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終于記起來了,是他先招惹的蘇允白。
那年A市的冬天格外冷,
A大的梅花和臘梅開得極好�;魡⒛赀@種見慣了世面卻一貫不解風(fēng)情的俗人,竟然忽然高雅起來,
一遍又一遍地跑去A大賞梅。
醉翁之意不在酒。可笑的是,
一開始他連自己也能騙過去。他真以為自己是去看風(fēng)景的。
可倘若真是去看風(fēng)景的,
再遇上蘇允白時,
他心里那種隱秘的愉悅又是怎么回事呢?
這一次“偶遇”,
他們相伴著走了一段路。蘇允白不是個健談的人,霍啟年便千方百計地找一些她可能會感興趣的話題。
該說什么呢?說天氣?說美食?
霍啟年腦子一熱,
道:“你知道嗎?其實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臘梅跟梅花完全沒有任何關(guān)系。它們一個是臘梅科,
一個是薔薇科……”
蘇允白露出點淺淺的驚訝的神情。
霍啟年被這表情鼓勵到了,越發(fā)滔滔不絕。
他學(xué)過藝術(shù)鑒賞,
可他從來沒想過,
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在一個才剛見第三次的人面前這樣“賣弄”自己的學(xué)識。
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昏了頭,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你知道這些的,是不是?”
她眼里并無多少新奇感。
某種程度上說,
蘇允白是個挺耿直的人。
霍啟年既然這么問,
她便老實道:“我知道……”她頓了下,
神情又顯得有些猶豫,“但我只知道一部分,沒有你那么全面�!�
她為什么會猶豫呢?是因為怕不解風(fēng)情,把天聊死嗎?
她不討厭跟他聊這些的是不是?即便這些話于她而言已經(jīng)毫無新意。
霍啟年想到這些,
不僅絲毫沒有感覺尷尬,心里的愉悅感反倒更甚。
愛情是什么呢?霍啟年從未想過這個事。他只知道,猶猶豫豫地添著話想顧全他臉面的蘇允白,讓他忍不住心生柔軟,又因為這種柔軟而忍不住想靠她近一些。
他笑道:“雖然譚老師那里已經(jīng)見過了,但正式認(rèn)識一下,我叫霍啟年,承前啟后的啟,似水流年的年……”
第四次偶遇,霍啟年給蘇允白帶了一杯熱咖啡。
他將咖啡遞給她時,她看著他,欲言又止。
霍啟年覺得她這神情有趣極了。
她心里肯定有些猜測是不是?
她那么聰明,有些事都不用別人提醒,她自己肯定就能看穿。
這不是偶遇,而是特地等她的吧?
倘若不是確認(rèn)會遇上人,他為何要買兩杯熱咖啡?
他是不是特地算好了她出現(xiàn)的時間?否則熱咖啡就要變冷了。
可問題是,這一切究竟是他處心積慮,還是只是巧合呢?
或者他只是不在意多買一杯熱咖啡?
霍啟年腦補了一下她會想到的事,心情好得不像話。
他笑了下,道:“這是我買的第四杯熱咖啡,終于能送出去了�!�
霍啟年以為這句話,他能說得從容不迫,游刃有余。但事實卻是,說這話時,大冬天的,他竟然覺得有些臉熱。
但他到底是個臉皮厚的人,依然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看她。
蘇允白聽懂了他的話,眼睫不安地顫了顫,一只手無意識地?fù)钢Х群小?br />
就在霍啟年以為她要這么含糊過去時,她忽然抬起頭看他,勇敢道:“我其實不太喜歡喝咖啡……但你送的……謝謝�!�
她直視他的眼睛,硬生生撐出了一副從容冷靜的模樣。
可那其實不過是表象,她其實窘迫得面色都要燒紅起來了。
霍啟年覺得心癢極了,也心軟極了。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語氣還能這樣柔和:“那你喜歡喝什么?”
她應(yīng)該是個較真的人,一時顯得有些遲疑。
霍啟年被逗笑了,“不要緊,既然沒有特別的喜好,下次我給你換別的,好不好?”
他們就是這樣慢慢走到一起的。他從來不曾跟她說過愛,可他自己心里清楚,的確是他主動的。
他帶她吃飯,散步,看煙火……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做著一個男朋友該做到的事。
他們有了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親吻……
相識半年,他名下于蓮山別墅區(qū)的房產(chǎn)終于裝修完畢。他帶她去參觀,花房里的玫瑰開得如火如荼,幾乎連成一片耀眼的紅海。
他在這片玫瑰花海的見證下跟她求婚,問她愿不愿意成為這棟房子的女主人,成為他的妻子……
她點頭了。
他抱住她,開心地轉(zhuǎn)圈,覺得自己的心被占得滿滿的,將要滿溢出來了。
他是想對她好的,他覺得他能對她好。
可怎么后來事情就變了呢?
相識相戀到走入婚姻,于霍啟年而言,就像是完成了一樁終生大事。他就像是辛辛苦苦熬過了高考,自覺終于解放了,于是在大學(xué)里肆無忌憚地瘋玩的那類學(xué)生。
那口氣他松得太早了。于是一年年,他在婚姻里越來越隨性,“成績”也越來越糟,終于到了不及格的局面。
此刻再回想起“兢兢業(yè)業(yè)”的那個階段,霍啟年甚至有種面目全非的恍惚感。
陌生的到底是后來的自己,還是當(dāng)年那個一心想對她好的人?
怎么就到了今天這個局面了?
他怎么會看不見她的付出呢?
他怎么能那么理所當(dāng)然呢?
她曾經(jīng)對他那么好。她會為他做早餐,提醒他該按時吃午飯。夜里會給他留燈,等他回家……
她會關(guān)心他的衣著打扮,定期整理他的衣柜,體貼他的應(yīng)酬和忙碌的出差……
她從來不會拿那些瑣碎的家庭雜事麻煩他,而是以她自己的方式支持他的事業(yè),讓他毫無后顧之憂。
再多的權(quán)勢富貴,其實都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日子說到底,也不過就是這般尋常的衣食住行,人際往來。
她都替他照顧到了。
還要怎樣呢?還能怎樣呢?
天晴天冷,添衣添飯。
她的關(guān)心一貫這樣潤物細無聲。就像是空氣與水,你身處其中,從未想過它們多么特別,多么了不起,可等到終于失去時,才會有種可怕的窒息感。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蓮山早已經(jīng)沒有了女主人。
那雙會亮晶晶地看著他的眼睛,早已經(jīng)暗淡了。
她走了。
她再也不會回頭了。
她不要他了。
她……不愛他了。
霍啟年仰面癱倒在絲毫不合身的椅子上,以手覆額,掩住了自己眼眶里的潮意。
回憶如潮水一般向他涌來。它們是一種特別的刑罰,不攻身,只攻心。他一面被傷得體無完膚,肝腸寸斷,一面卻還在貪戀回憶帶給他的那點溫暖。
他也只剩這么點溫暖了。
在情感的世界里,他終于活成了狼狽可憐的模樣。
*
霍總已經(jīng)三天沒來上班了,這在霍氏集團里,引起了軒然大波。
等待霍啟年批復(fù)的文件已經(jīng)幾乎占滿了他的辦公桌。這些文件里,還有好些是等著緊急處理的。
幾位副總頂了三天,終于頂不住了,請示霍董的意見。
電話里的霍董冷笑幾聲,臨時給幾位副總授權(quán),讓他們幫著處理一些能處理的文件,至于那些繞不開霍啟年的,則讓人送到蓮山。
霍啟年的頭號助理接到了送文件的任務(wù),簡直頭皮發(fā)麻。
既然是頭號助理,知道的自然更多一點。比如霍總跟前霍太太的感情糾葛,比如霍總跟季總的恩怨,再比如前霍太太已經(jīng)出國的消息……
這種時候去煩霍總,簡直像是嫌命長。
雖然如此,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助理也不敢推脫。
他在總裁辦的幾位同事“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的同情眼神里離開了霍氏大樓,前往蓮山,并在大門口按了門鈴。
大門很快開了。穿過庭院,助理很順利地進了正屋的門。
助理剛覺得驚喜,就發(fā)現(xiàn)接待他的人根本就不是霍總,而是蓮山的女管家,姓劉。
“霍董跟我說過了。你就是徐助理吧?是來給先生送文件的嗎?”劉阿姨難掩憂色,“可能要麻煩你等一等了。先生這幾天情緒不太好,現(xiàn)在人還沒醒……”
下午三點,人還沒醒?
這不是徐助理認(rèn)識的霍總。
徐助理一直等到了將近下午五點,二樓主臥的方向終于有動靜傳來。他下意識抬起頭,就見穿著睡衣的霍啟年從房門里走了出來。
他抿著唇,神色透著點陰郁,整個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透著一股頹喪氣,幽魂一樣,十足十失戀的模樣。
徐助理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
這是那個永遠英明神武的霍總?
徐助理待在原地,一時不敢出聲。
霍啟年已經(jīng)注意到他了。
他站在樓上往下看,將徐助理的眼神看得分明。
霍啟年臉上的陰郁之色更重,但卻沒有因此變得人模人樣一點,反倒絲毫不在乎。
他皺眉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徐助理一凜,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我是來給您送文件的�!�
霍啟年又皺眉,想了想,隨手一指,“放那里�!�
他繼續(xù)往樓下走。走到樓下后,發(fā)現(xiàn)徐助理還在那里,他的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還有事?”
徐助理咬咬牙。
賭了!
他期期艾艾道:“太太的房子要出租,您看……”
霍啟年面無表情地盯著徐助理,直把他盯得心驚肉跳,這才道:“不該你管的事,少打聽!”
徐助理額頭的冷汗都快下來了,“是�!�
他轉(zhuǎn)身想往外走,走到一半,又讓霍啟年喊住了。
他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去租下來,動作干凈點,懂了?”
第81章
當(dāng)愛已成往事,所有皆成……
送完文件后的第三天,
徐助理給霍啟年送來了一把鑰匙。
他道:“房子是以我妹妹的名義租的,原律師只給簽了一年。房子本身是三室一廳一衛(wèi)的格局,但其中兩間房是不對外開放的……”
霍啟年靜靜看著這把鑰匙半晌,
卻什么話也沒說。
他把這把鑰匙放在了書桌抽屜的最底層,仿佛是慎重相待,
又仿佛是塵封不理。
時隔一周,霍啟年西裝革履,
恢復(fù)了上班。
他似乎還是從前的那個霍啟年,
只除了消瘦一些,
神情更冷峻了一些,
看上去更不好糊弄了一些,
閑暇時間更沉默了一些……
這些變化并不明顯,所以看上去,
他與從前似乎并無不同。
他忽然消失的這一周時間,就仿佛只是一次沒有安排到位的出差,
或者是一次突如其來的休假。短暫的脫軌后,一切似乎又將重新恢復(fù)正常。
但霍啟年知道,
有些事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霍啟年坐在辦公室里,
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生平頭一次產(chǎn)生了一種倦怠感。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決定事關(guān)重大,也知道這些文件有很多人在等。他應(yīng)該抓緊時間,
畢竟一寸光陰一寸金……
道理他都懂,
可他就是提不起勁兒來。一貫被他撐在皮相上糊弄世人的那種懶散感,
這一次似乎鉆入了他的骨子里,趕也趕不走。
晴天白日里,他竟然有種睡不醒的頹喪感。
這很不同尋常。
霍啟年一貫野心勃勃,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喜歡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
從不肯服輸,連他屁股底下的這把椅子,都有一半是他從霍董手里搶過來的。
這樣一個事業(yè)心重的人,竟然有一天會覺得倦怠。
霍啟年自己都看不慣這樣的自己。
不就是……失戀嗎?
不就是她再也不喜歡他了嗎?
振作起來!
你就這點出息嗎?!
霍啟年深吸口氣,強打起精神,逼著自己將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事務(wù)上。
翻開文件,第一份就是關(guān)于追加在智能醫(yī)療領(lǐng)域的投資的報告。而之所以要追加投資,是因為季氏集團在后面緊追不舍。
霍啟年冷笑一聲,倒真打起了精神。
他還能讓季承看了笑話?
霍啟年高效地工作了一整個上午。臨到午飯時間,徐助理貼心地給他送餐�;魡⒛昕匆娛澈械牡谝粫r間,竟然是想著去看手機。
多奇怪啊,他已經(jīng)離婚一年了,蘇允白早在一年前就不會提醒他按時吃飯了,可到了現(xiàn)在,他似乎又重新不習(xí)慣了。
他其實早就收不到她的短信了。
她甚至已經(jīng)被拉黑很久很久了。
霍啟年丟開手中的筆,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那種頹喪感又要回來了。
霍啟年心里一凜,強撐著不想被情緒左右。
該如何才能不被情緒左右?
他想起這半天以來的經(jīng)歷,想起自己此刻的心情,也想蘇允白。
沒來上班的那一周,霍啟年不是真的只知道沉迷于往事和悔恨里,當(dāng)個可憐的只知道逃避的懦夫。
沒被酒精麻痹的時間里,他第一次認(rèn)真思考起跟蘇允白的這段關(guān)系,也是第一次不抱任何僥幸心理地思考自己以后的路。
霍啟年討厭戀愛腦,哪怕到了今日,他依然不覺得這個想法有任何錯誤。他痛恨沒辦法自控的自己。他甚至不愿意染上煙癮,更別提因為失戀而酗酒、而意志昏沉……
他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理智上講,他應(yīng)該遠離這種錯誤,撥亂反正。
蘇允白已經(jīng)給出了她的態(tài)度了。她一走了之,她毫不留戀。
按照霍啟年一貫的脾氣,她這樣決絕地決定一刀兩斷,他也應(yīng)該有風(fēng)度地不再糾纏才對。
他是不該沉迷于此的。
所以,他應(yīng)該如她所愿,就此跟她一刀兩斷,繼續(xù)當(dāng)他的霍總,從此他走他的陽關(guān)道,她過她的獨木橋。
這是個很順?biāo)浦鄣臎Q定。
蘇允白說得對,這世上沒有誰少了誰是活不下去的,地球離開了誰都能轉(zhuǎn),沒有誰會那么不可或缺。
他該試著走出來了!
霍啟年一遍又一遍地這么告訴自己。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自己該做回他的角色。所以他按時來上班,逼著自己冷靜從容,逼著自己忙于公事。
可為什么心里總有種無邊的孤獨感呢?它如影隨形,它無孔不入。他越是想壓抑,心里空著的地方就越來越大,大到甚至能左右他的理智,影響他的判斷。
他到底該怎么辦?
霍啟年仰面靠坐在辦公椅上,喟然長嘆。
*
蘇允白離開后的第二周,霍啟年不再酗酒,忙于公務(wù),卻開始頻繁地失眠。
他睡不著,只能像是一只午夜幽靈一般,在空蕩蕩的蓮山別墅里游蕩著。
也是直到這時候,他才清晰地意識到,蓮山別墅實在太大了——多稀罕,他竟然還有嫌自己的房子太大的一天。
寂靜的夜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踩在地毯上,唰唰唰地響,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蓮山別墅空蕩蕩得嚇人,蓮山的夜晚,同樣冷清得嚇人。
站在窗臺上往外看,偶爾能看見兩束車燈在盤山道上時隱時現(xiàn)。每當(dāng)這時候,霍啟年就控制不住地想,這輛晚歸的車上坐著的究竟是誰,是否有人會為他或她在夜里點一盞燈。
那些他晚歸的夜里,她是不是就是這樣等他的?
庭院里的路燈還亮著,照亮了別墅區(qū)的一角。燈光的范圍再往外,一棵棵高大的樹在夜里站成了一團團陰影,像是一個個無聲地望著他的人。
偶爾風(fēng)來,吹動得樹梢嘩啦啦地顫。這一團團陰影就在風(fēng)里左左右右地?fù)u晃著,在燈光的尾影里張牙舞爪,顯出一種無端的陰森來。
她是不是看慣了這樣的景?
她會害怕嗎?
霍啟年控制不住地聯(lián)想,越是聯(lián)想,越是無眠。
蘇允白離開后的第三周,霍啟年開始體貼下屬,主動攬下出差的任務(wù)。
霍氏的業(yè)務(wù)多,出差的目的地也各異,霍啟年盯著“美國”那一欄,遲疑了一整個上午,還是不敢選。
既然不選美國,剩下的目的地也就無所謂了。
霍啟年開始頻繁地出差。
旅途疲憊,瑣事累人,他終于能睡著了,卻總是睡不踏實。他覺得酒店的床和枕頭太軟或太硬,房間的味道太過憋悶……
奇怪啊,他以前怎么沒這么多毛病?
八月二十二號如期來臨�;魡⒛瓿霾顨w來,對著空蕩蕩的蓮山大門,只覺自己的腳步似有千斤重。
不知從何時開始,回他自己的家,已經(jīng)成了一件沉重的事。
更別提是在今天這個日子。
他不該選在今天回來的,今天的日子太過特殊——倘若故事始終完美,今天該是他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
今日的蓮山,空蕩冷清得過分刺眼了。
霍啟年忍不住又喝了酒。一杯酒下肚,酒氣未上涌,他一直強撐著的理智卻已經(jīng)潰不成軍。
無邊的孤寂感卷土重來。應(yīng)該說,它們從來就沒離開過。
霍啟年終于耐不住,打開書桌抽屜的最底層,取出了那把鑰匙。
他驅(qū)車直奔A大花苑北區(qū),開了那間屋門。
這是霍啟年第二次走進這間屋子。
A大花苑的購房資格不是每一個員工都有的,需要排隊以及審批。蘇允白剛回國時,一開始是租房住的。后來購房資格下來后,正趕上他出差,她便自己來看房買房。
后來的裝修和添置家具,都是她自己一手完成的。
細細想來,他這個丈夫當(dāng)?shù)脤嵲诓环Q職極了。
上次來時,霍啟年跟蘇允白鬧了個不歡而散,還真沒好好看過屋子的布局。
屋子的面積不算小,因為是在一樓,還帶了一個小庭院。庭院和陽臺對著開,整個屋子因此十分亮堂。
廚房外擺了一張餐桌,餐桌再往外是客廳,客廳往內(nèi)則是三間房間,一大一中一小,往外租的就是那個中型的房間。
屋子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住人了,門窗都關(guān)著,空氣里有一種特別的憋悶感�?扇缁魡⒛赀@般挑剔的人,一走進這里,卻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了。
公共區(qū)域都已經(jīng)收拾過了,沒有多少私人的物品。即便如此,這里還是有一些霍啟年很熟悉的東西。他甚至說不出來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只覺得入目所及,處處順眼。
不,還是有不順眼的地方的。
庭院一看就是曾經(jīng)被精心打理過�?扇缃窨慈ィú莜傞L,野性之外,只�;氖彙_@滿園的花花草草,精心培育的和野性生長的相互混雜,無時無刻不在提醒霍啟年,這間屋子的主人,已經(jīng)離開多時。
霍啟年臉上放松的神色再次收緊,心里又變得空落落的。
他在原地出了半晌神,眼神像是自己長了腳似的,不受控地放在緊閉的房門上。這里面一間是蘇允白的臥室,一間是她的書房。
蓮山的屋子收拾得太干凈了,她存在的痕跡,被她親手掃得干干凈凈。
而這里,兩道屋門相隔,全是她的氣息,全是她的私人物品。
霍啟年甚至記性很好地想起了當(dāng)初她離開時的樣子。就她背的那個手提包,連電腦都裝不下。
眾所周知,電腦是不能托運的。所以,她的電腦肯定是放在家里了。
本來也是,國內(nèi)的電腦和美國的通用電壓甚至都沒辦法匹配,她又不缺錢,肯定是買新的電腦了。
霍啟年的心跳忍不住微微加快。
她在他的生活里消失得太干凈了,他再想尋找一些關(guān)于她的喜好的蛛絲馬跡都顯得徒勞。可現(xiàn)在,他離她不設(shè)防的樣子,僅僅只有一步之遙。
霍啟年知道這種想法有些變態(tài),但他幾乎是本能地感到好奇并且蠢蠢欲動。
他若真想打開這兩扇門,兩道鎖根本就不是問題。
別跟他說隱私這種事,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
短暫的心動后,霍啟年又壓住了自己的窺私欲。
當(dāng)愛已成往事,他再苦苦地追尋她的喜好以及她愛他的證據(jù),除了徒增不堪和后悔之外,又能如何呢?
霍啟年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怔然出神。
第82章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霍啟年搬到了蘇允白的房子里。他從小到大,
即便是留學(xué)時都沒住過這么“逼仄”的房子,可這一次,他竟然住得意外舒適,
覺得哪哪兒都妥帖極了。
他將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庭院的花花草草上,近乎移情。想她時,
失眠時,愧疚時……任何時候,
只要有關(guān)蘇允白,
他要么就除草除蟲,
要么就澆水施肥,
要么就修剪枝葉……
僅僅一周而已,
蘇允白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就被他照顧得死傷過半。
霍啟年的表情跟天塌下來了一樣:蘇允白的花花草草都沾了她的脾氣,
一并不待見他?
霍啟年雖然控制不住地這么想,但他本人又不信邪,
私底下忍不住找了人來看。
花農(nóng)檢查完,沒客氣,
把他好一頓噴。
有這么照顧花花草草的嗎?要么是要澇死,
要么加了太多肥料要把它們燒死。喜陽的他過分體貼地給加了罩子,喜陰的他又覺得人家需要點日照。不僅如此,他還沒事就亂修亂剪枝葉……
他這么能,
怎么不上天?
霍啟年送走花農(nóng),
對著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只覺得自己蠢透了。
他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竟然會犯這樣的蠢�;ɑú莶莞饔辛�(xí)性,他憑著他的喜好對它們,又怎么能指望它們能長勢喜人呢?
花花草草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
霍啟年想到這里,
也顧不上追究自己究竟為何會犯蠢了,只覺得心里空蕩蕩得厲害。
這種短暫的、自欺欺人式的移情,再也無法起作用了。
滿園草木青又如何?到底等不來那個歸人。
*
霍啟年養(yǎng)成了看,尤其是關(guān)注徐瑾之的
這世上如果還有誰能分享蘇允白的消息,那只可能是徐瑾之了。
但她這分享有關(guān)蘇允白的消息的頻率未免也太低了一些,反倒都是一些無用的信息。
霍啟年又一次看完徐瑾之轉(zhuǎn)發(fā)的一系列配以“哈哈哈哈”結(jié)果他根本就看不明白笑點在哪里的微博,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這種“守株待兔”是不是在做無用功——他是不是守錯了“株”?
但徐瑾之很快就向他證明,他的選擇的確沒有錯。
這一天晚上臨睡前,霍啟年再一次例行看徐瑾之的微博,忽然刷到了一條她新轉(zhuǎn)發(fā)的消息。
這是一條帶著標(biāo)簽的消息,標(biāo)簽名為“獨屬于理工科生的浪漫”。徐瑾之轉(zhuǎn)發(fā)后,還配了自己的評論:“啊呀,竟然在熱搜上看到了去年的助教!助教好會![星星眼.jpg][流口水.jpg]”
徐瑾之只會叫一個人助教。
霍啟年看得精神一振。
他點進了徐瑾之轉(zhuǎn)發(fā)的消息里:【#獨屬于理工科生的浪漫#看來是時候獻出我珍藏已久的視頻了!重新解釋
“萬里歸來顏愈少”、“生命在于運動”和“從前慢”!嗚嗚嗚蘇老師我女神�。∨瘢。破音][視頻鏈接]】
蘇老師?!
霍啟年的心跳都快了一拍。
他的手比自己的腦子還要快,立刻點進了視頻鏈接。
視頻有些長,緩沖時間過后,出現(xiàn)在霍啟年手機屏幕上的,是蘇允白的樣子。
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針織衫,袖口微微挽起,一手拿著粉筆,另一只手則正在比劃著什么。
教室燈光大亮。她人站在講臺上,正側(cè)對著鏡頭,眼神明亮,臉上帶著點笑意,側(cè)臉看起來溫柔極了。
兩月未見,卻仿佛經(jīng)年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