴大紅花,和咱們沒什么區(qū)別。”
“地方不一樣吧,你表妹就是普通縣城,人家可是文海市來的,到底不一樣。”
“切,我看是有的人就愛整點不一樣的,愛做異端�!�
年紀大些的婦女看不上這副樣子,不滿道,“就是,穿的跟個妖精一樣�!�
年紀輕些的則喜歡的很,“我覺得這么穿挺好看,要是再讓我結(jié)一次婚,我也這么穿�!�
有人調(diào)侃道,“冬梅妹子,你都生了三個娃了,這衣服給你穿你也穿不上啦,老老實實和你男人過日子吧。”
周冬梅很是不服,“你又沒看我穿怎么知道穿不上�!�
眾人談論的時候,只有楊金鳳沉默的站在一邊,她想起破敗的木頭門一打開,里面露出的那張璀璨奪目的臉,烏黑的眼珠,白皙的皮膚,還有一身扎眼的紅,簡直讓她差點把牙咬碎。
出門前她特意扎了兩條辮子,還抹了桂花頭油,可跟她這么一比,自己簡直像土雞見了鳳凰,完全不夠看了。
從小到大,她就是村花,沒人比她俊俏,本來她自信滿滿的過來,卻沒想到見到新娘子的第一面就是這樣的沉重打擊。
她張嘴對著還在對新娘子好奇的人群說道,“大城市來的,她的衣服一定很貴,哪兒能借給咱們穿呢?怕是摸一摸都怕咱們弄臟了。”
江聽夏的名聲早傳開了,沒禮貌,脾氣大,所以楊金鳳這么說,大家都默認江聽夏一定會如此嫌棄大家。
有人立刻接話,“切,有什么金貴的,這衣服哪兒能穿的出去見人,傷風敗俗的,腿啊,胳膊啊,白花花的都露出來了,我可不敢穿�!�
“傷風敗俗”這算很嚴厲的指責了,這下那些原本覺得裙子好看的人也不敢說喜歡了,就像說了喜歡裙子就跟喜歡傷風敗俗,不正經(jīng)的東西一樣,大家通通調(diào)轉(zhuǎn)矛頭一致指責著江聽夏那條紅裙子。
她們不進屋,但是要從大門和窗戶看著里頭坐著的江聽夏,不時交頭接耳。
江聽夏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好奇的看了一眼,正當她以為這是什么新人結(jié)婚前的習俗時,南芳朝她們招手,“你們都堵在外面干什么,進來啊�!�
“以后聽夏和大家就一起住在大院里,她剛來有不習慣的地方,大家要多幫助。”
南芳的愛人是這里最大的領(lǐng)導,她這么說,眾人都走進來,紛紛應和。
結(jié)婚場所在學習室里,那里位置寬敞,江聽夏被眾多婦女圍在中間慢慢走向厲菖蒲。
他果然如江聽夏猜想的一般,穿著他的綠色軍服,再戴一朵大紅花。
兩人先按照流程對屋子里的偉人頭像鞠躬,再夫妻對拜。
接著眾人涌上來,哄笑著要糖吃。
人們把分糖的厲菖蒲和江聽夏擠在中間,兩人被擠得胳膊貼著胳膊,江聽夏都能感覺到他熱哄哄的體溫。
厲菖蒲從口袋里抓出滿滿一把糖果,朝人群扔過去,五顏六色的糖果從空中落下來,江聽夏害怕被砸到,縮了縮脖子,朝厲菖蒲身邊一躲,厲菖蒲反應快,下意識伸出胳膊擋在她頭上半米遠的位置,糖果還是噼里啪啦的砸在兩人身上。
接下來,人們就等著吃婚宴了,一家交上三兩糧票,幫忙的小伙兒高高興興把燉好的白菜豬肉粉條一盆一盆端上桌,一人先熱氣騰騰的來上一碗,配上管夠的白面饅頭,吃的真叫一個香。
江聽夏看著眼前場面,又是眼前一黑,她幻想的婚禮不說在草坪上放氣球這么羅曼蒂克,怎么也得在文海飯店開十幾桌,一桌標準怎么也要二十塊。
要是以前她看到自己的婚宴會上幾盆豬肉燉粉完事,一定會覺得那就是一場噩夢,可現(xiàn)在,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江聽夏,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可以接受,可以接受。
周圍人招呼她,“別不好意思,敞開肚皮吃�!�
江聽夏笑著看向大家,咬了一口饅頭。
“嗯,吃,吃�!�
婚禮儀式結(jié)束,兩人被簇擁著到了批給厲菖蒲的房子,一間低矮的平房。
大家送完賀禮后都離開了。
原本擁擠的屋子現(xiàn)在只剩兩個人,一下子開闊起來。
屋子里有一張火炕,再就是為結(jié)婚準備好的,嶄新的臉盆,暖瓶,毛巾還有被面。
這個小家就是這么簡陋寒酸。
厲菖蒲觀察到江聽夏的表情,她低著腦袋心情低落。
江聽夏確實很難接受眼前的屋子,難以接受以后她就要在這里生活。
她看見厲菖蒲熟練的生起火,熬了一大鍋開水,他往臉盆里舀了半盆水,說道,“洗把臉休息吧。”
江聽夏浸濕毛巾,用毛巾擦臉。
厲菖蒲則找出幾張長條凳拼在一起。
第9章
新婚夜分凳子
江聽夏洗漱完,正看見厲菖蒲從炕上拿走一卷鋪蓋,江聽夏不解的看著他。
“你這是干什么?”
厲菖蒲抱著鋪蓋走到他剛剛拼好的凳子上,“我今天睡這兒�!�
江聽夏明白了,他這是要跟自己分房睡,因為只有一間房,所以只能分床睡。
甚至這屋子簡陋的連床也沒有,他就分凳子睡。
江聽夏疑惑道,“為什么?”
新婚之夜為什么要分房。
又是他們這兒什么奇怪的習俗嗎?
厲菖蒲專心把褥子鋪在凳子上,看也不看江聽夏,冷漠的很,“你不是自愿嫁我,我也不是自愿娶你,只是有各種原因把我們往一起湊,現(xiàn)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不用裝了。”
所以他是說,他也不是自愿結(jié)婚的。
江聽夏不明白了,那他為什么大老遠把她送回文海市,為她的事情盡心盡力,說真的,她一直以為是厲菖蒲對自己一見鐘情,愛的不得了才會做這種事情,原來是她自己腦補的!
她看著他離開時那愛而不得的背影,她當時在心里痛罵自己辜負了一個那么愛她的好男人,所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時她下定決心要好好對他。
天哪,她都在想什么�。�
對一個只和自己接觸了一天的男人,而且還是對她兇巴巴的男人,她竟然會覺得愛情發(fā)生了。
他現(xiàn)在紅口白牙,清清楚楚說,他不是自愿娶她的,甚至寧可睡在窄小的板凳拼成的床上,也不愿意和自己有接觸。
江聽夏明白過來了,就算嫁過來的是江聽荷,作為準丈夫他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她,他的那些讓自己感動不已的點,純純是因為,他、就、是、個、老好人!
那自己在自作多情什么!
她站在一個看都不肯看她的男人面前,對他面帶羞澀,詢問他為什么要分床睡,顯得好像她倒貼似的。
因為她是個要面子的人,江聽夏意識到自己表錯情后,立馬接住他的話,“嗯,對,畢竟我們沒有什么感情基礎(chǔ),這樣最合適了。”
她還補充道,“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
說完轉(zhuǎn)身爬上了火炕,十分順滑的鉆進了被窩,用被子把頭一蒙,內(nèi)心默默吶喊,丟死人了!
自戀是種病,得治。
她記得,白天在結(jié)婚儀式上,她還對著他笑了,笑得可不值錢了。
他板著臉不看她,江聽夏還以為是她沉穩(wěn)內(nèi)斂的性格作祟。
而且,她還主動挽了他的手臂。
賓客們把新人往一起推的時候,她站不穩(wěn),自己的臉劃過他的衣襟,她就順勢挽住他的手臂,然后就一直沒放開。
他當時的表情是不是特別不愿意,特別不耐煩。
江聽夏腦子里想到一張含羞帶怯的臉,是自己,一張躲閃的臉,是厲菖蒲,自己往他身邊湊,而他在往旁邊躲。
好丟人!
她好像還牽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粗大,虎口上老繭的觸感讓她印象深刻。
說結(jié)婚誓詞不是都要牽手嗎?
好吧,真夫妻是應該牽手的,假夫妻不用。
所以自己想跟他做真夫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江聽夏心里在哀嚎,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自己才沒有要跟他做真夫妻的想法。
啊!
她對自己的愚蠢行為可以說是后悔不已,那個,可以說那不是本人嗎?
……
厲菖蒲關(guān)了燈,今晚的月亮很亮,透過窗戶把屋子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炕上的紅被子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厲菖蒲想,一定是因為睡不習慣,泥糊成的炕對她來說太硬了。
他想,遭這個罪之后她可能第二天就要鬧著回去了。
他盤算著,如果明天要送她走,汽車不好借,知道的人多了有麻煩,傳到領(lǐng)導耳朵里還得被他收拾一頓,說不定就走不了了,還不如搭板車偷偷摸摸把她送走。
不舒服點也只能這樣了。
厲菖蒲早早的就起來了,他們早上要訓練,而江聽夏因為晚上的時候腦子東想西想的睡不著,現(xiàn)在睡得正沉。
厲菖蒲把鋪蓋一卷,輕手輕腳出了門。
他人高馬大的,晚上蜷縮在小凳子上將就了一晚,現(xiàn)在覺得渾身難受。
他用手在腰上揉了兩把,鄰居趙勇剛好出門,看他這樣,喲了一聲,說道,“老厲,年紀輕輕的身體就不行了,晚上可悠著點兒�!�
厲菖蒲看著笑得賤兮兮的趙勇,沉著臉罵道,“滾一邊兒去�!�
江聽夏有點認床,竟然大早上就起來了,她想洗把臉卻發(fā)現(xiàn)沒有熱水用。
她用冷水將就的洗了,然后肚子就餓了,細算下來,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從文海市坐上火車出發(fā),她就悶悶不樂沒胃口了,一直到今天。
現(xiàn)在她的肚子咕咕作響,可她又不會做飯,只能這么忍著饑餓坐在板凳上,一臉無奈的看著灶臺。
厲菖蒲晨訓回來,剛進門就看到江聽夏委委屈屈坐在小矮凳上,一臉糾結(jié)。
他個子高,進門還要彎腰,他邊踏進門檻邊說,“走吧,我送你……”
江聽夏看見他回來,一臉高興,她本來以為今天又要餓一天了。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去哪兒,帶我去吃飯嗎?”
厲菖蒲:吃飯?不急著走嗎?
江聽夏從凳子上蹦起來,“你不知道我真的快餓死了,但是我不會用這個灶臺做飯�!�
厲菖蒲這才明白,原來她坐在灶臺邊一臉糾結(jié)是在想該怎么做飯。
門外進來個小戰(zhàn)士,“團長,給嫂子準備的車找好了。”
江聽夏問道,“吃個飯還要坐車,食堂這么遠嗎?”
厲菖蒲含含糊糊對小戰(zhàn)士說道,“你先過去。”
小戰(zhàn)士答了聲是,然后問江聽夏,“嫂子你行李呢?我給提過去�!�
江聽夏更疑惑了,“還要行李?你是說拿飯盒和筷子嗎?”
小戰(zhàn)士解釋,“不是,你不是……”
厲菖蒲一腳踹在小戰(zhàn)士屁股上,厲聲道,“我說讓你先過去�!�
小戰(zhàn)士看厲菖蒲發(fā)火,嚇得一溜煙跑了,邊跑邊嘀咕,好好的生什么氣呀?
江聽夏看著兔子一樣跑遠的人,再看看厲菖蒲,指責他的野蠻行為,“你怎么打人呢?”
厲菖蒲也不解釋,他那一腳又沒有用勁兒,再說這新兵蛋子怎么連服從命令這么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他們班長怎么帶的。
看著厲菖蒲烏云密布的臉,江聽夏小聲嘀咕,“那么兇!”
江聽夏摸著自己餓癟的肚子,埋怨道,“他走了,咱們怎么去吃飯?”
厲菖蒲終于有反應了,他轉(zhuǎn)身走向爐灶,“我做飯。”
第10章
什么都不會
厲菖蒲做事麻利,三兩下生起了火,鍋里下一把小米,蒸籠里放幾個白面饅頭和土豆紅薯,切好土豆絲后,又拿出一塊豬肉,打算切了和土豆絲一起炒。
江聽夏餓的要暈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厲菖蒲一個人在灶旁忙活。
看見他要切的那塊肉肥的多瘦的少,她連忙開口制止,“太肥了,我不吃�!�
厲菖蒲切肉的手頓了一下,看著頤指氣使的江聽夏,她這話怎么說的這么自然呢。
他又把那塊肉收了起來,單炒了一道土豆絲出來。
江聽夏看見菜出鍋,麻利地坐在了飯桌前,一臉期待。
厲菖蒲遞盤子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后,他把菜盤端到了桌子上。
他又盛了兩碗米粥上桌,順帶把筷子拿了過來。
江聽夏拿起饅頭啃了一口,然后夾起一筷子土豆絲,別說,厲菖蒲做飯的手藝還不錯。
米粥濃稠細膩,碗上面飄著一層米油,江聽夏從不吝嗇夸獎,喝了一口贊道,“好吃�!�
在厲菖蒲眼里,惱了幾天的江聽夏突然變得和顏悅色,連吃飯都有胃口了,還張口夸這粗茶淡飯好吃。
不知道她又搞什么?
厲菖蒲什么也沒說,埋頭吃飯。
這白面饅頭個大瓷實,江聽夏吃了四分之一,再喝了半碗粥肚子就差不多飽了,只是她還記得那天在飯館厲菖蒲因為一碗米飯兇她的事情。
她的表情又凝重起來。
厲菖蒲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情你就說�!�
他已經(jīng)做好準備送她回家了。
只要她開口。
江聽夏猶豫道,“那個,我吃不下了,飽了�!�
在飯館的飯菜有標價,那厲菖蒲親手做的呢,如果她不想吃了,要怎么算錢呢?
厲菖蒲看著江聽夏,冷硬的面孔都帶著無可奈何。
“不想吃就別吃了�!�
江聽夏回嘴道,“不是你嫌我浪費?”
厲菖蒲耐心解釋,“吃不下和故意不吃不一樣,就像糧食可以用錢買,但不可以用錢衡量�!�
江聽夏恍然大悟,“原來你說的是浪費糧食?”
“不然呢?”
“沒有不然,就是這樣�!�
江聽夏指指自己面前的碗,“那怎么辦?”
厲菖蒲伸出手,“給我�!�
江聽夏端起粥碗遞給他,他呼嚕呼嚕兩口喝了,然后從凳子上站起來開始收拾桌子。
只是他歸隊時間要到了,只好問道,“不會做飯,會洗碗嗎?”
江聽夏連連點頭,“會。”
飯是他做的,洗碗總不能也讓他干,就算以前沒洗過,現(xiàn)在硬著頭皮也得上,再說不就是洗碗嗎?放水里洗干凈而已有什么難的。
江聽夏一股腦把碗放進鍋里洗了一遍,想換水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鍋是嵌在灶臺里的。
她只好求助在門口穿衣服要出門的厲菖蒲,“這鍋怎么取出來呀,我要把里面的水倒出來。”
厲菖蒲震驚了兩秒,“你……這個是……”
他意識到眼前人是個從不做事的大小姐,嘆了一口氣,“算了,你別動了,等我中午回來洗。”
中午休息時間,厲菖蒲想到早上的事情,干脆提著飯盒去食堂打菜。
有人看見他調(diào)侃道,“老厲,結(jié)婚了還來跟我們搶食堂。”
“還打兩份,不夠吃啊。”
厲菖蒲面不改色,“嗯,食堂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