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這個數(shù)字對于黑賢者來說未免有點太過不可思議了。殷憐一臉無辜——天知道她根本沒有胡說八道,還稍微縮小了一下數(shù)字。黑賢者卻比她預想的還沒見識,根本不相信她的“大實話”。
殷憐能說什么呢?如果在十九世紀初的華夏,你若跟你一個說,人類總有一天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在天上飛行,人家也會覺得這是一個笑話。
黑賢者或許是以為殷憐不想透露另一個世界的信息,也不想太過逼迫她,就主動拉開了話題,轉而聊起了其他內容。
許多國家已經開始種植小麥,但是只有少數(shù)幾個愿意嘗試種植一下棉麻。主要是小麥的好處很多人都能感受得到,但是棉麻的好處他們還沒有體會。
殷憐已經在建立服裝廠,甚至將紡織的工序也一并囊括了。事實上,她連棉麻和植物染料的種植都是一并攬下的,所以印染工作也自然包含其中。
她本來有很多計劃,但是實際操作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光是這個織染造一條線就占用了大量的人力和空間。
工廠并沒有建在城內,反正馬蒂爾大陸上到處都是荒野,根本就不缺乏土地。建城也不是問題,唯一比較耗費功夫的其實是防御法陣的鋪設和防御器械的制造,但是大體上都是值得的。
殷憐試圖盡量以魔法器械代替各種電機,甚至不惜學習了各種機械構造。周颶上次設計的魔法織機,殷憐按照她對于魔法和馬蒂爾魔法工藝的了解,進行了一些細節(jié)上的校正,使它更加本地化和符合法師的設計思維。
一些其它機械,殷憐也讓周颶幫忙進行設計。周颶試圖偷渡珠寶設計專業(yè)失敗,目前已經在父母的注視下進入了在新世界被發(fā)現(xiàn)之前國內外最為高大上的專業(yè)。雖然課業(yè)繁重得好像是消耗他身上儲藏的脂肪和肉在構成題目,他還是堅持偷偷接殷憐的活�?此菢幼樱苡闷匠W到的知識在殷憐那里混點亮晶晶,估計是學習這些無聊的東西僅剩的動力了。
不過周颶也是個半吊子,加上他并不能直觀地接觸魔法,理解魔法的規(guī)則只能經過殷憐的文字描述,很多設計做起來都偏于理論,難免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問題。
這部分殷憐就沒有辦法偷懶了,只能自己親自和法師們一起攻克。她也無法完全放手做甩手掌柜,因為法師們沒有學過物理學也沒有學過化學。
有些法師可能精擅計算和魔法導路,和數(shù)理化有重疊的部分,但是多數(shù)并不系統(tǒng)和完善,殷憐不是很放心。
所以她不得一直監(jiān)督著各項工作的進行,就算不親力親為,但是一定會定期了解進展和問題,避免造成太多不必要的損耗。
建立棉麻種植園和紡織廠花費的時間是最少的,因為棉麻雖然是新的植物,但是木系魔法對植物的包容性特別強,殷憐需要的只是列出每個時段植物所需要耗費的營養(yǎng)成分,事先決定好肥料的組成比例,然后讓魔法師按章操作,而農民仔細觀察和學習就行了。而紡織廠由于事先已經開始設計和制造魔法織機,而本地居民雖然沒有很精深的紡織裁縫技藝,但至少還是有簡單地將野生的植物纖維紡織成織物的經驗,所以上手得還算比較快。
他們對于魔法織機這種東西十分驚嘆,簡直是目瞪口呆。
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的話,織機這種東西其實幾千年前就有了,不過構造和產能的區(qū)別而已。但是馬蒂爾的織布技藝大概還停留在兩千多年前,織布使用的東西,最多只能成為工具,而遠遠不到器械的程度。
工廠的女工和很少幾位的男性裁縫對這種魔法產物大加驚嘆,感嘆道:“魔法師果然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魔法真的好神奇……有這樣的東西,應該都不需要紡織人了吧?”
殷憐就說道:“有這樣的東西,就有更多人可以穿上好衣服,那么冬天也不會有太多人凍死了�!�
她這樣說道,倒是讓許多信徒聽到之后,忍不住雙手握在一起祈禱和感恩了一番。
但是魔法織機的臺數(shù)有限,魔法師們也還在產出之中。殷憐最近在考慮發(fā)行一種貨幣,因為馬蒂爾的經濟體制實在太原始了,感覺上也不是特別盛產貴金屬。
以原本的經濟情況,在大部分平民使用以物易物的方式進行交易的情況下,這些貨幣倒也不見得特別稀缺——畢竟大部分人根本見不到。
但是如果殷憐想要把經濟發(fā)展起來,貨幣就是不能不解決的問題。
殷憐思考過之后,就開始在魔法協(xié)會的范圍內開始小幅度地發(fā)行代金券。這種代金券跟地球的優(yōu)惠券是兩回事,說白了就是限制范圍買賣和流通的代替貨幣。
目前這些劵分成了金券,銀券和銅券,價格基本等于同單位的金幣和銀幣。銅幣是原本沒有的單位,殷憐暫時設定成一銀券等于一百張銅券,
代金券不能和金銀幣互相兌換,只能為魔法協(xié)會或者生命教會工作得到。因為印刷工藝遠勝于這個時代,所以目前應該沒有人能夠偽造。
殷憐還在上面加了特殊的魔力印記。
目前來說,魔法師們制造魔法織機得到的報酬就是這種代金券,使用代金券可以在生命教會所屬的店鋪預定食物或者購買雜貨,購買力和正經貨幣相當,但是優(yōu)惠5%左右。甚至有些特殊的物品,殷憐規(guī)定只能使用代金券購買。
一時之間,代金券在法師協(xié)會內部十分搶手。
殷憐一開始還擔心有人察覺她的險惡用心。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是杞人憂天,法師們根本沒有一點經濟觀念,只要代金券不出事,估計十年八年的他們都難以猜出這種“貨幣”背后可能存在的政治意義。
但是為了盡可能不出事,殷憐還是盡量控制了代金券的數(shù)量,確保了每張代金券都有相應的資產和生產力可以作為保障。
她不是經濟學的學生,只能采取簡單的換算,讓已經
發(fā)行出去的代金券的價值始終小于生命教會現(xiàn)有的資產,且盡可能相當于教會手下店鋪每日全力生產可以達到的產值。事先提出預約相關的機制,也是為了避免出現(xiàn)類似的危機。
好在目前賢者之都的需求量不大,而且貨幣本身就是可以重復流通的。雖然總有那么一些法師意識不到這一點,試圖像只倉鼠一樣“囤積”代金券,但是殷憐總有辦法引誘他們花錢——比如點心店總會定期售賣一些限時限量的高級點心,只有當天可以購買。
沒有經過各種促銷活動洗禮的魔法師,在“限時”“限量”面前就是個菜,殷憐甚至可以變著口味比例地煮。
所以代金券目前的流通性還不錯,勉強可以應付賢者之都的需求。
生命教會現(xiàn)在在賢者之都的四個城區(qū)都開了餐飲店,規(guī)模很大,與其說是餐館,不如說是一個食堂或者是美食廣場。幾乎可以承擔全城所有人的飲食需求,但是目前只暫時性地承擔著為魔法師和教會信徒以及為教會工作的勞力們。
他們?yōu)榻虝ぷ�,然后得到代金券,就可以使用這些代金券進入教會名下的場所進行消費。因為殷憐控制了代金券的數(shù)量,目前底層勞工使用的是一種飯票,只限于固定的套餐領取。
等工廠建立起來,就可以擴展到服裝交易上面去了。
一切都井井有條地按照殷憐的設想進行著。
不是沒有法師對此表示懷疑或者不適應——但是到了這個時候,殷憐已經把整個賢者之都拉進了自己的利益鏈。法師們的懷疑總是在各種情況下被打消,或者被其他好處壓制,比如美味的吃食,新鮮的數(shù)學或物理知識,又或者更精巧的魔法構造。
黑賢者與其它人不同,至少他是明白了,這個城市正在出現(xiàn)什么樣的變化的。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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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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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很多人其實是被殷憐耍弄得很煩躁的。世界每天都在變化,你每天都似乎在錯過什么,但是如果錯過了,你又很難知道你自己錯過的到底是什么。
有可能只是一次***套餐,有可能是一份報酬豐厚而且大長見識的工作,也有可能是一次改變人生的機會。
這一切變化太過奇妙而且美好了,便因此而顯現(xiàn)出不真實了。估計很多人察覺到這種變化時的感受和黑賢者是一樣的——“別瞎扯!怎么可能?”
于是生活變得像是夢境,雖然經歷過了仍舊覺得仿佛陷入了一場虛幻的夢境。
我是誰?我在干嘛?我從哪里來?
不過這也僅僅只是在賢者之都的范圍內。其它地方雖然也同樣受到影響,卻至少還在能夠接受的范圍內。
凱梅爾最近十分忙碌。他今年十五歲,已經在一家冒險者雜貨店工作了超過兩年的時間。兩年前,他也就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毛頭而已。像這個年齡的孩子,吃得有多,力氣又還沒有完全長成,一般很難找到什么好的工作,只能打點零工,或者以食物為報酬日結的工作——食物不會太多,一般是八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個面包果,但是活計卻不會太輕松,而且還要兼職一些其它不屬于工作范圍的職責——比如說當老板的出氣筒。
凱梅爾倒不會僅僅因為這點事而覺得委屈。對于出身貧苦的小孩子來說,忍氣吞聲已經成了一種生活技能。憤怒或許會有,但是自尊卻是他根本不理解的東西。
能活著,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是一種幸運了。
能得到雜貨店的穩(wěn)定雇傭,還是因為凱梅爾本人特別機靈和有眼色,讓老板覺得好用。他和母親兩個人都打著工,互相扶持,基本上溫飽問題不大,對于像他們失去了成年男人的家庭,已經算是很能干了。
但是自從半年前開始,所有一切有了微小但卻持續(xù)不斷的改變。
差不多半年前開始,生命教會突然開始發(fā)布各種時間短暫但是報酬豐厚的工作——說是報酬豐厚,其實也是以食物,衣服和生活用品為主,但是普遍都要高過一般的工作。比如說像是凱梅爾接的專門跑腿的工作,基本上只要在不同的設施地點定時來回傳話,告訴特定人員接下來需要運送的材料種類和數(shù)量就可以了,有時候還要負責幫忙遞送一些東西,但除了跑動得多一點,累一點,并不要求凱梅爾有成年人的力量和體能。
分到的食物也依舊不如成年人,但是分量可充足太多了。一天不到十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只有正常被雇傭的三分之二,卻可以拿到相當于半個面包果的報酬,不但足以支持凱梅爾當天的消耗,甚至還有結余,可以分給母親或者存下來第二天食用、
這對凱梅爾來說已經很驚喜了。
唯一的不足之處,大概就是這些工作細細碎碎的,基本上都是短工。不過凱梅爾倒也知道,就算是有很好的長期工作,他也未必能被選上,八成還是會優(yōu)先身強力壯,有一技之長或者更多經驗閱歷的成年男人。
所以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當時沒人能想到,之后賢者之都的人力需求會突然變得那樣大。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被雇傭,凱梅爾出于碰運氣的心態(tài),也去應聘了工作。但是因為條件不符,并沒有應聘上看中的工作。不過出人意料地,負責招聘的教會人員詢問起了他要不要擔任另外一份工作。
這份工作就是報童工作。
但是賢者之都沒有報紙,而且平民幾乎都是文盲。馬蒂爾的通用語是字母,其實整體來說是比較好學的,只要知道了文字規(guī)則,那么能說話的人就能大致文章。
但很可惜,許多人連這樣簡便易學的語法規(guī)則都沒學過,是完完全全的文盲。
這種情況下,所謂的報童就是每天到特定地點,背下領頭的人想要他們
傳達的各種情報,然后去到賢者之都的幾處人群聚集點,專門背誦這些情報。如果有人有興趣的話,他也要負責簡單的講解,不限于當天的情報,之前的情報如果有人主動問起,他們也要盡可能地幫忙解說。
因為這份工作需要記憶力和腦子,所以選取的都是年輕的,頭腦靈活的孩子和少年人。殷憐特意交代過,孩子能做的工作優(yōu)先孩子。
跟孩子們的薪水低廉或者體格柔弱沒有關系。雖然雇傭童工在殷憐的世界是違反法律和道德的,但是在這個世界反而是一種事實上的仁慈——有這些補貼,很多孩子就能更容易地生存下來。
當然,她無需向任何人解釋,這里的人也不在乎這個。他們完全可以切身體會到,這樣的做法是壓榨還是仁慈。
凱梅爾對于這份工作很滿意,但也沒有放棄原本給雜貨鋪打雜的工作。他盡量協(xié)調兩份工作的時間,寧愿累一點,也希望能拿到兩份的收入。
但是兼職總不如全情投入,所以哪怕需要付出的報酬減少了,老板還是不高興。
不過凱梅爾要辭職跟這個沒有關系。
凱梅爾到了店里,店長看到他就皺了皺眉,讓他去打掃衛(wèi)生,然后準備出門送貨。凱梅爾卻上去,跟對方講了要辭職的事情。
老板頓時愣了,緊皺眉頭,問道:“是看不上我這里的報酬了?”確實有點。雖然凱梅爾一開始還想同時維持兩份工作,但是隨著時間過去,他也意識到,賢者之都現(xiàn)在遍地都是機遇,而老板這里的工作又累報酬又低,如果換成其他工作,性價比肯定要高許多。
但是凱梅爾能混到這份工作,本身就說明他情商不低,自然不會說這樣的話。
他說道:“教會說可以給十八歲以下的孩子進行培訓,會教學習認字和算數(shù),而且免費。但是我只有繼續(xù)工作才能得到參與的資格,我不想放棄,這樣必須在下午和晚上的時候去停課,恐怕就顧不上這邊的工作了�!�
老板緊皺著眉頭,臉色變了數(shù)次,最后卻還是盡量緩和了臉色,干巴巴地說道:“你突然不干,我會很為難。你要知道,這段時間的雇工可不好找……哪里都缺人。”
凱梅爾說道:“老板你也說哪里都缺人了!現(xiàn)在外面隨便哪個店招人,都是至少一個面包果起步了。”
老板頓時臉色大變,怒道:“我就知道,你是嫌報酬少了!兩年前我雇傭你的時候,你以為是誰好心愿意雇傭你這么個毛頭小子�。俊�
凱梅爾說道:“我很感謝老板你雇傭我,所以我一直努力工作,讓自己的工作配得上八分之一個面包果的報酬�!�
老板說道:“怎么,覺得八分之一個面包果配不上你的工作了?”
凱梅爾并不想惹惱了,也習慣了應付老板。只是他能在賢者之都混得如魚得水,也不是那種懦弱的性子,此時自然不可能真的一直被老板用那點小恩惠挾制放棄前途,此時就說道:“也不是這么說。只是我總不可能一輩子都只吃怎么點面包?”
老板遲疑了好久,說道:“我可以給你加一倍,四分之一個怎么樣?”
凱梅爾說道:“老板,我是一定要去學認字和算數(shù)的,不是找借口想要讓你給我提報酬。說道報酬,我現(xiàn)在給教會做報童,一上午就有一整個的面包果。教會還說如果我識字和會算數(shù)了,可以直接雇傭我來做文書工作……這樣吧,我再給你做三天時間,你趁著現(xiàn)在,趕緊招人怎么樣?”
老板說道:“三天時間哪里能招到人?生命教會也是,一下子招這么多人,還給那么多報酬……”
凱梅爾說道:“但是最近生意變好了很多不是嗎?”
老板被他揭穿了這個事實,頓時沒好氣地說道:“去干活吧!”
其實雖說生命教會的條件好,但是其它店鋪也并不是真的招不到人。老板純粹是用凱梅爾
用順手了,也壓榨慣了。此時招人,就要花一個面包果一天的報酬,他難免心疼。
但是沒有辦法,雖然明面上他埋怨生命教會,事實上自從人變多之后,他賺的可比以前多多了,別說一個面包果,十個面包恐怕都不止……只是作為商人本能的吝嗇而已。
等老板招到了人,凱梅爾也就終于解脫了。
他開始早上和中午當報童,下午三點之后就去教會學習的生活方式。
他喜歡早上的工作,也珍惜難得的學習機會。
凱梅爾卻是機敏,學習的時候也是舉一反三,表現(xiàn)相當出眾,教導者都很看好他。
這天早上,他照例早早地起床,去公告處背誦前日的新聞和當日的公告�,F(xiàn)在他每天都對生活充滿了希望,而且比起以前只能靠記憶里強行背誦情報,現(xiàn)在他已經可以簡單地公告副本,幫助在宣傳的過程之中回憶和矯正內容了。
除此之外,他對每天的新聞也充滿了期待。他有點愛上這種給人帶去信息的工作,這會讓許多人露出或驚訝或驚嘆的表情。
這天他來到情報處,卻看到了一位被人簇擁在那里的少女。
他愣了一愣,從少女的美貌之中猜出了她的身份,看呆了數(shù)秒鐘,卻突然回過神來,猛然遠遠地朝著少女的方向,鄭重其事地鞠了一個躬。
第
3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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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憐抬起頭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一個看上去頗為瘦小的少年對著自己鞠躬,頓時有些疑惑地抬了抬眉。
凱梅爾的年齡其實要大殷憐一些,但是殷憐平時營養(yǎng)和運動充足,身形高挑健康,凱梅爾卻因為營養(yǎng)不良又工作勞累,身上幾乎沒有多少肉,看上去瘦削而矮小,膚色也不是十分有光澤。最近雖然因為吃得飽足而稍微長了點個子,卻看上去還是不像地球的同齡人。
殷憐也不好判斷他的年紀,只覺得他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大,或者比自己還小一些。
這男孩突然向自己鞠躬,讓殷憐有點意外。
她目前在賢者之都是不需要有什么顧忌的,所以她也很是隨心所欲。有疑問,她就決定去解決。
她沖凱梅爾走了過去,凱梅爾愣了一下,沒有預料到殷憐會真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動作而且就那樣直接地走了過來。
殷憐走到他面前之后,開口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突然對我鞠躬?”
她的語氣放得挺軟的,顯得足夠友好,但是凱梅爾還是十分局促,平時的伶牙俐齒全部消失不見,有些磕磕碰碰地說道:“我叫凱梅爾……是個報童。我感激神使,所以想給你鞠躬。”
殷憐有點意外:“感激我?為什么?”
開口對話了第一局之后,凱梅爾的緊張緩解了一些,話也說得稍微順暢了一點。他就開口說道:“因為神使帶來的變化,我和媽媽現(xiàn)在每天都可以吃得飽,今年還有多余的糧食,雇傭泥瓦匠修補了一下房子,也準備了過冬的衣服和被子,這個冬天應該可以過得很順利,這些都是神使帶來的,所以我感謝您�!�
殷憐望向少年,發(fā)現(xiàn)少年的眼神清澈,表情雖有些緊張,卻反而顯出十二分的鄭重和真誠。
殷憐長得漂亮,前世今生初見面就對她表現(xiàn)出好感的人不計其數(shù),但是那些好感都是有目的性的,是對她有所索求的。這種純粹只是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而出現(xiàn)的感謝,同性倒是有過幾次,異性卻是從未有過。
她當然也不至于覺得整個馬蒂爾就只有一個凱梅爾。不如說,凱梅爾讓她突然意識到了她給賢者之都帶來的改變,以及已經有人接受了這樣的改變,并且對她懷抱感恩這個事實。
季湘君和殷長寧一直以來都熱衷于慈善,殷憐對此卻是興致缺缺。她性情要強,能力出眾,一向覺得慈善應該是個社會性的而不是組織性的工作,所謂人必自助而天助之,如果教育普及是前者,那么物資援助就是后者。
雖然災難性的捐助有時候是一種社會資源調配,但是對此之外的物資捐助她毫無興趣也缺乏認同。一來殷憐覺得像是那種貧困地區(qū)捐助的行為,捐助的東西對于被捐助者正好有用而且有助于改變他們的人生的可能性非常小,也許無限接近于零。而反過來,讓他們產生僥幸心理甚至依賴性的可能性反而大。二來她對于目前的慈善行為的有效性也深表懷疑,總覺得這些慈善的象征意義要遠大于實用意義。
這是殷憐的傲慢。她沒有自覺,也不理解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僅僅靠著努力來進行自救的。天才總覺得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到一切,事實上幫助他們完成夢想的更多是天賦。努力有用,但是有限度的有用。
而在賢者之都所做的一切,是殷憐喜歡做的事情。她之前并沒有意識到這也算是一種社會性慈善——改變這個世界,讓它變得更好,以給苦難的人帶來幸福。
但此時意識到之后,她卻覺得感覺還不賴。
吃飽穿暖,雖然是這樣樸實而微不足道的愿望,卻猛然讓殷憐受到了一種震撼。這種理想對殷憐來說其實是有點沒出息的,但是直面這樣的感情,卻讓殷憐猛然意識到了……她改變賢者之都所帶來的最大的成就——是這一刻的世界。
歷史車輪滾滾,戰(zhàn)亂也是百年,太平也是百年。殷憐一直放眼
千秋萬代后的改變,并不在乎眼前。可是凱梅爾卻讓她猛然領悟到,吃飽喝足,安居樂業(yè),對于此時此刻的人來說,有著什么樣的意義。
他們的愿望很小,這樣充滿了殘缺和不完滿的世界,卻已經可以成為他們的烏托邦。
她野心太大,卻不了解普通人的渴求。
此時她的心情十分柔軟,也有種莫名的喜悅。她希望當個好人,而有時候能比此時凱梅爾的感謝和這份感謝之后代表的意義更能證明她在做好事的呢?
她看著凱梅爾,卻突然開口承諾道:“以后……一切都會變得更好,比現(xiàn)在還要好。如果你足夠努力的話,你能夠得到的肯定不僅僅只有食物和衣服�!�.
凱梅爾說道:“我現(xiàn)在做完工作之后會去教會上課。如果以后能夠得到一份更好的工作,然后讓我的家人都能夠吃飽飯,我就很滿足了。”
殷憐說道:“會的�!�
凱梅爾又向她鞠了個躬,說道:“謝謝神使。您就是我們的光。”
這個時候,公告牌那邊已經在召集報童了,凱梅爾就生疏但恭謹?shù)匾髴z行了個禮,然后告別了她,跑去和其它報童一起圍住了情報整理員。
今天的情報一共有五條,三條是招人情報,剩下的兩條,一條是宣布“法師王周邊”的拍賣時間和地點,另一條則是一家店鋪的籌備通知。
店鋪是成衣店鋪。凱梅爾大致能理解是買衣服的店,但是不太理解怎么賣。畢竟按照一般情況來說,衣服這種東西都是量身裁衣的,每個人的體型都不一樣,也沒聽過又可以制衣的魔法,總不可能是神使自己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新魔法。
不過聽了介紹之后,他反而覺得越發(fā)驚訝。
因為按照介紹,他們會在成衣店販賣各種款式各種尺寸的衣服,大家只要按照體型選擇自己喜歡的款式和需要的尺寸就可以了。凱梅爾看那介紹,就為了教會的財勢和豪氣而咋舌,更可以想象聽到這個消息的大家會是個什么樣的反應。
殷憐不知道他們的想法,但是她自然是沒什么損失的。由于機械和代金券的運用,她高價販售各種高級點心給魔法師,又用代金券換他們?yōu)樽约汗ぷ骱椭圃炷Хㄆ餍�,整個過程之中耗進去的無非是一些人力和量產的食材,但是卻可以換來巨額的產出。雖然目前這些產出暫時還不能換成利潤,卻可以轉換成各種異世界的材料和道具。
比如說目前,殷憐就已經搜集了許多異世界的動植物材料,其中甚至還有五六七級的魔獸材料。她確認過了這些材料的材質特殊,蘊含相當高的能量等級,遠高于地球的一般能源,但是還無法十分確定它們具體能夠做什么。但是殷憐并不懷疑,不同的世界可能都有各種珍稀程度不遜于稀土的珍貴材料。
不過她雖然搜集了很多,目前卻還沒有時間拿去調查。雖然扔給路東瓷也可以,不過路東瓷有自己的工作,而且材料太多或者材質太特殊都容易引發(fā)懷疑,所以她暫時沒有這么做。
因為馬蒂爾這邊的一些工作,殷憐接下來又往返了許多次,才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這個時候,她已經開始了新學年,然后在出乎她預期的情況下,網上爆發(fā)了一條新聞。
殷憐最近很少關注娛樂新聞,只偶爾從胡思琳那里了解一些片場八卦。所以這個情報,還是一開始班上的女生跟她說的。
“岳安晴的公司出事了,你知道嗎�。俊�
殷憐愣了一下,問道:“出了什么事?”
女生說道:“爆出了丑聞。那個挺有名的童星,就是演《星星劇院》那個,跳樓自殺了。自殺前在網上掛出了遺書,直接把事情給鬧大了。很多人轉載了遺書,幾個大網站一開始還不停地刪帖,現(xiàn)在已經不刪了……有幾個政府大V轉載了新聞�!�
殷憐:“……哈?”
她聽得愣神,打開手機開始搜索
新聞,就搜索到了無數(shù)條信息。
女生說道:“說起來,思琳也是演戲,不知道會不會遇到這種事情?岳安晴跟那個女生都是彼得潘的,事情發(fā)生之后,好像一直有人追著她采訪。那個女生……聽說被公司逼著陪客人……天哪,我都不相信還有這樣的事情!她才比我們大兩歲吧,還沒有成年呢�!�
殷憐說道:“我先看看新聞�!�
她看了一會兒新聞,發(fā)現(xiàn)各個社交平臺都亂成了一團。據(jù)說彼得潘的幾個高層都已經被請去喝茶了。殷憐發(fā)了一會兒呆,心里不知道是悔恨還是懊惱。
她想起當初的那個男孩,以及岳安晴的那一番話。其實,她當時是一定程度上被岳安晴所說服了的,但是現(xiàn)在想想,她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靠欺騙大眾來進行的交易,怎么會是公平的交易呢?就算孩子們自己不愿意……難道他們還能反悔或者退出嗎?
再退一百步來說,難道這個公司下每個受欺凌的童星和他們的父母,都是心甘情愿做出交易的嗎?一個如此還好說,十幾個幾十個都如此,殷憐是不相信的。
雖然殷憐不知道現(xiàn)在到底有多少人受到了自殺女生一樣的對待,但是只要知道彼得潘還有不少簽約童星,以及更多的簽約兒童演員就行了。
她沉默了片刻,開始快速查看起相關資料。
既然事情已經鑄成,那么唉聲嘆氣無濟于事。現(xiàn)在她要做且能做的,只有亡羊補牢,為自己當時的判斷失誤做出彌補。
她開始認真地審閱起了搜索到的信息。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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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憐本質上是很擅長信息搜索和信息整理的。但是網上的情報還是太繁雜了,只適合一定程度的參考。
各種流言喧囂塵上,殷憐只能選擇可信的部分作為參考。女孩的遺書是自己主動傳到網上的,只是被涂去了姓名。因為一開始并沒有暴露身份,又是在一個人氣論壇上,所以很多人看見了。一開始大家只以為她是嘩眾取寵,等自殺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在公司意識到她發(fā)布了這種內容之前,一些看過帖子的人迅速就把信息截圖存檔并傳播了出去。
事實上,就算她什么也不做,鬧出這么大的事情,政府也會做出相應的應對的。但是很多時候,法律的懲處是并不足夠的。它是道德的下限,卻不是人性的及格線。它因為一視同仁,往往顯得對于善良過于嚴苛,而對于惡行過于寬容。
是法律不公?其實是人心不公。因為一個有良知的人絕對不會貼著法律的上限,道德的下限行事。而會這么做的人,雖然是少數(shù),但卻是真正令社會憤怒的人。
但很遺憾的,法律不針對少數(shù),它管理的是大眾。
想要教訓這種意境突破了底線的人,僅僅靠法律懲處是不夠的。
殷憐仔細了遺書的內容。
女孩子是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情寫下這份遺書的。她是成心想要把這件事鬧大,因為她不能理解這個世界的骯臟——本該作為保護者的長輩,卻變成迫害她的根源。四處無路,求助無門,世界觀在過早的年紀,就開始徹底崩塌。
這種事情,有人過得去,就會適應這種世界的黑暗面,然后成為其一部分。有人過不去,就會變成跟社會陰暗爭斗之后的祭品,過早地與世界訣別。
這個世界并不全是黑暗的,事實上,在這個時代,陽光能照到的地方已經很大,黑暗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縮在角落,伺機而動。但是,終究不可能完全滅絕,因為這是人心的黑暗,深植在人性之中,是欲望的異變。
很多人譴責黑暗,以苛刻的要求審視別人,卻無法發(fā)現(xiàn),自己心靈上的黑暗面同樣導致了惡意和不幸的蔓延。所以孔子說“一日三省吾身”,王陽明先生說“知行合一”。
殷憐讀著遺書,聽她帶著血淚的呼喝:
我小時候很想上電視,想要當明星。我覺得電視上的每一個人,都是那么好看,那么厲害。可是當真正走進這個世界,經歷了這些事情,我看著他們和我自己,只覺得一切都丑極了,難看極了,甚至讓人覺得惡心。
看到那種眼熟的女演員,我就想,她陪幾個人睡過呢?她是不是也要在下戲之后去陪人吃飯喝酒,然后被灌醉了就被人推到一間房間里,像子一樣過日子呢?
我想逃走,可是我能往哪里逃呢?這個世界都好臟……
殷憐不是愛哭的人,但是或許是想到自己認識的人,她莫名地就覺得眼睛有點酸澀。這個世界當然不是完全黑暗的,只是對死去的女孩子來說,她可能最終都只能帶著對這個世界的錯誤觀感而去到另一個世界了。不能原諒!
殷憐想,令人火大。
有些人家財萬貫,身居高位,卻并不滿足,不但不去思考自己的德行是不是配得上自己的地位,自己是不是承擔起了與權利相應的責任,還要用自己的權力去迫害別人。
放任這種人,本身就是對社會的一種傷害。
不過比起這件事來,女孩家長的態(tài)度也讓人覺得憤怒。
“爸爸說,人家家大業(yè)大,我們惹不起。要不,等到合同到期了,我就不演了。爸爸只是普通的銷售員,我們賠不起公司的違約金……我不想去公司,她就讓媽媽來勸我。媽媽說想要演戲是我當時自己哭著喊著求來的,只能自己承擔結果……”
“我想死�!�
殷憐知道世界上有各總各樣的父母,但看到這些話還是覺得觸目驚心。她回想自
己小時候,殷千愛嫉妒她受男生歡迎,故意對殷夫人告她刁狀。殷夫人就來問她,還給她講解了許多關于男女之間的事情,千叮萬囑讓她保護好自己。
后來她甚至還去了一趟學校,特意觀察了一番荊佑白和他的朋友們,雖然沒有阻止他們來往,卻很是苦頭婆心地與荊佑白談了一番話,語氣溫柔,但態(tài)度卻堅決。
連荊佑白都跟殷憐說:“你媽媽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人真好,跟殷長生真不一樣�!�
殷憐就笑,柔柔地說道:“媽媽人是很好的�!�
她很喜歡跟外人聊起殷夫人,因為可以私下叫她“媽媽”,而不是“夫人”。
殷千愛當初上學懷孕,殷夫人又氣又急,卻足足半年對她形影不離,連人都熬得消瘦了,才把那個又蠢又作的丫頭從懸崖邊緣拉回來,重新獲得了生存的勇氣。
在殷憐的印象之中,這就是母親應該有的形象。
女孩子筆下的父母,是殷憐所不敢想象的�,F(xiàn)在想來,就算是殷淮,討人厭歸討人厭,如果真遇到這種事情,應該也不至于做得像女孩的父親這么難看。
殷憐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大概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慘,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也許比她還慘的人的比例要遠比她想象之中來得高。
她讀完了遺書,盡可能地記下了里面的有用情報,又開始搜索其它新聞,了解了一下事情大致的經過。
這個過程之中,她不止一次看到岳安晴的新聞——被記者圍繞追問,借未成年人的名義躲避,被懷疑也受到了類似的侵害。
她也是焦頭爛額的。
就算是這樣,殷憐也沒打算放過她。
想要了解事情經過,岳安晴無疑是一條最方便的線。不過她跟其他人不一樣——其他小孩子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未必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岳安晴卻無疑是很清楚的,不管她是自覺有辦法對付,還是根本不在乎這種事情,有一點是肯定的。
她的底線比普通同齡人低很多。
底線低,但是利益心卻重。其實死去的女孩要有岳安晴這樣的心理素質,怕也不會承受不住這樣的心理打擊。但是殷憐也不會因此覺得岳安晴這樣比較好……不如說,她這種性格,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
殷憐查了一些資料,又試圖聯(lián)系了李英海打聽情況。李英海接到她的電話就挺意外了,聽她問起這件案子,就更意外了。
不如說,殷憐直接來問他情報就讓他覺得夠意外了。他雖然不是側寫人員,但是辦案多年,對于接觸到的各類人的性格分析還是有一套的。
在他的分析里,殷憐的性格應該偏獨,雖然看上去開朗溫和,但那應該只是刻意表現(xiàn)出來的表象,其實非常不容易和人交心,甚至說不定還有些偏激。按理說家境富裕的小姑娘不應該有這樣的性格,所以李英海分析她小時候可能曾經寄人籬下或者遭遇過很長一段時間高壓的環(huán)境。
后來調查殷憐的資料,他也確認了這一點。知道殷憐小時候遭遇過的之后,他倒是反而沒那么緊張了——只要不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就好。
但即使如此,他對于這個小姑娘還是一直處于觀察的狀態(tài),甚至額外提醒了學校的老師注意殷憐平日的行為,萬一察覺她有什么心理陰影或者創(chuàng)傷,就想辦法勸說她父母把她送去進行心理疏導——因為后天遭遇而出現(xiàn)反社會行為的人,恐怕比天生反社會的變態(tài)還要多。就目前來說,如果能在她還沒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先注意到問題,那么也算側面幫了她。
以這樣的分析結果,李英海自然不覺得殷憐會主動聯(lián)系自己——甚至于他還覺得女孩應該會試圖盡量避開自己才對。
按理來說,案件的事情,李英海并不會誰來問都告訴對方。但是將要拒絕的時候,他又改變了主意——他
問殷憐:“照理說我是不應該跟你說這方面的事情的。我可以問一句,你為什么想知道這件事的情報嗎?”
殷憐說道:“我有個認識的同學就簽在彼得潘,而且我之前也受到彼得潘的邀請去出演一個電視劇的角色,雖然拒絕了,但是我那時候去《新世界之詩》劇組探訪思琳的時候——對了,思琳就是胡思琳,她是我前桌,是《新世界之詩》的主演之一。《新世界之詩》是彼得潘拍攝的。”
李英海倒是沒有注意這些細節(jié),因為胡思琳本人并不是彼得潘的簽約兒童演員,所以他并沒有特別把這部分當做自己的搜查重點。
他翻了一下資料,問:“但她不是簽在彼得潘的吧?”
殷憐說道:“不是。我說的是岳安晴�!�
李英海說道:“對了,岳安晴……咦,她也是你的同學……說起來,你們學校真是多災多難啊�!�
殷憐說道:“畢竟現(xiàn)在就是多事之秋�!�
李英海失笑:“你這語氣有點老成過頭了吧?”
殷憐也笑說道:“大概是我比較早熟吧�!闭Z氣又恢復了少女的歡快。
李英海微微皺了皺眉,心想,對,就是這種語氣,讓人忍不住地覺得她仿佛在偽裝自己。他對這種行為特別敏感,難免不會特別在意。
但是想了想,他還是放棄了在這件事上面糾結——可能小姑娘并沒有惡意或者陰謀,純粹是因為過往經歷而形成的自我保護行為。
他問道:“岳安晴跟你說了什么?”
殷憐否認了:“不是,是我那時候去探班,意外撿到了一個人的手機。我在手機里看到了一些東西,但是那時候因為一些考慮……并沒有做什么。今天看到新聞,就有點后悔�!�
李英海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殷憐說道:“你要先告訴我現(xiàn)在的情況�!�
李英海氣笑,覺得這小姑娘真是搞不清楚情況。他可是在查案,配合警方本來就是公民義務。不過殷憐表現(xiàn)出來的天真卻反而稍微讓他放松了一下精神。他也不打算強逼女孩說出來,畢竟殷憐情況特殊,他不想刺激對方。如果女孩子對于案件有興趣,正好可以讓他通過觀察殷憐的態(tài)度來了解她的性格和想法,以判斷她有沒有反社會傾向。
他就跟殷憐約定了一個時間和地點。
第
366
章
366
李英海對殷憐的態(tài)度更傾向于疏導而非強硬的命令。他到了甜點店,真的煞有其事地跟殷憐做了一個“交易”。
雖然他的態(tài)度如同哄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但是說出來的信息倒都是殷憐需要的,并不只是一些哄騙小孩的旁枝末節(jié)。
李英海知道這女孩智商和情商都非常高,不能把她當做普通的中學生看待,所以他雖然抱著陪小姑娘過家家的心態(tài),說出來的情報卻都很實在——也許有所隱瞞,但是只要目前沒有規(guī)定不得向外透露的普通情報,他都說了。
事實上他說出來的大部分情報殷憐都可以想辦法從其他地方打聽到。不過有這么個消息渠道卻大大省去了篩選信息的時間。有一部分情報則可能是參與了現(xiàn)場調查的警察才知道,不過由于這件事鬧得很大,情報外泄得很厲害,莫名其妙地就有很多知情人出來爆料,真假不明,但確實有一些不知道是真的知道內情還是純粹腦洞大,還真的猜中了一些事情真相。
當然……更多的還是假消息。
從李英�?谥写蛱较⒌淖畲蠛锰�,大概就是殷憐不必費心去分辨哪些消息是真,哪些事情是假。
按照李英海的說法,當時論壇帖子出來的時候,警方雖然也有人看到消息,但是并沒有引起重視。畢竟網上的自殺帖那真是數(shù)不勝數(shù),經過各種各樣的奇葩事件之后,警方對于這種事情也都見怪不怪了,現(xiàn)在都以更加慎重的態(tài)度對待這些小道消息,也避免造成警力的浪費。
當然,只要警方發(fā)現(xiàn)這方面的情報,或者接到報案,都是會對情況進行分析和調查的,哪怕最后的結果顯示出來只是個惡作劇——這種的一般就可以抓起來關一關了。
童星這件事因為內容比較聳人聽聞,警方是判定為不可信的——最重要是今年已經爆出過兩條類似的流言,引發(fā)了很大的轟動,最后都被證明只是惡意的商業(yè)傳謠。這種情況下遇到相似的謠言,難免不會讓人覺得又是一樣的套路。
女孩的鬧劇拖了一段時間,既不肯透露身份,也不肯暴露更多個人信息,許多內容都是模糊的,偏偏暗中又在各種細節(jié)上指向彼得潘,讓熟悉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其實也確實很像商業(yè)傳謠。
誰能想到,這一次的駭人聽聞,卻突然變成了真的?
事實上,就算當時重視了,匆忙之間能做的也很少。女孩的自殺并非一時沖動,而是長時間負面情緒積累之后的深思熟慮。這個過程已經超過了一年時間,所以準備得也非常充分——她并不是虛張聲勢,只是在臨死前最后的垂死掙扎。
李英海說道:“一般來說,像這種持續(xù)很長時間的自殺直播,都不會是真心的……但是這次的情況顯然不一樣。你說她直播了這么長時間,又已經做好了跟對方魚死網破的準備,為什么就不能活下來與惡人斗爭呢?”
他其實并不是詢問殷憐的意見,純粹只是感嘆而已。
結果沒想到殷憐卻真的給出了回答:“也許是只有背靠死的時候她才有這樣的底氣,或者她只是想問一句:為什么?”
李英海為之一愣。他想了想,耐下性子,用像父親般溫柔的口氣問道:“你覺得她是什么個心態(tài)?”
就年紀來說,殷憐和過世的女孩子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世代,應該更有共同語言才對。李英海想從她這里了解一點女孩的思維方式,以求能得到更多有用的線索。
殷憐說道:“我稍微代入了一下,覺得她寫遺書還有公布自殺計劃的時候,其實說不定只是想尋求認同……像是問一句,這個世界為什么是這個樣子,又或者對她做這些事的人是不是才是錯的?警官先生,都說三人成虎,指鹿為馬,如果一個人一直被灌輸錯誤的觀念,時間長了,她大概也會懷疑,是不是世界就是這個樣子,自己的想法和堅持才是錯的�!�
就像殷憐也曾經懷疑過,
她的存在是否就是個錯誤,作為小三的女兒她是不是根本不應該活著?
殷憐說道:“年紀小的時候,我們是很輕信的。大人說什么……我們都會相信。”
李英海沉默了許久。
他作為一名刑警,早就見慣了人世風浪。但是當殷憐這么說的時候,他還是心頭苦澀,陷入了沉默。
因為孩子和成人不一樣,他們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本來是成人的職責,但事實上在這件事里面,許多成人非但沒有保護他們,反而在試圖加害他們。
李英海說道:“國家應該為這件事感到羞愧……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他們�!�
殷憐說道:“在國家之前,父母才抱持著第一線的責任�?墒侨绻改付疾槐Wo孩子,國家也是無可奈何的。不過,彼得潘能存在到現(xiàn)在……國家確實得負責任�!�
李英海說道:“你這話說得……好像知道什么內情。你之前不是說在片場看到了什么嗎?現(xiàn)在可以跟我說了吧?”
殷憐說道:“我在片場撿到過男主角的手機,那個男孩子也是未成年,比我大一兩歲的樣子。我看到了彼得潘的董事跟他聊天的記錄,他在聊天里對那男生說了一些非常黃的類似調情的話,大致就是……跟他做那種事的描述。那男生央求他不要在信息里說這樣的話�!�
李英海聽了,卻是震驚了,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拍真人秀的時候�!�
李英海頓時皺緊了眉頭,似乎情緒有點激動,略微提高了聲音:“這不是已經一年了嗎?你沒有跟任何人說嗎?”
殷憐說道:“……我有�!�:
李英海問道:“你和誰說了?”
殷憐說道:“我找了兩個人,專門找了個機會,把這件事透露給了對方的父母�!�
李英海:“!?”
他皺了皺眉,覺得殷憐這個操作有點秀,又透著一股令人心驚的感覺。他問道:“只告訴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有什么反應?”
“……沒有反應。那個男孩子目前還簽著彼得潘,今年又接了一部新戲�!�
李英海仔細思考了一番殷憐提供的信息,強行壓下了震驚的心情,克制住自己沒有立刻站起來回局里,而是盯了殷憐好一會兒,問道:“你為什么這么做?我是說……為什么選擇告訴他的父母?你后來沒有告訴別人嗎?”
殷憐說道:“因為就算把這件事揭露出來,反而可能更傷害對方不是嗎?救人這種事情,本來就需要兩廂情愿的……所以警察對待家暴問題才總是這么棘手不是嗎?”
李英海沉默著看了殷憐好一會兒,說道:“所以我們開始施行《反家暴法》,雖然目前在很多地方還執(zhí)行得不是很順利,但是總是個開始�!�
殷憐說道:“但是小孩子跟夫妻不一樣。我國在這方面的觀念更加傳統(tǒng),而且這件事上,父母也不是直接侵害人,情況更不好判斷,很可能最后只能得到一個半吊子的處理方案�!�
李英海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停頓了一下,語氣再次緩和了下來,說道:“有時候我覺得你真不像個小孩子。這些根本不是你需要考慮的東西�!�
但是他卻因為這些話而提升了對殷憐的好感。殷憐能這樣具備同理心地為別人思考,足見她內心是善良的。至于城府深一點,只要心地善良,就也不至于對人造成什么傷害。
他便開口,對殷憐介紹了一下最近幾年國家對于未成年保護方面的法律的第一步改進。這其實正好是殷憐需要的情報,她立刻提起了神,一字不漏地記在了心里,又詢問了幾個問題——比如如果剝奪父母的監(jiān)護權之后,未成年人會被怎么安置等等。
很顯然,這方面的法律是不完善的。
李英海對殷憐雖然態(tài)度謹慎,卻對于她本人的行動力缺乏概念,所以并沒有想太多
,沒什么戒備就回答了她的許多疑問。
后來看時間差不多,他就匆匆告辭,和殷憐分別了。殷憐估計他可能是打算去找羅顧,畢竟如果彼得潘受侵害的孩子如果不止一個,而且還男女不限的話,那么羅顧很可能是一個突破口。
但是對于殷憐來說,她其實還有另一個突破口。
跟李英海分別之后,殷憐給岳安晴打了一個電話。
岳安晴因為受到媒體騷擾,這兩天的工作都已經停了。但是哪怕停了工作,她也一直沒有來上學,而是躲在宿舍避風頭。
看到殷憐的電話時,她其實不想接起來。她對殷憐有種比較復雜的心態(tài),有個比喻雖然不太合適,卻微妙地符合她的心情。她此時就像狼狽的時候接到了前男友的電話,而前男友的現(xiàn)女友還偏偏是她的競爭對手……就讓人覺得很不愉快。
但是因為一種莫名的要強心態(tài),她還是接了殷憐的電話。
卻聽殷憐的聲音帶著笑意,說道:“聽說你最近過得很慘?”
岳安晴心想,她真是一點都不遮掩自己的幸災樂禍。然后她強撐著擺出輕松的樣子,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這件事跟我也沒什么關系,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殷憐卻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不是什么大事啊……這么說來,也不需要我?guī)兔α耍俊?br />
岳安晴沒想到她會冒出這么一句。雖然她不太相信殷憐會幫自己,但是想到殷憐對待胡思琳的細心照顧,還是忍不住燃起一絲希望,懷疑地說道:“你會幫我?”
殷憐說道:“我想跟你做個交易,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岳安晴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問道:“……什么交易?”
第
367
章
367
殷憐跟岳安晴說了自己的要求,和能夠交換的條件。
岳安晴沉默和掙扎了好幾分鐘,就做出了決定,答應幫殷憐的忙。殷憐心里贊嘆了一下她強大的心理素質和決斷力,某一種意義上來說,這種自私自利,卻又剛強果斷的性格,的確是成功的特質。
兩人講好條件之后,岳安晴就把公司里所有童星的相關資料和聯(lián)系方式整理出來給了殷憐。這些資料明顯不是公司給的,很可能是岳安晴自己想辦法打探出來的。也不知道她準備這些資料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殷憐想,多半逃不脫打探敵情和拓展人脈這兩個理由。
這是個可怕的女孩子,殷憐覺得她們可以偶爾合作,卻很難成為朋友,否則八成要日夜互相算計。
當然一定是岳安晴輸。畢竟對方狠歸狠,還是缺乏了一點實力——包括肉身意義上的和知識層面上的。
殷憐拿到了對方的,岳安晴忍不住問道:“你要這些資料干什么?”
殷憐一邊看資料,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之后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的�!�
岳安晴卻很不安心,問道:“怎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