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上次忘了很久之前的,這次忘了最近幾日的。
只有中途的記憶,勉強幸存。
她的記憶是如此寶貴,卻都如雪花般飄走了。
但好在,總歸還是有的。
他坐在旁邊,握著她的手,輕輕親吻她的手背。
在他以為她已經(jīng)不記得所有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還記得一部分,這樣的幸運,竟是叫他有些慨然。
逢夕沒有說話,她感覺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忽然,他的手埋入她的手心。
她微微一怔。
宋卿時幾乎淚目地貼進她手心里。
逢夕感覺得到他的難過,她指尖動了動,有些無助地喊著他:“宋卿時……”
他閉了閉眼,“在�!�
他已經(jīng)逐漸平復下來。
醫(yī)生也說了,這些都是短暫性的。受傷太嚴重,導致的短暫意識缺失、記憶缺失,都是正�,F(xiàn)象�;蛟S等過幾日,她頭暈得最厲害的這幾天過去,她會想起來一些記憶也說不定。這會子她才剛受傷,還在康復期,并不能過早地下定論。
所以他現(xiàn)在還能抱有一絲希冀。
他撫著她的手,“聽醫(yī)生的話,好好康復,節(jié)目的事情不用擔心�!�
逢夕對那些工作上的事情倒不是特別在意。畢竟現(xiàn)在,不管她想做什么,也都是有心無力。她看了他一會兒,說:“宋卿時,你看起來好疲倦�!�
她很想抱抱他,可惜現(xiàn)在做不到。
宋卿時唇角輕勾。即便她不說,他也知道他現(xiàn)在看起來是會有幾分倦容。
他在這里守了她兩天,幾乎沒怎么闔眼。但他也不敢走開,生怕一走開她的情況就不穩(wěn),而他又趕不及回來。
他問說:“那還好看嗎?”
逢夕一怔,也跟著他彎了彎唇。
“那還是好看的�!鄙咸鞂λ木祛櫉o需多言。他是天之驕子,無論是外貌還是能力,無論是天賦還是其他,他全都具備,能夠自信傲然地站在最巔峰之處俯視一切。
她覺得難受,不想說太多,只是催他:“你回去吧,洗個澡,睡一覺。我已經(jīng)好了,沒有事了,不要擔心�!�
他撫著她的手,一下又一下,看上去很不舍得放開,“好,晚點我再過來�!�
“不許過來,你好好休息,去忙工作,空了再來�!彼畹�。語氣可強硬了,不容商量的那種。這一回,她又成了發(fā)號施令的長官,威風凜凜——如若不是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頭綁繃帶的話,這份威風就會更神氣些。
他輕笑,沒有駁令,“嗯,空了再來�!�
宋卿時俯下身,“我這樣聽話,得獎勵一下。你不許動,讓我親一下�!�
逢夕的手指下意識捏緊。
明明已經(jīng)是個病人,躺在床上如此虛弱,但是在他話音落下、湊近的那一瞬,她的心跳還是無法控制地為他劇烈跳動著。
他沒有過分,只是在她的嘴角吻了吻,便站起身,“閉眼再休息會,待會他們會有人來。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她一一應下。
雖然睡不著,但是閉眼放空,能稍解難受。她現(xiàn)在的腦袋就好像有人在里面撞著銅鐘,將她吵得鬧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不得安寧。
他幾乎是剛一出去,就有人進來了,前后不過兩分鐘。而這兩分鐘,大抵是他在與來人解釋她現(xiàn)在的情況。
他一貫都是細致的。
不管做什么事情。
他說,她是被他教大的,跟在他身邊耳濡目染了好多年。
是以她想,她現(xiàn)在的嚴謹,恐怕也是脫離不了他的教誨。
逢夕閉眼緩了緩,才又有力氣睜開眼,瞧瞧是誰進來了。
她以為會是護工,但沒有想到,是戚榆和沈經(jīng)垣。
她微微一怔。
一看見她真醒了,戚榆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只在口中呢喃:“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逢夕遠遠地望著他們,“你們怎么來了?沒有護工嗎?”
戚榆不安地搓了搓手,“我們都在這呢,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和我們說。有護工,但我們不太放心�!�
聞言,逢夕只是眨了眨眼,倒也沒有說什么。
戚榆松一口氣,笑道:“休息一會,我去端盆水,給你擦擦手。”
逢夕重新閉上眼。
很快,戚榆真的端了盆水來,幫她擦了擦臉和手。她不敢碰逢夕傷口的地方,只用指尖輕輕撫過紗布,嘆著氣,“這次是真的受了大罪了,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
因為她閉著眼,所以戚榆可以比較大膽地看她。
不過醒來就好。
因為她剛醒來,所以他們也沒有急于跟她說外界的事情。
現(xiàn)在外面確實是熱鬧,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沈清悠一直沒有出現(xiàn),北城電視臺那邊頂著很大的輿論壓力。
沈經(jīng)垣其實有很多話想和逢夕說。那天的監(jiān)控視頻他們都已經(jīng)看見了,他們也聽見了沈清悠說過的所有話。
看完的時候,沒有人敢相信沈清悠竟然說得出來這么多怨毒的話。而且很多事情,完全就是她自己編造。
在看見逢夕當時的反應時,他們和所有的網(wǎng)友一樣,只覺得心疼得難受。
她就那樣站在那里,無聲地接受著對方的攻擊。任由對方將劍刃往她心上扎,她始終無言。冷靜得令人心疼。
他想和逢夕解釋,否認掉很多沈清悠說過的話,但是現(xiàn)在沒有辦法,只能先等待她記起那天的事情。
沈經(jīng)垣也不知道她的遺忘到底是好是壞。畢竟那一天,在聽見那些話的時候,她一定很難過。
原本在對于要怎么處理沈清悠的問題上,沈經(jīng)垣是想問問逢夕的想法和意見。畢竟她是受傷害的當事人,這件事應該交給她來決定。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他都尊重她,會按照她的想法來處理。
但是現(xiàn)在也無從問起。
她已經(jīng)忘記那一天所有的事情。
所以沈經(jīng)垣決定由他先來處理。他已經(jīng)給助理和律師發(fā)去消息,讓他們那邊直接按照程序開始走就行。
如果說以往他有太多不該有的心軟,那么這一次,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沈清悠在大庭廣眾之下故意傷人,這是事實。
她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她是個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無從逃避,也躲不過去。
她要為她的行為負責。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他們不會放棄追究。
戚榆沒有說那些事讓她煩心,只是安靜地陪著她。家里的阿姨每一餐都會送來飯菜,她就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地喂著女兒。
她照顧得很細心,不僅不覺得辛苦或者是麻煩,她還為難得有機會能和逢夕相處這么久而感到慶幸。
愿意讓她照顧,就已經(jīng)很好了。
-
外界所有人都在等著北城電視臺發(fā)聲。
終于,在事情過去三天之后,北城電視臺發(fā)布聲明。
聲明不長,但是對于那一天事情的所有前因后果都解釋得非常清楚。
完全是視頻中的女士自行挑起事端,鬧事、傷人。
至于沉默的一方,是受害者,并無過錯,受傷之后被送進醫(yī)院,剛剛蘇醒不久,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后續(xù)她那邊會對這件事計較到底,結(jié)果出來以后會在網(wǎng)上進行公布,給眾多關(guān)心的網(wǎng)友一個交代。
而所有網(wǎng)友都在等的一個重點──那天那個咆哮與傷人的女人到底是誰。
他們也終于等到了答案。
──竟然真的是沈清悠。
北城電視臺的聲明里寫的是:他們會對沈清悠女士追究到底。
畢竟,沈清悠是在北城電視臺鬧的事情,傷害的是他們請來的貴賓,他們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逢夕會計較,北城電視臺也會計較。這一次,沈清悠惹上的是兩起官司。
此聲明一出,全網(wǎng)嘩然。
本來就發(fā)酵得滾燙的熱度,在這一刻徹底爆炸開來。
這位小有名氣的,素來優(yōu)雅的鋼琴小公主,與視頻中那個放肆叫囂的潑婦,竟然真的是同一個人。
作者有話說:
這次失憶不會特別久。
評論破60啦,晚上有二更,我盡量趕一點點,等我�。�
感謝在2023-04-12
01:34:19~2023-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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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3章
暗涌(二更)
◎他的慈悲,不是對所有人◎
在這個消息爆出之后,
沈清悠那邊不可能還平靜得下來。
媒體最會捕捉風向,他們立時就盯上了她這邊。
現(xiàn)在這個事情網(wǎng)上議論紛紛,誰都想拿到一手新聞,
蹭一把熱度。
沈清悠已經(jīng)好幾天都沒有出門。
她直覺他們不會放過自己的,
但是她不知道他們想做什么。她哪也不想去,就只想待在家里,
也拒絕外界的所有聯(lián)絡(luò)。
直到物業(yè)上門,
打破了她的平靜。
他們說,
外面全是要來找她的媒體,已經(jīng)影響了其他業(yè)主的正常生活,
想請她出面處理一下。
沈清悠抿緊了唇,問:“確定是找我?”
她不上網(wǎng),物業(yè)上網(wǎng)。
物業(yè)訕訕道:“是呀,要不,您有空上網(wǎng)看看消息?”
她也不敢想,眼前這位沈小姐,家里那么有錢,
平時待人溫柔又和善,
卻會有那樣的一幕。
被她推倒的那個人,現(xiàn)在都還在醫(yī)院呢,多嚇人?也就虧得沒有生命危險。
物業(yè)現(xiàn)在到底是在工作,她已經(jīng)盡量不讓自己的眼光看起來正常一點,不要帶有私人情緒,但沈清悠還是表露出了不悅:“你什么意思?上網(wǎng)看什么消息?影響生活你們就把他們趕走呀,
找我做什么?”
她將門關(guān)上,
不再理會,
卻是擋不住的心煩意亂。
本來就覺得煩躁,
這會兒更是坐不下來。
看來,網(wǎng)上已經(jīng)掀翻了天,不然根本不可能打擾到她這里來。
也就是說,他們可能全都知道了。
她雙手交握,抵住額頭半晌,才終于拿起手機。
而網(wǎng)上的情況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嚴峻。
那天不知是誰拍的視頻,竟然流傳了出去,幾乎為所有人所知。所有人都看見了她與逢夕爭執(zhí)的一幕。
沈清悠當然記得那天逢夕有多淡定,也記得自己是有多瘋癲。
到后面,情緒和行為都近乎失控。
她的手機里躺滿了消息,都是朋友、熟人發(fā)給她的微信,他們都在找她,問她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還有叫她快點出來處理事情的。
她老師給她發(fā)的信息突然鎖住她的視線:【清悠,你現(xiàn)在在哪里?好幾份律師函都發(fā)到團里來了,看見消息的話,你快點來一趟。】
沈清悠第一次品味到什么是“滅亡”的感覺。
鋪天蓋地的信息加重了她的焦慮,都在與她昭告著現(xiàn)在事情有多糟糕。全世界都在找她,只是不是為的什么好事,他們都在等著看她笑話、跟她算賬。
她很快看見了北城電視臺的聲明。
沈清悠強忍不適,讀完了那則聲明。在知道逢夕沒有生命危險后,她這幾日一直不敢放下的心才終于放下。沒死就好……如果逢夕死了,那她就是殺人罪。
雖然現(xiàn)在的情景,也與殺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她以為,被沈家人和林家人看見,被電視臺里那么多人看見,已經(jīng)是極限了,而現(xiàn)在,范圍卻是一下子擴大到了全網(wǎng)。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對她的言行指指點點。
她那天本來也是想去和逢夕好好說話的,敞開天光,把話說透了就好了。她以為她可以控制住情緒,可以很平靜地溝通,可是她也不知道,后來怎么就發(fā)展成了這樣。
——無論如何,她傷人都是事實。
她這么多年苦心經(jīng)營的形象,轟然倒塌。她的家庭早就毀了,她在事業(yè)上起的高樓,眼看著也要盡毀。
不止如此,她現(xiàn)在只要一出門,會迎來的不是鮮花,而會是無數(shù)奇怪的眼神,控訴、厭惡,還有難以置信,或許還會有可憐與同情,因為她現(xiàn)在的形象一定很糟糕。
她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她的大廈近乎壓倒性地傾倒。
她最想要的是站于高處,接受萬千掌聲與艷羨的目光。
而現(xiàn)在,一切化為泡影。
冷靜了三天,沈清悠已經(jīng)從失控的狀態(tài)中抽離,她現(xiàn)在很冷靜,她知道她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她走進房間,躺在床上,抱著被子,想了很多往事。
她想起那一年,逢夕自殺。
當時她也很震驚,她不知道逢夕為什么要自殺。
直到現(xiàn)在,她可以理解了,可能是真的走投無路,也對未來看不見希望了吧。
其實那個時候,她原本以為逢夕過得挺好的,因為家里什么都給她提供了,自己有的,逢夕都有。誰也不知道,她竟然過得那么痛苦。
是她無形中的影響與傷害嗎?可是那時候,她只是和以前一樣生活,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這件事情對她的生活沒有帶來任何影響,是逢夕太敏感,也太脆弱了。
太敏感的人,生活本來就要難過一些,是他們自己在為難自己。
沈清悠回憶著那年的事情,逢夕好像是拿了一把小刀。她從床上翻起來,也從家里找出一把來。她望著手腕半晌,神色很平靜地劃了下去。
她穿著一條潔白的睡裙,還有層紗。
潔白、純凈。
-
逢夕在醫(yī)院養(yǎng)了兩天,一開始很嚴重的眩暈感慢慢褪去,但是沒有完全消失,她時不時的還是會頭暈,大多時間還是躺在床上。
她好像被一個玻璃罩保護起來了,外界再吵再亂,消息也傳不到她的耳中。
她只顧著養(yǎng)傷就好。
宋卿時過來的時候,藥還放在旁邊的桌上沒有吃。
他看了眼戚榆,戚榆說:“頭暈著呢,說待會再吃。”
之前戚榆就連想見她一面都見不著,更遑論是與她相處。這一次的機會對她而言就如同天賜一般,許她過來的時候她幾乎都要喜極而泣,非常珍惜。
基本上除了睡覺時間和宋卿時來替她的時間外,她都在這里陪著逢夕。
她就如同照顧嬰兒一般照顧著女兒,從前沒有過這樣的機會,這次她很感念。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逢夕幾乎也是在被沒有下限地慣著。不想喝藥的時候,他們哪里忍心逼她吃。
雖然最后的結(jié)果肯定是吃,但今日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時候去。
宋卿時眉眼掠過幾分無奈。
他走到床邊,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逢夕睡得迷迷糊糊,迷蒙地咕噥:“干什么呀?”
宋卿時已經(jīng)折起襯衫袖子,接過藥和碗。
“吃了藥再睡�!彼吐暫逯�。
逢夕不樂意,一聽到藥,就是皺著鼻子的排斥,“待會再吃�!�
“給你帶了一家很好吃的糕點,但是得吃完藥才能吃�!�
她靠在他胸口上,還能聞見他身上的氣息,他的心跳聲也在耳邊。很踏實也很穩(wěn)重的感覺,靠起來很舒服,讓人有幾分留戀。
她小聲說:“我可以不吃糕點�!�
宋卿時:“……”
他要被她氣笑。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回,她可能是學習壓力大,月經(jīng)周期不準,帶她去看了中醫(yī),開了中藥給她調(diào)養(yǎng)氣血,滋養(yǎng)身體。每到喝藥的時候,她就如臨大敵。那時候,他也是這樣哄著騙著,一帖一帖地給她喂下去的。
好在后來確實有用,氣色確實好了很多。
“怎么回到了小時候一樣,不肯喝藥。”
他的聲音有些輕,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逢夕說:“你可沒有見過我小時候�!�
不只是他,他們都沒有。
戚榆坐在旁邊削蘋果,原本是在笑著圍觀他哄她喝藥,聞言,動作也是一頓。
是啊,她也沒見過夕夕小時候。
只見過幾張照片,但是也不多,林家很少給她拍照。后來回到家以后,她可喜歡給孩子們拍照了,尤其是逢夕,總想多給她拍幾張,像是恨不得將從小到大缺失的照片都給拍出來。
她拍起來可好看了,原本長得就好,更是怎么拍怎么好看。
宋卿時說:“我說的是你高中的時候,哄你喝中藥�!�
逢夕早不記得,也沒有多問,注意力只在面前的西藥上。與中藥一比,眼前的藥都顯得沒那么可怕。她一口吞下,再由他喂著水。
一口、兩口。
她仍是苦得皺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