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更是一句最多余的話。”唐納言說。
沈宗良靠在椅背上看他,一步步引著他說:“這怎么還多余上了?”
“她在我手里長大,我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會對她沒有感情嗎?”唐納言三根手指敲了敲楠木桌。
亭外是碧綠的湖水,兩只野鴨子徐徐游過去,在水面上劃出一道細(xì)痕。
唐納言說完,室內(nèi)的空氣靜謐在兩人的對視里。
沈宗良說:“你有情,她也有,還有問題嗎?”
“問題是這對嗎?”唐納言急著開口,說出這陣子的顧慮,他說:“她多大,我多大?誰能保證她不是一時想左了,糊涂了。過兩天又來告訴我,哥,我弄混了親人和愛人,我其實(shí)不能算愛你。真是這樣的話,我能怪她嗎!”
沈宗良嘴角噙著笑,望住他:“那就算是錯了,又怎么樣呢,天會塌下來嗎?”
唐納言深吸了兩口氣:“我倒沒什么,不管什么后果,我受著就是了。但小齊不行,我要對她的人生負(fù)責(zé),我不能看她走錯路�!�
“所以你拼了命地忍著,熬著�!�
他點(diǎn)頭:“小齊就算今天不懂,有一天她會懂的,等到她明白的那一天,再回過頭看待這件事,她就會說,我哥那個時候回絕了我,他真是疼我�!�
“依我說,你現(xiàn)在就去愛她,她更覺得你疼她�!鄙蜃诹加檬种刚毫怂�,在桌面上畫著圈,他說:“等到莊齊失望透了,你還有什么機(jī)會?”
唐納言說:“我要這樣的機(jī)會做什么?
“理論上我肯定站你這一套。小孩子歲數(shù)輕、懵懂,閱歷尚淺,不明白愛啊恨的。你老唐正人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要用頑強(qiáng)的意志讓莊齊明白,應(yīng)該去談一場健康活潑的戀愛,而不是把癡情消解在你身上�!鄙蜃诹悸龡l斯理地說。
唐納言沒等說完就點(diǎn)頭:“我就這個意思。”
沈宗良又笑言:“但是情感上,我認(rèn)為啊,人生原本就沒有既定的對錯,你雖然是比小齊大了九歲,但你就一定對,她就一定錯嗎?不見得。她們這些孩子在愛情里,見識比我們這代人闊多了,表達(dá)也不在一個層次�!�
聽到這里,唐納言禁不住拿眼斜他:“且惠都怎么跟你表達(dá)的?天天變著花樣兒說愛你?”
沈宗良面上一熱,他說:“討論你的問題呢,別打岔。挺焦灼的。”
“您接著說。”
沈宗良把杯子往后撤了撤,“你要想好,這一步退縮了,終身就基本無望了。小姑娘最看得開了,沒準(zhǔn)真的會忘了你,找個情投意合,年紀(jì)相當(dāng)?shù)模谙矚g的城市定居。將來你成個孤寡老人,可別怪我今天沒點(diǎn)醒你�!�
唐納言長吁了口氣,煩悶地點(diǎn)上一支煙:“那你說,我怎么做?”
“你不要否定莊齊,更不要回避感情,當(dāng)然也回避不了,你就這會兒嘴硬�!鄙蜃诹家才阒樯狭耍鲁隹跐鉂獾陌嘴F,又從唇邊拿下來,“我的意見很簡單,能相愛的時候別猶豫,哪天她真不要你了,輪到你退場,也別叫小姑娘為難,大大方方地送她走�!�
這份推心置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唐納言苦笑了下:“你自己就這么打算的吧?怕哪天且惠真走了�!�
沈宗良又抽了兩口,白煙攏著他的面容,俊朗地映在南窗上。
他撣了下煙灰,“我自然是舍不得她。但我們當(dāng)人長輩的,又比她們大這么多,只好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一點(diǎn),把她們捧得高一點(diǎn),跟小女孩子計較什么得失呢?”
唐納言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墻邊的青白釉春瓶上,里頭插著的幾枝梅花已經(jīng)枯了,花瓣凋落在地板上。他說:“是啊,真是沒什么可計較的�!�
茶喝到最后,一道清瘦的身影從木欄花架里走出來。
唐納言抬頭就看見了,但她沖他輕噓了一下。
他沒作聲,仍原樣清洗著茶盞。
沈宗良還靠在椅背上回消息,突然被后頭伸來的手抱住了。
他笑了下,抬手托住了且惠半邊臉:“就下課了?”
且惠伏在他的肩上,哎了一聲:“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那你想想看,除了你還有誰敢這樣?”唐納言笑說。
且惠側(cè)了側(cè)下巴,“也對哦,小叔叔那么兇�!�
沈宗良也轉(zhuǎn)過去看她,“我兇嗎?”
她貼到他耳邊說:“在床上有一點(diǎn)兒�!�
沈宗良笑,無奈地?fù)u了下頭,牽過她的手,起身告辭。
“先過去了,納言哥。”且惠也朝他搖手。
唐納言點(diǎn)點(diǎn)頭:“慢走。”
他也站起來,走到窗邊,在暈染成墨汁一樣的天色里,站了很久。
唐納言想到自己安常習(xí)故的人生。
枯寂的日子,他已經(jīng)過了二十八年,當(dāng)中掀起的波瀾,還不及眼前粼粼的池水,如今他還要親手推開妹妹,當(dāng)個死守老一套的舊派人。
真要這樣活一輩子的話,一輩子未免也太冗長了。
大概那天吹久了風(fēng),回去后唐納言就開始咳嗽。
周三主持大會,他說一會兒就要停下來,撥開話筒咳一陣。
夏治功擔(dān)心他身體,散會以后叫住他:“納言,抓緊時間去看看。別仗著年輕不把身體當(dāng)回事,一拖再拖的。下周你還要去江城出差。”
“好,我一會兒就去醫(yī)院�!碧萍{言用拳頭抵著唇說。
等到下班,唐納言也只是去開了點(diǎn)藥。
從301醫(yī)院出來,葉靜宜和他擦肩而過,他沒看見。
靜宜立馬掏出手機(jī)給莊齊發(fā)消息。
百變少女豬剛鬣:「嘿,我剛遇著你哥了�!�
這個點(diǎn)了,莊齊仍在圖書館復(fù)習(xí),她拿起來掃了一眼。
一塊曲奇餅:「在哪兒?」
百變少女豬剛鬣:「醫(yī)院,我陪我媽來看我姥爺。你哥好像不舒服�!�
莊齊抬起頭,天上的云半陰半暗,窗邊打進(jìn)了一束金黃的光,微小的灰塵在光柱里漂浮,像細(xì)碎的流金。
她握緊了手機(jī),刪刪打打,還是只回了一個字——“哦�!�
而葉靜宜在看了之后,給回過來一個大拇指:「就是要你這種態(tài)度�!�
不是莊齊冷漠,是她無論怎么做也打動不了唐納言,省省力氣吧。
晚會過后,哥哥對她只是日常關(guān)心而已,半句沒再提起過那天的事,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他不提,莊齊也不敢提,她本來就有錯在先,怎么好說這個話?
就這樣,莊齊剛升起來的一點(diǎn)希望,又破滅了。
他要她聽話,那么她就按他所說的,當(dāng)個好學(xué)生、好妹妹。
但她的逞強(qiáng)沒能維持多久。
從知道這個消息以后,大半個小時內(nèi),手上的專業(yè)書翻了十幾頁,但里面講了些什么內(nèi)容,莊齊一個標(biāo)點(diǎn)都沒有記住。
看兩行,腦子就自動開始聯(lián)想,哥哥不會是發(fā)燒吧?
他那個人最討厭吃藥了,能聽醫(yī)生的嗎?會不會病了還在工作?
莊齊看不下去了,她把筆蓋上,夾在書中間,對西月說:“我去打個電話�!�
她走到外面,撥了蓉姨的手機(jī)號。
等了十幾秒鐘,蓉姨才大聲喂了一下:“齊齊啊�!�
莊齊先刺探了一下敵情:“蓉姨,您說話方便嗎?我哥不在身邊吧?”
蓉姨說:“不在,老大給我放了假,我這星期回家了,你有什么事嗎?”
“......沒了,什么事都沒有了,您在家好好休息。”她說。
又隨口家常了幾句之后,莊齊掛了電話。
天黑了,路燈接連亮起來,她在圖書館外站了一會兒,緊緊捏著手機(jī)。
她忽然有點(diǎn)懂了唐納言的心情。
盡管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還是拿她當(dāng)自己的妹妹,短不了關(guān)心。
相同的,哪怕哥哥已經(jīng)拒絕了她,她也一樣記掛他的身體。
怎么可以因?yàn)楦绺绮粣鬯�,就抹殺掉他十二年的照顧,那才叫忘恩�?fù)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都替哥哥感到難過,養(yǎng)了這么個白眼狼。
要是對哥哥不能有愛的話,那良心這一類的總該有吧?哪怕是摻雜了私情的良心。
莊齊往回走,到桌邊去收拾東西。
“你要去哪兒?”西月抬起頭問她。
她說:“我哥哥生病了,回去看看。”
西月緊張地說:“那是得去瞧瞧,你路上小心點(diǎn)�!�
“嗯,你也早點(diǎn)回宿舍,別太晚了。”
莊齊打車到大院門口,付了錢,提上包捧著書走進(jìn)去。
她也不知道唐納言回家沒有,但應(yīng)該是回了的。
哥哥的圈子很干凈,幾乎沒有不必要的社交活動,除了工作上推不掉的飯局。
他的原則是,除非這通交際比獨(dú)處更舒服,否則不會去。
皎潔的月亮升起來,白日的喧囂都沒入夜色里,大院里有三兩行人在散步。
莊齊笑著和他們打招呼,走回了唐家。
院子外靜悄悄的,一樓的客廳里沒有開燈,梧桐葉的落影打在窗邊,也被吞入黑暗里。
她仰頭去看,南邊開著大窗的書房,燈火通明。
還是被莊齊猜到了,病了回家還在工作。
莊齊開了門,把所有的大燈都摁開。
可能從小就沒安全感,她不喜歡屋子里很暗,尤其是在晚上。但她也很怪,等到要去睡覺的時候,又見不得一點(diǎn)光。
十來歲的時候,她總要哥哥守在她身邊,黑夜里牽住他溫暖的手,讓她覺得安心。
唐納言也慣著她,坐在床邊,耐心地拍她入睡。
講起來好笑,莊齊怕哥哥在她睡著前走掉,總偷偷打開一絲眼縫來瞄他。但每次都被哥哥發(fā)現(xiàn),然后他的手掌遮上來:“快睡,不要東看西看的�!�
莊齊把書放下,從醫(yī)院開回來的藥就丟在茶幾上。
她拆開一盒來看,鋁箔紙完好無損,一粒都沒有吃。
莊齊看了眼書房方向,她的預(yù)判還真準(zhǔn)確呢。
她脫下風(fēng)衣外套,隨手搭在了沙發(fā)上,去廚房里燒水。
莊齊沒怎么照顧過人,只能按哥哥哄她吃藥的方式,倒了一杯熱的,一杯溫的,再拿了兩塊軟糯的點(diǎn)心,放上藥盒,一起盛在托盤里端上樓。
到了書房門口,她騰開一只手敲了三下。
唐納言的咳嗽聲戛然而止。
他一直在看一份急件,心思都用在了字里行間,沒有聽到一點(diǎn)動靜。
上周放了蓉姨的假,其余的人也都下了班,這個家里還會有誰?
唐納言捏著圈椅的手收緊了,他說:“進(jìn)來�!�
莊齊擰下把手,她身上一條黑色收腰長裙,從房門口裊娜而來,隱約帶進(jìn)一陣清香,像剛穿過一場綿密的春雨。
她盡可能正常地叫他:“哥�!�
唐納言心頭微動,“哎,今天怎么回來了?”
莊齊實(shí)話實(shí)說,只是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聽說你病了,就想來看你吃藥沒有,結(jié)果沒有。”
仿佛這兩個月來的別扭和矛盾都沒發(fā)生過。
她仍是小妹妹,乖巧懂事,會關(guān)愛兄長。
眼看她繞過桌子到近前,唐納言不自然地略微后撤,他說:“是誰告訴你的?”
“靜宜呀�!鼻f齊把手上的托盤放下,拿起一盒藥,一副兄妹閑聊的架勢,她說:“她姥爺不是在住院嗎?她去醫(yī)院的時候看到你了。哥,老爺子生的什么病��?”
這就很像從前的莊齊了。
在外面安靜文氣,極少開口說短論長的,但回了家,小孩兒心性就跑出來了,有一籮筐的問題扔給他,一件小事都要弄清爽。
像是像,但演的成分居多。
小時候這么提問,她可都是睜眼盯著他看,一瞬都不錯的。
現(xiàn)在......好像連抬頭都不敢呢。
唐納言笑了下:“人老了嘛,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他的保健醫(yī)生又不敢擔(dān)責(zé),勸領(lǐng)導(dǎo)去醫(yī)院去最穩(wěn)妥的。好像是心臟方面的,我去看高老的時候,也沒打聽那么仔細(xì)。你想知道,我下次給你......”
“我不想知道�!鼻f齊慌張地打斷他,她小聲:“誰要知道這個呀,我是......”
唐納言手搭在椅背上看她,“你是沒話找話�!�
她唇邊泛起一點(diǎn)被識破的笑意,溫柔里帶著幾分羞怯,臉頰在臺燈下透出如玉的光澤,像春夜里月光下的靜池。
莊齊哎呀了一下:“揭我的短就厲害,藥也不吃。我還不是怕你生氣,弄點(diǎn)話來說。”
“我什么時候認(rèn)真生過你的氣?”唐納言反問道。
是,哥哥是不會生她的氣。
但她想要的,不只是他的不生氣。
莊齊把藥遞給他:“這個怎么吃��?”
“三粒吧�!�
“我剝給你�!�
唐納言伸手接了,妹妹的指尖刮過他手心,有種酥麻的癢。
莊齊又趕緊端上水,“這杯應(yīng)該是熱的,還冒白煙呢�!�
他點(diǎn)頭,不設(shè)防地喝下去,險些燙破舌頭。
唐納言強(qiáng)行吞了藥片,皺著眉說:“你倒水前試過冷熱嗎?”
莊齊尾調(diào)上揚(yáng)地嗯了一聲,她問:“很燙嗎?”
“不出意外的話,我的舌頭應(yīng)該起泡了�!碧萍{言點(diǎn)頭。
她不好意思地笑:“可是外面摸不出來,這杯子太隔熱了點(diǎn)。你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對,是該怪我。瞧我把你給嬌慣的,一點(diǎn)都不會照顧人�!彼f。
莊齊紅著臉低頭,又著急去拿另一杯給她哥,結(jié)果一下沒握住,半道淋在了唐納言的褲子上。
叮咣一聲,杯子滾碎在了地板上,她哥身上也濕了半邊。
那一片狼藉的場面簡直沒眼看。
莊齊在心里哀嘆,怎么能有人毛手毛腳成這樣?也不太成文了。
她看了眼唐納言,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抿著唇不動聲色。那鎮(zhèn)定的神情,像是早就料到她什么都做不好。
弄得莊齊更慌了,一時間她都不知道是先收拾杯子,還是先處理她哥濕漉漉的褲子。
還是她哥吧,他本來就是病號。
莊齊抽了兩張紙,蹲下去要給唐納言擦干凈。
她的手剛碰上大腿的邊緣,就被他握住了。
莊齊抬起臉,懵懂困惑地看向他:“哥�!�
唐納言拉著她,往自己懷里帶了帶:“不要忙了,聽我說兩句話�!�
哥哥的手好熱,眼睛里含了濃郁的溫柔,像清晨化不開的霧靄。
莊齊的臉紅得更厲害了:“你要說什么,先把這條濕褲......”
“聽我說,我不喜歡張文莉,也不會娶她,那天在你們學(xué)校碰到她是巧合,以后不要再因?yàn)樗l(fā)脾氣,那真叫白傷心。”唐納言打斷她,鄭重其事地說出這么一句,像下達(dá)指令。
莊齊神經(jīng)緊繃著,她腳底泛空,另一只沒被握住的手發(fā)虛,只好將紙團(tuán)揉了又揉。
她低下眉頭:“無......無緣無故的,怎么說起這個來了?”
唐納言沉沉看她,明知故問:“頭一陣是誰來著,人家只是打個電話過來,就哭成那個樣子。”
“我不是為她哭的,她有什么好哭的?”莊齊急地差點(diǎn)要跺腳。
但她的手被哥哥牢牢握著,整個人快要貼近他的懷里,她不敢再亂動了。
書房里太靜了,一只灰色的麻雀飛過來,翅膀拍打在玻璃上,發(fā)出噗噗的響聲。
唐納言的聲音低下去,柔聲哄她說:“那齊齊是為什么哭了?”
哥哥的語調(diào)太輕了,仿佛天上的月亮溺在了水里,一灘收拾不起來的溫柔。
莊齊裝不下去,剛進(jìn)門時粉飾出的刀槍不入,她再也演不好了。
“你明知故問�!鼻f齊的眼神委屈又不甘,清亮中暈開濃重的濕氣。
第18章
上來,我送你。
chapter
18
窗外夜色濃釅,
各家各院的軒窗里,散落著明亮的燈火。
唐納言抿緊了唇,英俊的面容擱置在昏淡的光線中。
他的嗓子很啞,
也很干,血管里躁動著密密的癢。
他無聲地吞咽一下,
“為什么?是因?yàn)槟阌X得,
我不愛你嗎?”
莊齊撅起唇說:“難道這不是事實(shí)嗎?我說了我......我愛你之后,
你那么大聲地兇我,
讓我走�!�
在哥哥的主動詢問下,莊齊才肯正視她的痛苦和難堪,
不再一味地當(dāng)作沒發(fā)生,
試圖把它們掩埋在腦海深處,還要多蓋上一層土。
“這就是胡扯了,
我哪有說過一個走字,是你自己拉開門跑掉�!蹦翘斓那樾芜歷歷在目,唐納言不覺得自己的記性差到了這個份上,
會記錯這么關(guān)鍵的部分。
“你有!你說......你說......”莊齊突然就抽噎起來,
她急于舉出例子來證明自己的委屈,可過了這么些天了,加上她刻意地遺忘,
真的有點(diǎn)不記得了,
只能囫圇地說:“你說我不像話,
說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什么的,
總之你說了!”
唐納言拉著她的手,皺著一點(diǎn)眉,
一副無可奈何又有點(diǎn)想笑的表情,耐心地等她控訴完。他輕聲糾正:“我說的是,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主語不對,語氣也不對。”
“這是一樣的!這是一樣的!”莊齊越來越大聲,還用手背擦上了眼睛。
他根本招架不住,也不再嘗試講清楚道理,本就講不清。
唐納言連連敗退下來:“好好好,是我的錯,我的錯。”
莊齊濕著眼眶,情緒像從山頂泄下的洪水,堵也堵不住了。
她伸出一雙細(xì)瘦的手臂,像小時候一樣抱住唐納言,顧不得他濕掉的褲子,跪坐在了他的身上,她伏在他肩頭,不停用他的衣服揩眼睛。
妹妹的眼淚豐沛柔軟,和她瘦弱的身體一樣,像吸飽了水的軟體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