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陸奉又給她倒了一杯,
如之前那般,吹涼。
“夫君,還要�!�
第三次,
陸奉接過茶盞,低頭摩挲著杯沿兒,意味不明道:“你如今使喚我,
倒是順手。”
江婉柔心里“咯噔”一下,
臉上訕訕道:“這不是翠珠和金桃沒在身邊嗎,夫君的手累不累?我給你揉揉�!�
她殷勤地給陸奉揉手腕,一邊抬頭看他的臉色。
在她第一回說燙的時候,
她沒多想,是真燙。
等回過神,陸奉已經淺嘗一口,且為她吹涼了茶,
讓江婉柔大為震驚。
陸奉身上有著世家公子的臭毛病:愛潔,從不與人共用茶盞。江婉柔從前嗤之以鼻,兩人床榻間唇齒交纏,不知吃了她多少口水,也沒見他嫌棄。穿上衣裳倒是衣冠楚楚不認人了,呵,男人。
心中暗罵,江婉柔卻從來沒有犯過陸奉的忌諱,錦光院每一處桌案都放有他專用的杯盞,日日拿去燙,過月就要更換,反正陸府有的是銀子,不缺幾套茶盞錢。
如今陸奉與她共用一個杯子,江婉柔的睡意被驚醒,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近來兩人相處漸多,江婉柔也能感覺到他如今待自己不一樣。只是這個“不一樣”究竟有多特殊,她不知道。
她想試試。
陸奉任由她捧起自己手腕,為他揉捏。他的腕子剛勁有力,猶如鋼筋鐵骨,江婉柔的手細膩柔軟,一下一下戳著,不像按摩,像撓癢癢。
“不準胡鬧�!�
他捉住她的手,淡聲道:“你近來,越發(fā)沒規(guī)矩�!�
言辭嚴厲,語氣卻沒多少責怪之意。
江婉柔拿不準他的意思,不過她這個人最會打蛇隨棍上。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圓滾滾的肚皮上,豈料還未開口,陸奉悠悠道:
“又踢你了?”
江婉柔:“……”
陸奉摸了兩把她的肚皮,道:“我走后,不要日日聽戲本兒,讓人給你念些四書五經,我們的孩兒,日后不能當個紈绔�!�
江婉柔答應地十分痛快,“放心吧,夫君,我都聽你的�!�
陸奉哼笑一聲,不知道信沒信。帶有薄繭的手在她的肚皮上摩挲,順著肚臍緩緩往下……
“夫江婉柔心中一驚,因為身子笨重又合不攏,驚恐地拉住他的手臂。
“怕了?”
陸奉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連夫君都敢戲弄�!�
“我這不是看夫君待我好,才敢跟您開玩笑的嘛。”
江婉柔委屈道,“如若夫君不喜,妾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膽子小,您別嚇唬我。”
“你還有害怕的時候?”
陸奉盯著她,目光沉沉,“再沒有比你更會裝模做樣的,你……罷了,待我從江南回來,你我夫妻坐在一起,好好算一算賬。”
他看了江婉柔為他準備的南下行囊,同樣發(fā)現了她悄悄放進去的玉璧,心中一陣柔軟,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忽地,他又驟然想起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從前每次出行,她表現地依依不舍,貼心地為他準備衣物,卻從未像這次這般。
那箱子一打開,不用他開口,一旁的小旗連聲贊嘆,“夫人對大人,乃一片真心。”
見識過真情,怎能分辨不出假意?
難道她從前都是裝模做樣敷衍自己么?
一瞬間,陸奉的臉色五彩紛呈,推了公事回府,他要好好質問這個女人,問她、問問她……
他在路上想了很多。
一路疾行,等真見到她恬靜的睡顏時,他忽然覺得不重要了,心中只有一個荒唐的念頭:讓她好好睡一覺。
她說渴。
他為她倒水。
陸奉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兒。
除了當年那一杯加料的酒,從未有人敢如此戲弄于他,這女人仗著有孕越發(fā)不敬,如今連“賢惠”都懶得裝了!
他心中竟無半分怒火。
……
陸奉眉骨高,瞳仁幽黑,盯著人的時候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江婉柔被他看得不自在,訕訕道:“夫君,可是妾臉上有什么東西?夜深了,咱們安寢吧�!�
“妾服侍您寬衣�!�
說著掙扎著起身,被陸奉按著肩膀,不讓她動。
“不必�!�
陸奉瞧著她矯揉造作的樣子,自她肚子漸大,他從未讓她動過手,往常瞧不出什么,如今一看,全是破綻。
他身為禁龍司指揮使,刑部、大理寺的斷不了的案子交給他,不出一旬便能堪破,窮兇極惡之徒在他面前只有瑟瑟發(fā)抖的份兒,不敢動半分歪心思。
終日打雁,反而讓家雁啄了眼,好,很好!
江婉柔見陸奉殺氣騰騰地去寬衣,嘟囔一聲“寬衣而已,至于么”,她如今萬事不掛心,打了個哈欠,躺下閉上眼眸。
原本只想瞇一會兒,等陸奉回來再跟他說會兒話。三爺是她的小叔子,別的事好說,可她身為長嫂,總不好管到小叔子房里去。
由陸奉這個兄長出面正好,強扭的瓜不甜,三爺才貌雙全,儀表堂堂,何必做強人所難之事。
江婉柔高估了自己。
陸奉沐浴回來,只見江婉柔枕著胳膊側躺著,臉頰泛紅,唇瓣粉嫩,濃密的睫毛翕動,如同兩把小扇子。
他沉靜地走過去,把她的手臂抽出來,放在錦被里,起身吹滅蠟燭。
***
陸奉沒有大把的時間浪費在后宅。
江婉柔沒來得及把三爺那檔子事告訴陸奉,轉眼就到了出發(fā)的日子。他卯時整理好行裝出門,那時候天空黑沉,不見一絲光亮。
翠珠辰時給江婉柔熬了一盅燕窩,讓她墊墊肚子再睡。她推開門,看見窗邊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哎呦,我的好夫人,怎么不點燈呢?”
翠珠忙把托盤放下,尋摸著火折子把蠟燭點上,又拿起衣桁上的披帛,搭在江婉柔的肩膀上。
翠珠絮絮叨叨:“雖說春將交夏,早晨還有寒氣呢,您看那草上,全是露珠,夫人如今雙身子,萬萬不能受涼�!�
江婉柔攏了攏柔軟的披帛,低聲道:“他走了�!�
陸奉從來沒有出過這么久的遠門,近來夫妻感情漸入佳境,他忽然這么走了。
江婉柔曾想過,離別之時,要說些什么。
是“君行千里、妾心相隨”的纏綿情誼?還是“此去與師誰共到,一船明月一帆風”的殷切祝愿?他曾說她“不學無術”,她特意翻過府中的藏書,找出幾句有文采的詩句。
一句也沒用上。
昨夜,兩人如同每一個尋常的夜晚那樣和衣而眠。卯時那會兒,陸奉起身,她聽著窸窣的穿衣聲,怔怔望著床側的百子千孫帷帳,喉嚨里像塞了一塊棉花,無從開口。
陸奉同樣一言不發(fā),他的靴子很重,沉悶的腳步聲靠近,她慌忙閉上眼。她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用帶著厚繭的指腹輕蹭她的臉頰,或者撫摸她的肚子,他卻只看了她一會兒,腳步聲逐漸遠去。
她慌亂起身,打開窗子,在黑沉的夜色下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他手里握著慣用的長刀,衣袂翻
cy
飛,步履沉穩(wěn),整個人如山一般堅毅。
她看著他的身影逐漸遠去,在拐角處,他忽然停了下來,抬起左臂,微微擺動一下,不回頭地往前走。
那一刻,江婉柔心里空空的,面上微涼,一摸,她竟流淚了。
江婉柔很少哭,因為她知道沒用。父親看不見她哭,嫡母不會在意她的眼淚,只有麗姨娘,她哭,她抱著她一起流淚。
后來她學乖了,眼淚這種東西,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沒有人疼的孩子,是不配流淚的。
江婉柔默然拂去臉上的淚珠,她這輩子,為姨娘的病哭過,在生淮翊時哭過,如今,竟為陸奉流了眼淚。
她尤記得,初成婚時,她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他的臉都不敢多瞧。
江婉柔想,或許他近來對她太好了,也或許孕期的女子,總愛多愁善感。
她捧著肚子繼續(xù)回去睡,閉著眼,卻怎么也睡不安穩(wěn)。
江婉柔喃喃道:“也說不上喜歡,但習慣了,忽然沒有了,怪難受的�!�
“��?夫人喜歡什么?奴婢為您尋來。”
“老祖宗和大爺都交代過了,這闔府上下,委屈了誰都不能委屈夫人您!”
翠珠嘰嘰喳喳地把窗子關上,燕窩尚且溫熱,江婉柔喝了兩口,放下。
她問道:“淮翊呢?”
翠珠道:“大公子正在書房念書,您要想他了,奴婢叫大公子來錦光院用早膳?”
“不必,早晨天冷,不值當他走一趟�!�
江婉柔嘆了口氣,她心里不得勁兒,閑著更愛胡思亂想。
得找點兒事做。
她問:“二弟妹房里那位姑娘,如今在春暉堂如何,可還安分?”
“啊,那位啊……”
翠珠圓圓的臉上顯出一絲為難,她瞧著江婉柔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夫人,奴婢說了,您可別生氣�!�
“哦?莫非有什么變故?”
翠珠磕磕絆絆道:“奴婢按您的吩咐,把話兒原封不動傳給二夫人,本以為這事兒妥了,結果……結果今早奴婢一問……”
“那姑娘沒去春暉堂,去了……去了南邊的小佛堂�!�
江婉柔的臉色驟然大變。
第35章
第
35
章
夫人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南苑的小佛堂是府中禁忌,
如今鮮少有人提及。那佛堂里住的不是旁人,是江婉柔頂頭的婆婆,趙老夫人。
江婉柔對這個婆母,
心中著實發(fā)怵。
趙老夫人是跟著陸國公起家的糟糠之妻,聽說還上過戰(zhàn)場,為陸家生育三個兒子,陸府唯一的一位千金出自一個妾室,那妾曾是趙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她親自做主給陸國公納的妾。
這般人物,
江婉柔在剛嫁進來時,
用盡心思奉承討好,可惜人和人的眼緣不同,老夫人一直不喜歡她。
三個兒媳婦,
晨昏定省,她來得最早,走得最晚,
老夫人從不給她一個好臉。
她嫁進來的名聲尷尬,她認。惹不起她還躲不起么?平日盡量避著老夫人走。趙老夫人性情剛硬,卻不是個主動來磋磨人的婆母,
最初,
日子也還過得下去。
直到她懷孕。
旁人家的婆婆縱然不喜歡兒媳,只要兒媳有孕,看在孫子的份兒上,
也不會太過分。她家剛好相反,最初婆母對她的態(tài)度是眼不見為凈的漠視,她一有孕,則是明晃晃的厭惡。
春寒料峭,
讓她挺著肚子站在外頭立規(guī)矩。
婆婆“病了”,只要大兒媳去侍奉湯藥,跪在榻邊伺候,一跪就是一天。
夏日炎熱,婆母心血來潮想吃烤板栗,一定要大兒媳親自去做,一會兒嫌生了一會兒嫌燙了,非得折騰她。
一日三餐,要懷孕長媳伺候才吃得香。
……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最后趙老夫人被關小佛堂,是因為江婉柔在她院中喝下的茶中有紅花。陸國公大怒,次日收拾出南苑的小佛堂,吩咐道:“夫人吃齋禮佛,閑事不得打擾�!�
這是軟禁。
江婉柔有個秘密,婆母平日為難她,但那碗紅花確實與她無關。
是江婉柔自己下的。
她實在沒有別的法子,那會兒她身子已經五個月了,婆母那般日夜磋磨,若她不用點兒手段,孩子總有一天會被折騰沒的。
公府門規(guī)森嚴,外是外,內是內,天命之年的老祖宗不管事,陸府內宅就是趙老夫人的一言堂。男人們不過問內宅之事,陸奉她更指望不上,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一趟,她就算真鬧到他跟前,他還能為自己這個硬塞進來的妻子,質問違逆他的母親嗎?
江婉柔思慮許久,只能自救。
麗姨娘久病成疾,秦氏那毒婦不給她們請大夫,她便自己找醫(yī)書看,自己抓藥,也成了個半吊子郎中,略識得一些藥性。
她只敢沾了一丁點兒,便做出腹痛難忍的樣子,那日正好陸國公休沐,叫大夫來瞧,恰巧揭露這場內宅陰司。
江婉柔本意不想害趙老夫人,老夫人陪陸國公白手起家,又生育三個子嗣,她也沒想憑這個扳倒她。她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而已,最好是個男丁,如此她便能在府中站穩(wěn)腳跟。
后續(xù)的走向,是她沒有預料到的。
陸國公雷厲風行收拾出來小佛堂,宮中還下了一道敕令,大體訓斥趙老夫人“為母不慈”云云,一夜之間,壓在江婉柔頭上的大山轟然倒塌,陸奉特意回來一趟,對她道:“怎么不早告訴我?”
江婉柔低眉順眼,“媳婦伺候婆母,天經地義,不敢言苦。”
她那會兒根本不敢把陸奉當成救命稻草,所幸那件事之后,陸奉對她漸漸上心,臨近產期遇到的那幾回刺殺,若沒有陸奉看顧,她和淮翊也活不下來。
淮翊生來體弱,大家心照不宣是因為遭遇陸奉政敵的刺殺,陸奉為此對她愧疚,江婉柔心中卻一直有個疙瘩。
她覺得罪魁禍首是她親自下的那碗紅花茶。
盡管她已經足夠小心,可她又不是神仙,哪兒能那么準確控制用量呢?她當時想好了,如若事成,至少壓制婆母一段時日,讓她平安生下孩子;倘若萬一……真沒了,趁機把婆母苛待兒媳的事捅出來,公爹是個正直之人,日后自有她的松快日子過。
至于以后,她還年輕,好生籌謀,還會有孩子的。
江婉柔時�;叵�,她那時確實太年輕,換做現在,她有百種更好的法子解決,不至于破釜沉舟到那種地步。當時只想著保全自己,肚子里的只是塊肉,是圓是扁都不知道,當時拼命想保,也只是想憑借一個孩子在陸府占一席之地。
后來陸淮翊出生,她生下淮翊的時候才十六歲,還留戀著姨娘懷抱的年紀,驟然當娘了。
他聰明、伶俐,懂事,唯一的不好,只有身子弱。
江婉柔后悔了。
這些年她對淮翊縱容溺愛,陸奉都看不過眼,誰都不明白她心中對淮翊的愧疚。她行事謹慎,那碗紅花未經旁人之手,這是她爛在肚子里,帶到墳墓里的秘密。
……
“嘶——”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受到母親情緒的感染,江婉柔捂著肚子坐下,眉心輕攏。
“翠珠,給我熬一碗安胎藥。”
她不喜歡吃甜,更討厭苦味,喝了苦藥沒有別的東西壓,只能由自已生生受著。平日要陸奉看著喝安胎藥,如今沒人管,自個兒得知輕重。
用過早膳和安胎藥,江婉柔喚來金桃,道:“把人帶過來,我瞧瞧�!�
陸國公臨終前交代,讓老夫人在佛前好生“靜心”,自此南苑小佛堂成了府中忌諱,后來江婉柔管家愈發(fā)威重,更沒有人敢大張旗鼓提起。
這個姑娘,好聽點兒是落難嬌客,說白了就是罪奴,還敢在主人府中挑三揀四?
江婉柔心覺蹊蹺。
金桃很快將人帶了過來,姑娘十四五歲的樣子,巴掌大的小臉兒,柳葉眉,圓杏兒眼,櫻桃唇,細皮嫩肉的,縱然穿著丫鬟的嫩綠色褙子,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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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也不像會伺候人的樣兒。
江婉柔盯了她一會兒,悠悠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周,名妙音�!�
這個名為周妙音的姑娘怯怯看著江婉柔,福下身子。纖柳細腰,身段兒倒是極好。
“免禮。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年前來的府中?這樣一個標志的人兒,我竟不曾見過�!�
“夫人事忙,不敢驚動夫人�!�
周妙音維持著半蹲禮,低頭道:“小女自知叨擾貴府,自進府以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足不出戶,不敢給夫人、二夫人添麻煩。本想聊此殘生,豈料……豈料……”
周妙音眼角沁出了淚花,“多謝夫人救我,日后必結草銜環(huán),感念夫人大恩�!�
“我倒不必你報我什么恩,我只想問一問你,按照你以前的身份,做妾是辱沒了,可我家三爺身份尊貴,風流倜儻……”
江婉柔輕抿一口茶水,繼續(xù)道:“如今你這種境遇,二弟妹能照顧的了你一時,不能照看你一輩子。三爺溫柔多情,我那三弟妹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妒婦,你后半輩子有個依靠,為何不愿?”
周妙音抬起頭,一雙圓杏兒眼直勾勾看著江婉柔,道:“我周家世代清名,寧為奴,絕不為妾�!�
江婉柔看著她,忽地笑了,“你在我二弟妹跟前便是這樣說的?哄得她將你送來我這里�!�
“不愿做三爺的房里人,倒看上了大爺。你倒是給我說說,都是做妾,大房的妾室比三房高貴不成?還是姑娘雄心壯志,等著我給你騰位置吶。”
江婉柔笑著,聲音愈發(fā)冰冷,周妙音立刻跪了下去,“撲通”的跪地聲沉悶,空氣仿佛凝固。
“夫人冤枉!小女萬萬不敢有這般心思——”
“我記性不錯。”
江婉柔驀然打斷她,“除夕家宴,有個丫頭險些把酒水灑在大爺的衣衫上,你真該慶幸,那天是個好日子�!�
按照陸奉的脾性,放在往常,一記窩心腳踢過去,依這姑娘孱弱的身板兒,早下九泉了,哪兒有如今這么多事。
方才還信誓旦旦的周妙音,瞬間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周妙音看向江婉柔,道:“是,我……是有這個心思。大夫人,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理,您如今身懷六甲,還想霸著大爺不放嗎!”
“你個賤人,我撕爛你的嘴!”
“翠珠——”
江婉柔還未言語,翠珠先上去狠狠給了周妙音一巴掌,翠珠是窮苦人家出身,一把子力氣大得很,周妙音被打得頭一偏,白皙的臉上浮現五個清晰的手指印。
“翠珠,你出去,給周姑娘拿塊冰敷臉�!�
江婉柔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淡道:“丫鬟不懂事,回頭給你送些傷藥。”
周妙音恨恨看著她,“打都打了,何須夫人假惺惺!”
江婉柔輕嘆一口氣,道:“委屈了?”
“妾,女子在下,立著伺候為妾,如今這點兒委屈都受不了,何談以后�!�
“周姑娘,我觀你貌美聰穎,做個妾,著實委屈你。我陸府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今日便收拾東西,從哪兒來,回那兒去�!�
周妙音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咬了咬唇,道:“夫人,我不敢跟您爭。如若您不放心,我情愿喝下絕嗣藥,在您不方便的時候把大爺籠絡住,我……夫人,反正總要有這個人,為何不能是我?我一介罪奴,什么都沒有,您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我只求一個安身之地,求您!”
她跪著不住叩頭,聲音凄切。江婉柔斂下眉目,手指緩緩摩挲的著杯沿兒。
確實,一介罪奴,她尚且不放在眼里,她也從未有過找個年輕貌美的妾室為自己固寵的念頭。這姑娘心太大,三爺那事興許還有內情,來錦光院不成,又攛掇周若彤把她送到小佛堂,她究竟意欲何為?
江婉柔又好聲好氣問了一通,言明陸奉是恭王一案的主審官,算起來是周妙音的仇人,為何不喜歡溫柔多情的三爺,反而看中面若閻羅的陸奉?
周妙音哭道:“夫人,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小女不敢怨恨圣上,更不敢怨恨陸大人。而且……陸大人為那么多人翻案,興許、興許我把大人伺候舒服了,我爹爹也能借此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