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冷淡又失望,“你既想不清楚,那就算了!但母親和長姐那邊,你必須向她們認(rèn)錯!”
“憑什么?”盛知婉聲音冰冷。
“就憑你是我的妻子!女子三從,從父、從夫、從子,孝順長輩、禮愛姊妹兄弟就是你應(yīng)當(dāng)做的�!�
“哈?女子三從,從的是天,你是我的天嗎?
我剛嫁來,你就去了蒼南,國公夫人病重,我日日為她熬煮湯藥,揉捏穴道,從未假他人之手;她交予我中饋,我看到賬本,方知道賬上只余一千兩,而她每月單單藥材就要五百兩;
祁非嫣的夫君兩年換了四次差事,祁非蕊每月參加詩詞必得要鼎真樓定制衣服,首飾頭面次次從我這借,卻從未歸還;
還有祁書朗,氣走了白學(xué)士,國公爺知道我認(rèn)識杜大儒,命我將杜大儒請來為他授課......”
盛知婉懶得再說下去,眼底滿是諷刺。
“你們這國公府內(nèi)每個人身上穿著的、戴著的、用著的、嘴里吃著的都是我的,如今,你想當(dāng)我的天,讓我從你?”
第14章
“不可理喻!”祁書羨從未聽過這樣荒唐的說法。
母親和長姐說得果然沒錯,皇家身份,心高氣傲!
以前當(dāng)她溫柔良善,所以哄著寵著,如今看,難道嫁給他,還要他全家捧著做那高高在上的公主?
祁書羨心中不悅至極!
但想到往日的時光,還是冷淡道:“你好好想清楚,若是去給母親和長姐認(rèn)錯我便不同你計較,否則,我不會再踏進(jìn)這里半步。”
他轉(zhuǎn)身,冷冷看了盛知婉一眼,大步走出憑欄居。
一日她不認(rèn)錯,就冷著一日。
他倒要瞧瞧,她能熬得住幾日!
“公主......”岸芷汀蘭見盛知婉久久沒說話,擔(dān)心地看向她。
盛知婉回過神,示意自己沒事。
她只是有些疑惑自己從前為何那般眼瞎,千挑萬選的,最后居然喜歡上祁書羨。
“他不來正好,總歸是要和離的,也省得我再找借口應(yīng)付他。”盛知婉說到這,看向滿院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丫鬟。
看來,得趕緊換一批得用的。
但能打又忠心的丫鬟也不是那么好找......
盛知婉垂著眸想來想去,最后想起前世聽過的一個地方。
“對了,浣竹呢?”盛知婉忽然開口。
自從昨天之后她就沒在院子里見過浣竹。
“浣竹姐姐說她身體不舒服,這會在房里躺著�!币粋四等丫鬟回稟。
雖然盛知婉昨日將浣竹發(fā)落成了四等,但她從前的得勢還在,又不見盛知婉重新提拔人上去,是以滿院子的人都以為浣竹只是一時失寵。
等到主子消了氣,她就會被重新提拔回去。
不止其他人,就連浣竹自己都是這么想。
畢竟她可是跟公主一起長大,從宮里出來的!公主向來待自己如親姐妹,以往,她也沒少在公主和世子置氣時兩頭傳話,讓兩人重歸于好。
公主這次不過是被世子氣狠了才會遷怒自己,等想清楚自己是真的為她好,定然還會讓自己回去。
她這會子裝病,也是為了給公主臺階下。
“你去告訴她,如果她連床都起不了,以后就不用在這里伺候了,憑欄居容不下她這種嬌貴的身子。”
盛知婉稍微一想就清楚浣竹的心思。
但可惜這回她想錯了,自己之所以沒提拔人,只是暫時還沒找到得用的。
“是公主�!毖诀邞�(zhàn)戰(zhàn)兢兢去了。
果然晚膳時候,盛知婉就看到了同其他四等丫鬟一起在院子里收拾的浣竹。
除了臉色拉得很長,時不時朝自己看來,她可一點(diǎn)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
盛知婉對她視若無睹,對其他丫鬟如何,便對她也如何。
一個四等丫鬟,難道還想擺著臉色等她去哄嗎?
一夜安睡,翌日,盛知婉依舊不打算去崔氏那請安。
讓岸芷汀蘭梳妝后,再次出府。
馬車直奔聚賢茶樓而去。
聚賢茶樓是晟國最知名也是最豪奢的茶樓,在晟國各地省府均有開設(shè),而京城這家,則面積更大更氣派,當(dāng)然,收費(fèi)也更高。
能來得起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貴。
盛知婉直接要了三樓的天字雅間,點(diǎn)茶的時候,指定要用玉璧紅泥丁卯壺。
茶博士聞言躬身退下去。
盛知婉一邊聽著樓下的裊裊琴音,一邊等待人過來。
卻在這時,又有一群人吵吵嚷嚷在樓下入座——
“修遠(yuǎn),聽聞昨日你那好二弟又氣走一位夫子?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的第三位了吧?!要我說,這種紈绔廢物,你們還管他作甚?”
“明明都是商將軍的兒子,怎么差距這么大?若說修遠(yuǎn)是天上云,那商二......地上泥沾了都嫌臟,我聽說前些日他竟與五個女子一同......”
“張兄!”被眾人簇?fù)淼目⌒闱嗄昝媛恫粣偂?br />
那叫張兄的男子頓時訕訕不敢再說下去,不過其他同來的人,不必聽完,也都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汀蘭也想到不久前聽到的一些傳聞,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趕緊將窗撐放下。
可別叫這些亂七八糟污了公主的耳朵。
盛知婉瞇起眸子:“商二......”
商行聿。
誰能想到呢,就是這些人口中地上泥沾了都嫌臟的紈绔廢物。
前世,在十年后的東倭來犯,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時,以強(qiáng)悍又絕對的姿態(tài),僅僅用兩月時間便驅(qū)除東倭敵寇,收復(fù)嵊州、朗州、汀州、朔州、臨州五州,成為割據(jù)一方的秦聿王!
第15章
“公主,您說什么?”汀蘭沒聽清。
盛知婉收回視線,微搖搖頭。
門外適時傳來叩門聲。
一個儒雅打扮的男子推門進(jìn)來,看到盛知婉,臉上一點(diǎn)意外和探究也沒有,只微微行了禮,連頭都未完全抬起:“在下墨青,茶樓共有四種茶盞供客人挑選,其中白盞擅醫(yī),青盞善毒,金盞善計,黑盞善武,不知,客人需要什么顏色的茶盞?”
盛知婉道:“我不想品茶,不知你們樓里的茶盞賣不賣?”
她說的茶盞可不是字面意義上的茶盞,每一枚茶盞便代表一個某方面尤其突出的人才。
聚賢茶樓暗中做的便是可以雇傭這些人的生意。
盛知婉也是上輩子偶然得知,這次便想來試一試能不能買兩個會武的。
墨青聞言詫異地抬眸一瞬,又迅速垂下:“抱歉客人。”
這意思就是不賣了。
本來就是來試試的,如今被拒絕,盛知婉也不失望,打發(fā)了墨青后,正準(zhǔn)備離開,卻聽到樓下的琴音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說書聲取代。
“......只見那俊俏小將軍手指在沙盤上一番演示,攻敵側(cè)翼、趁其不備瓦解六部結(jié)盟,再以奔逃誘之,逐個擊破,利用天時、地利,精巧絕妙,帳內(nèi)此起彼伏都是抽氣贊嘆聲!”
盛知婉手指一頓。
“公主,樓下說的是不是世子退兵那一戰(zhàn)?”汀蘭也聽出來了。
盛知婉沒回她,只眼底露出嘲諷,重新坐下去。
直到那說書先生說完,樓下一陣激動的喝彩傳來。
商修遠(yuǎn)當(dāng)先贊道:“運(yùn)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智計無雙,世間罕見!祁世子不愧是連中三元的大才之人,這種將氣候劣勢轉(zhuǎn)化為優(yōu)勢的計謀,就算是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父親恐怕都要嘆服!”
“是��!”另一個同行公子也附和道:“這還是他第一次上戰(zhàn)場,這種眼力謀略,若是再經(jīng)過幾年歷練,咱們晟國何懼強(qiáng)敵來犯?”
“那......怎得這樣厲害的小將軍,最后只得了個從五品?”另一桌有書生好奇。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那位張兄見沒人作答,故作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朝上頭指了指。
“你們忘了兩年前絕食也要嫁給祁世子的那位天家公主了?呵呵,這次祁世子可不只是立功歸來,他還帶回來一位美嬌娘!這女子善妒起來,可是......”
他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末了陰陽怪氣又補(bǔ)了一句:“諸位應(yīng)是都懂的。”
“竟是如此?!”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古人誠不欺我!”
書生們聽懂之后頓時露出忿忿之色,言談間越發(fā)沒有顧忌。
不過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明著罵天家,于是,盛知婉這個善妒、不賢、只知爭風(fēng)吃醋的慶寧公主便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罵她出身皇家,恃勢驕橫;
罵她區(qū)區(qū)女流,無知淺�。�
罵她后宅女子,只知情愛,享受著邊關(guān)將士守護(hù)的安定,卻耍弄陰私,對付有功之將......
“公主!”汀蘭氣得雙眼通紅,狠狠咬著牙恨不得立時就打開窗跟下頭那些酸腐書生對罵一番!
“公主,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世子封賞跟您有什么關(guān)系?您根本沒去見陛下,他們憑什么把鍋扣您頭上!就因?yàn)槟莻女子,便這樣揣測議論!世子退敵的確有功,可公主您為邊關(guān)將士捐出的銀子、送去的糧草和傷藥......唔�!�
盛知婉將一塊糕點(diǎn)送到汀蘭口中。
何止這些?
不知這些人若是知道,他們口中爭相稱贊嘆服的精妙兵法,其實(shí),是出自她這個女子之手時,會是什么表情?
“公主!咱們就這樣聽著嗎?”汀蘭將糕點(diǎn)從嘴里拿出來。
當(dāng)然不。
盛知婉眼中滑過冷意,正要讓她將窗子掀開。
突然,一道好聽的聲音從隔壁傳出,清越風(fēng)流,又肆意狂妄——
“嘖嘖......以前我竟不知,諸位飽讀詩書之士,暗地里論起人居然比市井婦人還厲害。人人都道長舌婦長舌婦,依我看,應(yīng)該改名叫長舌書生才對�!�
聲落,樓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嘲諷給驚住了。
然而短暫的沉寂之后,是更加猛烈的狂風(fēng)暴雨,尤其是在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誰之后。
“行聿�。磕阍趺磿谶@?”商修遠(yuǎn)臉色尤其鐵青,看著站在三樓居高臨下的人,眸子瞇了瞇,斥道:“還不快點(diǎn)下來,跟各位學(xué)子們道歉!”
第16章
“商行聿?他就是那個前幾日跟五個女子一起喝花酒的廢物紈绔......”
“啪!”說這話的人嘴巴被一個茶盞砸中。
“行聿��!”商修遠(yuǎn)俊眉一蹙。
然而還不等他再說什么,另一個茶盞直直朝著張兄頭頂砸去。
“夠了!”商修遠(yuǎn)拉著張兄避開,茶盞落地,他才看向身后吩咐道:“你們?nèi)⒍贍攭合聛�!�?br />
“是!”兩個將軍府的下人沖上樓。
商行聿撇撇嘴,“行了行了,用得著這么麻煩?我自己下去就是。對了大哥,我欠聚賢茶樓的錢你記得付,還有我方才砸碎的那兩個杯盞,是人家聚賢茶樓最貴的,也要記得賠錢啊。
我本來是想典當(dāng)外祖父送我的玉佩,但你跟父親不都想要那個嗎?我要是典當(dāng)了,你們就更從我這里騙不到了�!�
“商行聿!”商修遠(yuǎn)額頭抽了抽,看著被下人壓著依舊一副笑嘻嘻模樣的人,胸口總一口氣憋著:“道謙!”
“道什么歉?”商行聿詫異地提高聲音:“我說錯了嗎?你們這群飽學(xué)之士,揣測圣意,又不敢置喙!只敢偷偷摸摸在背后說人家一個女子的壞話�!�
“怎么?你們是親眼見到了、還是有什么別的證據(jù)?說你們是長舌婦,都侮辱了長舌婦!人家長舌婦說的話至少還有理有據(jù),你們這群飽學(xué)之士,憑自己臆想在這里給人定罪,還不讓人說了?”
商行聿左一句飽學(xué)之士,右一句飽學(xué)之士,臉皮之厚,無賴至極。
卻偏偏噎得在場人每一個人說不出半點(diǎn)反駁。
可這樣依舊不算完,只見他突然湊到一個人面前:“我記得你!左僉都御史家的長子,叫什么來著?方......方紹輝!對!你既不滿陛下只給祁書羨一個從五品,為何不讓你父親上表請奏?”
“還有你,”他又湊到被他那一杯盞砸到的人面前:“跟五個女子在一起就是喝花酒?人眼臟看什么都是臟的,那你跟你母親、你姐姐妹妹在一起,也是喝花酒?嗤!”
“你、你!”那人被氣得手指哆嗦,想要罵,卻又礙于顏面。
商行聿已經(jīng)不看他,又換到被商修遠(yuǎn)拉著的張兄面前:“張元琢是吧?看不起我之前不如先看看自己什么貨色,聽說你最近在議親?”
“嘖嘖嘖嘖,”他繞著張元琢轉(zhuǎn)了一圈,才語出驚人道:“不知道跟你議親的姑娘家們知不知道你其實(shí)......有毛�。俊�
張元琢:“......”
商修遠(yuǎn):“......”
商修遠(yuǎn)下意識松開扯著張元琢的手,往旁邊挪了一步。
張元琢氣得頓時捂住胸口,死死瞪著商行聿。
“看什么看?本少爺長得風(fēng)流倜儻!”
“噗......”汀蘭從愕然中回神,沒忍住笑出聲。
盛知婉則一言難盡。
前世她與這位鼎鼎大名的秦聿王接觸不多,只聽說他在京中時紈绔任性、無惡不作,得罪了不少人,最后不知惹了什么大禍,被商將軍一怒之下趕出家門,從此之后便沒了蹤跡。
再出現(xiàn),就是東部大亂,東倭海船長驅(qū)晟國,百姓哀聲怨道。
一支名不見經(jīng)傳的聿家軍異軍突起,剛開始所有人都不看好這支“草莽”軍隊。直到接二連三的勝績傳來,直到聿家軍將敵寇逼出晟國,父皇才終于開始正視,命祁書羨帶人去談判。
也就是在那場談判之后,聿家軍統(tǒng)領(lǐng)居然是曾經(jīng)的京城第一大紈绔、商將軍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二子商行聿的事,才爆出來。
盛知婉到此時還能想到祁書羨當(dāng)時的臉色。
她忍不住輕笑一聲。
“公主公主!打起來了,那商大公子竟然要逼著商二公子磕頭認(rèn)錯!”汀蘭著急道。
她雖然之前覺得商二公子荒唐紈绔,但......但他替自家公主說話了��!汀蘭就覺得這人也不像傳言中那樣可怕了!
盛知婉眼眸微閃。
“開窗。”她道。
“是!”汀蘭一臉激動,就該嚇?biāo)肋@群背后說人的酸腐......不、長舌書生!
“本宮的確出身皇家,也的確驕橫奢侈!但,無知淺薄,區(qū)區(qū)女流,耍弄心機(jī),哼,本宮居然不知自己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多的名聲?”平淡的女聲自樓上傳來。
正在強(qiáng)壓著商行聿下跪道歉的下人一頓,商修遠(yuǎn)也愕然地抬起頭。
盛知婉依舊坐在窗邊,平淡的眼神掃過方才出言的人。
諸人一時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呆愣愣地看著窗邊華貴又艷麗的女子,直到從她方才那段話中,捕捉到本宮二字,第一個、第二個......
接二連三,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第17章
那張兄雙腿嚇得直抖。
商修遠(yuǎn)淡定卓然的臉上,也從錯愕變?yōu)榛炭帧?br />
“在下見過慶寧公主......”商修遠(yuǎn)閉了閉眼,朝著樓上深深行了一禮。
其他書生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被打破,說壞話被人聽個正著,商行聿也就算了,如今慶寧公主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不是說她深居簡出,自嫁入祁國公府后,更是連消息都很少露出來了。
今日、他們怎得這么倒霉?
但此時后悔也晚了,只得個個白著臉,誠惶誠恐起身行禮,“草民在下見過公主!”
在場這些人有的已過科考,有的還是白身,雖家世不俗,但也只是相比一般人而言。這里出身最高的,也就商修遠(yuǎn)和商行聿二人。
盛知婉目光一一掃過,最后落到張元琢身上。
“你那番話,祁世子不只是立功歸來,還帶回一位美嬌娘,女子善妒......是覺得祁書羨只得了從五品封賞,是本宮因?yàn)榧刀首魉�?�?br />
“我......我......”張元琢汗水流下來,強(qiáng)撐著:“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說來聽聽�!笔⒅裢�
張元琢汗水流的更多了,整個聚賢茶樓寂然無聲,張元琢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大手將自己掐住,良久,他終于再也撐不住,額頭重重撞在地上:“公主恕罪!在下胡言亂語,求公主恕罪!”
“啪!”這次沒人拉扯,杯盞正中張元琢臉頰。
盛知婉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笑意。
原來用杯盞砸人這樣爽快,早知道,就該多要幾個杯盞了!
“既然是胡言亂語,不如自己掌嘴三十吧�!�
“公主......”張元琢想求情。
盛知婉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你得罪了我,還想我放過你?就算此時放過你,你不怕我找你父親麻煩?”
張元琢臉色更差了,被砸中的臉頰生疼,被這么多人看著,也不得不抬起手,一巴掌一巴掌對著自己左右開弓。
“聲音太小......”
“力道不夠......”
三十巴掌打完,張元琢原本還算俊朗的臉已經(jīng)不能看了。
盛知婉又看向另外一人,是那個罵她后宅女子,只知情愛,一邊享受著邊關(guān)將士守護(hù)的安定,一邊卻耍弄陰私,對付有功之將的人......
似是知道自己要被針對,那人也有傲骨。
居然咬牙直接從地上起身,抬頭,對上盛知婉的目光,臉色雖白,卻氣勢十足:
“在下可說錯了?!公主這樣的嬌貴女子,養(yǎng)在深閨內(nèi)宅,出行奴婢成群,吃用山珍佳肴,身上穿戴,俱是頂頂名貴之物!
可曾想過你們丟棄、連看一眼都覺得粗鄙的食物,是邊關(guān)將士打勝仗后才能吃一口的珍饈?!”
王淮之越說,眼神越是輕蔑。
總歸今日已經(jīng)得罪了這慶寧公主,不如便將名聲坐實(shí),更何況,他也不覺得自己說得有錯。
無知婦孺、囿于內(nèi)宅!
整日不是想著如何爭風(fēng)吃醋、玩弄陰私手段,就是聚在一起賞花看景,懂什么家國天下的大義?
“你叫什么?”盛知婉起身,從樓上一步步走下。
王淮之毫無恐懼:“在下王淮之!”
“王淮之?”盛知婉稍微一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御史臺王燁是你的父親?”
“......正是!”
“本宮記得你父親王燁出自原州王氏,你既然這般大義,不知,可為邊關(guān)將士做了什么?”
王淮之一噎。
對上女子黑黝黝的眸子,咬牙不服道:“在下還未入仕,若是入仕,定然能為邊關(guān)將士爭取更多!至少,讓他們有衣穿,有糧吃!”
“也就是說,你如今什么都沒做?”盛知婉挑眉:“那你的父親王燁已經(jīng)入仕,可為他們做了什么?又或者......”
她輕蔑一笑:“你們本家王氏,可為他們做了什么?”
王淮之面色漲紅,卻依舊不服輸:“我王家辦學(xué)行商,至少不似公主這般奢靡無度!”
“呵,”盛知婉沒忍住笑出聲。
下一瞬,她忽然回眸,看向恨恨瞪著王淮之的汀蘭,道:“汀蘭,告訴他們,我這個奢靡無度的公主,這些年,送了多少糧食去邊關(guān)?”
汀蘭點(diǎn)頭,大聲道:“僅僅這兩年,公主您共送去漠北糧食十萬石;西疆糧食十萬石;蒼南糧食十萬石、棉衣三萬件、成藥六十箱。”
“這不可能!”王淮之冷笑道,“你們這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內(nèi)宅女子,恐怕糧價是多少都不知道吧?!”
“三十萬石糧,三萬件棉衣,還有成藥,按照如今的太平糧價,每石糧五百文,也就是15萬兩銀子!更何況還有棉衣和成藥,加在一起,至少17萬兩......”
“你一介女流,哪來的這么多銀子?”
第18章
就算是公主,也太多了!
“公主是覺得在下沒法查證,居然連這種嘩眾取寵的瞎話都編得出來!”他越說眼中越是不屑。
汀蘭反駁:“這算什么?我們公主下嫁當(dāng)日嫁妝足足繞城十里!要不是這兩年貼補(bǔ)了祁國公府幾萬兩,公主還能捐出更多!”
汀蘭這話讓周圍的人都愣了愣,什么叫貼補(bǔ)了祁國公府幾萬兩?難道,祁國公府居然已經(jīng)窮到要用公主的嫁妝?
盛知婉也忍不住笑著看了汀蘭一眼,這丫頭真是隨時隨地不忘將她在祁國公府受的委屈宣揚(yáng)出去。
“嫁妝?!”王淮之更不信了。
嫁妝都是女子的臉面,他所識得的女子,哪個不是使勁往自己嫁妝里填東西!
捐?
她怎么可能舍得!
“呵,公主不必說這種無法求證的話來搪塞在下。”
“你這人當(dāng)真是可笑至極!”汀蘭氣得臉色發(fā)紅:“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自詡家國大義之士,把聲音喊得高高的,別人做了的,你又以己度人,真以為我家公主跟你一樣?!”
“也不是無法查證。”盛知婉看向商修遠(yuǎn)。
“本宮記得商大公子的父親商將軍和幾位戍邊元帥都有往來,若是不信,你可以請商將軍寫信詢問。本宮每次捐贈時,都用的盛世堂名號,寓意便是希望盛世太平。”
“我自會查證!”王淮之冷道,“只是還要勞煩修遠(yuǎn),為我求商將軍一回�!�
他絕不相信有這樣甘愿舍棄嫁妝的女子!
女子哪個不是鉆營金錢、婦孺之見,所以,他會查證!等到真相大明,定叫這慶寧公主顏面掃地!
商修遠(yuǎn)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只是他跟王淮之想法不同,心中已認(rèn)定盛知婉的話確有其事,否則在場這么多人,哪怕有一個人好奇去查,她也會暴露。
更何況,她連捐贈時的名號都說出來了,顯然是不怕人求證的。
“若本宮說的是真的,你打算如何?”盛知婉忽然笑了。
王淮之被她的笑晃了晃眼,“......自然向公主賠罪!”
“賠罪就不必了。你身為王家長子應(yīng)該也有些許私房錢?”
王淮之一愣。
盛知婉道:“到時候,就拿出兩千兩在京城貧民窟施粥好了,記得施粥的粥棚上,務(wù)必將本宮的名號寫出來�!�
王淮之:“......”
果真是小心眼的女子!
“好!在下答應(yīng)公主,只是公主若是沒有做捐糧的事,或者數(shù)目不對,到時,也需在這聚賢茶樓連續(xù)三日請所有客人喝茶,并且還要將今日之事寫清楚,掛在門口!”
“可以�!笔⒅褡匀徊慌隆�
應(yīng)下這場必贏的賭局,她這才轉(zhuǎn)而看向另一邊,第一次正式對上前世那位大名鼎鼎的秦聿王。
他模樣生得極好!
然跟其他相比,第一讓盛知婉注意到的,卻是那雙放肆至極的眼,在她看過來的瞬間也與她對視,彎起,剎那間,盛知婉似從中看到粲粲光彩,又似望見萬丈寒淵。
再然后,才能注意到他的五官。
臉型輪廓立體如刀刻,眉骨斜斜向上,有種恣意的風(fēng)流,桃花眼輕佻惑人,鼻梁高挺,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去,都只讓人想到“驚艷”一詞。
“商行聿見過慶寧公主!”他目光定定。
盛知婉恍惚間有種被莫名灼痛的感覺。
“行聿!不得無禮!”商修遠(yuǎn)連忙上前半步,擋在商行聿面前:“公主,舍弟向來頑劣無禮,請您不要跟他計較�!�
“商大公子說笑了,”盛知婉看他一眼,“本宮倒覺得商二公子說話坦蕩,性格直率,倒比一些背后論人是非的虛偽之徒真實(shí)的多。商大公子,難道不覺得嗎?”
商修遠(yuǎn)神情勉強(qiáng),總覺得盛知婉這話是在暗指他。
畢竟他方才雖沒與眾人一起說她的壞話,但也沒有阻止,更何況,他還逼迫商行聿向其他人道歉......
盛知婉此刻這樣問,若他回答是,便是自打嘴巴。
可他能說不是嗎?
商修遠(yuǎn)苦笑一聲:“公主教訓(xùn)得是,以后我等一定謹(jǐn)記今日教訓(xùn)�!�
“嗯。”盛知婉點(diǎn)頭。
就在商修遠(yuǎn)以為今日這場鬧劇終于結(jié)束的時候,卻見她突然笑了笑,“那商大公子就給商二公子道個歉吧。”
商修遠(yuǎn):“......”
給商行聿道歉?
這怎么行!商行聿一個一無所長的廢物、整日只知道惹禍,自己給他道歉?
商修遠(yuǎn)嘴皮動了動卻說不出話。
“怎么?商大公子不愿?外人都傳商大公子君子謙謙,溫其如玉,尤其對非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護(hù)佑至極,難道,都是些謠傳?”
第19章
商修遠(yuǎn)聞言俊朗的臉皮狠狠繃了繃。
商行聿卻越發(fā)眼神粲亮,果然,還是從前的她,嘴巴又毒又可惡,卻字字句句戳在人最痛處。
“道歉就不用了,我欠各大酒樓茶樓的銀子大哥替我還了就是�!鄙绦许膊遄臁�
商修遠(yuǎn)松了口氣。
銀子能解決的事,總比丟了面子要好。
盛知婉對上商行聿的眼神,那雙漂亮至極的微挑桃花眼快速眨了眨,不知怎的,她就有種他要給商修遠(yuǎn)挖坑的預(yù)感。
“既如此,那就依商二公子要求吧�!�
離開聚賢茶樓,盛知婉并沒回府,她這次出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讓馬夫?qū)④囑s到萬寶閣。
“公主,您昨天不是才來這里查過帳?”汀蘭不解。
盛知婉笑笑沒說話。
等她下了馬車,自有掌柜將她迎到后頭,這次盛知婉讓汀蘭也跟著進(jìn)來。
“昨日,本宮讓你尋的人可尋到了?”盛知婉問。
“回公主,已尋到了�!�
林掌柜三十出頭,體型微胖,雙眸雖小卻有神,整個人說話做事面面俱到,是以,盛知婉手下的私產(chǎn)鋪?zhàn)�,最終都是匯總到他這里,再報給盛知婉。
然而這位向來精明能干的林掌柜,今日卻有些心中打鼓。
尤其是,想到昨日看到的場景。
他深吸了口氣,組織語言,才回道:“小人按照公主的吩咐,去了那廊門巷子,果真見到國公爺?shù)馁N身小廝孫峰守在外頭......”
“小人一直守到了快酉時才見有人從里面出來,雖然那人包裹很嚴(yán)實(shí),中途還去了一家酒樓換了馬車和衣服,但那人確是國公爺無疑�!�
盛知婉聞言嘴角翹起一抹笑。
果然,前世陶氏的事并非空穴來風(fēng),那恐怕她的死也沒那么簡單了。
“之后小人怕認(rèn)錯,又親自扮成挑擔(dān)小販,從街坊住戶口中打聽到那家婦人姓陶,已經(jīng)在廊門巷子住了七八年。”
“據(jù)說,那位陶娘子生的貌美,性格溫婉,雖很少出來,但跟周圍住戶處得極好,她對外稱自己的夫婿姓孫,是做綢布生意的......”
“另外,街坊們還說這對夫妻極為恩愛,夫君為了防止自己在外做生意時有人欺辱陶娘子,特意聘了七八個護(hù)院分散在內(nèi)外守著�!�
林掌柜不愧是幾位掌柜中做事最周到圓滑的,盛知婉只吩咐讓他查人,他卻連對方的底細(xì)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甚至,還查出那位陶娘子近些年一直在求神問藥,到處尋找婦人生子的秘方......
林掌柜說完后便靜靜立在旁邊不再多言。
祁國公府自老國公過世后便敗落了不假,可唯有一點(diǎn),依舊被京城權(quán)貴津津樂道,那就是祁國公府的門風(fēng)。
老國公同妻子相識微末,一輩子只娶了她一個,臨終前更是留下訓(xùn)誡——夫敬妻賢,妻賢夫貴,祁國公府男子當(dāng)重妻愛妻。
祁國公娶了崔氏后雖也有兩房妾室,但那是崔氏有孕時主動為他抬的,他在崔氏產(chǎn)子后,也很少去兩位姨娘的院子。
因此,京城不少婦人都將祁國公看作愛妻楷模。
然而如今,這位愛妻楷模的祁國公居然在外養(yǎng)外室。
這消息要是傳出,祁國公府的名聲恐怕要大受影響。
公主最是在意祁世子,如今正是祁世子嶄露頭角的時候,難道,是想將陶娘子給......
林掌柜想到這頭皮發(fā)麻。
就在他猶豫如果公主真的下令,自己要如何做時。
盛知婉開口了:“你最近讓人散播一個消息出去,就說,慈溪堂來了位送子圣手,尤其要將消息傳到陶氏耳中,屆時她若去了,你將消息送到國公府�!�
慈溪堂是盛知婉另一處私產(chǎn)。
崔氏不是說,女子的義務(wù)便是為男子開枝散葉嗎?不是說,孟央的孩子養(yǎng)在她名下是為她好嗎?不是說,不必經(jīng)歷生產(chǎn)之苦就能當(dāng)母親,是天大的好事嗎?
既然如此,這樣的好事她這個兒媳自然不能獨(dú)享!
就是不知道崔氏到時候,是會高興得喜極而泣,還是喜極而泣呢?
盛知婉彎了彎唇。
“另一件事辦得如何?”
“回公主,已按照您的要求連夜讓人寫了出來,只是......您先看看吧�!绷终乒裼杂种�,將一卷書冊呈上。
盛知婉接過快速看了一遍。
“不錯!”
“你將這話本送去蒼南和津城附近,找?guī)讉酒樓的說書先生,讓他們把故事傳揚(yáng)出去�!�
“可是公主,”林掌柜終于忍不住,咬牙道:“您這故事里的人物跟祁世子太像了,更何況還有那農(nóng)家女......您這,不是在為她揚(yáng)名嗎?”
第20章
知道公主愛慕祁世子,可沒想到為了祁世子能做到這種地步!
“急什么?”
盛知婉眼眸閃爍:“不是還有下卷嗎?”
有句話叫捧得越高,摔得越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