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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聞人厄清楚,殷寒江的狀況是瞞不了鐘離謙的,他或許已經(jīng)察覺到,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與其隱瞞鐘離謙,倒不如拉一個幫手,有鐘離謙掩護,聞人厄便可以暗中行動,慢慢引導(dǎo)殷寒江恢復(fù)。

    “尊主,你可知殷宗主的原計劃是什么嗎?”鐘離謙小心翼翼地說,“他本打算以高壓的手段一統(tǒng)修真界,殺盡所有不服玄淵宗統(tǒng)治的人,鏟除那幾個參與圍剿你的門派。”

    這件事聞人厄倒是真不知道,他看到的書中只寫了殷寒江要殺賀聞朝而已。他想了想,低笑道:“他倒是有志氣�!�

    言語中沒有絲毫責(zé)怪之意,甚至還有些許贊賞。

    鐘離謙:“……”

    他大膽地釋放出一縷神識圍著聞人厄轉(zhuǎn)了一圈,仔細觀察聞人厄此時的狀態(tài),心中升起一個猜測:“尊上見過之前,是否先找過殷宗主?他……是否對你說了什么?”

    聞人厄微微一頓,仔細看向鐘離謙,見他一臉篤定,仿佛看透了一切,不由道:“鐘離壇主真是眼盲心不盲,不過本尊勸你不要再猜下去,猜到也不用多說,本尊心中有數(shù)。你只要配合本尊暗中行事即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本尊已經(jīng)回來了�!�

    “但殷宗主若是執(zhí)意要涂炭生靈,謙也定會阻止�!辩婋x謙看出聞人厄是要全力支持殷寒江的所有決定,也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不會�!甭勅硕蚝V定道,殷寒江是他教出來的孩子,即使是有些自卑沉默,也是好孩子。

    “萬一呢?”鐘離謙執(zhí)意要一個答案。

    萬一嗎?聞人厄想了下道:“那鐘離壇主大可聯(lián)合整個修真界對抗殷寒江,本尊與他共進退。”

    這……鐘離謙不由搖頭笑笑道:“真該讓百里輕淼親眼見見尊上是如何對待殷宗主的�!�

    “鐘離壇主何意?”聞人厄不解地看向鐘離謙。

    “沒什么意思,等尊上想知道時,自然會懂得�!辩婋x謙道。

    莫名其妙,沒頭沒腦的。聞人厄催促著鐘離謙辦事,忙得焦頭爛額的總壇壇主只好將壓力分擔(dān),傳訊給右護法,謊稱百里輕淼尋死心切,繼續(xù)下去恐生心魔,拜托舒護法去尋找醫(yī)術(shù)高超的醫(yī)修。又叫修七苦的師壇主去收集關(guān)于“怨憎會、求不得”兩苦的秘籍,同時委托阮壇主打探有關(guān)治療心魔的術(shù)法。

    同時他繼續(xù)以極快的速度記憶玉簡上的內(nèi)容,等殷寒江一身血腥氣回來時,鐘離謙已經(jīng)對玄淵宗了如指掌。

    殷寒江將剩下值得信任的“信梟”人員全部丟給鐘離謙,由他去管理這些人,自己則是回到靈泉,清洗這一身的血氣。

    聞人厄見他毫不避諱自己,沒入泉水中,坐在邊上道:“一日之內(nèi)便令信梟俯首,殷宗主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聞人厄本以為他還會像以往一般不理自己,誰知殷寒江忽然看向他,冷冷地命令道:“進來�!�

    “我嗎?”聞人厄不確定殷寒江指的是哪個心魔,畢竟他看不到殷寒江眼中的世界。

    “就是你,最不像尊上的那個�!币蠛�。

    作者有話要說:

    見證大型雙標(biāo)現(xiàn)場的鐘離謙:最近總覺得腰酸背痛,心緒不寧,我覺得我有點累,需要休息。

    聞人厄&殷寒江:你不需要。

    鐘離謙:……是這種共進退嗎?

    第60章

    何為癡情

    本尊竟是最不像自己的……聞人厄一時失語,十分想看看殷寒江眼前的心魔就究竟是什么樣子,或者說,殷寒江想象里的聞人厄是何等模樣。

    此刻聞人厄是混沌能量狀態(tài),身上有幻化的衣服。他沒有使用神血,殷寒江已在泡澡,他若是也沒有衣服,那就不太好了。

    聞人厄進入靈泉,沒有激起半點水花,好似與水融為一體。

    他與殷寒江的肩膀保持一掌寬的距離,并排泡在靈泉中,聞人厄扭過頭,專注地望著殷寒江。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殷宗主,每個舉動每句話幾乎都是原本的反義詞,偏偏奇妙地能夠與過去的殷寒江完美融合為一體,沒有絲毫差異感。

    以往聞人厄直視殷寒江時,他向來是回避的,不是側(cè)過臉,就是低下頭,鮮少與聞人厄?qū)σ暋?br />
    這一次,殷寒江卻直直地看著聞人厄,眼中還有未散盡的殺意。

    他今日處理了很多信梟,這些人明明是玄淵宗的下屬,卻吃里扒外,與袁壇主聯(lián)手勾結(jié)修真門派以及幾大世家。殷寒江審問了不少信梟,才知道修真門派和世家中有不少敗類,暗中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又通過袁壇主和信梟,將惡事全部推給玄淵宗。

    尊上一般不在意這些小事,瑣事大部分交給四位壇主,苗、阮以及冥火壇的前壇主裘叢雪和現(xiàn)壇主師從心腦子都有問題,懶得理會這些事情,便全堆給看似老好人的袁壇主,袁壇主可是潑了不少臟水在聞人厄身上。

    什么強搶童男童女采補、屠村煉魂、抓一歲以下的嬰兒煉制法器、暗殺六到九個月孕婦取紫河車等等,很多事情聽著都臟耳朵,殷寒江耐著性子一個個全部聽在耳中,記在心里,將那些做惡事的散修和正道、修真世家門人的名字記下來,殺了一堆信梟泄憤,剩下的首腦送給苗壇主當(dāng)禮物。

    苗壇主喜滋滋地領(lǐng)了人,連殘魂都沒放過,號稱一定要培養(yǎng)出能夠控制散仙——特指裘叢雪的王蠱。

    殺過人后,破軍刺飽飲人血,嗡鳴作響。殷寒江將法器強行收入丹田內(nèi),眼底興奮根本藏不住。

    他身邊的“聞人厄”有夸獎他的,也有不悅的,絮絮叨叨在殷寒江耳邊煩得很�;氐叫䴗Y宗后,他不愿帶著一身血氣回尊上房間,便來到靈泉清洗,見泉邊一個“心魔”安靜地看著自己,在一眾“聞人厄”中格外突出的樣子,就想著讓他來陪自己。

    殺戮令他有些失控,殷寒江需要冷靜下來,他想看到尊上,又不愿被心魔所控制,倒不如選個最不像的,睹魔思人也好。

    “我與聞人厄哪里不像?”聞人厄問道,他很想知道殷寒江此時看到的自己是什么樣子的。

    殷寒江眉目凌厲,不屑地斜他一眼,似乎不愿與心魔對話。

    但聞人厄的問題還是勾起了殷寒江的回憶,他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

    殷寒江伸手捧起一捧水,甩在自己臉上,水花從他眼角滑落,不知是水珠還是淚。

    聞人厄?qū)⑹址庞谝蠛媲埃粗堑嗡畯恼菩拇┻^,落進靈泉里,沒入水中不見。一時間,聞人厄竟有了一股掀起這個破水池子,將那滴水找出來的沖動。

    屬于殷寒江的脆弱就這樣一閃而逝,如果聞人厄沒有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大概還以為他只是在清洗面部。

    聞人厄忽然想起,殷寒江送他那捧月亮?xí)r曾說過,他過去練劍無聊時,會在瀑布邊捧水玩。看似玩耍的行為中,又有多少次像現(xiàn)在這樣,用水來掩飾自己的情緒?

    聞人厄?qū)σ蠛挠∠螅婚_始是個傷痕累累的孩子,隨后就變成了大人,默默地跟在魔尊身后。他成長的十多年聞人厄從未參與,也無從得知那時的他是什么樣子的。

    “你不該喜歡我的�!甭勅硕驀@道,“聞人厄不值得。”

    這句話激怒了殷寒江,他一直不曾理會“心魔”,卻沒想到源自內(nèi)心深處的“幻象”竟能說出這般話,殷寒江一掌擊向聞人厄,在即將碰到“幻象”時硬生生將手掌移了三分,勁力自擦著聞人厄的臉而過,擊碎了十?dāng)?shù)米外的一塊石頭。

    只要是長著聞人厄的臉,殷寒江連個幻象都舍不得攻擊。

    這樣下去,要他如何才能斬斷心魔,才能痊愈?

    聞人厄素來冷硬的心鈍痛起來,他想對殷寒江說放下情愛會更輕松一些,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樣一份誠摯純粹的感情擺在面前,賀聞朝是如何做到口稱喜歡百里輕淼,卻又去與其他女子卿卿我我的?聞人厄真的不知道。

    枉他一世看破天,看破地,看盡人間滄桑,卻看不透世間情愛。

    殷寒江憤然起身,手臂一展衣服穿于身上,怒氣沖沖地回到聞人厄的房間�!靶哪А闭f什么都可以,憑什么認為聞人厄不值得他喜歡!

    聞人厄緊隨其后,見他頭發(fā)還有些濕,側(cè)身躺在床上,見到聞人厄進來后吼道:“滾出去!”

    被人吼的感覺十分新鮮,上一次對聞人厄吼的人是誰來著?好像是四十多年前還是散仙的紫靈閣主,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哦,似乎被裘叢雪煉成鬼修傀儡,宿槐不在的時候,就代替他照看百里輕淼呢。

    聞人厄當(dāng)然不會出去,他的房間他憑什么出去。

    他站在床前,見殷寒江氣得胸口一鼓一鼓的,不過除了生氣倒還沒因真氣逆轉(zhuǎn)而受內(nèi)傷,便放下心來,坐在殷寒江床邊。

    殷寒江拿“心魔”無可奈何,又不舍得破壞聞人厄的房內(nèi)擺設(shè),最后竟只能氣得起身怒視自己的“心魔”,生了一會兒氣后有些無力地自語道:“我這是氣什么呢,‘心魔’自然要想辦法擾亂我的神智,才能趁虛而入,誘我入魔�,F(xiàn)在還不行,現(xiàn)在不能入魔�!�

    “我沒想過擾亂你的思緒,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會喜歡我到如此程度?”聞人厄問道。

    他自認為是做得不夠格的,他付出的不值得收獲如此純粹的感情。

    “你這個連‘本尊’都不會自稱的‘幻象’懂什么?”殷寒江冷冷道。

    說罷他不再理會聞人厄,盤膝默念清心咒,入定了。

    聞人厄盯著他好一會兒,見他入定不知要多久才能蘇醒,轉(zhuǎn)身便去尋鐘離謙:“有解決心魔的方法了嗎?”

    鐘離謙:“……您這才給了我半天時間�!�

    他敏感地察覺到聞人厄的不耐,說道:“有個叫藥嘉平的散仙,是修真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醫(yī)修,舒護法已經(jīng)將他請到玄淵宗了,目前正在交涉�!�

    藥嘉平?聞人厄皺眉,這人他記得,是賀聞朝的小弟之一,原是個性格古怪的散仙,醫(yī)術(shù)高明。賀聞朝有一次下山偶遇公西世家的大小姐,這位大小姐簡直是個作天作地的性子,一路上先是瞧不起賀聞朝,只是不得已才與他同路而已。一路上闖出了不少禍,并成功地把自己折騰到險些斷氣,賀聞朝帶著她去求藥嘉平相助,藥嘉平欣賞他對這女子的付出,就幫了賀聞朝,從此公西小姐也對賀聞朝傾心,從刁蠻大小姐變成賀聞朝的老婆之一。

    藥嘉平此人也有段過去,他曾有個心上人,受了與公西小姐同樣的傷,當(dāng)時藥嘉平醫(yī)術(shù)沒有那么高明,只能眼看著心上人死去。從此變成個性格古怪一心撲在醫(yī)術(shù)上的散仙,對誰都沒有好臉色,唯獨賀聞朝入了他的眼,兩人竟是成了至交好友。

    賀聞朝見藥嘉平對心上人癡心一片,心中十分敬佩,多次幫助藥嘉平解決一些麻煩。而藥嘉平呢,是個……令人一言難盡的人。

    他身上穿的,平日用的,皆是當(dāng)年心上人送給他的,整日睹物思人,恨自己當(dāng)年沒用,像個癡情的浪子。但他的做派也是讓聞人厄完全無法理解,這人醫(yī)術(shù)修真界無人能及,不少人上門求救,藥嘉平救人的要求也很隨意,有時要一個人重要的東西,有時又會要對方的妻女相陪,一切全看當(dāng)時的心意。

    一般藥嘉平選中的女子,皆是與他心上人容貌或是性格上略有相似之人,往往會一邊與那女子交合,一邊默默回憶他與心上人的過去。事后又將與自己有過露水姻緣的女人丟到一旁,表示對方連他心上人一根手指也比不上,露出一副仿佛對方有多臟的表情。

    賀聞朝認可藥大哥是個癡心人,許諾將來若是成神就會幫助藥嘉平尋找他心上人的轉(zhuǎn)世。第三卷

    時,藥嘉平還真的找到了心上人,兩人毫無芥蒂地在一起,幸福甜蜜。

    聞人看過書之后倒是只想說,藥嘉平這等癡情,真是與賀聞朝趣味相投,一丘之貉!

    第61章

    將計就計

    鐘離謙是以治療百里輕淼為借口委托舒艷艷尋找醫(yī)修的,但右護法是何等人物,她略一思考便明白了。

    百里輕淼在玄淵宗尋死覓活一年多,也沒見誰請醫(yī)修,倒是把師壇主弄過去待了一晚,反倒加重百里輕淼的病情,讓人昏睡一年多。

    而殷寒江回到玄淵宗不超十日,鐘離謙便央求右護法找醫(yī)修,這大夫是給誰請的不言而喻。

    舒艷艷沒有揭破這件事,畢竟她也認為殷寒江當(dāng)下的狀態(tài)不妥,聞人厄還在的時候,她便察覺到殷寒江有入魔傾向了。

    她沒想到的是,她才派人下山就遇到修真界有第一醫(yī)修之稱的藥嘉平,這令她有些警惕。

    入道六百多年,舒護法連續(xù)輔佐三位玄淵宗宗主,經(jīng)歷過的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作為經(jīng)常給別人使絆子的魔女,她堅信太容易得來東西多是陷阱,主動送上門的不是誘餌就是毒藥。

    于是她立刻將這件事稟報殷寒江,說鐘離壇主尋了個醫(yī)修治療百里輕淼。一來是讓殷寒江幫她掌掌眼,將事情推到鐘離謙與殷寒江身上,這樣一旦藥嘉平有問題,責(zé)任就不是她的了;二來若藥嘉平真是來治病救人的,也可以讓他與殷寒江見一見,暗中觀察殷宗主的病灶。

    上報后,舒艷艷親自為藥嘉平送上一杯上等的靈茶,并命下屬奉上靈果無數(shù),姿態(tài)婀娜地坐在椅子上說道:“聽聞先生向來不出診,今日愿來玄淵宗做客,舒某真是萬分感激。”

    藥嘉平道:“今日也是趕巧,我剛好外出尋藥,遇上你們的人,正巧我心情好,便來看看。不過我醫(yī)人有幾個規(guī)矩,給旁人看過治不了才知道來求我的,不醫(yī);病癥不夠稀奇的,不醫(yī);拿不起診金的,不醫(yī)�!�

    他容貌倒是中上,與鐘離狂不相上下,口氣卻更加狂妄。

    這倒也合理,藥嘉平是散仙,在修真界實力不算低,他醫(yī)術(shù)又高明,總有人會上門求醫(yī),自然有狂的資本。鐘離狂自己實力不夠,但鐘離世家整體勢力雄厚,自然也可以狂傲。

    “前兩點自是符合的,”舒艷艷道,“不知藥先生想要什么診金?”

    藥嘉平掃了眼舒艷艷的手指,傲慢道:“那倒是要先看過病癥才能確定�!�

    “我已經(jīng)派人將她帶來了�!笔嫫G艷仿佛沒感受到藥嘉平視線般,輕輕拍手,兩個下屬將百里輕淼抬了上來。

    與此同時,一身紅衣的殷寒江也來到待客廳,他站在門外沒有入內(nèi),于門前見到匆匆趕來的鐘離謙。

    鐘離謙過去與藥嘉平打過交道,游歷三十年時,宿槐曾受過傷,百里輕淼帶宿槐求醫(yī),恰好求到藥嘉平頭上,藥嘉平性格古怪,他要百里輕淼以元嬰或是身體交換,百里輕淼為救宿槐選擇將元嬰交給藥嘉平。幸好裘叢雪及時趕到,“說服”藥嘉平救人,自此幾人結(jié)下梁子。

    聽聞舒艷艷將此人請上山,鐘離謙的原意是先穩(wěn)住藥嘉平,看看這人是否有本事醫(yī)治殷寒江。若是沒有,趕下山去就是;若是有本事,那……凡事都可以商量嘛。

    巧的是,聞人厄也是這個想法。藥嘉平品行如何與聞人厄無關(guān),且諒他也不敢在玄淵宗獅子大開口。于是便隱去身形,隨鐘離謙來到待客廳,不想竟遇到了殷寒江。

    鐘離謙微訝,神識探向舒艷艷,并刻意讓她察覺到自己的試探,以示疑問,醫(yī)治百里輕淼,不至于稟報宗主吧?

    舒艷艷眼觀鼻鼻觀口,裝作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鐘離謙的樣子,打定主意裝死,反正她不得罪殷寒江。

    “竟是你?”藥嘉平見到鐘離謙眉毛一挑,又看向昏迷的百里輕淼,驚訝道,“你們要我醫(yī)的人竟是她?”

    他見到百里輕淼后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不過很快掩飾下來,他也不理會鐘離謙,直接上前細細查看她的傷勢,態(tài)度認真負責(zé),完全不像曾經(jīng)有仇的樣子。

    藥嘉平異常紳士地捏著百里輕淼的脈搏,皺眉道:“本命法寶被毀,丹田受到重創(chuàng),體內(nèi)有股隱藏的魔氣,神魂不穩(wěn),竟然還得了癆病高燒,一個修真者會患上凡人的病,真是奇了!另外,她似乎中了蠱蟲和咒術(shù),具體是哪種我暫時無法確定�!�

    鐘離謙面無表情,百里輕淼這一身病,其中也有他的功勞。

    “目前能看出的就是這些病癥,是否還有其他癥狀,還需要進一步查看�!彼幖纹绞栈厥值溃拔倚枰粋安靜的房間,不要有人打擾�!�

    鐘離謙與舒艷艷均是一怔,藥嘉平的態(tài)度與他們所想的,完全不同。

    藥嘉平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與百里輕淼有仇,就算要救,最起碼也會獅子大開口,又怎會如此輕易且關(guān)切地治療百里輕淼呢?

    “藥先生還沒提診金呢?”舒艷艷率先問道。

    “倒也不急,救人要緊,至于診金嘛,反正還沒有開始診治。”藥嘉平道。

    “藥先生當(dāng)真醫(yī)者仁心,不計前嫌,謙為之前的不是道歉�!辩婋x謙也說道。

    “那倒不必,之前不過是小沖突罷了,誰還記得那么久之前的事了�!彼幖纹酱蠖鹊財[擺手,“我醫(yī)病需要安靜,快些準(zhǔn)備一個單獨的房間就是。”

    “我這就命人準(zhǔn)備�!笔嫫G艷道。

    “不用�!币恢笔諗繗庀⒄驹陂T外的殷寒江推門走進,他看著藥嘉平,露出一個微笑,“我正愁沒機會引出賀聞朝,你倒送上門來了�!�

    鐘離謙聽到殷寒江的聲音眼皮一跳,忙道:“殷宗主,他……”

    殷寒江打斷鐘離謙:“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覺得藥嘉平雖然品行不端,但醫(yī)術(shù)還是一流的,這也是他在修真界橫行這么多年還沒被人打死的原因。你知道他‘偶遇’玄淵宗弟子另有目的,可鐘離壇主認為,管他什么目的,只要能醫(yī)人,就有可商議的必要,對嗎?”

    他沒等鐘離謙回答,就看向舒艷艷道:“還有你,右護法是害怕我嗎?”

    舒艷艷神色一凜,原本慵懶隨意的表情瞬間變得嚴(yán)肅起來,她本穿著一件淡紫色薄衫,將完美的曲線展露無疑。而當(dāng)殷寒江視線掃過來時,舒艷艷身上瞬間多了一件白色斗蓬,將自己從脖子到腳捂得一塊肉都不敢露。

    “身為下屬,敬畏殷宗主,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膯�?”舒艷艷端莊笑道。

    她不敢對殷寒江施展媚術(shù),每當(dāng)看到那雙無情的眼睛,舒艷艷都會覺得牙疼。以往有聞人厄在,殷寒江沉默內(nèi)斂,舒艷艷還敢放肆一下�,F(xiàn)在殷寒江宛若兇獸沒了枷鎖,真不知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你不是敬畏,是懼怕,”殷寒江露出一個不帶絲毫溫度的笑容,“之前你見過我的眼神,認為我有入魔傾向。怎么,以百里輕淼為借口,找人來為我診治嗎?鐘離壇主也是這個想法吧�!�

    兩人被殷寒江說中想法,心中一顫,不敢再開口。

    聞人厄還是第一次見到殷寒江處理玄淵宗的事務(wù),此刻殷寒江不再按照魔尊的想法處事,肆意飛揚,光彩奪目。

    “你們認為本座有心魔,我承認。”殷寒江視線掃過二人的臉道,“可這既不影響我掌控玄淵宗,又不會阻礙本座除掉正道高手,你二人不必再為此掛心,本座不需要治療�!�

    聞人厄一驚,殷寒江這是何意?有病就要醫(yī),難道要放任心魔繼續(xù)下去,遲早有一天走火入魔爆體而亡嗎?

    “至于你……”殷寒江壓下兩個聰明人的氣焰后,看向藥嘉平,笑得開心又殘忍,“真當(dāng)本座不知道你是賀聞朝的至交好友嗎?”

    藥嘉平見他向自己走來,被殷寒江氣勢所迫,倒退幾步,撞在墻壁上。他捏住腰間藥囊,一道銀光閃過,護住藥嘉平的身體。

    “護體仙玉?”殷寒江道,“你這些年醫(yī)人,倒是搜刮了不少好東西。可惜,沒用�!�

    他隨手一招,破軍刺出鞘,破空疾行,一招便破了那塊護體仙玉,鋒利的刀尖在藥嘉平面前停住,藥嘉平大喊道:“這不可能,這是能夠抵擋天仙全力一擊的仙玉!”

    “比上清派的護山大陣還差上一點�!币蠛f話間一道真氣打入藥嘉平體內(nèi),藥嘉平只覺得經(jīng)脈中仿佛刺入一柄尖刀般,稍一提氣,經(jīng)脈就好像被無數(shù)把尖刀割裂一般疼痛。

    “你知道本座接連遭到天雷以及上清派蕩月鐘重創(chuàng),必定身受重傷,就在玄淵宗附近晃悠,等人帶你上山醫(yī)治我對嗎?賀聞朝應(yīng)該是求你救百里輕淼吧?你會趁著醫(yī)治我的機會,要百里輕淼作為診金交換,這樣就可以帶著她去見賀聞朝。說不定,你還可以在醫(yī)治我時留下一點點隱患,方便以后對付我,是也不是?”殷寒江問道。

    他說得分毫不差,藥嘉平震驚道:“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這套路《滅世神尊(第二卷

    )》中寫過太多次了!藥嘉平飛升仙界后,就一直裝作不認識賀聞朝等人的樣子,一旦賀聞朝與誰結(jié)怨,他便假裝醫(yī)仙投靠對方,與賀聞朝里應(yīng)外合,打倒對手。

    這次也是如此,藥嘉平欣賞賀聞朝對百里輕淼的“深情”,聽賀聞朝說小師妹被魔道的人綁走,恐怕會慘遭不測。藥嘉平見他的樣子,就想起當(dāng)年慘死的心上人,不忍一對神仙眷侶就此陰陽兩隔,便答應(yīng)來救人。他自視甚高,認為就算玄淵宗的人識破他的意圖,也會顧及醫(yī)修的身份,不能拿他怎么樣。

    沒想到新宗主殷寒江毫無顧慮,對藥嘉平半點沒客氣,藥嘉平忍著劇痛喊道:“殷寒江!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心魔入體,就算有堪比上仙的實力又如何,不出十年,你定會經(jīng)脈錯亂爆體而亡!越是強行使用超出修真界的實力,你死得就越快。我敢斷言,修真界只有我一人能醫(yī)好你,早晚有一天你會跪著來求我治你!”

    “用不著�!�

    一柄軍刺穿喉而過,藥嘉平被釘在墻上,血流不止。

    散仙當(dāng)然不會這么簡單就死,藥嘉平掙扎兩下,發(fā)覺破軍刺竟同時刺穿他的神魂,越是掙扎神魂越容易分裂。

    見他終于老實了,殷寒江撕下百里輕淼一塊衣角擦擦手,丟在藥嘉平臉上。

    “師壇主,”殷寒江道,“我記得你有一招剝皮換形的法門?”

    這時毫無存在感一直躲在門口發(fā)抖師從心彎腰小步跑進來,乖巧道:“是,皮上沾了對方的氣息,很難辨別真假。”

    “我要這張皮�!币蠛蛄讼伦齑剑俺笫浅罅诵�,不過身量與我差不多。百里輕淼在玄淵宗做客一年多,也該有個人送她回上清派了,是不是?”

    “我、我自己就能回去�!卑倮镙p淼不知什么時候清醒過來的,抱著膝蓋坐在地上,滿臉懼怕地看著殷寒江。

    “那多不好。”殷寒江冷冷掃她一眼,百里輕淼頓時不敢說話了。

    “殷宗主,藥嘉平雖心懷不軌,可他的話確實不假,你需要他救治�!辩婋x謙收到聞人厄急促的傳音,頂著壓力硬著頭皮說道,“殷宗主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聞人尊主若是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回來,一定不愿意看到殷宗主你受傷�!�

    鐘離謙這話說動了殷寒江,紅衣男子身上的戾氣沒有那么重了,他問道:“師壇主,剝皮會死人嗎?”

    “不會,一個散仙怎么會因為剝皮就死!”師壇主鄭重地說道,“屬下一定小心翼翼,絕對不會傷到他的性命。”

    “殷……你敢……動……我,就……等死……吧,我……絕不會……醫(yī)……你……”藥嘉平喉嚨被穿透,艱難地說道。

    殷寒江根本沒理會他,想讓藥嘉平點頭方法太多了。

    “三日內(nèi),本座要一張完好的皮。另外,鐘離壇主,‘信梟’我已經(jīng)交給你了,那些曾將做的惡事扣在玄淵宗頭上的修者名單我也給你了,一個月內(nèi),本座要見到這些人,活的。借了玄淵宗的名,也該收些利息�!�

    殷寒江吩咐下去便不再煩心,轉(zhuǎn)身走出待客廳。尊上曾說過,術(shù)業(yè)有專攻,麻煩的事情交給手下去做就好,當(dāng)宗主的等結(jié)果就夠了。

    聞人厄沒去理會為難的鐘離謙,緊跟著殷寒江回到房間,立刻顯形問道:“你為何不讓藥嘉平醫(yī)治?治好了再剝皮也可以不是嗎?”

    殷寒江這次總算回答了,他伸出手,在即將碰到聞人厄臉時停下來,低聲道:“治愈后,就見不到尊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師壇主:看到鐘離壇主和舒護法在殷宗主面前不敢抬頭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受到重用了,難道我要從此走上人生巔峰了嗎?咳咳咳!

    第62章

    情深不壽

    即使明知眼前是幻象,殷寒江也舍不得攻擊聞人厄的虛影;即使命不久矣,殷寒江也不希望見不到聞人厄,哪怕他知道這一切是虛幻的。

    心魔之所以為魔障,正是因為深陷其中者不愿抽離。

    細讀《虐戀風(fēng)華》時,聞人厄注意的點始終是百里輕淼,不明白女主甘愿捧出一顆鮮血淋漓的心任由賀聞朝踐踏。

    而此時此刻,當(dāng)殷寒江同樣將這樣一顆鮮活跳動的心奉上時,聞人厄又不理解賀聞朝了。面對這樣一顆心時,賀聞朝是如何做到辜負她,傷害她,以愛為名無止境索求。他能夠傷害到百里輕淼,僅僅只是因為百里輕淼愛他。

    現(xiàn)在,這顆心就在他面前。

    聞人厄取出神血,緊緊地握住那塊石頭,不顧自己現(xiàn)在沒有衣服,抓住殷寒江那只手,將它按在自己臉上。

    殷寒江始終不敢捅破的那層無形屏障,聞人厄來打破。

    最后這一步,由他邁出。

    自己不在時的殷寒江,聞人厄看到了,光彩奪目,耀眼異常,比聞人在時更加吸引人的注目。殷寒江的心,聞人厄也看到了,這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是長達百年的眷戀,是早已無法拔除的根深蒂固。

    至于聞人厄的感情,聞人厄能否接受這樣的殷寒江,聞人厄能否回應(yīng)如此深刻的感情,答案早就不言而喻。

    在殷寒江吻上他,他并未推拒時;在聞人厄愿意暗中觀察,任由殷寒江掌管玄淵宗時;在下定決心入幽冥血海,卻擔(dān)心殷寒江因此失控時;在看到好東西想全部弄來給殷寒江時;在看到《虐戀風(fēng)華》,無法接受殷寒江為他瘋癲時,情種早已種下,生根發(fā)芽。

    殷寒江是特殊的,從一開始就是,早在聞人厄路過亂葬崗,一雙小小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袍時,殷寒江就撞進他心里了。

    聞人厄捏住殷寒江的手不放,側(cè)過臉在他掌心輕輕吻了下:“殷寒江,本尊允許你喜歡我;殷宗主,你是否允許我傾慕你呢?”

    他卻不知,在殷寒江眼中,竟是無數(shù)個“聞人厄”在眼前剖白,混在其中真正的聞人厄,竟顯得格外虛假。

    聞人厄以為,殷寒江的心魔是他的死與求而不得的感情,此刻表明身份,這心魔也就不言而喻了。他沒有看到殷寒江眼前的畫面,不知這一切顯得多么虛假,比起聞人厄還活著,倒更似病入膏肓,不僅視覺聽覺被幻象蒙蔽,連觸覺都變得不真實。

    “不、不、不!不可能!”殷寒江想要抽出手掌,他搖頭道,“你不可能是尊上,你只是心魔�!�

    比起眼前的人,《滅世神尊》第二卷

    中焚天仙尊的話似乎更有說服力。殷寒江眼神凝滯,歪歪頭,看起來很不正常地說道:“是未來的我說的,尊上曾說過記載命數(shù)的第二卷中的我提到的,尊上已經(jīng)死了,他也不可能喜歡我,他喜歡的是……”

    殷寒江沒有說出“百里輕淼”四個字,他不想提到這個名字。

    “我是!”聽殷寒江更相信書本上的內(nèi)容,聞人厄拿出《虐戀風(fēng)華》以及《滅世神尊》第一卷

    和第三卷,“這三本書是你親眼見我得到的,心魔絕不會出現(xiàn)你完全沒有看過的書,你打開看看,劇情已經(jīng)改變了,命數(shù)是可以改變的�!�

    聞人厄不忘拿出一件普通的深藍色袍子為自己穿上,他一手抓著神血不放,一只手快速攬住殷寒江的腰,不讓他逃離。

    當(dāng)聞人厄想要得到什么時,絕不會讓對方有拒絕的機會。

    他現(xiàn)在愈發(fā)確定《虐戀風(fēng)華》中的聞人厄絕對不愛百里輕淼,默默愛她,只要看到她與賀聞朝幸福就安心了?大錯特錯!聞人厄的愛從來都是自私的,他想要的人若不是他的,聞人厄就算玉石俱焚,也不會選擇退讓。

    “殷寒江,那日在靈泉邊同你一起飲酒的就是我,你的心意,我明白了�!甭勅硕蝾~頭貼著殷寒江的額頭道,“你既喜歡本尊,就不許再看其他心魔,明白嗎?”

    “你說什么?!”殷寒江完全無法相信,從那一天他主動回應(yīng)心魔開始,面前的就不再是幻象,是尊上?

    他沒有回應(yīng)聞人厄,腦海中一團亂麻,頭痛得幾乎要裂開。

    殷寒江一把推開聞人厄,雙手抱住頭,感覺自己被割裂成好幾份。

    一個他告訴自己,相信吧,相信眼前這個人是真的,管他是真是假,享受快樂就好,尊上是愛你的;一個他又說道,聞人厄怎么可能會喜歡你,他一直是喜歡百里輕淼的,你親眼看到的,他在幽冥血海中,寧死也要保護百里輕淼;又一個他道,全部是心魔,一切都是假的。

    聞人厄看見殷寒江的元神分成好幾個,每一個都要破體而出,他不敢再逼迫對方,忙將一道混沌能量注入殷寒江體內(nèi),幫助他穩(wěn)定神魂。

    魔尊不明白,殷寒江喜歡他,他亦然。心病需要心藥醫(yī),只要說出自己的心意,心結(jié)消失,一切不就會迎刃而解了嗎?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殷寒江頭發(fā)披散下來,眼眶赤紅,近似瘋魔。

    聞人厄抓著神血道:“殷寒江,你看看我,看看本尊!”

    殷寒江稍稍冷靜下來,他的視線落在聞人厄臉上,又歪歪頭,看到聞人厄手上的紅色石頭。

    “這是什么?”他將手疊在石頭上,問道。

    “是神血�!甭勅硕蚧卮鸬馈�

    “我見過這塊石頭,”殷寒江雙手放在石頭上,眼神遲滯,顫聲道,“它是真實的嗎?”

    “是我在幽冥血海得到……”

    聞人厄尚未來得及解釋神血的來龍去脈,這背后有一個很復(fù)雜的故事,殷寒江便已經(jīng)將神血與記憶中聞人厄丟給百里輕淼的石頭融合在一起,他問道:“尊上會將此物交給百里輕淼對嗎?尊上入幽冥血海就是為了它對嗎?”

    “也不是全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聞人厄話音未落,殷寒江便一口血噴出,發(fā)出蒼涼的笑聲。

    他幾欲分裂的元神漸漸融合起來,但并不是聞人厄想要的。

    殷寒江好像聽到尊上在他耳邊說“喜歡”、“先天神祇”、“命數(shù)”之類的話,但他聽不清楚了。他眼睛模糊,耳朵很難聽清外界的聲音,哪個是真的?

    是了,尊上說書上所寫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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