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太陽曬過的下午的風,吹在人身上熱熱的,吹過他的臉,再吹過他的脖頸,再吹上他的胸膛,衣服處濕漉漉的那一小片,被風一吹,邊緣的淺色水痕微干,他能感覺到濕漉的觸感正慢慢從他的皮膚上,一寸寸剝離。
見他半天不下車,江聽夏以為怎么了,平復好情緒后走了過去。
她的臉還紅紅的,說話時也不太敢盯著厲菖蒲,只能看著車頂,余光看向他在車里伸長的腿,問道,“怎么不下車?”
厲菖蒲的臉隱在車里,光照不到,是一片暗,他的聲音有些啞,“抽筋了,我緩緩�!�
江聽夏聽他這么說,勸道,“抽筋了別坐著,你、下來走走�!�
厲菖蒲沉默了半刻,從車里走了下來。
江聽夏看見他站直了,要比汽車高出那么多,想想也是,把這么個大高個擠得,只能蜷在角落里,怪不得抽筋了。
江聽夏問,“剛才怎么不說?”
抽筋的滋味可不好受,他竟然吭都不吭一聲。
見厲菖蒲站在原地不動,江聽夏伸出手去,“用不用我扶你?”
厲菖蒲看著站在前面,在等著他們的章鳴娘一行人,他們齊刷刷看他們兩人的目光中,帶著探究好奇,他站直了身子,說,“不用�!�
說著就自己往前走了兩步,看著跟個沒事人一樣。
江聽夏聽了他反對的回答,下意識屏蔽掉他的話,直接把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你怎么這么能忍?手上有傷能忍,吃不好的東西能忍,腿抽筋能忍,我問你,你這么能忍,是會有一天有一群神秘人給你頒一個刻著“全世界超能忍”的金牌嗎?”
厲菖蒲聽得云里霧里,然后,搖了搖頭。
江聽夏:“沒有金牌要發(fā)給你的話,就扶著我�!�
第70章
你別走,我害怕
幾人把章鳴娘和章鳴大姐送到站臺,厲菖蒲把一包本地特產送過去,說道,“大娘,大姐,你們一路順風。”
人情往來,就是你來我往,章鳴娘推脫了幾次也就收了,說了幾聲謝謝。
江聽夏也站過去,跟著厲菖蒲的稱呼,說了聲,“大娘,大姐,以后再見�!�
章鳴娘笑著說,“哎,再見,再見。”
接著又對厲菖蒲說了幾句,拜托他多照顧照顧章鳴的車轱轆話,就該走了。
章鳴拿著東西把他娘和他大姐送上了車,厲菖蒲和江聽夏還有郭彪則站在站臺上等著。
火車臨開,人特別多,魚龍混雜,所以人們都說出門在外一定多長個心眼么。
這不,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搶劫啊,救命,有人搶劫。”
人群瞬間開始騷亂,鐵路警察的哨子聲,人們的尖叫聲,摔倒聲,慘叫聲混在一起,徹底失去了秩序。
眼看厲菖蒲要往前跑,江聽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干什么去?”
她的眼神惶恐不安。
可厲菖蒲看著周圍的亂象更是心急如焚,這時他一眼就看見遠處有個男人飛速奔跑著,手里拎著把明晃晃的菜刀,身后有幾個零零散散追著他的人,奔跑中撞到了一大批人。
劫匪就在眼前,手里還有殺傷性武器,沒時間解釋了。
他扒開江聽夏抓住他衣袖的手指,說道,“我很快回來。”
就五個字,簡短、簡潔,連耐心解釋的時間都沒有。
江聽夏死死扒著他不肯放手,她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強烈的不安,如同溺水之人扒著求生的浮木,希望厲菖蒲可以陪在她身邊。
“你別走,我害怕�!�
他一甩手甩開了江聽夏,喊了一聲,“郭彪,你就在這附近,別走遠,看著她�!�
郭彪立正答道,“是�!�
厲菖蒲的身影快速遠去,和人群混在一起,再也找不見。
他一路推開人群,朝劫匪逃跑的地方跑去,就在看見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時,他更是加快了速度,只是周圍的老百姓太多,他怎么也到不了那劫匪身邊。
得虧他身體靈巧,觀察實地地形之后,快速分析,借著站臺上的柱子,手腳只需一個借力,身體就飛了起來,身形快得如同鬼魅一般,輕易躲開眾人來到了劫匪周邊。
人們忌憚那把菜刀,所以都離得劫匪很遠,人群散開,終于是一片空曠處,厲菖蒲的大長腿有了用武之地,只跑了幾步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眼看劫匪就在眼前,只需一腳,就能精準踹翻他。
沒想到還有變故發(fā)生,身后追著劫匪跑的人這時也加快了速度,可速度太快,重心不穩(wěn),砰一聲倒在了地上,得虧厲菖蒲躲了一下,不然一定會把他也帶倒。
可那人倒下來正撲在他腳下,用厲菖蒲的身體給了他一個緩沖,不然他能滑出去七八米遠。
就這么一個插曲,拖了厲菖蒲的后腿,而劫匪已經跑下了臺階。
劫匪回頭一看,那個追的很猛的軍人不見了,他正松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脖子一痛,竟然是剛才那人,他一手拉著橫幅,從上一樓蕩下來,從天而降,將他踹翻在地。
他心里默念,完了,這次真是栽他手里了。
……
郭彪看著身邊交疊著雙手,十分不安的江聽夏,想到剛才她死命拉著厲團,不讓他走,說她害怕,怕得都要哭了,雖然不理解她為什么這樣,畢竟他們這邊遠離事發(fā)地,人群也還沒有亂,十分安全,但是還是張嘴安慰道,“嫂子,這里很安全,加上還有我在這兒,你不用怕�!�
他站在江聽夏身邊,拍拍自己的肩膀,結實的肌肉砰砰作響,十分自信,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看著自己沙包大的拳頭,警惕防備周圍靠近他們一米之內的所有人。
他就不信了,哪個不要命的敢來招惹他,來一個打趴一個,來兩個打趴一雙。
“哎呦~”
一聲慘叫響起。
有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家,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來來去去的人群撞倒在地,痛苦哀嚎。
郭彪看了半天,娘的,這么多人走來走去的,就沒一個人扶一下。
他看得不忍心,看了看周圍,一片風平浪靜,而且距離不算遠,就算江聽夏這邊有什么事,他也能立馬跑過來。
于是抬腿朝老人走了過去。
短短幾步路,他走得一步三回頭,畢竟厲團親口交代,讓他保護好嫂子來著。
終于走到老人身邊,郭彪問道,“老人家,您沒事吧?”
老人哎呦呦了兩聲,說道,“摔了一下起不來了�!�
郭彪看了一眼,隔著人群,江聽夏還好好站在原地,他放心了,于是蹲下身去,去扶老人起身。
即使這樣他也不敢掉以輕心,蹲下來都還要確保能看見江聽夏的裙角。
老人突然痛苦地喊了起來,郭彪問,“老人家,你這是怎么了?”
老人摸著自己的腿,“老了,骨頭脆,摔一下,腿就受不了�!�
郭彪于是把老人的所有重量放在自己身上,把他從地上弄了起來。
只是這老人看著挺普通一個老頭,還真有幾分重量,郭彪著實出了幾分力氣。
老人站起來,笑得一臉感激,說道,“小伙子,謝謝你了�!�
郭彪心思都在江聽夏這邊,心不在焉地擺擺手,說道,“不用謝。”說完就要離開。
老人舉起自己的籃子,遞給郭彪,“這個給你,當謝禮�!�
郭彪這才緊張起來,趕緊說,“老人家,我不能要,幫人民群眾解決困難是我們該做的,您不用這么客氣�!�
說著就把籃子往回推,結果推搡中,籃子一個不小心摔在了地上,一籃子雜糧窩窩頭滾了出來,咕嚕咕嚕滾了一地。
郭彪嚇壞了趕緊去撿,這可是糧食啊。
可過路的人那么多,就有那么幾個不長眼的一腳踩在了窩窩頭上,黑乎乎的都踩扁了,這還讓老人家怎么吃。
郭彪內疚極了,蹲在地上動作更快了,爭取能保住幾個窩窩頭是幾個。
他看著老人也在費力地撿,心里更過意不去,從上衣口袋拿出幾塊錢,塞到老人手里,“老人家,我賠給您�!�
老人怎么也不要,兩人撕吧了一陣,郭彪還是把錢塞到了老人手里。
他安心了,終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就在郭彪蹲在地上撿窩窩頭的時候,江聽夏突然被人從身后捂住了口鼻,一股力量拖著她往后移動,她意識到自己被人挾持了,害怕地拼命掙扎。
看著郭彪的方向,江聽夏雙腳用力踩著地面,雙手也用力揮打著,希望可以引起注意,可終究是徒勞無功,她就這么被悄無聲息地帶走了。
她的眼睛大大地睜著,驚恐又無助。
郭彪站起身來,一看,瞬間嚇得魂飛魄散,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他狠狠閉上眼,再睜開,還是如此。
江聽夏,不見了。
剛剛她還在那里,可現(xiàn)在那個地方空空蕩蕩,哪兒還有她的身影。
郭彪再一看,剛才他扶起的那個老人,也已經在人群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一個摔得站都站不起來的老人,能有這么快的腿腳?
他握起拳頭,那個老不死的騙了他。
第71章
你嫂子呢
章鳴從火車上下來,一個人也沒看見,心想,大家一起來的,他們也不至于這點時間都不等他,說都不說一聲就都走了吧。
想想也不可能,于是在站臺找了半天,終于看見了郭彪,只是他的樣子有幾分嚇人,臉色白得跟鬼一樣,章鳴嚇了一跳,他走過去,拉住郭彪問道,“彪子,咋了?”
看見親人了,郭彪刷地哭了出來,嚎道,“嫂子丟了。”
章鳴:“��!”
“怎么回事?剛才不還好好的?”
郭彪一個一米八,渾身肌肉的大男人此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剛才有人搶劫,團長就去追劫匪了,臨走前交代我看好嫂子�!�
說到這兒,郭彪哭得更厲害了,說話都打起了磕巴,變了調子,“有個老不死的……他……我去扶……窩窩頭……”
“我一看……啊……”郭彪哭嚎起來,“人就不見了�!�
郭彪打著哭嗝,斷斷續(xù)續(xù)說,“怎么辦?我、咋、跟、團長交、交代嗎?”
章鳴從郭彪零碎的話語中猜了個大概,也顧不得問清楚事情的原委,總之就是一句話,江聽夏不見了,他也被這事嚇壞了,立刻沖郭彪吼了一聲,“別哭了�!�
章鳴抓著郭彪的肩膀死命搖著,焦急地問,“啥時候丟的?丟多久了?你找了沒?是不是她就是走遠了,一個大活人咋能說丟就丟了么?”
郭彪被晃得七葷八素,但也知道事情緊急,硬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趕緊說道,“半刻鐘了,我把這片都找了,沒找見�!�
“真是丟了�!�
章鳴:“你說清楚,咋丟的?看見是誰把她帶走了么?”
郭彪捂著腦袋,身體沒有力氣,慢慢往下掉,人又開始哭,無助道,“不知道�!�
章鳴也松開了抓住郭彪的手,如同抽去靈魂一般,說了句,“完了�!�
一點線索都沒有,怎么找。
章鳴突然想起來,“團長呢?他還不知道嫂子丟了?快去找他。”
郭彪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不愿動彈。
章鳴一腳踹在他身上,用力到剛好不久的腿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沖郭彪吼道,“起來啊!”
厲菖蒲這邊,他用扯下來的橫幅把劫匪捆起來,送到了警衛(wèi)處,那里有公安的同志,之后就不用他管了,于是快步往剛才和眾人分開的地方走去,才走了沒幾步,就看見章鳴和郭彪朝他走過來。
章鳴怒氣沖沖拉著郭彪,郭彪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唯獨沒有江聽夏的身影。
他心頭一震,右眼皮不停地跳著,直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
他朝兩人走去,看著兩人垂頭喪氣,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江聽夏呢?”
沒人回答。
厲菖蒲有些著急,一把把郭彪扯過來,“郭彪,你嫂子呢?”
“怎么沒跟你在一塊?”
郭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厲菖蒲真急了,吼道,“說話!”
郭彪已經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起來,艱難說道,“嫂子……嫂子丟了�!�
厲菖蒲眼睛瞇起來,似乎不能理解他說這話的意思,“什么、是丟了?”
章鳴還算三人中最理智的一個,對厲菖蒲說道,“嫂子不見了,快一刻鐘了還沒有線索,恐怕有危險,團長,我們現(xiàn)在得趕緊找到她�!�
厲菖蒲抓著郭彪衣領的手慢慢松開,腦子亂得跟漿糊一樣,只能想到剛才分別時那一面,江聽夏拉著他,一雙眼睛帶著淚花,惶恐不安,她說,她害怕,讓他別走……
郭彪在他耳邊抽噎道,“團長,我對不起你,嫂子要是有什么事,我……”
厲菖蒲腦袋嗡嗡作響,只覺得耳邊的聲音都很煩,人流聲,說話聲,汽笛聲,郭彪的哭訴聲,全都混在一起,在他的耳邊又遠又近,徹底模糊成一片,亂作一團,他說,“別說話�!�
“你不要說話�!�
他轉過身去,看著眼前人來人往,世界似乎天旋地轉起來……
耽誤不得。
他握著拳頭,指甲陷進肉里,疼痛感讓他短暫保持清醒,他說,“去警衛(wèi)室,廣播找人�!�
章鳴這才想起來有這一茬,三人趕緊往警衛(wèi)室跑去。
三人才剛進門,就見有十幾個人烏泱泱圍在門口,哭喊著孩子不見了,或者是有女人不見了。
這說明,江聽夏不是唯一一個在剛才失蹤的人。
這明顯是團伙作案。
警衛(wèi)室里人擠人,有警員注意到厲菖蒲,剛才就是這位軍人把‘劫匪’帶來的,于是上前打了個招呼。
“同志,你又來了?”
厲菖蒲顧不上社交,直截了當說道,“我愛人失蹤了,就在剛才,我需要你們車站的同志配合�!�
警員看了看周圍著急的家屬,這位軍人跟他們是一個情況啊,于是問道,“你想我們怎么配合?”
厲菖蒲:“現(xiàn)在立刻關閉所有車站進出口,我要找人�!�
警員聽了,立刻拒絕道,“我理解你現(xiàn)在著急的心情,但是毫無理由關閉車站,這會造成人員恐慌,事情會更嚴重的�!�
厲菖蒲不想聽這些,盡力穩(wěn)著聲線,說道,“理由?失蹤了這么多人就是理由?”
警員回道,“因為這個理由關閉車站進出口?車站里那么多群眾,如果知道,要把他們和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關在一起,場面會亂成什么樣子?如果犯罪分子狗急跳墻,隨便拉一個人做人質,出了什么危險,誰能擔這個責任?”
見警員堅持,厲菖蒲眼睛變得充血一樣紅,終于忍不住吼道,“我愛人呢?還有那些失蹤的人,他們現(xiàn)在就處在危險中,誰去救她們!”
章鳴看他暴躁的模樣,拉著他擔心地喊了一聲,“團長,你先冷靜點�!�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厲菖蒲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后才說道,“剛剛劫匪搶劫,有人丟失財物,現(xiàn)在關閉車站進行人員搜查,就以這個理由�!�
“我需要你們的配合�!�
警員嘆了一口氣,他理解這個人的失控,他也想幫助那些失蹤的婦女,小孩,可他有他的職責,規(guī)章制度在那擺著,自有它存在的理由,不是一腔熱血就能說做就做,說改就能改的,所以,還是依舊拒絕道,“同志,不行�!�
厲菖蒲臉上鎮(zhèn)定的表情破碎開來,被掩藏的焦躁顯露,“為什么?”
警員說道,“因為沒有劫匪�!�
厲菖蒲覺得這世界開始發(fā)瘋,他也要發(fā)瘋。
警員說,“你抓來的那個拿菜刀的,不是劫匪,是一個瘋子,他神志不清,只是搶了一個小孩的糖葫蘆�!�
抓住他的時候,那個人披頭散發(fā),渾身臟污,穿著破爛,原來是一個瘋子?
竟然是如此可笑的理由?
把一切都毀了。
厲菖蒲的喉嚨艱難出聲,“不可能�!�
他回想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人慢慢靜了下來,問道,“那個人呢?”
警員大駭,主要是眼前人有種平靜的瘋感,風平浪靜下掩藏著暗流洶涌,殺意四起。
他勸了句,“那人是傻的,你遷怒他……”
厲菖蒲:“我問你人呢?”
看著他冷下來的眼神,警員指了個方向,說道,“在所里,我們在聯(lián)系他家人�!�
厲菖蒲抬腿進了門。
看見那人坐在長椅上,披頭散發(fā),拿著剛才綁他用的紅布橫幅,甩來甩去,玩得正歡,不時嘿嘿傻笑兩聲,一看就是個精神不正常的。
第72章
殘忍
厲菖蒲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問道,“你的同伙在哪兒?”
那人并不答話,拿起橫幅揚了起來,紅色布條輕飄飄抽在厲菖蒲身上。
布條在他身上掠過來掠過去,那人越玩越上癮,又嘿嘿笑了起來,一副瘋相。
厲菖蒲利落地一把扯過,狠狠將布條扔在地上。
披頭散發(fā)的中年男人見狀,扯著嗓子啊啊了幾聲,嚎著去撿那紅色布條。
可那布帶已經被厲菖蒲踩在腳下。
披頭散發(fā)男跟前還站著一個年輕些的男人,除了當事的兩人,就屬他看得最清楚,那人一雙綠色解放鞋穩(wěn)穩(wěn)踩在布條上面,軍用的大頭皮靴鞋面硬邦邦的,威力巨大,如果毫不留力,踹上一腳,人都要被踹廢。
他登時被這想法嚇出一身冷汗,只覺得眼前這人身上一股陰云密布的壓迫感,朝他撲面而來,無端令人生畏。
周圍人也都被這年輕軍人隱隱發(fā)怒的模樣嚇得屏住呼吸,噤若寒蟬,只有離他最近的那個披頭散發(fā)的瘋子,什么也不懂,沒受到一點影響。
他直接蹲了下來,自顧自想從厲菖蒲腳下扯出來那條布條,可扯了半天布條還是紋絲不動。
披頭散發(fā)的男人似乎是急了,啊啊啊地叫喊起來,還死命拍打著厲菖蒲的腿和腳。
厲菖蒲疑惑心起,剛才追他的時候,原本那些看著只是巧合的事情,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擠不進去的人群,故意摔在他身上的路人,耽擱追蹤的時間,險些從他手里逃脫的劫匪。
他觀察著眼前的‘瘋子’,只見他穿著一雙黑乎乎的布鞋,臟爛非常,看著就像刻意向眾人表達著,這是一雙從垃圾堆里撿來的鞋子一樣,可再看,這布鞋穿在他腳上嚴絲合縫,非常合適,就連腳型都完美貼合,試問,他又從哪里撿到一雙專門為他制定的鞋子呢?
這‘瘋子’看起來狀似癲狂,推他打他都十分用力,厲菖蒲從他被扯開的衣服看去,這人并不像尋常瘋子那樣瘦弱,反而體格健壯,還隱約能看見結實的肌肉,無論是瘋子還是智障,即使是有專人照顧,也絕不可能養(yǎng)成這樣。
以上種種,厲菖蒲心里有了決斷。
在那‘瘋子’站起來,伸出胳膊想推開他的時候,他瞬間狠厲出手,將他的小臂一扭,反折在這‘瘋子’的背后。
‘瘋子’整個人都被壓制在墻壁上,腦袋抵上粗糙的墻面。
“說,被你們拐走的人現(xiàn)在在哪兒?”
‘瘋子’依舊不答話,只啊啊啊地喊著,掙扎起來。
厲菖蒲又一用力,壓著他的腦袋在墻上狠狠撞去。
嘭地一聲,響聲極大。
厲菖蒲絲毫沒有手軟,惡狠狠說道,“別耍花招�!�
旁邊的年輕男人見狀,湊上去想要拉開厲菖蒲,卻被他通身的氣勢嚇得不敢上前,弱弱地說了句,“你這是干什么?這人就是個傻子,你跟他說話他又聽不懂……”
厲菖蒲認真看了說話的這人一眼,內心更是肯定,按著‘瘋子’的胳膊,問道,“你們是一起的?”
年輕男人心虛道,“你怎么這么說話,不要以為你穿一身軍裝,我們小老百姓就怕你,什么事情都要講道理的。”
厲菖蒲漆黑的瞳仁幽幽看著他,看得年輕男人后退兩步,滿頭虛汗,然后,突然朝著周圍的人群叫喊起來,“快來看吶,當兵的打人了�!�
厲菖蒲剛剛將那‘瘋子’的腦袋撞到墻上,那一聲可不小,本來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們,年輕男人再這么一喊,更是有許多人投過來好奇的目光。
所里的同志看不下去,走上前來,“解放軍同志,你這是干什么?還不放開他�!�
眼看情況一邊倒,章鳴緊張地走到厲菖蒲身邊,看了一眼被壓制的‘瘋子’,說道,“團長,我知道你現(xiàn)在著急,但是你冷靜點,快把這傻子放開,這么多人在看�!�
警員帶著威脅說道,“還不放開,你再在這里胡鬧,我就給你們部隊寫舉報信。”
章鳴一聽就急了,跑去拉厲菖蒲,“團長,你快放開他呀,被舉報可不是開玩笑的�!�
章鳴又勸道,“就算你懷疑他,咱們按章程來,行不行?”
這些紛紛擾擾,厲菖蒲毫不理會,只注意著自己的獵物。
他手上發(fā)力,將‘瘋子’的胳膊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起來,‘瘋子’立刻痛得慘叫連連。
厲菖蒲一字一句說道,“你再不說,胳膊別想要了。”
警員一看,立即掏槍,罵道,“你們太過分了,竟然在警局動私刑,我再警告你一次,現(xiàn)在就住手。”
郭彪,章鳴一看這劍拔弩張的情況,想也不想立刻站在厲菖蒲前面,將他和警員隔開。
章鳴著急地解釋道,“別開槍,我們團長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章鳴說完又朝厲菖蒲求道,“是不是啊,團長,你說句話,你跟他們解釋啊。”
警員舉著槍,“無憑無據,你沒資格審問他,現(xiàn)在,立刻住手�!�
郭彪脖子一橫,一副絕不退讓的樣子,他們想走到厲團跟前,除非踩著他的尸體。
章鳴急得叫嚷起來,“團長,我知道你這么做有原因,你跟他們說,你有證據的是不是,你說話呀!”
厲菖蒲卻好似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咔嚓”一聲,他竟然硬生生卸了‘瘋子’的一只胳膊。
那條胳膊耷拉著掉下來,衣袖空蕩蕩的搖擺,詭異的就像衣袖里面原本就沒長胳膊一樣。
隨之而來的又是一聲聲慘叫。
厲菖蒲:“你還不交待?”
剛才說話的年輕男人已經被這一幕嚇破了膽,聽著同伴的慘叫,再看看眼前惡鬼般恐怖的男人,抬腿就想溜。
厲菖蒲怎么會給他這個機會,抬腿過去,大頭皮靴正中他的膝蓋髕骨,年輕男人甚至都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然后痛苦倒地,抱著膝蓋哭嚎起來。
看他沒了行動能力,厲菖蒲又把眼神放在了依舊在裝瘋賣傻的男人身上。
他沒有時間了。
章鳴郭彪他們擋不了多久……
厲菖蒲抓住男人完好的另一只手臂,把他整個人往墻壁按去,男人疼得半死,依舊還在反抗著。
可他的反抗只是徒勞無功。
厲菖蒲按著男人的腦袋,然后,用力將他的半張臉在墻壁上狠狠摩擦……
因為章鳴和郭彪兩人死死擋在他們兩人前面,眾人只能聽見聲音,看不見那殘忍的一幕。
不過,僅僅是聲音也夠駭人的,在場眾人聽著那血肉慢慢的摩擦聲以及痛入骨髓的哭嚎聲,簡直覺得自己身處地獄之中。
幾下過來,等厲菖蒲放開手,暗色的磚墻上血紅一片,男人的臉更是已經不成樣子,半張臉已經磨破了皮,露出猩紅的血肉來,而血肉上粘著沙礫和泥土,他半張臉都變成了黑紅色……
第73章
狼狽
舉槍的警員什么也看不見,只聽見那邊傳來個男聲。
厲菖蒲緊繃的聲音如同冒著寒光的匕首,讓人膽戰(zhàn)心驚。
“再不交待,我卸你一條腿�!�
男人的聲音清晰利落,帶著一股決絕。
他說,“我保證,讓它安不回來�!�
“你想好了�!�
厲菖蒲這么說著,一只硬邦邦的鞋子已經踩上了‘瘋子’的膝蓋窩。
‘瘋子’膝蓋一彎,整個人立刻寒毛倒立,這人根本就是個瘋子,是個惡鬼。
他這么想著,感覺到皮鞋的觸感,恐懼感從膝蓋窩沖上天靈蓋,渾身一震,腦中只有唯一一個想法,那就是,這個人,真的會殺了他,而且會以那種最殘忍,最折磨人的方式。
他怕了,慢慢從喉嚨里哭一樣傳出幾個字,“我說,我都說�!�
……
江聽夏被捂著口鼻帶走后,走了沒幾步就被放開了,只是她的兩條腿軟趴趴的,一挨地就要摔在地面上。
帶著瓜皮帽的男人就攙著她的一只胳膊,架著她走,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男人走在他們身邊,負責堵住人群的視線。
分工配合,默契熟練,這竟然是個團伙作案。
怪不得剛才捂著她口鼻帶走她,竟可以做得滴水不漏,無聲無息。
江聽夏腦袋發(fā)暈,身上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她暗叫不好,這群人在捂著她口鼻的毛巾里下了迷藥!
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她用指甲掐住手臂上的一塊肉,用力擰了兩圈,直到淤青一片,疼得眼淚汪汪,才止住了打架的眼皮,尋回了幾絲理智。
她瞅準時機,對著經過的路人求救,用力喊道,“救命啊,有人販子。”
她話說出口,路人驚恐地看著她,攙著她的男人則立刻由驚嚇的表情,轉為笑嘻嘻地看著路人,指著腦袋比劃道,“我妹妹,她受了點刺激�!�
說完又對著江聽夏說道,“那個男人欺負你,哥這就帶你回家。”
江聽夏還想說話,卻被另一個男人悄悄捂住了嘴,還用身體擋住路人探尋的眼神。
那人背對著路人,卻拿一張陰森恐怖,帶著威脅的臉看向江聽夏,他說,“是,那個男人對不起你,咱們不跟他過了,走,回家,以后哥哥們養(yǎng)你�!�
男人的表情陰惻惻的,話語里卻是溫和關懷,巨大的反差,詭異到令江聽夏瑟瑟發(fā)抖。
江聽夏被捂住嘴,就算拼命掙扎,也只能發(fā)出嗚嗚嗚的哭喊聲,她的眼淚刷刷地往下流,她害怕極了。
那男人似乎是怕路人不信,又補充道,“好了,小妹,你看上的那人有什么好,非要跟他過苦日子,家里人你都不要了么?”
攙著她的男人陰狠地用力,將江聽夏掐得生疼,面上卻裝作疼愛的模樣說道,“是啊,小妹,跟我們回家吧。”
看這意思,路人還以為這是個不懂事的妹子被外面的野男人騙走的劇本,被他們演戲騙過,走了,江聽夏還在掙扎哭鬧,毫無作用。
三個男人又帶著江聽夏走了幾步,這里人少,三個男人一改剛才和善的表情,剛才自稱江聽夏哥哥的男人責怪攙扶江聽夏的男人,吼道,“老三,你藥怎么下的,這怎么回事?人怎么醒了?”
被喊老三的男人一臉迷茫,“我也不知道她怎么醒了。”
第三個男人則提醒道,“別說那些了,咱們現(xiàn)在先帶著這個女人離開這兒,車就在外面等著,抓緊跟二子他們匯合�!�
江聽夏一聽,心知一旦被押上他們口中的那趟車,那她以后絕對會過得很慘,有沒有命活著都不知道,她立刻哭著求饒道,“求求你們,能不能放過我�!�
男人聽了視若無睹,反而十分生氣地盯著同伙兒,“老三,你說人醒了,現(xiàn)在咋辦?”
瓜皮帽男人順手把自己的毛線手套拿出來,作勢要塞進江聽夏嘴里。
他那手套黑乎乎的,又臟又臭,江聽夏怎么肯從,掙扎間,卻反被在臉上抽了一巴掌,接著又掐著她的臉頰,強制往她嘴里塞了一只手套。
另一個男人嘶了一聲,“輕點打,這細皮嫩肉的臉蛋,打壞了,賣不出好價錢�!�
江聽夏聽了又是嗚嗚嗚地掙扎起來。
與此同時,他們還用了一截麻繩把她的手捆了起來,麻繩粗糙,勒著皮膚,疼痛萬分。
這群人根本不聽江聽夏說話。
江聽夏嘴巴被堵上,只能嗚嗚嗚地表達著什么:窩……有錢……放了窩,窩可以……給你們……很多……
男人惡狠狠揚起手,作勢要打她,威脅道,“閉嘴,再鬧得把人招來,給老子惹麻煩,就打死你。”
江聽夏嚇得不敢再哭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三人邊給江聽夏手腕打結,邊用一件厚重的外套裹住她,遮住了她被堵上的嘴巴和被捆住的手腳。
江聽夏就被這么三人圍著,送出了車站。
男人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偏僻巷子處,對著一輛汽車推了江聽夏一把,說道,“上車�!�
江聽夏一看,車里還有幾個人,都是婦女兒童,跟貨物一樣堆在車廂里,江聽夏一看簡直頭皮發(fā)麻,又用力掙扎起來,她指著被塞在嘴里的毛手套,示意把這玩意兒取了,她真的有話要說。
男人們怕夜長夢多,只想快些上車離開,根本不理睬江聽夏。
可憐江聽夏手握巨款,卻花不出去,贖不了自己的身。
她急得刷刷流眼淚,人販子也急了,推著她把她往車里送。
江聽夏剛被推了兩把,身后的力氣猛然消失,接著就是幾聲拳打腳踢,江聽夏轉頭一看,終于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厲菖蒲。
他把剛才推她的男人壓在地上,一圈一圈捶打著男人的腦袋,他的動作又狠又重,不過三四拳,那人就爛泥一般癱在地上不再動彈。
厲菖蒲站起身,把手上染上的血跡在腰上抹了一把,快步朝江聽夏走了過去。
整個過程不到半分鐘,事情發(fā)生得如此之快,江聽夏都還沒從剛才激動害怕的情緒中抽身。
她被捆著手,嘴里塞著東西,一雙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睛就這么看著他,眼淚像一顆顆圓潤的珍珠,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素日里高高在上,挑剔傲嬌的大小姐此刻十分狼狽。
厲菖蒲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先把她嘴里那個爛手套抽出來,又忙著把捆著她手的麻繩扯開。
江聽夏現(xiàn)先是干嘔了一聲,然后終于能說話了,她立刻痛哭流涕,外加痛罵正在給她解麻繩的厲菖蒲。
“厲菖蒲,你去哪兒了?”
“你知不知道我快被嚇死了!”
第74章
心疼
這麻繩綁得是個死結,厲菖蒲一扯發(fā)現(xiàn)綁得太緊,他直接從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先把自己的手墊在麻繩底下,然后用匕首劃開了麻繩。
麻繩解開,散落在地上。
沒了麻繩遮擋,江聽夏手腕上出現(xiàn)了數(shù)條勒痕,青色和紫色凌亂疊加,痕跡深得就像刻在她白嫩的手腕上,分外明顯,更顯得觸目驚心。
江聽夏嚇得都忘記了疼痛,她揮舞著雙手胡亂拍打著厲菖蒲,邊打邊罵,“你去哪兒了?”
“那幫人那么嚇人,說要把我賣了!”
“你知不知道?”
“剛才我以為我要死了。”
江聽夏嗚嗚哭了起來,“你怎么才來呀……你這混蛋……”
她的嗓音干啞凄厲,字字泣血。
厲菖蒲看見她的小臉上還留著明顯的掌印,半張臉都紅腫了起來,發(fā)絲凌亂,眼淚還墜在眼睫毛上,將落不落……
他忍不住攥起拳頭,心里發(fā)狠,生起滔天怒火和恨意,可看見江聽夏這副模樣,一股憐惜如同藤蔓生長延伸,蔓延在他的心上,密密麻麻的將他包裹,可憐得他一顆心都在發(fā)疼。
巴掌如同疾風暴雨一樣,隨著女孩子歇斯底里的控訴,落在他的脖間,下巴,臉頰……
厲菖蒲站在她面前,繃著一張臉,躲也不躲,任江聽夏打罵。
甚至還拉近了些兩人的距離,一方面安慰江聽夏的情緒,一方面送上去給她打。
可江聽夏情緒太過激動,扯著嗓子哭了幾聲,就覺得呼吸困難,眼前一黑。
“江聽夏”,厲菖蒲發(fā)覺不對勁,握住她的胳膊,喊了她一聲,這時,江聽夏已經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厲菖蒲一手抓著她的胳膊,一手去攬她的腰,穩(wěn)穩(wěn)抱住了她,江聽夏像朵棉花一樣軟軟地倒在了他懷里。
即使昏了過去,還有一滴淚從眼角落下,在她蒼白紅腫的臉上劃出一道淚痕……
厲菖蒲將懷里昏迷不醒的人,一把抱起來,大步離開,健壯的胳膊用力擁著她,貼近自己的心臟,他只能用力些,再用力些,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她再消失不見。
……
江聽夏身處一片黑暗,這地方陰森森的有些毛骨悚然,她走了幾步,眼前突然出現(xiàn)幾個面目猙獰的男人,攔住她的去路,看著她惡狠狠說道,“把她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