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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人,請�!�

    那侍妾低頭垂眸,將酒盞遞到言琢面前,輕聲輕氣地道。

    其形容舉止,當(dāng)真和從宮里出來的那位老嬤嬤要求的一模一樣。

    言琢接過酒盞一飲而盡,侍妾見狀,立刻取出絹帕替他拭了拭唇角。

    再看其他侍妾,或是翹著蘭花指賠笑撒嬌,或者搖著團扇烹茶倒酒,一個比一個周到妥帖。

    反觀裴玄霜,別說倒酒扇風(fēng)了,她連個笑臉都不肯賞給謝潯。

    她便那么一動不動的,面色如冰地坐著,端正高冷,襯得一眾官員愈發(fā)猥瑣不堪。

    “怎么?看也看不會嗎?”謝潯掃視了眾人一眼,總算對裴玄霜說出了今日的頭一句話,“她們便是身為侍妾該有的樣子。你若還學(xué)不會,本侯只能把你送到青樓里去,讓那里面的人好好教導(dǎo)你�!�

    裴玄霜一雙冷眸緩緩移來,不帶一絲情緒地掃了謝潯一眼。

    謝潯雙目幽幽,眼底的侵略與征服欲昭然若揭。

    裴玄霜盯著他看了片刻轉(zhuǎn)過臉來,滿不在乎。

    那壺裝滿了窖藏十年的醉千年,就這么僵在了謝潯面前的桌案上。

    見勢不妙,時刻關(guān)注著謝潯這邊動靜的言大人立刻朝門外遞了個眼神。

    不多時,一對妖妖迢迢,生得比女子還要嫵媚動人的小倌走進了廂房,向謝潯行禮問安后跪坐在了桌案兩旁。

    他二人一人熏香,一人倒酒,一舉一動優(yōu)雅恬靜,顯然是被人精心調(diào)|教過。其用途便是成為言琢等官員的掌上玩物。

    裴玄霜盯著那兩個小倌的臉,一時間愣在原地。

    她并不認識他們,卻莫名覺得他二人有些熟悉,尤其當(dāng)她看見執(zhí)弄酒壺的小倌的眼睛的時候。

    那名小倌與她一樣,生著一雙淺褐色的眼珠。

    她盯著那雙眼,一時間陷入沉思。

    察覺到身邊人的異常,謝潯抬起眸來,也將那小倌瞧了瞧。

    可在他看來,那小倌實在沒什么特別的。

    唯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的左臉上刺著一串妖嬈的紅梅,紅梅惹眼,于那張妖精似的臉上看來,愈發(fā)的引人注目。

    謝潯烏眸一沉,習(xí)慣性地捻了捻修長冷白的手指。

    小倌乖乖地倒好了酒,將酒盞高舉過頭頂,奉于謝潯。

    “請侯爺品嘗佳釀�!�

    那聲音里透著甜膩膩的魅惑,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謝潯瞥眼瞧了瞧仍在出神的望著小倌的裴玄霜,手一揮道:“給她。”

    小倌立刻側(cè)過了身,將酒盞奉給了裴玄霜。

    “貴人,請�!�

    他稱裴玄霜為貴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當(dāng)做賤人。

    裴玄霜眉心微蹙,心頭莫名奇妙地泛起一陣陣的苦澀。她望著那雙眼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酒盞接了過去。

    見她接了酒,小倌俯地叩頭,退至言琢身后。

    然后,她便眼睜睜地看著言琢大笑著將他們二人摟在懷里,或是往他們的嘴巴里灌酒,或讓他們唱曲舞樂,想怎么來就怎么來。

    至于他們兩個,則始終乖巧柔順地配合著言琢,該笑時笑,該嗔?xí)r嗔,該撒嬌時撒嬌,什么尊嚴,什么臉面,統(tǒng)統(tǒng)不要。

    他們似乎心甘情愿,他們仿佛樂在其中。

    裴玄霜猛地攥緊手中的酒盞。

    再看那些侍妾,早已與這兩名小倌一樣,無所顧忌地與官員們嬉笑糾纏著。

    她們每一個人都自甘卑賤,都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要是在座官員提出的要求,她們都會俯首聽命地一一照做。

    裴玄霜眼睜睜地看著那位獻酒給謝潯的穆小王爺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將一杯杯酒水順著侍妾的臉倒了下去,任由那侍妾濕了衣衫,妝容暈染。他一邊倒酒一邊放聲大笑,笑聲在空氣中久久回蕩,魔音灌耳一般。

    而與穆小王爺同席而坐的兩名官員,則兩廂情愿地更換了侍妾,他們擁著別的男人的女人,只覺得又新鮮又刺激,壓根感覺不到羞恥與不堪。

    “好看嗎?”謝潯打量著直勾勾望著言琢等人的裴玄霜,慵懶地道,“是不是還挺引人入勝的�!�

    裴玄霜盯著那些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心頭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惡寒。她白著一張臉,譏諷:“她們還是人嗎?“

    “你說誰?”謝潯皺著眉毛靠近,想要聽清楚裴玄霜的話。

    裴玄霜轉(zhuǎn)過臉來看他:“你們所有人�!�

    “我們所有人?”謝潯一哂,“也就是說,不包括你了�!�

    裴玄霜不置可否。

    謝潯不羈大笑三聲,伸手勾住裴玄霜的下巴,微垂著眼簾譏誚地道:“裴玄霜,你是不是覺得,這世上的人皆是污濁不堪,唯獨你出淤泥而不染,不沾世俗,不惹塵埃,脫俗圣潔的很?”

    裴玄霜冰著臉不語。

    謝潯冷嗤。他用蠻力將裴玄霜帶到身前,長臂舒展勾住她的脖子,指著她面前的那些人冷漠而跋扈地道:“你給本侯聽清楚了,你與她們一樣,都是身份低微的侍妾,是可以交換贈送的玩物。本侯寵你時,你尚能呼風(fēng)喚雨,本侯若不寵你了,你的下場便和她們一樣,甚至比她們還不如!”

    說著松開裴玄霜的脖子,下令:“去給諸位大人斟酒�!�

    裴玄霜暗暗攥了攥拳,當(dāng)真端起了酒壺,豁然起身而去。

    見裴玄霜竟是不聲不響地照做了,謝潯不禁瞇了瞇眼,目光灼灼地凝望著那道雪白清冷的背影。

    裴玄霜單手握著嵌著紅藍寶石的金酒壺,踩過繚繞的煙霧,繞過妖嬈裸|露的舞女,來到一眾四仰八叉,衣衫不整的官員面前。

    原本醉生夢死,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的官員們見面前冷不丁多出一個高冷端肅,清滟無雙的女子,紛紛坐直了身子,換上了一副正經(jīng)矜貴的模樣。

    裴玄霜連個敷衍的眼神都不施舍給他們,澆花似的往他們的酒杯里倒了酒,倒?jié)M后起身離開,走向下一個桌案。官員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置喙,端起酒杯老老實實的喝了。

    謝潯便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帶來的侍妾好似游歷人家的仙君一般,施舍給信徒一杯又一杯的玉露瓊漿。

    他的心無法控制地癢了癢。

    裴玄霜在大到看不見邊際的包廂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來到了那位穆小王爺面前。

    穆小王爺早已醉的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正興致勃勃地提筆蘸墨,在一名侍妾的背上題詩。見裴玄霜來了,緩緩放下毛筆,仰著頭,半驚半喜地看了她一眼。

    裴玄霜繞過那名伏在案上,裸著玉背的侍妾,面無表情地給穆小王爺?shù)沽吮啤?br />
    穆小王爺直勾勾地望著裴玄霜的臉,感覺自己愈發(fā)的醉了。

    察覺到那兩道貪慕的目光,裴玄霜擰著眉抬起眼來,瞪住了對方。

    四目相對的一剎,穆小王爺眼睛都直了。

    好一張出塵絕艷的臉,好一雙輕盈如水的眸。初初相見時只覺得這位跟著謝侯爺?shù)氖替淦G有余風(fēng)情不足,如此近距離的觀看著,方知對方何止冷艷,簡直是風(fēng)情萬種,勾人心魂。

    穆小王爺越看越入迷,雙目止不住的亂瞟。

    裴玄霜鄙夷輕蔑地剜了對方一眼,起身欲走,腳下卻不慎踩到了一顆櫻桃,繼而身子一歪,松開酒壺倒向了了穆小王爺。

    ===第38節(jié)===

    佳人飛撲而來,豈有不接的道理。穆小王爺趕忙張開了雙臂,將裴玄霜抱在了懷里。

    清幽的香氣撲入鼻中,卻不敵軟玉入懷來的動人心魄。

    穆小王爺一臉癡醉地箍緊了裴玄霜不盈一握的纖腰,感受著那身姿的輕盈柔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低頭瞧了瞧那段軟玉,然后抬起頭,去尋找那雙清澈迷人的眼睛。

    裴玄霜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那張臉冷得可怕,冰鑿出來的似的,幽幽散發(fā)著寒氣。一動不動的褐色清瞳好似兩口深井,看得愈久,愈發(fā)覺得毛骨悚然。

    穆小王爺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再看堂中諸人,皆是用緊張不安的目光注視著他。言琢更是捂著嘴輕咳了幾聲,以示警告。

    他凜然一愣,下意識地朝正坐之上的謝潯看去。

    只見那一襲華貴玄袍的謝侯正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眼底那抹幽冷的笑意意味深長,浸著毒,染著霜,與其說在沖他笑,倒不如說在他身上一刀一刀的凌遲,割著他的肉,放著他的血。

    穆小王爺一哆嗦,手忙腳亂地將裴玄霜松開了。

    “侯、侯爺恕罪�!彼弁ㄒ宦暪虻乖诘�,“下官不是故意輕薄侯爺?shù)娜说�!望侯爺寬恕!�?br />
    謝潯屈膝盤坐,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撐著桌案,輕輕支著下巴。他沖著穆小王爺抬了下手指,淡聲道:“穆小王爺不必慌張,本侯都瞧見了,是本侯的侍妾有意為之,主動撲進穆小王爺?shù)膽牙锏�,哪里是穆小王爺�(shù)腻e。”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發(fā)生這樣的事!”穆小王爺撥浪鼓似的搖著頭,辯白,“是、是下官不小心絆倒了侯爺?shù)娜耍圆虐l(fā)生了剛剛的意外。侯爺千萬不要誤會,侯爺便是借給下官一百個膽子,下官也不敢染指侯爺?shù)娜�。�?br />
    “哦?”謝潯笑意森森,轉(zhuǎn)眸看向沒事人似的裴玄霜,“原來是一場意外�!�

    裴玄霜無意理會謝潯眼中的猜忌與揣測。

    隨便他想什么,懷疑什么,她都毫不在意。

    她平靜地望著那雙幽深的烏眸,道:“可以了么?”

    她指的自然是代表謝潯向眾人敬酒的事,謝潯卻偏偏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什么可以了?本侯聽不懂你的話�!�

    裴玄霜默默站在一眾不知疲倦風(fēng)騷獻舞的舞女之后,與謝潯相看兩厭。

    適才還把酒言歡,放蕩形骸的官員們一個個屏息凝視,不敢再輕舉妄動。

    關(guān)鍵時刻,言琢言大人再一次站出來化解尷尬:“裴侍妾的衣服濕了,不如下去換一件再來陪席吧�!闭f著朝下人一揮手,“來人,伺候裴侍妾更衣。”

    立刻有下人走上前來,將裴玄霜帶了下去。

    說是退下去更衣,實際上不過是在廂房一隅立了幾道屏風(fēng),供人更換衣物。

    這也是那些官員取樂的手段之一,那屏風(fēng)繡著花卉,似透而非透,只要他們轉(zhuǎn)過頭來,就能看到如夢似幻,朦朧綽約的景象。

    這種花非花,霧非霧的朦朧禁忌感再怎么誘人,現(xiàn)下,與謝潯同席而坐的官員們也是不敢看的。

    因為,此時此刻,站在屏風(fēng)后更換衣物的人是裴玄霜。除了謝潯,但凡還想活著離開四星臺的,都不會往那處看一眼。

    裴玄霜如何不知這些齷齪,但她懶得理會,即便察覺到了那兩道寒郁迫人的目光,依舊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地更換著衣物。

    下人拿來的是一條朱砂色的煙蘿裙,那裙子飄逸輕盈,繡著玫瑰暗紋,遠遠望去,好似一團血染的云霧。

    裴玄霜心如止水地換了衣裙,支走下人,將舊衣疊了起來。

    才抱著舊衣起身,冷不丁聽到一旁的屏風(fēng)里傳出兩個男子的聲音。

    其中一人喁喁低語:“蓮笙,怎么辦,你、你的傷口又出血了。”

    另一人道:“我沒事,回去敷些止血藥膏,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

    “可是……這次養(yǎng)好了,下回還是會受傷啊……”那人低聲抽泣,“蓮笙哥哥,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裴玄霜聽著那二人的話,一怔。

    是那兩名小倌,言琢帶來服侍眾人的小倌。

    他們說著一種陌生的語言,奇怪的是,裴玄霜竟然聽懂了!

    她飛快地眨了眨眼,為了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便放下了舊衣,悄悄走了過去。

    他們依舊在竊竊私語,而她,將他們說的一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確實能聽懂他們的話。

    奇怪的是,她并不清楚,她為何能聽懂他們的話。

    她想,這一定與她消失的那段記憶有關(guān)。

    便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來到了他二人面前。

    個子較小一些的小倌正在給面上刺著紅梅的小倌查驗傷口,見有人走了進來,趕忙松開衣擺,一臉惶恐地坐直了身體。

    “你們別怕�!迸嵝�,“我不會傷害你們,我只是……過來看一看……”

    兩名小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盯著裴玄霜不語。

    “貴人,您找我們兄弟兩個有事嗎?”小個子的小倌道。

    裴玄霜搖搖頭,半跪在他二人面前,問:“你們受傷了?”

    二人齊齊一顫,面上刺著紅梅的小倌更是不由自主地縮緊了肩膀。

    “別怕……”裴玄霜驀地有些想哭,她明明是個大夫,眼下卻不能為患者診治開藥,只能干巴巴地說一句別怕。

    “貴人請回吧�!泵嫔洗讨t梅的小倌冷漠地道,“若是一會兒被謝侯爺和言大人看見了,對咱們都不好�!�

    裴玄霜微沉了一口,道:“你們放心,言琢不會看過來的,至于謝潯……”

    “謝侯爺是不是很寵愛你啊?”不待裴玄霜把話說完,小個子小倌便問一臉艷羨地問她道,“姐姐,你是如何獲得謝侯爺?shù)膶檺鄣模刹豢梢浴探涛覀儭?br />
    他話音剛落,面上刺著紅梅的小倌也抬起眼,滿是期待地望住她。

    裴玄霜心口似被人重重擰了一下,她難以理解地道:“怎么?你們很羨慕我嗎?”

    “是啊。”小個子小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裴玄霜耳朵上的芙蓉石耳墜,“我聽說,侯爺為了給他的寵妾送份小小的禮物,從皇上那里要來了兩塊芙蓉石呢�!�

    裴玄霜壓根不在乎這一對象征著恥辱與壓迫的耳墜,她皺了皺眉,漠然地道:“你想說什么?”

    小倌目光游弋,一板一眼地道:“我也是偶然聽言大人與旁人提起的,說是侯爺原本向皇上要了塊芙蓉石如意玉佩,想著給他的愛妾做個小禮物,但又嫌那塊芙蓉石被打磨過,便棄之不用,又與皇上要了一塊新的。芙蓉石在沛國本就不常見,眉山進貢來的這兩塊又是精品,結(jié)果……結(jié)果最后只是做了一對小小的耳墜,戴在了你的耳朵上�!�

    裴玄霜懵懂不解地聽著。

    隨便謝潯怎么折騰這塊石頭,與她何干?

    那小倌卻依舊是一副很羨慕的模樣:“我們早就聽說,一向不近女色的謝侯爺?shù)昧藗寵妾,把她當(dāng)成寶貝似的寵愛得不得了。后來,那寵妾犯了事,侯爺動怒,便命言大人帶著我等齊登四星臺,好好折辱那寵妾一番。結(jié)果到頭來,受辱的還是我們……”

    小倌越說聲音越低,說到最后幾乎是聲如蚊訥的地步:“所以,你是真的受寵。即便你惹怒了侯爺,侯爺也不舍得把你怎樣,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

    “小懲大誡?小懲大誡?”裴玄霜不住冷笑,“那些赤|裸裸的羞辱,踐踏,在你們看來是小懲大誡嗎?”

    小倌被裴玄霜說的眼神晦暗:“只怕與我們相比,你受過的羞辱根本不算什么……”

    裴玄霜聽得直皺眉頭:“你們既知受辱,為何還強顏歡笑,為何還苦苦忍耐?”

    她忍不住回想起這兩名小倌取悅言琢的樣子,當(dāng)真是……不堪入目。

    “他們憑什么這樣?憑什么這樣?”

    “憑他們有權(quán)有勢啊�!毙≠穆槟镜氐溃拔覀円膊幌肴棠�,可是我們無計可施啊,如果不妥協(xié),會被教訓(xùn)的更慘�!彼沽隧斏鞯貑�,“聽說你也逃過,你逃成了嗎?”

    裴玄霜啞然。

    “我們也不想這么糟蹋自己,但是,我們想活下去……”少傾,受傷流血,面容蒼白,面上刺著紅梅的小倌氣息奄奄地道。

    裴玄霜愣了片刻:“好吧……我明白了�!�

    她無助而悲涼地與那兩名小倌默默對視了一會兒,撐著膝蓋緩緩起身,便是準備離開。

    “對了,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們。”

    臨走前,她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你說。”面上刺著紅梅的小倌道。

    裴玄霜便問:“你們剛剛說的是哪里話?我聽著不像是沛國的官話�!�

    兩名小倌面色頓白,好一會兒也沒回答裴玄霜的問題。

    “怎么了?”裴玄霜來回打量著他二人的面色,“你們……不方便回答嗎?”

    那面上刺著紅梅的小倌凄涼一笑,聲音發(fā)抖地道:“不敢隱瞞貴人,我們是北……”

    “裴侍妾�!辈淮≠陌言捳f完,一下人走了過來,彎腰立在了裴玄霜面前,“裴侍妾,侯爺叫你過去,請速速回席吧�!�

    裴玄霜頓了頓,緩緩轉(zhuǎn)過身朝謝潯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兩道寒刃似的目光。

    那人悠然自得地飲著酒,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鋒利,仿佛要割斷一道道飛舞著的紗幔,刺向她,殺了她。

    裴玄霜恨恨地剜了對方一眼,頷首走了回去。

    當(dāng)一襲紅衣的裴玄霜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起,立刻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很快,那陣騷動便隨著謝侯爺冷峻的目光停止了下來,大家低頭飲酒吃菜,故作鎮(zhèn)定地左顧右盼,尋歡作樂,就是不敢再多看那紅衣佳人一眼。

    剛剛……謝侯爺已經(jīng)隨便找了個由頭將穆小王爺打發(fā)走了,他們可不敢再觸碰謝侯爺?shù)哪骥[,步了那穆小王爺?shù)暮髩m。

    裴玄霜便在眾人的避目下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謝潯的面前。

    謝潯望著紅裙搖曳,昳麗多姿的裴玄霜,一張臉徹底冷了下來。

    “甚美�!彼M惑地一笑,掃了眼身側(cè)的坐墊道,“坐過來,讓本侯好好看看�!�

    裴玄霜無可奈何,只得坐在了謝潯的身側(cè)。

    她甫一落座,謝潯立刻將手伸了過去。

    裴玄霜悚然一驚,趕忙按住了那只冷硬蠻橫的手:“謝潯,你發(fā)什么瘋?”

    謝潯繼續(xù)著動作,邊在那紅裙上細細摩挲,邊皮笑肉不笑地質(zhì)問:“你剛剛和那兩個孌|童說什么呢?意猶未盡的。本侯竟不知曉,你居然對那種玩意感興趣�!�

    裴玄霜汗毛倒豎,身上一陣一陣地發(fā)寒。她竭力忍耐著怒氣:“謝潯,你別發(fā)瘋了。他們受了傷,我身為醫(yī)者,過去詢問詢問有錯嗎?”

    謝潯一挑眉:“哦,原來他們兩個是病患……”

    他忽地伸出手,用那染上了幽香的手指狠狠鉗住了裴玄霜的下頜,發(fā)狠地將她拖拽直身前,一臉陰笑地問:“那穆小王爺呢?他也是病患嗎?你主動撲進他的懷里,是想給他看病嗎?”

    裴玄霜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陰鷙面龐,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

    “謝潯……你簡直不可理喻。”

    謝潯微微一哂,搖著頭在裴玄霜的下頜上重重一捻:“裴玄霜,你簡直不知死活。”

    ===第39節(jié)===

    說著掐住裴玄霜的后頸,將她按在了桌案上。

    山珍海味,珍饈美饌灑落一地,裴玄霜奮力掙扎,卻還是伏在了那張冷硬華麗的黑檀長案上。

    謝潯死死環(huán)住她的腰,頭枕在她的肩上,將染著酒氣的森冷話語灌入她的耳中:“說,你還看上誰了?本侯不介意和他們一同品嘗你。反正……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只要你愿意,本侯沒什么……”

    “你放開我!”

    裴玄霜不知哪來的力氣,不等謝潯把話說完,硬是從他懷里掙脫了出來,抄起手邊的酒盞,對著謝潯的臉潑了上去。

    空氣瞬間凝結(jié),在座諸人瞠目結(jié)舌,恨不得立刻消失在此處,只當(dāng)自己從沒來四星臺,從未見過這位裴侍妾。

    謝潯不聲不響地盯著裴玄霜,直至她棄了手中的酒盞。

    酒盞“當(dāng)啷”一聲落在地上,驚得一眾大人面無血色。

    “煩請諸位大人先行離開吧�!敝x潯靜靜地盯著那只金燦燦的酒盞,道,“本侯需要在此處處理一點麻煩,一點小小的……麻煩�!�

    作者有話說:

    第034章

    拂然

    官員們逃也似的離開了廂房,

    兩扇雕著合歡花的窗欞關(guān)閉的瞬間,一道女子的尖叫聲破門而出,利刃般劃破長空。

    他們簌簌發(fā)抖,

    面面相覷,那位裴姨娘……怕是不能活著離開四星臺了。

    緊接著,桌案撞擊屏風(fēng)砸地衣帛撕裂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傳出,連帶著女子的哭罵和男子恣意的大笑一并傳進了他們的耳朵里,

    他們不敢再聽,

    帶著隨從落荒而逃。

    掌上魚肉,

    在劫難逃。

    裴玄霜跟著謝潯到達四星臺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眼下,

    已是日暮西山了。

    廂房內(nèi),

    紗幔翻飛,

    白霧繚繞,

    金銀酒具滾落一地,美食珍饈零落成泥。

    一片狼藉之中,裴玄霜俯趴在地,

    周圍落滿了四分五裂的朱紅色裙紗。

    她朱唇微張,

    雙眸半闔,氣息奄奄地盯著手邊的那抹從窗欞里照進來的,暖橘色的光。

    她很想碰碰那到光,可無止無休的折辱令她幾乎斷了氣,除了眼睛珠子還能動,

    渾身上下好似廢了一般,酸麻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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