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警察扶著他的胳膊,低聲勸解:“齊叔,您得去接他回家�!�
父親和姐姐跟著警察一起出了門,姐姐臉上的眼淚甚至還沒擦干。
這一幕碰巧被強(qiáng)叔看見,一股流言也在無形中滋生了起來。
然而此刻的父親已經(jīng)完全顧不上這些了。
行尸走肉般跟著警察一起來到我的尸體前時,父親的臉上依然是一片空白。
雪白的蓋尸布蒙在我臉上,父親就這么怔怔的站在面前,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好像這層布不掀開,他的兒子就還在。
可老齊畢竟是一個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的退伍軍人,長久的沉默后,他終于還是抖著手掀開了白布。
瞬間,我那張即使經(jīng)過修復(fù)依然慘不忍睹的臉出現(xiàn)在了大家面前。
被挖了眼睛空洞洞的眼窩,因為痛苦嘶嚎扯開的嘴角,和胸口駭人的傷口,就這么映進(jìn)了父親眼里。
姐姐看見我尸體的剎那就徹底崩潰了,痛苦地哀嚎了一聲,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小銘!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姐姐握著我被拔掉指甲的手失聲痛哭:“你不是跟姐說你過得很好嗎?姐給你買的新衣服你還沒穿上,你怎么能就這么走了啊?”
“我不讓你走!你回來,小銘!”
“你睜開眼睛看看姐姐,你再看我們一眼啊!”
而比起姐姐的撕心裂肺,父親卻一直沉默著。
他靜靜地看著我的尸體,一句話都不說。
他的背影像一座蒼老孤獨的山,無聲地矗立著。
在場的所有警察都泣不成聲,我的隊長紅著眼睛走到父親身邊,抬手敬了個禮:“老班長。”
隊長也當(dāng)過兵,這一聲班長瞬間讓父親的眼睛紅到了底。
他蒼老的聲音終于顫抖地響起。
“領(lǐng)導(dǎo),我就問一句�!�
“我兒子……齊銘,他是不是從頭到尾,沒犯過一點錯?”
“他犧牲的時候,勇敢嗎?”
第五章
隊長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他哽咽著朗聲回答:“08級警校新生齊銘,在警校表現(xiàn)優(yōu)秀破格錄取,臥底參與本市最大販毒團(tuán)伙的調(diào)查工作,期間為組織提供有效線索上百次,輕傷67次,重傷12次。最后一次傳遞出販毒團(tuán)伙的重要證據(jù),該團(tuán)伙已于昨日徹底被我公安機(jī)關(guān)搗毀,抓獲犯罪分子132人,繳獲各類毒品2噸,十年毒案今朝告破。”
在一片哭聲中,隊長為我這一生下了評語。
“您的兒子齊銘,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
隨著隊長這一聲“英雄”落地。
我那至今已經(jīng)年近六十從未落過淚的父親終于抖著手捂住了眼睛。
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地順著他蒼老的臉蜿蜒而下,流進(jìn)嘴里的是無邊的苦澀。
當(dāng)年母親病逝,父親抱著她的遺體沉默了一夜,眼角也只是有亮光一閃而過。
在我心里,父親一直是沉默的、木訥的、堅強(qiáng)的。
可這個鐵錚錚的漢子此刻卻抖著手摸著我面目全非的臉,哭得像個無措的孩子。
他不善言語,甚至無法用姐姐那樣的哭嚎來抒發(fā)自己遮天蔽日的痛苦。
他只能無助地張著嘴,發(fā)出一聲聲撕心裂肺地、不似人聲的嚎叫。
他布滿老繭的手一下下摩挲著我的臉,額頭緊緊貼著我的額頭。
老頭用最原始的方式,想跟自己的兒子最后親熱一次。
就像當(dāng)年他在產(chǎn)房外第一次抱起我一樣。
“這是我的兒子,我齊衛(wèi)國的兒子。”
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不止一次跟我說,當(dāng)年我剛出生父親抱著我小心翼翼地貼著額頭的親熱模樣。
父親從沒跟我說過一句“愛”,可是母親告訴我。
父親很愛我,從我出生那一刻就沒有停止過愛我。
姐姐和隊長都哭著過來扶他,可他就像是被抽出了骨頭,巨大的悲傷把他化成了一攤泥。
我的心仿佛被剜出來一樣疼,我想扶他,想勸他,想擁抱他!
可是我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跪在他身邊看著他慟哭絕望。
我的眼淚不停地流著,為這個花甲之年失去兒子的老人,為這個辛苦了一輩子的老兵,為了我的父親。
“爸……”
“爸爸!”
我一聲聲叫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