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白鷺洲問。
池柚：“啊？”
白鷺洲：“你是想先說解釋的話，還是想先聽我說一些我想說的話？”
“……都行。”
池柚頓了頓，沉思片刻。
“我怎么感覺，我好像把該說的，都已經(jīng)在微信上說得差不多了�！�
其實(shí)這件事本來就不復(fù)雜，幾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
是為了安慰，沒有別的意義，，評論區(qū)都是無中生有。池柚在微信上發(fā)的幾段話雖然匆忙，但也都傳達(dá)到了這些意思。
“可以再親口和我說一遍嗎？”
白鷺洲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注視著池柚的眼睛平靜如古井。
池柚問：“是我有哪里沒說清楚嗎？”
白鷺洲：“不，你說得挺清楚的�！�
池柚：“那為什么……”
為什么還要重復(fù)一遍呢？
“因?yàn)閮?nèi)容不重要�！�
白鷺洲的手指像摩挲琴頸一樣摩挲杯子，漂亮的指尖泛著紅，是今天長時間彈琵琶留下的痕跡。
“我只是想親眼看你解釋給我聽的樣子�！�
池柚咬住嘴唇，看著白鷺洲，半晌，牙齒才松開下唇。
她的目光變得柔軟了許多，開始慢慢地和白鷺洲詳細(xì)地說起這兩天發(fā)生的所有事。細(xì)到她能想起來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當(dāng)時的語氣。
白鷺洲安靜地聽，眼底越來越深。
到后面，深到池柚都有些害怕，她感覺到，這種眼神的背后一定醞釀了巨大的情緒，和某些愈發(fā)堅(jiān)定的決定。
就像許多年前見父親最后一面時，父親看她的那一眼。
“……我說完了�！�
池柚草草收尾，被腦中凌亂的思緒干擾到了，嘴角不自覺地下垂了些許。
“嗯。”
白鷺洲又喝了一口酒，沉吟片刻。
“那就該我說了。”
酒吧的音響切換到了一首舒緩悠揚(yáng)的音樂，嘈雜聲沒有之前那么大。似乎也在對她們的對話好奇，想小聲一點(diǎn)，側(cè)耳聽聽。
“這幾天，我一直在等你聯(lián)系我�！�
白鷺洲握著玻璃杯，緩慢地繞圈搖晃里面的酒液。
“但一直等不到，所以，我想了很多�！�
池柚的雙手緊緊握住杯子。
“想……什么了？”
白鷺洲抬起眼。
“這三個月，我不想等了�！�
酒吧的背景音樂，應(yīng)景地靜音了一秒。
隨后，磅礴激昂的旋律猛地襲來，一樓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跟隨音樂更加激烈地跳動，聲音雜亂得聽不清任何除了音樂之外的人聲。
燈光也在忽明忽暗地閃爍，光影狂亂地游走在人的臉上。
一切都變得虛幻荒蕪。
池柚好半天都忘記了呼吸。
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激烈的音樂已過去，嘈雜聲減弱了許多。她的胸口也已經(jīng)悶得痛了。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握著杯子的手攥得發(fā)白，忽然抬起，含著杯沿喝了一小口，以此緩和自己心里那平地而起的疼澀。
不想……等了……
白鷺洲也喝了一大口酒。
她的眼睛染上了微紅的酒意。
“也沒必要等了�！�
池柚強(qiáng)忍著聲音里的顫抖。
“是嗎�！�
“是�！�
白鷺洲又喝了口酒。
“不必等三個月后了�！�
池柚瞥向地面，不敢眨眼，怕眼眶里的濕潤凝落出來。
白鷺洲定定地看向池柚。
“不用三個月，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喜歡你�！�
話落，池柚驚詫地回過頭，忘記了控制情緒，下眼瞼邊滑下一道反光的濕痕。
“我現(xiàn)在很確定，我喜歡你。喜歡池柚這個人，不只是喜歡你帶給我的安全感。”
白鷺洲一字一句地，認(rèn)真地說。
停頓須臾。
“這些天，我很想來見你，想告訴你，那天在機(jī)場我問你什么時候回來，不是急著聽你給我解釋什么，而是有另一件籌備很久的重要的事，想要帶你去看看。但我知道，只要我出現(xiàn)在你面前，不論說不說話，說什么話，都會造成對你的壓力。所以我不敢聯(lián)系你，只能等你主動來聯(lián)系我�！�
白鷺洲隱隱地挑了下唇角，似是苦笑。
“我在等待的時候，感受并不好，很痛苦，很煎熬。沒有任何安全感了。尤其是看到那條，那可能……是我這輩子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了。”
她看著池柚。
“可是，我還是愿意等�！�
“忍住對你的欲望也是�！�
白鷺洲說到這里，暫停了幾秒，再次喝了一大口酒。
“其實(shí)我對你一直都有很多想法，很過分的想法，一秒都沒有停止過。但想到你還那么青澀，那么單純，我也可以忍著。即便忍的過程……真的……很難受。”
“還有，今天一整天的行程都很緊，我很累。仔細(xì)想想，好像不止是午飯和晚飯沒有吃，早飯也忘記吃了，很餓。可站在你酒店的樓下等你，等很長時間，我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覺得，有哪里不值得。”
白鷺洲的眼中已然盛起了恍惚。
她淺薄的酒量顯然再兜不住她這樣強(qiáng)烈的飲酒。
“痛苦，煎熬，難受，累，饑餓。這些全部加在一起，我也還是不愿意放棄你�！�
她身上的冰霜，正在徹底地融化。
“它們足夠讓我確定，你在我的心里，已經(jīng)排在了我自己之前。我喜歡你，勝過喜歡我自己。”
“所以，不用等三個月了�！�
她喝下了杯中僅剩的一口酒。
“池柚，不論你最后選不選擇我，不論你對我到底是不是無關(guān)愛情的雛鳥情節(jié)，我都承諾你：從今天開始，我回饋給你的，一定是不計(jì)得失的，純粹的‘喜歡’�！�
語氣稍頓。
“或者，你也可以覺得，是‘愛’�！�
第083章
服務(wù)員端上了他們的常規(guī)招牌菜。
一份金燦燦的炸粗薯，
兩份切好的烤牛肉，還有一碟精致的水果沙拉。
白鷺洲說完那些話后，池柚整個人都凝固住了似的，
一動不動。
剛剛白鷺洲在空著胃的情況下喝完了半杯威士忌，現(xiàn)在胃里像火燒一樣。她在等待池柚反應(yīng)的時候，
用叉子叉了幾塊水果吃。
她雖然餓，
但進(jìn)食欲望很低，
吃東西只是為了緩解胃部的灼痛。
吃了兩口以后，延后漲起的醉意卷入白鷺洲的大腦，一陣眩暈，
讓她瞇起眼睛晃了晃腦袋。
池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的意識一片空白，能感覺到什么東西在翻涌，可她混亂地看不清那東西的具體輪廓。
她忽然注意到白鷺洲的狀態(tài)有些不對，
忙放下自己的心緒，
向白鷺洲那邊坐了一截。
卡座是圓弧形座位，池柚很輕易就挪到了白鷺洲身邊。
“你沒事吧？”
池柚扶住了白鷺洲的胳膊。
“沒事�！�
白鷺洲低低地回答。
“只是有點(diǎn)暈�！�
池柚：“你一大早不是還要回云州去上班嗎，怎么剛還喝酒？”
以前要是有工作，白鷺洲連咖啡都不會喝的。
白鷺洲：“……不喝點(diǎn)酒，
我怎么讓自己說出那些話。”
池柚聞言，
悄悄地紅了耳朵。
白鷺洲轉(zhuǎn)過頭，看著池柚，
“我剛剛說得清楚嗎？”
池柚回避白鷺洲的目光，
輕飄飄地“嗯”一聲。
白鷺洲：“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池柚：“明、明白了�！�
白鷺洲：“那就好�！�
白鷺洲的胳膊從池柚的攙扶中抬起，她扶住桌子，
晃悠地站起來。
“我先走了�！�
池柚下意識也跟著站*
起來，說：“你這個狀態(tài)，
怎么走？反正早上才走，要不，先跟我回酒店，在我房間里睡一會兒。”
白鷺洲的動作停住。
她深深地看向池柚的眼睛。
“你真的聽明白我剛剛說的所有話了嗎？”
池柚：“……什么意思？”
白鷺洲沉默。
有些話，她不會再贅余地說第二次，只等池柚自己去悟。
池柚思細(xì)片刻，猛地醍醐灌頂。
——“其實(shí)我對你一直都有很多想法，很過分的想法，一秒都沒有停止過。”
——“我可以忍著。”
——“忍的過程，真的，很難受�！�
過分的想法……
池柚的臉?biāo)矔r紅了大半。
“你都……累成這樣了，還喝酒了，還會……想嗎？”
她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哼。
好在這會兒酒吧停了音樂，白鷺洲離她又近，才聽清了這句話。
“會�！�
而且喝了酒后，更想了。
池柚咬了咬牙，“那你再忍忍，你現(xiàn)在不能一個人走的，很危險。我……我又不和你睡一張床，我坐沙發(fā)上，你真的需要休息�！�
白鷺洲：“你確定嗎？”
池柚沒說確不確定，只說：“我相信老師�！�
白鷺洲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但她心里在想，或許池柚不該這么相信她。因?yàn)檫@一刻，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
池柚叫來服務(wù)員，將沒怎么吃的東西都打包了，沒開瓶的酒水全退掉，然后扶著白鷺洲走出酒吧，打出租車回酒店。
池柚不是沒有想過單獨(dú)給白鷺洲開間房，然而清醒的白鷺洲可以自己睡，喝了酒的白鷺洲一個人睡，她不放心。
酒吧的杯子很大，半杯高濃度的威士忌，很有可能讓一個酒量淺的人半夜被嘔吐物嗆死。
她看過的尸檢報告里，這種案例可不少。
回到酒店房間，池柚將白鷺洲放到床邊坐下，自己去安置手里拎著的食物，還有肩上幫白鷺洲背回來的琵琶。
“你剛剛都沒吃幾口，要是餓了和我說。樓下有微波爐，我拿去給你熱一熱�！�
白鷺洲靠在床頭，抱著胳膊，垂下的睫毛遮住泛紅血絲的眼睛。
“早點(diǎn)睡吧，老師。”
池柚回過頭，看了看此時沒什么力氣的白鷺洲。
“需要我?guī)湍忝撏馓讍�？�?br />
“我自己脫，你把燈關(guān)一下吧，亮得我頭有點(diǎn)疼�！�
白鷺洲動作遲緩地慢慢脫下外套，搭在旁邊的椅背上，往下睡了一些。
池柚便去開了床頭的小夜燈，關(guān)了明亮的頂燈。
她見白鷺洲已經(jīng)睡下，乖乖地走到沙發(fā)邊，很輕地窩進(jìn)去。
因?yàn)閾?dān)心白鷺洲會有什么喝水或者去衛(wèi)生間的需求，她也沒敢睡，拿著手機(jī)隨便點(diǎn)著玩兒。想起那條熱搜的事，她還專門點(diǎn)進(jìn)，熱搜已經(jīng)沒有了。
微信里，柴以曼在兩個小時前給她發(fā)過消息，說明天下午溫確就會到陵江，她們需要一起去和溫確吃個飯。
池柚簡單回復(fù)道：【好的�！�
退出微信，又看了會兒，手機(jī)頂端彈出了柴以曼回復(fù)的新消息。
是一條語音消息。
池柚正要返回微信看看柴以曼說了什么，忽然聽到白鷺洲咳嗽了一聲。
她馬上放下手機(jī)，緊張地看向白鷺洲那邊。
白鷺洲又咳了好幾聲，應(yīng)該是咳醒了，能在半昏暗的夜燈光力看見她動了動，似乎是想起身。
池柚站起來，輕聲問：“老師，怎么了？”
沙啞的聲音傳來：“想喝水�！�
“你別動，我給你倒�！�
池柚也不管落在沙發(fā)上的手機(jī)了，快步走到桌邊，用一次性紙杯倒?jié)M水，來到白鷺洲旁邊坐下，沒拿水的手去扶白鷺洲。
“來。”
白鷺洲順著池柚的動作坐起來。池柚看她沒什么力氣，直接將水杯湊到她嘴邊，讓她就著自己的手喝。
微弱的光線里，白鷺洲臉上被打出的陰影讓她看上去又清瘦了許多。
剛剛脫掉外套后，她順手解了幾顆襯衣頂端的扣子，本意是想讓呼吸順暢一些，但眼下那敞開的領(lǐng)口里，露出了一大片不該露出的皮膚。
肩窩中，映著清晰的鎖骨陰影。還有薄透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隱隱約約的一抹冷色，因?yàn)樗人膭幼鞫∑鹆溯p微的弧度。
池柚紅著臉移開目光，不敢再看。
“池柚。”
白鷺洲低聲開口。
“嗯？”
池柚還是沒轉(zhuǎn)過頭來。
“水溢出來了。”
池柚慌忙回頭，才發(fā)現(xiàn)她的回避導(dǎo)致杯子的角度失衡，清水直接從白鷺洲的嘴角淋出，數(shù)道濕漉漉的水痕順著白鷺洲的下巴流到脖子，再從脖子流進(jìn)領(lǐng)口，消失在引人遐想的終點(diǎn)。
“對不起對不起�！�
池柚立刻放下水杯，拉起自己的袖口探過去幫白鷺洲擦。
“對不起�！�
她的袖子從白鷺洲的下巴擦到白鷺洲的脖子，仔細(xì)地來回擦沾水最多的喉嚨，再往下，擦上白鷺洲的鎖骨。
柔軟的袖口在鎖骨上擦拭到第三秒時，白鷺洲倏地抬手，攥住了池柚的手腕。
僵持了大約半分鐘。
白鷺洲用最后一點(diǎn)理智壓下了瘋狂涌起的欲念，松開池柚的手。
“不用擦了。”
這真的，是她最后的一點(diǎn)理智了。
池柚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因?yàn)樗拿ё玻尠樦抻纸?jīng)歷了一次難熬的忍耐。
她愧疚地后退了一截，再次說句：“對不起�！�
白鷺洲沉寂了好陣子。
“忽然想起，在酒吧里我對你說完那些話后，你好像還沒給我什么反饋�！�
白鷺洲轉(zhuǎn)開了話題。
不過，這也確實(shí)是此刻她想問出來的事。
“你有沒有想和我說的話？”
“……有。”
有的。
只是當(dāng)時白鷺洲醉得突然，池柚來不及說。
白鷺洲淺淺一笑。
“現(xiàn)在和我說吧，讓我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