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夜荒唐,江婉柔在翌日晌午才醒,醒來第一件事,不是叫人給自己揉腰,先叫翠珠熬藥。
昨日陸奉交代過,起來記得喝避子湯,他再三保證不會懷上,她才讓他在弄在里頭那么多次,小腹都鼓起來了。
翠珠得過陸奉吩咐,手腳麻利地端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那藥一看就很苦,江婉柔捏著鼻子灌下,她不愛吃甜,只能喝白開水壓下苦味兒。
放下小瓷碗,她砸砸嘴,眉心輕皺,“這……是避子湯么,是不是熬錯了?”
怎么喝著,和之前求子的湯藥一模一樣!
第73章
第
73
章
興師問罪
翠珠瞧著她的臉色,
勸道:“王妃,是不是太苦了,要不奴婢給您沖碗紅糖水?”
江婉柔又端起碗,
放在鼻下輕嗅,不是她的錯覺,那藥她喝了五年,絕不會認(rèn)錯。
她問道:“你看著煎的?”
翠珠如實回:“是今早前院命人送過來的�!�
陸奉一般不插手后宅,同樣,江婉柔也不往前院安插人,
陸奉就是所有探子的首領(lǐng),
萬一被他察覺,妨礙夫妻情分。
她收斂眉目,吩咐道:“把藥渣收起來,
尋個好天氣晾干�!�
想起先前一直難有孕,陸奉也不著急,江婉柔心里有一個隱約的猜想。干藥材比濕藥材好辨認(rèn),
王府有專門的醫(yī)官,還有醫(yī)術(shù)高明的洛先生,等曬干后,
自會驗證她的猜測。
……
翠珠手腳伶俐,
正好今兒個天不錯,翠珠把藥渣曬在太陽底下,不到兩個時辰已曬至半干。
江婉柔如今身為齊王妃,
身份高了一階,原本以為會比之前忙碌,其實不然。皇帝對兒子們都不錯,宮中還在念書的皇子自不必說,
開牙建府的王爺們,皇帝也都一一照拂,齊王府大部分零碎瑣事,皆由內(nèi)務(wù)府包攬。
吃,根據(jù)王府的規(guī)格人數(shù),內(nèi)務(wù)府每月送大米、小麥等五谷,牛、羊、雞鴨鵝肉一應(yīng)俱全,另有應(yīng)季的水果,人參、鹿茸等滋補藥材按月供應(yīng)。不需要江婉柔勞心費神地比價,采買。
穿,內(nèi)務(wù)府有織造局,夏日供絲綢,冬日供狐皮、貂絨。王爺?shù)某聨Оl(fā)冠、王妃的翟服頭冠首飾,孩子們的衣帽鞋襪,甚至下人的衣裳都有人專門做好,送過來。王府另配有十個繡娘,專門給主子們裁常服。江婉柔的衣裳本來就多得穿不過來,目前王府的繡娘還在四處托關(guān)系,想在新主子面前混個臉熟。
用,王府的家具器皿在他們一家人搬進(jìn)來之前就已安置妥當(dāng),像一些易碎的瓷器,譬如花瓶、香爐等,每月內(nèi)務(wù)府照例過來詢問,是否需要更換,想少量添置一些也無妨,齊王風(fēng)頭正盛,內(nèi)務(wù)府對齊王府不敢怠慢。
最重要的是,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這些東西,不用江婉柔出一分銀子,而陸奉作為親王,是有俸祿和莊田的!
皇帝寵愛兒子們,王爺?shù)馁旱撁磕旮哌_(dá)萬石,田莊肥沃,再加上上回皇帝單獨賞她的“私房錢”,江婉柔原本還在為國公府的財產(chǎn)心痛,現(xiàn)在一合計,果然還是皇家財大氣粗!
她是個勤儉持家的王妃,能走內(nèi)務(wù)府的都走內(nèi)務(wù)府,反正不要她出錢,更不用她費心。沒有妯娌那一堆事兒,江婉柔的日子比之前松快。她迫不及待找了醫(yī)官,兩人密談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江婉柔送老邁的醫(yī)官出院門,翠珠連忙跟上來,給她披上了白絨絨的狐貍毛披風(fēng)。
“王妃娘娘,別看日頭大,還有風(fēng)呢,您快進(jìn)去�!�
王府的醫(yī)官有官階在身,可誰又尊貴得過王妃娘娘?何須親自跑出來一趟。
江婉柔沒有如往常一樣轉(zhuǎn)身回去,她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這個時辰,王爺應(yīng)該在書房。”
自從陸奉領(lǐng)戶部的差事,他不再如往常一樣早出晚歸,早朝后便回來,能與江婉柔一同用個晚膳。
翠珠搓了搓手,還在琢磨主子的意思,江婉柔已經(jīng)徑直踏出錦光院的圓拱門,朝前院走去。
***
齊王府前院,書房。陸奉靠在紫檀木圈椅上,桌案前站著一襲白衣的裴璋,兩人目光對峙,似乎在爭執(zhí)著什么。
日落的余暉透過書房的窗欞,明亮的那面照在裴璋臉上,一身黑袍的陸奉恰巧在陰影處。江婉柔推門而入,明暗處的兩人同時看向她,場面一度靜謐。
陸奉的指節(jié)輕扣桌案,語氣辨不出喜怒,道:“出去。”
江婉柔立刻回神,朝陸奉行了一禮,“恕妾身失儀。”
她本來氣沖沖來詰問他,誰知碰上這樣詭異的場景。江婉柔低垂眉眼,不敢給裴璋半個眼神,在即將踏出門檻時,陸奉淡道:“去耳房等我�!�
耳房在書房隔壁,一樣燒有暖和的地龍,不用在走廊上受寒風(fēng)。
江婉柔低聲道:“謝王爺體恤,妾身告退�!�
裴璋微垂頭顱,目不斜視,在江婉柔走后,他再次看向陸奉。
“區(qū)區(qū)兩成而已,關(guān)乎數(shù)萬黎庶的性命,請王爺三思。”
近日有朝堂有兩件事惹人注目,一是對陳復(fù)的處置,其二便是裴璋在月前提的,為落云鎮(zhèn)減免稅負(fù)一事。
當(dāng)日早朝,此提議被皇帝以“按律行事”駁回,他并未放棄,翻遍律法,在邊邊角角處,發(fā)現(xiàn)這樣一行小字:“遇災(zāi)禍之年,或新皇御極,亦或加恩天下,稅負(fù)宜減。若無此三者,然有舊例,亦得循之。”
裴璋不辭晝夜地查遍歷年的“賦役黃冊”,還真找到了先例。在皇帝登基之初,偏僻的南下諸郡有個縣,又偏又窮。縣令是個好官,上梳請求減免三年的稅負(fù),這三年讓百姓們休養(yǎng)生息,有余錢種糧食、種瓜果,地方有余錢修路鋪橋。
當(dāng)然,此縣不符合朝廷減免稅負(fù)的法令,不白減,等三年后,百姓們?nèi)兆雍眠^了,每年稍稍加賦加稅,用六年的時間“還”給朝廷。當(dāng)時新皇初登基,朝中百廢待興,皇帝是馬背上打的天下,哪兒懂什么治理國家?
看到縣令的奏疏,皇帝一時新鮮,亦被
cy他的愛民之心打動,朱筆一揮,道:“準(zhǔn)奏�!�
……
至于成效如何,時間太遠(yuǎn),已無從考究,但的確是明晃晃的“先例”。加上裴璋的堅持,游走在各方之間,皇帝漸漸被他說服,戶部尚書也欣然同意,只差臨門一腳,皇帝忽然認(rèn)了個兒子。
陸奉統(tǒng)領(lǐng)戶部,原本要下達(dá)的詔令遲遲不發(fā),裴璋詢問,才知道卡在齊王這里。
裴璋的奏疏寫得漂亮,以至于沒有人在意他的春秋筆法。當(dāng)初的小縣城,縣令也只敢上疏減三成,分六年“還”清�,F(xiàn)在裴璋一開口就是五成,分十年上繳。落云鎮(zhèn)并不富裕,或許當(dāng)初的戶部尚書不在意這些“三瓜倆棗”,陸奉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他還是那句話:
“按規(guī)矩來�!�
既然律法說可按照先例,那便嚴(yán)格遵循。
并非他刻意為難裴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在既定的規(guī)則下,所有人各居其位,萬事有矩可循,方能保國安民,社稷安穩(wěn)有序。
律法不合適,可修、可改,卻萬萬不能因情廢法。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一旦開此先河,四方諸郡有樣學(xué)樣,或夸大其詞,或偽造情狀,因一個小鎮(zhèn),毀了律法的威嚴(yán),在陸奉看來,這是萬分愚蠢。
“兩成、而已?”他嗤笑一聲,黑沉的眸中卻并無笑意。
他道:“裴大人,本王有一事請教�!�
“請問裴大人一年的俸祿幾何?其中兩成又是幾何?”
裴璋清雋的眉毛緊皺,回道:“兩者并無可比較之處�!�
陸奉道:“那好,本王再問你。每年舉子們進(jìn)京參加秋闈,按律,各郡縣選出來的舉子不過百人,有一郡人才濟濟,一書生乃文曲星下凡,才堪堪排名一百零一位,敢問裴大人,是否該破格錄取?”
裴璋想也沒想,立刻道:“不拘一格降人才,既是有才學(xué)之人,當(dāng)?shù)檬鈽s。
”
“巧了,這一百零二位,和這位文曲星不相上下,裴大人,還不拘一格么?”
裴璋忽地沉默。聰明如他,已經(jīng)明白了陸奉的意思。
后者再破格錄取,后面還有更“可惜”的人才,前兩位都破格了,憑什么到他這兒就不行了?
規(guī)矩一旦破開,便不再有任何約束力,后患無窮盡也。
他閉了閉眼,盡管內(nèi)心不愿承認(rèn),陸奉,或許是對的。
他又想起“夢中”時,武帝薨,內(nèi)憂外患,亂成一鍋粥,最后終止內(nèi)亂的,是凌霄將軍的鐵騎,以及武帝在位時制定的“嚴(yán)刑峻法”。
武帝在民間的名聲毀譽參半,他在位時無人敢提,崩逝后才逐漸有議論聲。旁的皇帝繼位先修皇陵,武帝先修“齊律”。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刪減了類似“遵先例”這種模棱兩可的表述,剛紀(jì)分明,事無巨細(xì)皆有定規(guī)。律法條條清晰,又格外嚴(yán)苛。
動輒處以極刑,抄家滅族,砍頭梟首、刖足斷肢,令人膽寒。上至達(dá)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目睹新律之森嚴(yán),莫不懼之�?烧且驗橛羞@樣人人懼怕的“嚴(yán)刑峻法”,人人安分守己,以求自保,才沒有讓國家陷入大動蕩。
裴璋的手段更溫和。在“夢中”,他與武帝王屢次爭吵,他不斷貶官,又不斷升回來,武帝看重他的能力,又厭惡他的脾性。他同樣看不慣武帝頻發(fā)戰(zhàn)亂,與暴君無異。
在這一刻,裴璋忽然想起武帝死后,風(fēng)雨飄搖的二十余年。他夙興夜寐,卻用了二十年之久才換來一個太平盛世,如果是他……或許前期會死很多人,流很多血,但那個太平盛世,或許會來得更早。
這段日子困在心中的迷茫,此刻有了清晰而堅定的答案。
裴璋苦笑一聲,拱手道:“王爺英明,裴某……心服口服�!�
陸奉的眉宇間顯出一陣陰郁。
裴璋此人,讓他厭惡非凡,在那十分的厭惡中,又夾雜著一分欣賞,讓他甚是棘手。
他煩躁得揮了揮手,道:“既然如此,裴大人回罷�!�
“日后有要事,在外談?wù)�,不必來王府拜訪�!�
裴璋頓了一下,斂眉道:“下官遵命�!�
他沒有問原因,亦沒有解釋。男子頎長挺拔的身軀如青竹,消失在呼嘯的寒風(fēng)中。恰好江婉柔依門遠(yuǎn)望,還沒有來的及想什么,耳旁傳來陸奉沉沉的聲音。
“怎么,舍不得?”
江婉柔頓時一激靈,她裹了裹毛絨絨的披風(fēng),挺胸道:“什么呀,我就是出門透透氣,王爺在說什么,妾身聽不懂�!�
她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心中底氣足!
她倒要問問,此前那么多年,他哄著她喝了那么多苦苦的藥汁,是何居心!那藥那么苦,她還一直愧疚生不出孩子,未盡到為妻的責(zé)任,他騙得她好苦!
江婉柔心中逐漸醞釀情緒,不一會兒,烏黑雙眸逐漸濕潤,她低垂著眉目,委屈道:“妾身有一事不明——”
“昨日呢?”
不等她說完,陸奉捂著她冰冷的手,淡淡道:“昨日在花廳中,你二人遙遙對望,也是透氣?”
江婉柔一滯,眼眶已蓄滿的眼淚,忽然落不下來了。
第74章
第
74
章
他的補償
陸奉握緊她的手,
順勢關(guān)上房門。門扉閉合,發(fā)出“吱呀”聲,讓江婉柔心頭一顫。
她努力睜大眼眸,
仰頭看他,“夫君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懷疑我……”
“我信你�!�
陸奉沉聲道:“我說過,我永遠(yuǎn)信你。”
江婉瑩曾經(jīng)大鬧國公府,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污她清白,那會兒她問陸奉,陸奉也是這么說。
他生性多疑,
江婉柔當(dāng)時聽得高興,
其實并未往心里去,她也不會傻到聽男人一句空口白牙的話,只想以后更加謹(jǐn)言慎行,
不落人口舌。
昨日滿堂的人都在說什么“突厥”,只那么一瞬,江婉柔沒想到,
陸奉竟然會注意到她,更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相信她。
天地良心,
她敢對天發(fā)誓,
絕沒有生出任何非分之想,但當(dāng)時的情況……確實惹人誤會。
江婉柔心中五味雜陳,她動了動唇,
好幾次,卻說不出話。
這一刻,江婉柔心中有種莫名的羞愧,外人道陸奉手段狠辣,
冷面閻羅,她這個枕邊人,竟也小瞧了他。
***
這是個美好的誤會。陸奉的心胸寬廣,但也沒寬廣到容許旁人覬覦自己的妻子。那不是圣人,是懦夫。
但他同樣不是個憤怒沖昏頭的莽夫,陸奉辦事,自有他的一套準(zhǔn)則。
正如他多次駁回落云鎮(zhèn)的減稅折子,并非因為他和裴璋的私人恩怨。事實上,因為裴璋的折子寫的漂亮,外加詳盡的旁征博引,他私心里對此事頗為認(rèn)同,但律法如此,他選擇遵循法度。
政事如此,對于內(nèi)宅私事,他眼明心亮。知道江婉柔自從嫁給他,孝順長輩,操持家務(wù),謹(jǐn)守閨訓(xùn),一門心思撲在他和三個孩子身上,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更沒有存二心。
盜賊覬覦珍寶,總不能怪珍寶太耀眼。陸奉心中有氣,也是對著覬覦的賊人,江婉柔這邊他提都沒有提,當(dāng)然,男人的占有欲作祟,江婉柔也吃了點兒苦頭。
至今,江婉柔還傻乎乎以為昨夜陸奉要得兇狠,是因為她臉上多涂了一層胭脂。
……
江婉柔垂下眼眸,哼哼唧唧道:“妾本身就清白,我滿心滿眼都是你,待夫君之心,比真金還真�!�
她想了想,決定不在這個問題糾纏。陸奉都說相信她了,她再解釋一番,說她是為了感謝裴璋為她解圍?那裴璋為什么幫她解圍?她也不知道啊,越說越亂,不如糊涂過去。
陸奉臉上的神色稍緩,道:“我知。”
正因為知道她的心意,他才不在乎旁的。但裴璋幾次三番,已經(jīng)把陸奉的耐心完全耗盡了。他斂下眼眸,面上不動神色,江婉柔也猜不出他的心思,總之不太痛快就是。
江婉柔忽然蜷起手指,撓他的掌心,眼巴巴看著他。
陸奉眸光微閃,話風(fēng)一轉(zhuǎn),道:“王府有繡娘,日后不要再做這些粗活�!�
他身上這套衣裳是前日錦光院送過來的,靴子同樣出自
cy
她手,她愛給他做針線,陸奉握著她柔軟細(xì)膩的手,始終不能理解她這項愛好。
聽?wèi)蚩丛挶緝海m然他也不喜歡,至少是無聊時的消遣,他不阻攔。她每日練舞,不合規(guī)矩,但關(guān)門來,既能強身健體,偶爾又是夫妻情趣。能擺弄出各種姿態(tài),只有他知道她的身段有多軟。
只一條,她自從嫁進(jìn)來便熱衷于給他做衣服鞋襪,陸奉不缺衣裳,不管是國公府還是王府都不缺繡娘,實在無須她自降身份。
提起這個,江婉柔更加心虛地不敢應(yīng)聲。原本氣勢洶洶來,出師未捷,還沒說出口呢,在他面前忽然矮下半截。
她欲言又止,偏陸奉目光銳利,直接問:“什么事,值當(dāng)你吞吞吐吐?”
“那湯藥不對!”
想了想,江婉柔還是覺得委屈,今日得為自己討個說法。
她快語連珠,迅速道:“今日你送來那碗避子湯,我讓醫(yī)官看了,那些藥材,和你從宮里帶來的方子一模一樣!”
“這是怎么回事,請夫君給妾身一個解釋。”
那藥那么苦,她還不喜歡吃甜食,她喝了足足五年!說著說著,江婉柔挺了挺渾圓的胸脯,覺得氣勢又足了些。
她可不是空口白牙,藥渣她還留著呢,容不得抵賴。
她都做好了和陸奉斗智斗勇的準(zhǔn)備,誰知陸奉沉默了一會兒,大方承認(rèn),道:“之前那個方子,確實是避子湯�!�
耳房有一張暫供歇息的窄榻,陸奉抱起江婉柔,她裹著毛絨絨的白狐大氅,把自己裹成了個雪球,陸奉身形高大,窩在在他懷里絲毫不顯臃腫。
他溫聲解釋,道:“當(dāng)年我樹敵太多,你若再有孕,恐遭人惦念。”
其中諸多緣由,譬如位高權(quán)重,膝下只有一個體弱的兒子,能擋下一些人的忌憚;還有她生長子時那樣艱難,他想讓她多養(yǎng)兩年。
其實按照陸奉最初的想法,在淮翊兩三歲的時候,他已完全掌控了禁龍司,她的身量也逐漸長開,可以生了。但他習(xí)慣了那樣的日子,不管回來得多晚,永遠(yuǎn)有一盞燈等著他,沉醉在她的溫香軟語中,陸奉想,再等等罷。
要不是江婉柔賭氣,私自把藥潑了,現(xiàn)在估計也不見那對兒雙胞胎的影子。陸奉輕嘆了口氣,大掌拂開厚重的披風(fēng),撫摸她的小腹。
他道:“天意如此。”
江婉柔想起自己潑的那幾回藥,心道原來如此,這可不是天意。
陸奉的解釋讓她心氣稍平,臉上依然氣鼓鼓,道:“那夫君為何瞞我?明說便是,妾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啊�!�
陸奉捏了捏她柔軟的雙頰,語氣有絲歉意:“此事,是我考慮欠妥。”
決定用藥之初,她于他,不過是名分上的妻子,他長子的生母,府中稱職的主母。夫為妻綱,他決定的事,不容忤逆。
換言之,“妻子”怎么想,不重要。
后來他對她越發(fā)上心,更加無從開口。
陸奉出身尊貴,脾性說一不二,獨斷專行,頭上只有一個皇帝能壓住他。誰又敢說他的錯?如今在這間狹小的耳房里,他低下頭,和妻子說句“欠妥”,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第一次表達(dá)“歉意”,還是對自己的內(nèi)人,陸奉臉上稍許不自然,只是他貫來冷著一張臉,看不出來。
他微抿薄唇,道:“柔兒,你可有心儀之物?”
“�。俊�
江婉柔怔怔,怎么忽然換了個話題?
她如實回道:“沒有�!�
別說現(xiàn)在是王妃,就是身為國公夫人的時候,她喜歡的、想要的物件,已經(jīng)盡數(shù)收入她的囊中。宮中賞賜不斷,她的眼光也越發(fā)挑剔,尋常的珍寶還入不了她的眼。
陸奉又問:“可有抱憾之事?”
江婉柔想了會兒,搖搖頭,“并無�!�
她這會兒才琢磨過來,原來是陸奉心中有愧,要補償她啊!
江婉柔覺得自己真沒出息,剛上來被他反將一軍,氣勢已弱三成,接著聽他解釋,心疼心憐他的處境,最后被他一句軟和話哄好了,她方才明明那么生氣!
不過有補償,不要白不要,江婉柔連忙改口,“有有有,等我想想!”
思緒如飛,江婉柔驀然靈光一閃,抬頭看他,“心儀之物嘛,不如夫君把你的墨寶給我吧�!�
陸奉笑道:“這有何難,你想要哪一副?”
江婉柔雙頰上升起一抹緋紅,扭扭捏捏,道:“就是之前……晚上……你畫的那些。”
她孕時不便伺候,他剝了她的衣裳,擺弄各種姿勢入畫,實在羞人。
陸奉沉默一瞬,摸了摸她的鬢角,“換一個�!�
不是他不愿意給,作為本朝最大的探子頭子,他深知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市井奇人異士繁多,東西不管藏得多隱蔽,總有人能找到。
當(dāng)時只看她的反應(yīng)有趣,想逗逗她罷了,曾經(jīng)江婉柔問過他,他篤定道:“你找不到�!�
他做事謹(jǐn)慎,習(xí)慣斬草除根,不留后患。早燒成灰了。
江婉柔氣得掐他的腰,掐青了他還不松口,只能接著提要求:“你日后不許兇我�!�
陸奉語氣無奈,“我何時兇過你?”
他把他所有的耐心都給了她,倒是她,越發(fā)嬌氣,稍有不順就鬧,哪有當(dāng)初賢良淑德的樣子?
江婉柔哼哼唧唧,“也不許兇淮翊。還有淮翎和明珠,你都不能兇�!�
陸奉:“換一個�!�
玉不琢,不成器。都像她那樣教孩子,早晚教廢了。
這不行,那不行,忽然,江婉柔腦袋瓜一轉(zhuǎn),道:“既然這樣,那……就先欠著吧!”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等我日后想好了,再告訴你。”
陸奉被她纏得沒脾氣,他揉了揉眉心,嘆道:“好,都依你�!�
……
江婉柔氣勢洶洶地走,心滿意足地回來,連翠珠這個心腹都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地問:“王妃,這些藥渣如何處置?”
江婉柔大手一揮,“倒了罷�!�
她看開了,反正苦藥已經(jīng)吃完了,與其糾纏過去,不如眼光放得長遠(yuǎn)。她走時特地扯住陸奉的袖子,認(rèn)真提醒道:“陸奉,你可要記得呀,你欠我一個承諾�!�
陸奉一言九鼎,在他容忍的范圍之內(nèi),相當(dāng)于一個“免死金牌”。她可要留著,日后說不定有大用!
陸奉說信她,江婉柔便以為那事過去了,逐漸拋在腦后。次日早朝,在陸奉的力薦下,裴侍郎再度任齊朝的欽差使臣,前往千里之外的突厥,押送陳復(fù)。
江婉柔刻意避嫌,等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寒冬臘月,天越發(fā)冷了。
第7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