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嘴上說著認罰,腰桿兒挺得比誰都直,把皇帝氣得心口直跳。他不相信陸奉這番冠冕堂皇的話,也不相信其他王爺慫恿的,齊王擁兵自重,意在謀反。
邊關離京城十萬八千里,謀反也是掌控御林軍,遠水解不了近火,他還不到老糊涂的時候!他發(fā)怒的是兒子們各自有了心思,陸奉明知此舉會惹怒他,他還是做了。
做得理直氣壯,只認罰,不認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是皇帝,也是一個父親,哪兒能容許他這樣放肆!
兩人僵持不下,皇帝等著陸奉來認錯,心中隱約也明白,以陸奉的性子,估計他把膝蓋跪爛了,嘴還是硬的,這會兒江婉柔一番話,不管真假,叫皇帝心里舒坦了。
他放下朱筆,重重拍下桌案,“連你都知道他錯了,那個逆子……不說也罷!”
皇帝的聲音中氣十足,在他拍下桌案的瞬間,殿內(nèi)大大小小的內(nèi)侍宮女盡數(shù)跪下,額頭抵地,因為皇帝不喜人求饒,沒有發(fā)出一絲多余的聲響。
殿里寂靜地可怕,江婉柔心中一窒,這時才切身體會了什么叫“九五之尊”。
其威如雷霆,生殺予奪,盡在帝王的一念之間。江婉柔在此時詭異地理解了陸奉,他那樣的人,怎會甘心跪在旁人腳下?正如現(xiàn)在,她這個入宗室玉碟,為皇家生了二子一女的王妃,跪在金殿上,和周圍的宮女內(nèi)侍,并沒有什么不同。
好在皇帝不是如陳王之流的暴君,不拿宮人撒火。他輕抬下頜,“都起來罷。”
出于謹慎,江婉柔依然跪著,皇帝大掌一揮,“你也起來。來人,給王妃看座�!�
皇帝向來待她冷淡,江婉柔受寵若驚地站起來,恭敬道:“兒媳多謝父皇恩典�!�
占了今天裝扮的便宜,江婉柔一身素氣的衣裙,柔柔弱弱站在那里,臉上因為敷多了粉,有幾分憔悴的慘白。
到底是皇孫的生母,皇帝和緩了語氣,問道:“叫你跟著君持隨軍,可有怨?”
江婉柔的屁股還沒挨著凳子,聞言一驚,立刻站起來,誠惶誠恐道:“父皇何出此言?您為王爺和兒媳考慮,不忍我夫妻分離,兒媳感激您還來不及,怎會、又怎敢有怨?”
“哦?”
這回輪到皇帝怔了,王妃身份貴重,他也知道自己這事兒做得不地道,奈何陸奉跟著了魔似的,不肯要別的女人。江婉柔當初在齊王府替宣旨太監(jiān)斡旋,那太監(jiān)投桃報李,在皇帝跟前說了江婉柔不少好話。
也不算憑空捏造,就是把江婉柔的話如實轉(zhuǎn)達,說齊王妃對圣上甚是感激�;实郛敃r聽了一耳朵就過去了,圣旨已下,一個女人的意愿,根本不在皇帝的考慮范圍內(nèi)。
如今回想起來,看來兒媳真心對他無怨懟。皇帝心中浮上一絲高興,神情也緩和不少。
他點點頭,“你明白朕的苦心就好�!�
經(jīng)歷過寒冬,生病,被俘,江婉柔心中不是沒有一絲怨懟,但她藏得很好,順著皇帝的話頭,道:“不止兒媳明白父皇的苦心,王爺同兒媳一樣,感念父皇的恩德�!�
皇帝顯然不信,他嗤笑一聲,“他?罷了�!�
“淮翊親手挖的筍?來,拿來給朕嘗嘗�!�
兒子忤逆不孝,好在孫子是個知禮懂事的,皇帝不想提糟心的陸奉,但對陸淮翊的疼愛人盡皆知。
這盤筍是臨時叫府中的廚子炒的,從齊王府到皇宮的路程,早涼透了。皇帝比陸奉這個親爹給面子,嘗了一口,夸道:“不愧是朕的孫子,連挖出的筍都鮮美可口�!�
江婉柔笑道:“這孩子心里惦記您,把最嫩的攏起來,誰都不許碰,單只留給皇爺爺�!�
“叫王爺都心生妒意呢。”
皇帝眉毛一豎,一雙虎目炯炯有神,“豈有此理!他自己不孝,還不許朕的孫兒獻孝心,罰他輕了!”
終于把話頭扯到陸奉身上,江婉柔克制住心頭的怯意,連忙道:“父皇息怒。兒媳……雖為王爺之妻,有自賣自夸自嫌,但兒媳少不得為王爺說兩句公道話�!�
“王爺那個脾氣,您也知道,全身上下骨頭和嘴最硬。他心中把您視為君父敬仰,萬萬沒有不孝忤逆之心�!�
皇帝的臉色逐沉下來,帝王袞服上的龍首怒目圓睜,不怒自威。
江婉柔定定心神,繼續(xù)道:“王爺本就是內(nèi)斂的性子,前些年傷了腿,越發(fā)沉默寡言,他心中所想,非以言表,而以行踐�!�
“與突厥一戰(zhàn)時,王爺身先士卒,身上的傷口密密麻麻,兒媳都數(shù)不過來。我實在心疼,勸他愛惜自己,王爺反而數(shù)落兒媳婦人之見�!�
“他道:‘父皇當年勇冠三軍,我承蒙父皇重托,膺此大任,豈能畏首畏尾,墜了父皇的威名!’”
江婉柔低垂眉目,皇帝高坐上首,看不到她臉上的神色,只能看見她烏黑的發(fā)頂。
“王爺對您敬仰萬分,他在戰(zhàn)場上浴血殺敵,不僅是為了朝廷,更是為了您!有道是先行后言,王爺不如旁人能言善辯,兒媳卻不忍他吃這個啞巴虧�!�
皇帝久久不語,忽然,他重重冷哼一聲,“你還是來求情,巧言令色,江氏,你大膽!”
江婉柔再次跪下來,低聲道:“兒媳所言句句肺腑,您掀開他的衣襟看看,就知道兒媳所言非虛�!�
“朝堂上的事,我不懂,王爺惹您生氣,他該受罰,兒媳從未想過求情。今日來皇宮,一來許久不見父皇,兒媳想給您請個安,磕個頭。二來受淮翊所托,給您送盤筍尖�!�
“皇宮山珍海味,自然不缺一盤吃的。但淮翊說您近來胃口不好,這筍爽口,希望您多用些�!�
帝王之威雷霆萬鈞,在皇帝銳利眸光的注視下,江婉柔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對兒護膝,雙手奉于身前。
她苦笑一聲,道:“突厥苦寒,王爺腿疾難愈,日日受此折磨。好歹……叫他系上這個,請父皇恩準。”
這對兒護膝是江婉柔臨行前隨手塞的,恰好是暗紅色,和血的顏色有幾分像。
陸奉現(xiàn)在走路看不出瘸的痕跡,連皇帝都差點兒忘了,他這個叫人聞風喪膽的兒子,身體有殘缺。
皇帝驀然想起他剛摔斷腿時,往外倒的那一盆盆血水;又想起二十多年前,他的生母一頭撞死在敵人寒刃下,她身上全是血,用盡最后力氣哭喊道:“王爺,救救我們的孩子!”
皇帝那顆冷硬的心,忽然感覺抽痛。
***
養(yǎng)心殿門口,陸奉眸光凜然,神色冷峻,即使跪著,也一副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勢。
怪不得皇帝看見他就來氣,他的腰背筆直,一點兒看不出認錯的悔意。
陸奉心里盤算著時辰,按照皇帝的脾氣,他做好了跪個兩三日的準備。已經(jīng)一天一夜,石板路膈得膝蓋發(fā)疼,陸奉面不改色,唯獨擔心府中的妻兒。
在他出京的大半年,陸淮翊長進不少,他不擔心他�?伤钠拮酉騺砟懶∪崛�,她估計嚇壞了吧?
他該和她說清楚的。
陸奉擰眉沉思間,抱著拂塵的太監(jiān)匆匆而來,氣喘吁吁道:“王爺王爺,圣上有旨,免了您的罰�!�
“你們幾個沒眼力勁兒的,快,把王爺扶起來�!�
第103章
第
103
章
都聽你的
幾個內(nèi)侍對視踟躕著,
不敢近陸奉的身。陸奉面無表情地站起來,跪了一夜的膝蓋鉆心地疼,他步伐緩慢,
朝文華殿方向走去。
“噯,王爺,您走錯了,西華門在這邊。”
方才來宣旨的太監(jiān)躬著身子,臉上堆著笑,道:“圣上心疼您,
吩咐奴才們直接送您回府,
不必再跑一趟。”
這太監(jiān)會傳話,其實是皇帝不想看見陸奉,怒道:“叫那逆子回去反省,
什么時候知錯了,什么時候來見朕!”
陸奉微微一頓,看向把腰彎地跟蝦米似的太監(jiān),
“出了何事?”
只經(jīng)過一夜,皇帝定然沒有消氣。
太監(jiān)陪著笑,道:“今兒個一大早,
王妃娘娘進宮覲見,
不知怎么說動了圣上,現(xiàn)下王妃娘娘正在西華門外
cy
等您�!�
宣旨太監(jiān)揚了下拂塵,感嘆江婉柔的貼心。獨得齊王寵愛的王妃娘娘果然手段非凡,
只拎了個食盒進宮,便說動圣上饒恕齊王的罪過。這么大的功勞,他原本邀請江婉柔一同來養(yǎng)心殿門口,親自攙起王爺,
夫妻扶持,多好的一樁佳話。
誰知江婉柔搖了搖頭,道:“多謝公公美意。妾身還是在西華門外等候王爺�!�
他起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剛才看那群太監(jiān)都不敢近陸奉的身,忽然福至心靈,想道:王爺那樣尊貴的人,定然不愿意讓旁人看見他狼狽的時候,更別提自己的妻子。
王妃娘娘既把事兒辦妥了,又知分寸,也忌到了男人的臉面。太監(jiān)心中對江婉柔欽佩萬分,忍不住為她說好話。
“王爺這邊請。奴才見王妃娘娘身形單薄,形容憔悴,估計這會兒心里正急吶”
這話叫陸奉眉心一跳。因為江婉雪戲弄了兩個皇子,皇帝不喜江氏女,江婉柔每次見皇帝跟耗子見貓兒似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也有意阻攔,江婉柔和皇帝“公爹”見面次數(shù)并不多。
他想過她會擔憂,會驚慌,唯獨沒想過她會直接進宮,她那么害怕皇帝,竟然把皇帝說動了?
這些疑惑暫且不提,陸奉放棄了去見皇帝的打算,他加快步伐,因為走得太快,膝蓋加上陳年舊疾,一深一淺,顯出幾分跛腳。
他不在意旁的,太監(jiān)的話在他心頭久久縈繞,他說:王妃身形單薄,形容憔悴。
自從生過陸淮翊后,江婉柔從來沒有和“身形單薄”搭上邊,就算隨他去了苦寒的邊關,一趟下來,依然豐腴圓潤,色如桃花。
這才過去一天,怎么就“單薄”、“憔悴”了?
下人只會撿著好聽的話兒說給主子聽,尤其太監(jiān)這種在御前伺候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陸奉卻在此時失去了慣有的冷靜。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陸奉出現(xiàn)在西華門外,江婉柔佇立在馬車旁,湖藍色的羅裙隨微風輕擺,裊裊婷婷,仿佛一株溫婉淡雅的鳶尾花。
看見陸奉,江婉柔眼神一亮,快步上前,一把飛撲到他懷里,“可算出來了�!�
陸奉熟練地攬起她的腰身,掂了掂,心中松了口氣。
還好,沒瘦。
他低頭端詳她的面容,臉色蒼白,雙眸紅彤彤,確實有幾分憔悴。
陸奉無所顧忌,江婉柔還記得這是大庭廣眾之下。起初那一下算他們夫妻情深,情難自禁。現(xiàn)在陸奉摟著她不撒手,萬一傳到皇帝耳朵里,她少不得又得背一個“紅顏禍水”的罪名。
江婉柔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低聲道:“夫君……好多人�!�
“咱們進馬車說�!�
陸奉身形高大,他一進來,把原本寬敞的車廂襯得窄小逼仄。他什么都沒問,伸掌撫摸她的臉頰。
“怎么這么憔悴?”
忽然,他覺出不對勁兒,手感觸感滑膩,拿開一看,指腹上有一層薄細的白色粉末。
“……”
江婉柔尷尬道:“今日……脂粉涂多了。”
陸奉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她通紅的眼睛,溫聲問:“嚇壞了?”
以她的膽子,沒有他在身旁護著,敢只身闖皇宮,她著實愛慘了他。
江婉柔悄悄把袖子中生姜往里塞了塞,重重點頭,“嗯!”
“今早聽見消息,妾身什么都來不及想,只想趕緊見到你�!�
“謝天謝地,父皇寬慈仁厚,咱們先回去沐浴用膳,你好好睡一覺。旁的事,等歇好了再說。”
陸奉一整晚沒有闔眼,不過這對他不算什么,在攻打突厥時,幾日不眠不休是常有的事。他拉起江婉柔的手,把她抱在腿上,懷中的人沉甸甸,叫他莫名的安心。
他安撫道:“不用擔心,我自有應對�!�
“下回你安安穩(wěn)穩(wěn)待在府中,外頭的事,一切有我�!�
江婉柔忽然瞪大眼眸:“還有下回?”
一次就叫她膽戰(zhàn)心驚了,從前不覺得,陸奉一出事,那真和天塌了一樣,沒有他,誰來庇護齊王府,庇護她們母子呢?
今天她耍了個小心思,臉上涂了白粉,怕自己哭不出來,袖中放了生姜。再扯上淮翊的大旗,順帶給陸奉賣賣慘,今日成功了,有她的功勞,但最重要的還是皇帝。
皇帝終歸疼愛陸奉,帝心在他身上,她送股小風,皇帝順勢遞個臺階,才有了現(xiàn)在的局面。
下回?他還想做什么!江婉柔不想終日擔驚受怕,正要開口,陸奉問道:“今日你和父皇說了什么?竟能說動他�!�
皇帝說陸奉是頭倔驢,但他同樣說過,陸奉是最像他的兒子,皇帝的脾氣也不遑多讓,他在龍椅上坐久了,比陸奉更固執(zhí)難勸。
她能說動皇帝,叫陸奉也吃了一驚。
出了宮門,江婉柔這會兒可不打算“自謙”,她也實打?qū)崬殛懛钭隽酥T多打算。她把過程說得曲折艱難,皇帝屢次發(fā)怒,她謹小慎微才得以脫身。她不僅想叫陸奉知道,她為他做了什么,更想勸勸他,以后少折騰點兒,至少想想她們母子。
江婉柔紅著眼睛,搖晃陸奉的手臂,“夫君,咱們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吧,再來一次,妾害怕�!�
陸奉淡笑了下,答非所問道:“我在,不必怕。”
江婉柔幽怨地看著他,抬起手掩面,忽地被陸奉一把鉗住手腕,粗糲的大掌緊貼她的小臂往里探,江婉柔一驚,心道陸奉精力這么好!接著,陸奉從她袖中摸出塊生姜。
江婉柔:“……”
陸奉瞧了一眼,把生姜拋到外頭,看著江婉柔紅紅的眼睛,嘆道:“日后莫耍這些小聰明�!�
他可以由著她,可皇帝豈容他人愚弄?這回走運,若有下一次,他不在她身邊……陸奉不敢想下去。
江婉柔眼睜睜看著姜塊被拋出去,不服氣地嘟囔道:“要不是妾身的小聰明,夫君現(xiàn)在還在養(yǎng)心殿呢。”
管他什么大智謀、小把戲,只要有用就是好招!江婉柔低著頭,手指攪弄著衣袖,悶悶不說話。
陸奉皺起劍眉,“聽話�!�
江婉柔抬起頭,兇巴巴道:“你都不聽我的!”
他反正從來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憑什么叫她聽話。
江婉柔鮮少反駁陸奉,就算有時候不認同,她也會先順著他,再徐徐圖之。這回她也生氣�;实弁䞍x赫赫,又向來對她不喜,她方才提心吊膽,出文華殿的門時,雙腿直打顫。
自從當上國公府的大夫人,后來成為齊王妃,江婉柔的膝蓋骨硬了,一年到頭也跪不了幾次,今天為他又磕又跪,他還不領情!
江婉柔雙眸瞪著他,只是時機不巧,剛用過姜水,她的眼底紅紅的,像陸奉曾經(jīng)給她抓的雪團,可憐又可愛。
看得陸奉心中泛軟,他撫摸江婉柔的后背,低聲哄道:“聽你的。”
“都聽你的�!�
陸奉其實不大會哄人,只是他說這話時,漆黑的雙眸一眨不�?粗袢�,聲音低沉醇厚,江婉柔心中悶氣,一下子散了。
她忽然理解了何謂“美人計”。很少有人敢直視陸奉,殊不知外頭傳“面若閻羅”齊王殿下,有一副絕頂俊美的好相貌,連眉骨上那道疤都恰到好處。
叫她的心惴惴直跳。
***
兩人互相為對方的美色所迷,沒吵起來又纏纏綿綿抱在一處膩歪�;氐酵醺�,陸淮翊讀完晨課,剛得知這個消息,父親母親已經(jīng)雙雙攜手,恩恩愛愛把家還了。
虛驚一場,闔府上下都放了心。江婉柔陪陸奉用過膳,叫他去休憩。她以為皇帝既然叫陸奉回來,這事便了了,后續(xù)的發(fā)展遠遠超她的意料。
皇帝他老人家金口玉言,說的是:叫那逆子回府,好好反省,想明白了再來見朕!
反省,是不能踏出府門,不能上朝,形如“軟禁”的反省。
陸奉原先領著戶部的職位,如今大獲全勝,回京沒有任何封賞,觸怒帝王,在養(yǎng)心殿跪了一夜后,現(xiàn)下被關在府中“反省”。
除了府外沒有御林軍圍守,這一切,和當初的恭王何其相似!恭王被貶為庶人,至今
cy
不得自由,如同廢人,那現(xiàn)下功高震主的齊王……
諸臣各懷心思,自陸奉出征起,平靜已久的朝堂,漸漸開始躁動起來。有人暗搓搓試探皇帝的心意,有人投靠了英王、敏王之流,企圖搜集罪證,坐實陸奉“擁兵自重”的罪名。
外頭流言滿天飛,亂成了一鍋粥。處在漩渦中心的陸奉倒是安之若素�;实劢兴胺词 �,他就每日待在府中,讀書習武,教養(yǎng)兒子。一個月下來,連從前看見他就哭的雙胞胎都認爹了。
最先受不了的,是扶著腰身的江婉柔。
第104章
第
104
章
給你出氣
炎炎夏日,
錦光院姹紫嫣紅,各色的牡丹、芍藥爭妍斗艷。池畔邊的太湖石錯落有致,水映天光,
粉的白的芙蕖搖曳生姿,錦鯉在水中游蕩著搶魚食,泛起陣陣漣漪。
在池畔的六角亭處,江婉柔一身輕薄的羅裳,站在欄桿前,輕搖團扇,
臉上神色懨懨。
“哎呦,
王妃娘娘,您不能再喂了,這魚兒快叫您撐死了�!�
翠珠端著一盆冰鑒上來,
接過江婉柔手中的魚缽和團扇,給她扇涼風。
江婉柔嘆了口氣,扶著酸軟的腰肢坐在亭里的石凳上。
她問道:“王爺呢?”
翠珠回道:“王爺這會兒和世子爺在演武場,
對了,王爺吩咐,今晚叫咱們院里留燈。”
聞言,
江婉柔的臉上顯出一絲苦悶。
陸奉被勒令“反省”的這段日子,
他的日子非常規(guī)律。早晨辰時起身,去院中打半個時辰拳,沐浴用膳,
然后去前院書房和陸淮翊一起讀書,順帶考校兒子功課。午膳后小憩片刻,帶陸淮翊去演武場拉弓練劍;天微黑時,回錦光院用晚膳,
不等星光布滿天幕,夫妻倆已經(jīng)被翻紅浪,共赴巫山了。
陸奉的體力實在太好,從前公務纏身,一個月可能有十天八天不在府中,有時間歇歇,江婉柔倒不覺得有什么,如今成日纏綿,他龍精虎猛的,她實在吃不消。
短短一個月,她的眼底已經(jīng)泛起烏青。后來她想了個招,早早用過晚膳歇息,等陸奉回來,她已經(jīng)呼呼大睡。如此相安無事過了幾天,陸奉仿佛琢磨出味兒來了,提前傳話,叫錦光院留燈。
只聽見“留燈”二字,江婉柔已經(jīng)感覺腰身隱隱作痛。多虧了床榻暗格里那些東西,比路上舒坦些,可也架不住陸奉成夜地折騰。從前他只是悶頭干,后來夫妻感情漸好,他又看見她擅舞,腰肢柔軟,能擺出各種姿勢,得的趣兒多了,花樣也層出不窮。
雖然陸奉不承認,江婉柔懷疑他偷偷看了避火圖。
江婉柔臉上的苦相太明顯,翠珠以為她在齊王府的前途憂愁,寬慰道:“娘娘別慌,天塌下來,有王爺頂著�!�
這一個月,不管外面如何紛擾,齊王府內(nèi)一派悠然,江婉柔治家有方,趁亂揪出了幾個往外頭傳消息的探子,直接亂棍打死,命闔府觀刑。王妃娘娘仁慈寬厚,平時從不無故打罵責罰下人,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一下震住了慌亂的人心。
加上陸奉安之若素,和恭王被囚時癲狂的樣子截然不同,王府最大的兩位主子都不慌,其余人也漸漸定下心,只等圣上解齊王府的禁。
江婉柔笑了下,問翠珠:“今日可有人拜訪王爺?”
陸奉“閉門思過”,沒有皇帝的御令不能出去,但攔不住旁人拜訪。她原先以為憑陸奉的名聲,估計門可羅雀,誰想還真有人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出頭。戶部尚書、現(xiàn)任的禁龍司指揮使,吏部侍郎裴璋……裴璋在突厥功績顯著,加上上回在江南的功勞,皇帝朱筆一揮,直接叫裴璋入了內(nèi)閣,成為本朝最年輕的閣臣。
裴侍郎自從入京后便榮寵不斷,如今更是春風得意,可惜,年紀輕輕便成了鰥夫。他低調(diào)地辦了江婉瑩的喪事,對外緘口不言。那會兒正是陸奉“思過”期間,江婉柔叫人送了祭品,兩人再無旁的交集。
翠珠想了一會兒,“今早陸國公府的二爺和三爺來拜見王爺,留了整整一個晌午�!�
兩個小叔子?
江婉柔神情恍惚,這日子過得太快了,沒過幾天齊王妃的日子,她便跟著陸奉隨軍,回來還沒喘口氣,就出了這檔子事。
雖然圣上并未對兒媳禁足,且時常宣陸淮翊進宮陪他。但夫君被罰,江婉柔這個做妻子的,總不能天天描眉畫眼,四處去吃席走動。
她已經(jīng)大半年沒有去過陸國公府,也不知道姚金玉和周若彤把府中打理的怎么樣,還有老祖宗,她老人家身子骨兒可好?當初硬瞞著陸奉的身世,不知道還瞞不瞞得住。
江婉柔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心賞景,去了麗姨娘的院子里,逗逗淮翎和明珠兄妹倆。兩個孩子正是學話的時候,麗姨娘哄著他們叫“娘”,孩子們口齒不清,江婉柔聽了半天的“涼涼”,沉重的心情稍微放松。
晚上,等陸奉回來,看著面色如常的男人,她率先問道:“夫君,父皇何時才能消氣呀,我想出門了。”
陸奉一頓,燭火下她的肌膚雪白,綢緞般的黑發(fā)蜿蜒垂下,剛洗浴過,雪白的肌膚泛紅,像一顆熟透的,泛著汁水的甜荔枝。
陸奉眸光一黯,朝她伸出手。
“過來�!�
良辰美景,美人在懷,人生得意事莫不如是,豈能辜負。
江婉柔睫毛顫動,坐在他結(jié)實的大腿上,摟著他的脖頸,低聲道:“好人,今天饒了我吧,好疼�!�
陸奉聲音低沉,“哪里疼。”
“腰疼……噯,你別——說正事吶!”
粗糲的掌心貼著寢衣游移,夏日衣衫薄,酥酥麻麻,叫她的腰一下就軟了。
陸奉低笑一聲,“給你揉揉。”
江婉柔狐疑地瞪了他一眼,定了定神,問道:“夫君,咱們府中到底什么時候能解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