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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陸大人要去用膳么,不若你我一同?”

    裴璋最后哪碗都沒有喝,任由它們放涼,結(jié)塊,最后進(jìn)入街頭大黃狗的肚子。

    兩人舉杯對酌,陸奉第一次在這個年紀(jì)輕輕、運籌帷幄的裴大人臉上,看出一絲苦意。

    “早晨那碗雞湯,是我的母親為我熬的,入口溫?zé)�,湯味鮮美,上頭飄著一層薄油。從前日子苦,母親舍不得吃喝,家中有點葷腥,全給了我�!�

    裴璋悶頭喝了一杯酒,又道:“午時那碗魚湯,是我妻子為我熬的。文火慢燉,里頭加了人參、靈芝各種名貴藥材,滋補養(yǎng)身�!�

    “傍晚這一盅,出自我的表妹之手。她聰穎心細(xì),那會兒恰逢一日忙完,正是餓的時候,她做的銀耳蓮子粥甜而不膩,恰好解一天的疲乏�!�

    陸奉想起裴璋從未動過的飯盒,沉聲道:“你不喜歡。”

    他寧愿和他這個上峰一起喝酒,也不愿意碰家中精心烹制的羹湯。

    陸奉道:“不喜歡,不準(zhǔn)她們送便是。”

    若從前陸國公尚在的時候還能壓一壓陸奉,如今陸奉在外是天子寵臣,在內(nèi)是一家之主,他皺個

    cy

    眉頭,旁人心里都得抖三抖,二爺和三爺也不敢在這個面冷的大哥跟前說笑。裴璋的瞻前顧后,如陸奉這般強勢的男人不能理解。

    “人生在世,哪兒能事事隨心?”

    裴璋苦笑一聲,把自己跟前的杯盞添滿。

    “母親生我、養(yǎng)我,為供我念書,一針一線做繡活兒,差點熬瞎了眼。我身為人子,怎么辜負(fù)她的一番慈心?”

    即使上頭的油多得發(fā)膩,他還要笑著,說一句“多謝母親�!�

    “我的……妻子。她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在我最困苦的時候下嫁于我,糟糠……糟糠之妻不可棄,我同樣不能辜負(fù)她。”

    妻子卻從不知道,他不愛吃魚。

    “我的表妹,她……”

    陸奉聽不下去了,打斷他:“來人,裴大人醉了,送他回去�!�

    或許旁人會說裴大人溫柔體貼,陸奉看在卻是優(yōu)柔寡斷、軟弱不堪!他不敢相信如裴璋這般,皇帝親口承認(rèn)的“天縱之才”,竟會被內(nèi)宅婦人所困。

    ……

    裴璋有大才,圣上欲重用他,陸奉讓他“料理好家事”,是提醒,亦是提點。

    裴璋聽出了陸奉的言外之意,朝他拱手告辭,沒有說話。

    陸奉看著他挺如青竹的背影,心中閃過一絲可惜。他招手,對一小旗吩咐道:“圣上賞賜之物中,有個軟甲,給裴大人送去�!�

    小旗磕磕巴巴:“這……大人,那軟甲據(jù)說刀槍不入,圣上留給您作防身之用,給裴大人,是否太可惜了?”

    陸奉淡道:“一件輕便的護(hù)甲而已,沒那么玄乎�!�

    這世上沒有刀槍不入的東西,陸奉仔細(xì)端詳過,若讓他來,使八成力便能把這軟甲破開,一力降十會,他在十五歲時便能拉動三百石的硬弓,臂力驚人。

    陸奉上過戰(zhàn)場,在尸山血海中明白一個道理:御之至者,攻也。

    倘若淪落到防御之時,已然落了下風(fēng)。這東西對陸奉來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對裴璋這種書生正合適。

    說不準(zhǔn)能在關(guān)鍵時候救他一條性命。

    小旗領(lǐng)命退下,陸奉想起妻子為他準(zhǔn)備的行囊,心中一陣熨帖,卻沒有立即去看里面的東西。他把輿圖放好,吩咐道:“來人,請許大人和劉大人前來一敘話�!�

    陳黨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這回,必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

    裴璋回到裴府,沒有回正院,也沒有去看母親,徑直去了書房。

    小廝見到他,趕忙迎上來,道:“大人,您吩咐的東西都小的都準(zhǔn)備好了,這是單子,您過目。”

    裴璋拿來掃了一眼,道:“不錯,先放進(jìn)庫房……等等——”

    他把沒走遠(yuǎn)的小廝叫回來,“照著單子謄抄一遍,給禁龍司的陸大人送一份�!�

    “��?”

    小廝睜大眼眸,“這可是您花費好幾個夜晚整理出來的,就這樣,白白給別人?”

    小廝在準(zhǔn)備行囊的時候心中驚嘆,他家大人細(xì)心謹(jǐn)慎,事無巨細(xì),什么情況都考慮到了。這張單子比真金白銀金貴,豈能白白便宜旁人?

    “死物而已,不足為貴,送去罷�!�

    裴璋略顯疲憊地?fù)]了揮手,交代小廝:“再給我拿瓶樟腦丸�!�

    他最近失眠多夢,醒來頭痛欲裂,大夫給了一瓶樟腦丸,強烈的辛味兒直沖顱內(nèi),讓他好受些許。

    只是樟腦提神醒腦的同時,有一定的毒性,大夫囑咐讓他注意用量,小廝想提醒,抬頭看見裴璋清冷的眉眼,嘴邊兒的話又咽了下去。

    大人平時好脾性,冷下臉的時候也真讓人害怕。尤其進(jìn)京以來,大人日漸威重,連老夫人都不敢動不動叫大人去后院,他一個小廝,管那么多閑事做什么。

    裴璋進(jìn)了書房,拿起桌案上一個小瓷瓶,放在鼻尖輕嗅。

    他又頭疼了。

    他近來反反復(fù)復(fù),做兩個夢。

    第一個夢,夢見那個潮濕的陋巷,身穿橘紅霞衣的豐腴美婦人,朝他屈膝行禮。她低眉順眼,柔聲叫他:“裴大人�!�

    她離他似乎很近,他朝她走去,卻怎么都不能靠近。在掙扎中驟醒,單衣薄被,只有他一個人。

    他打開窗,看著黑沉夜幕下的一輪圓月,心中思緒萬千。

    他自幼習(xí)得圣人之書,明禮義、知廉恥,竟……竟對一個有夫之婦動了那等心思,醒來那一刻,裴璋有一個大膽而荒唐的念頭。

    幸好。

    幸好她是自己的上峰之妻,幸好她有一位權(quán)傾朝野的夫君。如若她嫁的是個販夫走卒,無名之輩,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

    圣人言,做事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他想,無妨,或許美色惑人,他只是一時被皮相所迷。一個內(nèi)宅婦人,一個朝廷命官,他克己守禮,兩人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他會想辦法,讓自己忘記她。

    可有些事偏偏不受控制,越想忘記,越會想起。

    在他為這個夢輾轉(zhuǎn)反側(cè)之時,他又做起另一個夢。

    夢里是那家熟悉的書肆,有個面容模糊的姑娘,去里面買醫(yī)書。

    她口齒極為伶俐,“掌柜的,你這書破了一個角,里面也被蟲蛀了,除了我,估計也只能放在倉庫里喂蟲子�!�

    “差兩個銅板而已,何必斤斤計較�!�

    掌柜那時的面容還沒有這么蒼老,他穿著常穿的青色長褂,無奈道;“這位姑娘,你從三十個銅板硬給我砍到十五,如今臨了,好嘛,你只能拿出來十三個,這……殺價也不能這么殺啊�!�

    那姑娘高高昂著頭,眼尾卻紅了。

    她道:“我不白要你的,等下次出門,我再給你三個行不行?我娘生病了,我要給她看病抓藥�!�

    掌柜驚奇道:“你這女娃子,身上連十五個銅子兒都拿不出來,還想抓藥?若是自個兒看醫(yī)書就能成郎中,老朽我也能考一考狀元。”

    “我看你衣著富貴,不像窮人家的女娃�?熳甙�,小店開門做生意,不是玩鬧之地�!�

    那姑娘不說話,也不走,就那樣直愣愣站在那里,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自己那般落魄,偏偏走上前,攤出手掌。

    “姑娘若不嫌棄,我這里有兩枚銅錢,可予你應(yīng)急�!�

    姑娘上下打量他一眼,“我苦你貧,你也不像個富家公子,我們萍水相逢,你……就不怕我不還了?”

    “還不還的,有什么要緊�!�

    他苦笑一聲,“當(dāng)我日行一善,積功德罷�!�

    “我身上穿的綾羅綢緞,你穿的粗布麻衣,你看清楚了?”

    “我知�!�

    “方才那掌柜的說我無聊玩鬧,你可聽到了?”

    “我知�!�

    那姑娘頓了下,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第35章

    第

    35

    章

    淤泥里開出的花

    “免貴姓裴,

    單名一個璋字�!�

    他道:“區(qū)區(qū)一介書生,不值得姑娘掛懷�!�

    “你說你這個人,真奇怪�!�

    那姑娘仰頭看著他,

    “你若不想讓我掛懷,不告訴我便是,你這般言行不一,我到底聽哪個?”

    裴璋處事圓滑,第一次被一個姑娘問得啞口無言。

    他原以為姑娘不會理會他,可她竟毫不猶豫地拿走他手心的兩枚銅幣,

    放在掌柜面前。

    “喏,

    錢貨兩訖�!�

    她回身,對他彎腰行了一禮,“裴公子,

    今日多謝你。你留個住址吧,我日后好報答于你�!�

    “姑娘這么說,好似我脅恩圖報,

    倒陷裴某于不義之地�!�

    掌柜把書包好,附和道:“就是,兩個銅板兒而已,

    值得你們兩個婆婆媽媽半天……”

    姑娘反唇相譏,

    “要不掌柜把錢退給我?兩個銅板而已�!�

    掌柜悻悻然,不說話了。

    裴璋平日見到的女子多溫婉恭順,第一次見這般口齒伶俐的姑娘,

    不由笑道:“姑娘胸有丘壑,縱然一時困苦,終會云開霧散,窺見天光�!�

    她衣著富貴,

    身上卻連十五個銅板都拿不出來,他不去揣測大戶人家的陰私,但她一定

    cy

    過得十分不易。

    這世道艱難,男子尚能走出宅門建功立業(yè),有一番作為。女子卻多束于內(nèi)宅,縱有才華,難以施展于外。

    “借你吉言�!�

    姑娘的笑聲很好聽,縱然看不清她的臉,他覺得她的笑容一定是爽朗恣意的。

    她道:“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裴璋,我記住你了�!�

    “你是進(jìn)京趕考的舉子嗎?”

    他回:“是。承蒙圣恩,我進(jìn)京參加今年的恩科�!�

    姑娘贊嘆道:“哇,你好生厲害!年紀(jì)輕輕,竟能一路考到京城!”

    他苦笑一聲,“我身無長物,只會念書罷了。不怕姑娘笑話,春闈在即,同窗皆埋頭苦讀,我……我只能在這里租閱書看�!�

    “只要把書念到肚子里,是租是買有何區(qū)別,細(xì)算下來,你賺了。”

    姑娘認(rèn)真地告訴他,“莫欺少年窮,我看你儀表堂堂,似有鴻鵠之志�!�

    “同樣借姑娘吉言�!�

    “欸,我說真的,你別不信。”

    姑娘一字一頓,道:“上天不公,世道艱難,但只要肯拼、敢搏,縱然在淤泥里也能掙扎奮起,活出個人樣來�!�

    “說不定你日后,能當(dāng)個大官兒,名垂青史呢。”

    他低聲道:“好。裴某記住了�!�

    “姑娘如此心胸,日后定能前途順?biāo)�,富貴無極。”

    ……

    裴璋頭痛欲裂,樟腦丸強烈的辛味兒似乎也不能緩解。

    那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他連夢中姑娘的臉都看不清,卻清楚地記得她的每一句話,記得她帶給自己的震撼。

    她說:莫欺少年窮。

    她說:要活出個人樣。

    她說:他日后能名垂青史。

    裴璋是個諸事藏心的人,少時的清苦成就他這般謹(jǐn)慎內(nèi)斂的性情。他讀了那么多圣賢書,依然有時會怨天尤人,卻驀然被一個姑娘點醒。

    她像塘中開出的最艷麗的花,讓他這個同樣在淤泥里苦苦掙扎的人,忍不住想靠近。

    大夢驟醒,沒有花,也沒有什么姑娘,心中像少了一塊兒似的,悵然若失。

    只怪這個夢太逼真,竟讓他寧愿徜徉在夢中,不愿意醒來。

    裴璋揉了揉太陽穴,走至?xí)芮�,修長的手指在《齊物論》跟前徘徊片刻,終究沒有拿,抽出另一側(cè)講江南風(fēng)土人情的《江南策》和一本《茶經(jīng)》。

    ***

    江婉柔給闔府上下緊了緊皮子,外加陸奉出遠(yuǎn)門,整個陸府籠罩著一層沉悶的氛圍,連愛玩鬧的三爺也安分不少,整日呆在府中。

    那日臨時起意問的參茶,竟真問出些東西。

    錦光院就這一個正經(jīng)主子,陸奉那邊沒有“上進(jìn)”的機會,丫鬟們只能在江婉柔這里獻(xiàn)殷勤,平時她喝的茶,一定是入口新鮮溫?zé)岬摹?br />
    上回那茶老了,翠珠下去一問,原來煮茶的不是茶水房慣用的丫鬟,是從別處來的,剛伺候一天。把翠珠氣得破口大罵,罰了整個茶水房一個月月銀。

    茶水房的丫頭們委屈道:“翠珠姐姐消消氣,若是尋常人,就是給我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讓人碰夫人的茶水,那位……是二夫人房里那個�!�

    “二夫人親自送來的,我們壓根兒不敢讓她動手,人家眼巴巴泡上,剛好您又來催……曖,這不趕巧嘛!”

    江婉柔養(yǎng)胎這段日子,府中大體風(fēng)平浪靜,唯一的波瀾就是二房三房因為一個丫鬟鬧得不愉快。

    說是丫鬟,其實是周家落難的遠(yuǎn)方親戚,當(dāng)初因為恭王案牽涉為奴,平時在二房院里,沒人讓她做端茶倒水的活計,住的房間也不是丫鬟住的通鋪,是單獨的小隔間,像個遠(yuǎn)方嬌客。

    要不是三爺做出那等荒唐事,引起軒然大波,誰也不會注意到她。

    那姑娘不愿意做妾,一根兒白綾上了吊,幸好被救回來。養(yǎng)了一段日子,哭哭啼啼跑到周若彤跟前,說愿意去錦光院伺候,做個灑掃丫鬟也使得。

    她怕三爺再來,闔府之中,只有大夫人護(hù)得住她。

    周若彤原本把這遠(yuǎn)方親戚當(dāng)累贅,這回她寧死不為妾,這份氣節(jié)讓周若彤高看三分,她本是詩書世家,覺得這姑娘如今落難,倒也不墜周家的清名。

    于是親自走了一遭,把人送到錦光院。原本要拜訪江婉柔,恰好江婉柔在午睡,她不好打擾,留下一句:“這丫頭便留在這兒,讓她代我伺候長嫂,今日不巧,我改日再來看望長嫂�!�

    二夫人親自送來的,丫鬟們敢怎么辦?這人身份尷尬,主不主、仆不仆的,哪里都不愿意收這個祖宗,最后塞到偏遠(yuǎn)的茶水房,誰知第一回煮茶,就趕上江婉柔立威。

    “這真是事兒趕事兒趕上了,茶水房的妹妹們也是難做�!�

    翠珠在茶水房罵了一通,在江婉柔面前倒是為她們殷切求情,“夫人,人是二夫人親自送來的,她們也沒辦法�!�

    “行了,我知道�!�

    江婉柔揉了揉額頭,周若彤塞這么個人過來,不僅底下人難做,她同樣不知道該怎么安置。

    二弟妹的遠(yuǎn)方親戚,周若彤曾親口對她說過:“原也是個千金小姐”。她不知道倒也罷了,如今知道了,能讓人一直做個端茶到水的丫鬟?

    錦光院不缺一口飯吃,如若往常,當(dāng)養(yǎng)了個客人,閑養(yǎng)著也罷。如今她身子重,力有不逮,實在不放心在身邊放這樣一個人。

    那姑娘一家遭受恭王案牽連,抄家流放,辦恭王一案的人,不正是陸奉么?說她謹(jǐn)慎也好,小人也罷,她寧可小人之心,也不愿將來真出什么事,追悔莫及。

    翠珠小心翼翼道:“夫人,那丫……那姑娘,還在茶水間候著呢,要不叫來,您見見?”

    江婉柔斜睨翠珠一眼,“嫌你夫人我太閑了?”

    就是府中正兒八經(jīng)的客人,也得親自攜重禮,登門拜訪,枯坐幾個時辰,才能見到陸府大夫人一面。一個身份尷尬的奴婢,不值當(dāng)江婉柔費心。

    她的肚子越發(fā)大了,才六個月,竟跟尋常婦人七八個月差不多大。她不見人的時候能穿寬松舒適的襦裙,發(fā)髻拿根輕便的木簪挽起,舒服自在。見客便得起來裝扮一番,即使沒人敢挑她的不是,她也不愿意在人前展露自己的疲態(tài)。

    老祖宗幾次派人來,說生產(chǎn)之前,不準(zhǔn)她去春暉堂。江婉柔摸著肚皮笑,都道老祖宗人老了,糊涂,她倒看闔府沒有比老祖宗更明白的人了。

    她想了想,道:“派人去二弟妹那里說一聲,說我這里不缺人,讓那姑娘回去吧�!�

    “三爺風(fēng)流歸風(fēng)流,但不是強人所難之輩,我回頭再跟他說說。二弟妹實在放心不下……把人送春暉堂吧,祖母慈祥仁愛,定能護(hù)得姑娘周全�!�

    這樁事沒在江婉柔跟前掛心,她如今滿心想著陸奉下江南一事,送去三口大箱子后,她零零碎碎又添了一些,時間過得很快。

    等陸奉帶著夜間的寒氣回府時,江婉柔已經(jīng)睡了一覺。

    “你可回來了�!�

    江婉柔揉著惺忪的睡眼,把他冰涼的大掌放進(jìn)被窩里捂著。

    “我從來沒出過京城,啊——”

    她打了個哈欠,忍著困意道:“江南只在戲本兒里聽過,聽說是個富饒的好地方。我尋思那地兒應(yīng)該不缺吃穿,準(zhǔn)備的東西也不多。夫君看看還缺什么,少什么,我再添置�!�

    陸奉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柔情,溫聲道:“夠了,你準(zhǔn)備的很周全�!�

    裴璋命人送來一份他整理出的單子,他感嘆裴璋心細(xì)如發(fā),沒想到妻子準(zhǔn)備的竟不必裴璋差多少。除了火石這種她興許沒見過的東西,她什么都考慮到了。

    他把她額前的碎發(fā)輕柔拂去,道:“睡吧,我看你一眼,今晚睡書房�!�

    江婉柔懷孕后期睡眠不好,陸奉晚上回來得晚,不想驚動她,經(jīng)常在書房睡。

    “別呀——你都要走了,趁還在府中,多陪陪我和孩子吧�!�

    江婉柔掙扎著坐起身,薄被從她身體上滑落,寢衣上的盤扣被她睡得崩開一個,香肩酥胸,白皙柔軟。

    “胡——”

    “好好好,我胡鬧,無需夫君教誨,我知道了�!�

    江婉柔擺擺手,她白天睡得多,晚上沒那么多覺,如今被陸奉一驚,更沒了睡意。

    cy

    她隨手把寢衣往上攏了攏,對陸奉道:“夫君,我渴了�!�

    陸奉起身,為她添了一杯茶水。江婉柔喝了一口,眉心輕攏,“夫君,燙�!�

    第35章

    第

    35

    章

    為陸奉流淚

    陸奉微抿一口,

    道:“并不燙�!�

    “夫君皮糙肉厚的,你覺得不燙,我喝著就是燙。”

    江婉柔不依不饒,

    道:“我要一杯涼的�!�

    陸奉起身,換了一個茶壺,江婉柔依然說燙,幾番下來,要不是江婉柔神色懇切,他還以為是她新想出來折騰他的法子。

    “我給你吹吹,

    可好?”

    陸奉在杯沿輕吹片刻,

    終于能入江婉柔的口,她瞇著眼睛喝了個精光,把空杯盞交給陸奉。

    “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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