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個長得跟他很像的男人已經(jīng)走到了宴會廳的中央,眼看著還要往前走。
姜珩靈活地在人群里穿梭,周圍朝他投來隱晦的目光。
他一個人比兩個人快,跟著跟著前面兩人離他不到兩米的距離。
忽然他跟前沖過來一個人影,姜珩一時間沒察覺到,就這么直直和他撞到一塊,鮮紅的酒液嘩啦一下全倒在了他羽絨服里的毛衣上。
“啊——”
兩人都是一陣驚呼,姜珩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抖毛衣,指尖染上紅色的酒液。
旁邊的人也在手忙腳亂地給他擦衣服,“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死了、要死了!人怎么能捅這么大的禍?我姐不得把我皮給扒了!”
聲音有些熟悉,姜珩不由得抬頭看去,他還沒看清跟前人的五官,身后驟然有人在喊——
“姜珩?”
姜珩一愣,下意識回頭。同樣回頭的還有有些做賊心虛的男人。
不遠處,姜灼端著酒杯,目光越過姜珩,落到男人臉上,表情像是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氣。
然后皺眉瞪過去,“你是誰?為什么在這里?”
遭到質(zhì)問,男人的臉又開始泛白。
最后是他身邊的男人上前擋在他面前,“姜總,我們這無冤無仇的,干嘛對我的人這么大火氣?”
瞧見他時,姜灼握緊手里的杯子,“杜總,好久不見,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身邊這位?”
杜博偉笑著道:“這是我遠房侄子,剛畢業(yè),帶他來見見世面。”
“遠房侄子……”姜灼嚼著這幾個字,冷笑了聲,“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個跟我弟弟長得像的遠房侄子?”
杜博偉往旁邊的人看了眼,像是什么都不懂,憨笑著摸摸頭,“是嗎?我還不知道這事呢,這也太有緣份了吧……”
姜灼的臉頓時變得鐵青。
靠!
姜珩在心底罵: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靠!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他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姜珩扭頭,對上一張自然卷娃娃臉。
四年過去,宋承安依舊沒怎么變,那雙眼睛里的清澈愚蠢和姜珩比只多不少。
察覺到他的目光,宋承安扭頭和他對視,然后緩緩:“……”
“靠!”他道:“兄弟,我怎么覺得你有點眼熟�。俊�
姜珩道:“你認錯人了。”
宋承安看了看風(fēng)暴中心和姜珩長相酷似的男人,又看了看銀毛少年,來來回回對比好幾次,猛地一拍腦袋。
“我估計喝假酒了�!�
姜珩:“……”
宋承安,姜珩高中三年的同桌,算得上是他最好的朋友。沒想到好朋友的第一次見面竟是這樣的抓馬場面。
紅酒沿著毛衣滲進去,兩位當(dāng)事人好像都忘了這件事,湊在一塊盯著不遠處的幾個人。
杜博偉依舊笑呵呵,“世界這么大,這有人長得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姜灼的臉黑如鍋底,“那你在這個時候找這么一個人來干什么?”
“我剛剛不是說了嘛,帶他來見見世面�!�
“喵的!他好不要臉!”姜珩道。
宋承安附和,“好不要臉�!�
杜博偉朝姜灼抬了抬下巴,“姜總,我和侄子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你有空不如多照顧照顧令弟�!�
姜珩沿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不遠處的姜星白。
他腳趾輕微摳地,這是什么終極修羅場?
“抓馬!太抓馬了!”宋承安道。
他們這一鬧,人群的目光頓時匯集過來,不知不覺間,這里成了中心。
忽然,人群里傳來一陣喧嘩,姜珩身后不知道是誰說了聲“陸總過來了”。
他往喧嘩的那邊看去,果然看見了身高有些出眾的男人。
杜博偉站在他們前面,看見陸沂川的瞬間,他拽著身邊的男人就走上去打招呼。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姜珩把宋承安胖了許多的身軀拽到自己面前,然后躲在他后面貓貓祟祟地往那邊看。
宋承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覺得姜珩有種熟悉感,被他拿來當(dāng)遮擋物也不生氣,費勁地扭著頭跟他八卦。
“陸總這一年混得可真是風(fēng)生水起啊,難怪我姐用他當(dāng)例子罵我。你看,他這一出來,杜博偉就覥著個大臉上去了�!�
“不過他這操作我有點沒看懂。他有個跟姜珩長得很像的侄子,按道理來說不應(yīng)該去結(jié)交姜灼嗎?雖然姜家這幾年的確不是很行,那總比得罪他好吧?”
“他這帶著人去結(jié)交陸沂川干什么?”
說著說著他臉色就變了,“靠靠靠!他不會是……”
姜珩說:“你才發(fā)現(xiàn)啊�!�
宋承安開始擼袖子,姜珩拽住他,“誒!你干嘛去?”
“我要去給姜珩報仇,天殺的杜博偉,竟然搞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姜珩有些感動,邊感動邊把他的袖子放下來,“別去了,你打不過他們的,先康康……”
那頭杜博偉杵在陸沂川面前,先是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后把縮在身后的人拽出來,“陸總,這是我侄子,杜虞,我?guī)麃硪娨娛烂妗!?br />
他瞪了旁邊人一眼,“愣著干什么?還不快給陸總打招呼。”
杜虞睜著一雙貓似的眼睛,怯生生的跟陸沂川打招呼。
周圍的人都在看戲。
四年說久不久,雖然換了個地方,可豪門就那么點人,再加上陸沂川現(xiàn)在風(fēng)頭無兩,自然會有人查清他的過往。
他和姜珩不是什么秘密。
姜珩在他心底的份量也不是什么秘密。
死了四年,忽然冒出來一個長相酷似的人。哪怕杜博偉就這么明晃晃地把心思擺在面前,可這種誘惑,誰又能拒絕得了?
陸沂川掃了眼跟前的青年,目光往后移了移,看見宋承安的臉時,臉色終于變了變。
宋承安莫名打了個哆嗦,“嘶!我好像感覺道一股久違的殺氣。”
姜珩揪著他的西裝外套擋臉,“你的錯覺,你往前走走,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
“別,我不敢去,我怕陸沂川�!�
四年過去了,他還是這么慫。
陸沂川收回目光,語氣冷了幾分,“還有什么事嗎?”
“呃……”杜博偉臉上的笑頓時僵在原地。
他還沒回神,姜灼就走上前,“杜博偉,我勸你別太過分,把人往他跟前引是什么意思?”
他的火藥味太沖,杜博偉來不及思考陸沂川的態(tài)度,立馬反唇相譏,“姜總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引薦引薦我侄子怎么了?人人都擠破腦袋往陸總跟前湊,你就這么見不得我?”
姜灼火冒三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杜博偉看著他,“那你說,我打的什么主意?”
“你!”
姜星白扯了扯他的衣袖,“哥……”
姜灼深吸兩口氣,轉(zhuǎn)而對陸沂川說:“陸沂川,之前你做的那些我都不跟你計較了,小珩死都死了,你怎么能……”
陸沂川抬腳走到他面前,面對他的指責(zé),臉上并無波瀾,只是淡淡道:“讓開�!�
姜灼不動。
姜星白望著他,“沂川哥,你的事我們都聽說了,我哥他只是氣不過才……”
陸沂川打斷他,“我的什么事?”
面對他冷下去的目光,姜星白臉色白了白,“你母親說,你在別墅養(yǎng)……”他似乎說不下去那兩個字,忽略掉接著往下說:“我知道,你還忘不了他,可是你這樣對他公平嗎?對另一個人公平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陸沂川看去。
人群里,他沉默了兩秒,然后短促地笑了聲,“笑話。誰給你說他是我養(yǎng)的男寵?”
“這里人多,我不防挑明了直說。他從來就不是男寵,也不是誰的替代品。他就是他,他只有一個,是要和我走完一輩子的伴侶,要是再讓我聽見一句關(guān)于他的不是……”
他冰冷的眼神掃過人群,意思不言而喻。
姜星白張了張嘴,放在姜灼衣袖上的手指發(fā)白,“沂川哥……”
陸沂川看著他,“再說一次,讓開。”
他心底陡然一驚,下意識讓開了路。
他看著男人從他身側(cè)走過,朝宋家那個無所事事的小公子走去,伸手從他背后揪出一個銀白色頭發(fā)的少年。
少年對他發(fā)現(xiàn)他似乎很詫異,眼睛瞪得溜圓,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著宴會迷亂的燈光。
姜星白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終于想起在哪里見過他。
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著少年那張臉,心底爬上一抹難言的恐慌。
姜灼又沖了過去,拽住陸沂川的胳膊,看著姜珩,眼底神色驚疑不定,“他又是誰?”
陸沂川張嘴,話還未說出口,背后就冒出一個腦袋,“你好,我是他養(yǎng)的男寵。”
“……”
陸沂川揉揉眉心,“嗯,如你所見�!�
姜灼盯著姜珩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姜珩很有經(jīng)驗道:“我叫姜小喵,家里人說賤名好養(yǎng)活�!�
“姜?哪個姜?”
姜珩:“長江的江。”
姜灼依舊盯著他,“你和陸沂川是怎么認識的?”
姜珩摳摳男人西裝上的扣子,“哦,我家在農(nóng)村,家里很窮,沒出過深山,后來實在窮得揭不開鍋,我爸媽就讓我出來打工。”
他聲情并茂,“A市的工,太難打,A市的人心更冷,我不敢碰。我又冷又餓,實在沒有辦法,同鄉(xiāng)說我長得還不錯,讓我下海去陪老男人……”
他的腰被擰了下。
“這哪行啊,我當(dāng)場就拒絕了。”
“于是身殘志堅的我在一個雨夜,荒無人煙的盤山公路打算終結(jié)我的一生�?删驮谖曳艞壍哪且豢蹋坏酪鄣墓庹樟廖业哪��!�
“我的金主,也就是陸先生!他開著邁巴赫從磅薄的雨夜里穿過,如同天神一般降臨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
所有人都看著他。
姜珩清了清嗓子,低沉道:“男人,你愿意跟我嗎?我給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你……只需要當(dāng)我最聽話的寵物。”
霸道總裁強制喵!
陸沂川:“……”
宋承安緩緩張大嘴巴:“我靠——”
第75章
事情朝著玄幻的方向一去不復(fù)返。
當(dāng)然了,姜灼一個字也不信。他盯著姜珩的臉,看著那雙眼睛,許多質(zhì)問的話卡在心頭,卻奇異地吐不出來一個字。
他想到了以前。
那時候的姜珩也是個小話嘮,愛看電視,成天幻想自己是個小英雄�?伤霾坏诫娨晞±锬切┯⑿墼庥龅氖论E,一切全靠自己編,救了一只螞蟻都能被他編成一本。
姜灼深受其害。
那時的姜灼按照姜家繼承人的標準接受培訓(xùn),心智比同齡人成熟許多,自然看不上姜珩這種極其幼稚的行為。
回到家好不容易休息一會,還要受姜珩拯救螞蟻大作戰(zhàn)的荼毒,他終于忍不住發(fā)火了。
“姜珩,你能不能做點有意義的事?別老是煩我行不行?你那幼稚得要死的故事誰想聽��!”
他今天發(fā)過的火,第二天就忘了。只是從此以后,他就在也沒聽見姜珩在他身邊念叨。
直到姜珩許久不回家,他去隔壁陸沂川家的別墅找他。
錢露鐘愛薔薇,別墅里薔薇大片大片的開,什么顏色都有,繽紛的墻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靠在一起。
小的那個說:“小螞蟻立志要當(dāng)蟻族最勇敢的小螞蟻,于是他背上了行囊——一顆晶瑩剔透的大米,就是你剛剛吃飯掛在嘴角的那顆!”
大的那個說:“我怎么記得是你掛在嘴角?”
“胡說,姜珩吃飯不會漏飯在嘴角,但陸沂川會�!�
比姜珩稍微高一點的男生翻了頁手里的書,對他話不予置評。
“小螞蟻翻過高高的雪山……”
“現(xiàn)在是八月,沒有雪山,不過氣溫三十度,勉強可以有火焰山。”
“好叭……小螞蟻翻過高高的火焰山,糟了!火焰山的溫度太高,它背上的米粒被爆成米花啦!”
“……”
陽光安靜傾瀉,花枝隨著風(fēng)搖晃。
在重重花影間,拿著書的高個男孩抬頭和他對視,彎著眉露出一個很溫和的笑。
好比現(xiàn)在,在優(yōu)雅的鋼琴曲里,宴會燈光迷亂,高大的男人攬著少年的肩,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如同十多年前的陽光。
陸沂川彎著眉露出一個很溫和的笑,“抱歉,我們還有點事,就不陪姜總了�!�
姜灼眼睜睜看著陸沂川帶著人越走越遠。
他想去追,但腳底仿佛生了根。
他想:他憑什么去追?又有什么理由去追?
當(dāng)年他當(dāng)著姜珩的面踩死了那個背著行囊的螞蟻,如今又有什么理由叫回那個站在陸沂川身邊的少年?
“哥……”
姜星白站在姜灼身邊喊了他一聲。
姜灼回神,伸手抹了把臉,“是我失態(tài)了�!�
他盯著兩人的背影,“現(xiàn)在想來,我的確沒有立場去管他。”
他道:“我們走吧。”
角落光線一暗,許多人的目光也跟著光線一道隱匿。
陸沂川拿著手帕一點點擦掉姜珩毛衣上的酒漬,“怎么弄的?”
姜珩嘟嘟囔囔,“還不是宋承安,走路不長眼睛,往我跟前撞�!�
“哦�!标懸蚀ㄕf。
姜珩瞅他的神色,憑借貓咪超絕第六感,總感覺他在生氣。
“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好的,生氣了。
在確認關(guān)系的時候,姜珩還特意搜了搜情侶之間是怎么相處的?他只有當(dāng)竹馬的經(jīng)驗,男朋友的經(jīng)驗為零。
搜索結(jié)果最高的一條赫然就是——
別問,問就是你錯。
姜珩立即老實道:“對不起,我錯了�!�
陸沂川撩起眼皮看他,“嗯,哪里錯了?”
不是……
攻略沒說啊。
姜小喵摳摳羽絨服的拉鏈,又摳摳手指頭,試探道:“我不該胡亂編造我們的關(guān)系,讓你被別人看笑話?”
陸沂川臉上并沒有露出開心的神色,光線昏暗,趁著沒人的時候,他伸手掀開毛衣,手指探到姜珩的肚皮上,看看里面有沒有被紅酒沾到。
姜珩被他帶著點繭的指腹摸得打了個哆嗦,聲音立刻劈了個叉,“干色莫呀!”
陸沂川捏了把柔軟的腰,抽出手,“看看里面有沒有濕�!�
他道:“你還沒說完�!�
沒完沒了!
姜珩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哼哼唧唧,“不該跟姜灼說話?”
“不對�!�
“不該跟著過來?”
“也不對�!�
這回姜珩是真的不耐煩了,沙包大的拳頭錘了陸沂川一下,“你煩不煩!我沒有錯!”
陸沂川拽著他的手,看著他淺色毛衣上暈開的痕跡,眼底晦暗,“你為什么躲在他后面?”
誰后面?
姜珩想了半天,終于想起宋承安。他瞪大眼睛,“那我不躲他后面躲哪里?”
男人沉聲道:“躲我后面�!�
姜珩:“……”
他伸手去摸陸沂川腦門,“陸沂川,我看你才是喝了真的假酒吧?”
陸沂川沉著臉不說話。
姜珩有些不可思議,“你不會吃醋了吧?”
“絨絨……”陸沂川說:“我是吃醋了,你不哄哄我嗎?”
他就這么望著他,好像真的在等著姜珩來哄。
姜珩耳尖爬上一抹熱,想到了情侶相處攻略點贊率最高的第二條:
如果道歉不管用,那就哄,沒有什么是親一口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親兩口。
他左右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什么人,于是踮起腳在男人臉頰上親了口,臉有些紅,語氣卻老氣橫秋�!罢媸欠四懔耍@么大個男人,大度一點好嗎,我跟他就是哥們,哥們懂嗎?”
陸沂川眉稍往上抬了抬,“不懂�!�
二十多的男人最難哄了。
姜珩只能再次惦著腳尖在另一邊的臉頰又親了口,“關(guān)羽和張飛會睡在一張床上嗎?肯定不會,我跟他就是這種關(guān)系�!�
“你怎么知道關(guān)羽和張飛晚上關(guān)了燈不會睡在一張床上?”
“陸!沂!川!”
陸沂川攏攏小貓外套,“好了,我原諒你了,要回去嗎?”
姜珩想了想剛剛抓馬的場面,“回去吧,這里沒啥好玩的�!�
“我也沒想到姜灼會過來,按道理,姜家并不在受邀的名單里,他應(yīng)該是借著別人的名頭進來的。”
陸沂川帶著姜珩往門口走去,結(jié)果剛一轉(zhuǎn)身,腳步停了下來。
姜珩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看到了一張自然卷娃娃臉。
姜珩:“……”
靠!剛剛他親陸沂川是不是被他好哥們看見了?
也就是說,他哄男人的場面被他看見了?
腳趾又開始了新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