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了、別放你那音樂了�！蔽堇飩鞒鲆坏缿猩⒌穆曇�，“關(guān)上關(guān)上，吵得我頭疼。”
通往里屋的布簾被一只手隨手掀開，一道高挑身影邁出。
踏出里屋的店主抬起臉，銀白色長發(fā)瀑布般自然垂下。那是張美到富有攻擊性的面孔，像是打磨好的璀璨鉆石，每一輪切面都完美到極致。
少見的紫羅蘭色眼眸半睜半斂，這幅樣態(tài)稍稍削弱了長相的鋒銳，整個人顯得懶洋洋的。
看見面前挎著帆布包的池歸舟，他稍稍抬眼，身形依靠在門框上，打了個哈欠道：
“歡迎光臨。價格表在墻上，費用比較高，你可得看好了——建議非必要別來找我�！�
“哪有你這么攬客的啊老板！”那只藍色機器刺猬蹭蹭爬上前臺，小爪子拍著桌子，“再這樣下去，下個月就吃不起飯……我就吃不起月油了！”
“吃什么月油，你不是還可以太陽能充電嗎。”
“太陽能充電只是維持基本功能，我是需要月油的啊——”藍色機器刺猬發(fā)出尖銳爆鳴，兩只小爪搭在眼睛位置，身形靈性地抽搐著，“嗚嗚、月油……月油……”
“別吵別吵，頭疼。”男人扶額，接著三兩步走到柜臺處，從中摸出個銀黑色方塊丟過去，“這個月最后一塊。”
那只藍色刺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叼住方塊，兩手珍重地捧起來。
只是它沒急著吃，而是轉(zhuǎn)向池歸舟，非常認(rèn)真道：“客人，您一定要選我們老板，我們老板技術(shù)超級超級厲害！別人不能修的我們老板都能修��！價格雖然貴了點但是值得的——”
“呃。”池歸舟頓了下，坦言道，“我不是來機甲維修的……我不是客人。”
“你不是客人？”藍色刺猬聲調(diào)一揚，歪頭道，“那你來銅爐街道干什么呀？”
旁側(cè)站著的銀白長發(fā)男人也看過來。
“嗯……實際上，我是來學(xué)習(xí)的。”池歸舟從挎包里首先摸出那份信封，繞過地板上趴著的貓群，向前幾步遞出，同時簡潔明了地說，“我是奧德佩斯學(xué)院的大一學(xué)生池歸舟，李教授推薦我來找學(xué)長您學(xué)習(xí)。”
前臺上的藍色刺猬顯而易見地愣住了，它扭頭望向店主。
銀白長發(fā)男人聞言略微偏頭，像是在思索，最終還是站穩(wěn)身形，抬手接過：“給我吧�！�
他接信封用的是左手，只是拆信的時候右手也同樣抬起了。
直到這時，池歸舟才注意到面前人右臂上纏繞著一圈圈的繃帶，從手指到上臂，包裹得非常嚴(yán)實。
銀白長發(fā)男人抽出信封里的紙張，視線輕飄飄快速掃過，片刻后稍頷首：“哦。李教授讓你來找我學(xué)機甲……你想?yún)⒓用髂晗募镜母咝C甲設(shè)計大賽？”
“對�！背貧w舟點點頭，直言，“我的目標(biāo)是拿前三�！�
銀白長發(fā)男人聞言側(cè)過臉，問道：“你不是才剛開始接觸這一方面嗎？”
“是的，但我學(xué)得很快，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基礎(chǔ)都掌握了�！背貧w舟道，“所以我現(xiàn)在來找學(xué)長，就是想進一步提升�！�
“……”銀白長發(fā)男人沒有立刻回復(fù)，他單手夾著那張紙輕輕晃動，隔了半響，才慢悠悠道，“如果你想要穩(wěn)拿機甲設(shè)計大賽的前三——我不建議你來跟著我學(xué)。”
池歸舟聞言神色稍怔，有些意外。
銀白長發(fā)男人翹唇笑起：“你有了解過十年來聯(lián)盟首都舉辦的機甲設(shè)計大賽所推崇的設(shè)計理念嗎？它們的獲獎作品，你有看嗎？”
“……還沒有。”池歸舟搖了搖頭。
他習(xí)慣按部就班執(zhí)行計劃，目前還處在基礎(chǔ)學(xué)習(xí)階段，沒有去搜集大賽相關(guān)。
“等你看了，大概就知道獲獎作品要怎么設(shè)計了�！便y白長發(fā)男人將信收進信封。
他舉手投足間顯得有些慵懶，動作卻又無比流暢，“我和主辦方的理念不太一致。你跟著我學(xué)，說不定會誤導(dǎo)你哦。”
不一致？
池歸舟想了下，回答道：“沒關(guān)系，我還沒到設(shè)計那一步呢。屆時我就會有自己的設(shè)計思路，我想我可以用我的作品說服評委和觀眾。”
“現(xiàn)在我只是學(xué)習(xí)，汲取知識�！彼鹧酆�，眼睛一眨不眨，“李教授向我推薦了你，我想要跟著學(xué)長你學(xué)習(xí)�！�
面前人沒有回答。
店內(nèi)陷入短暫的安靜。
藍色刺猬從前臺探頭，左看右看，然后面向池歸舟，孩童般的電子音率先響起：“來學(xué)習(xí)？會給學(xué)費的嘛？”
“這個行不行？”池歸舟從挎包里抽出一個點心盒，“這是我自己做的綠豆冰糕。很好吃，沒有毒，真的。”
話語略微停頓，視線瞥過滿屋子的毛絨絨，他又輕眨眼，補充道：“我還可以幫忙喂貓�！�
銀白長發(fā)男人笑了，笑意恍若竹林吹拂過的料峭春風(fēng)。他微微頷首，眉眼間的懶散收攏些許，最終道：“好吧。我可以教你。”
“你叫池歸舟，是嗎？”
“對�！背貧w舟點頭，緊接著恰到時機地抬眸問，“學(xué)長的名字是南……？”
——那個字究竟是念[táng]還是[xíng]？
“南餳[xíng]�！便y白長發(fā)男人語調(diào)悠哉，給出回答，“這是我的名字�！�
第19章
西
圖
瀾
婭
西
圖
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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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坐吧。”南餳隨手一指，指向旁側(cè)，“那邊的椅子隨便坐。”
池歸舟順著將目光落過去，只看見了滿地的貓，沒看見可以落座的地方。
南餳咳嗽一聲，兩手拍掌：“——堆在椅子上的都讓讓，來客人了�！�
銀灰色的長毛貓們擠在一起，遠遠看上去像是大抱枕。在南餳發(fā)話的時候，那些貓咪四散躍下，從膨脹的云朵分裂成一個個毛線團。它們抖擻著身子，給池歸舟讓開一個位置。
“你是貓控嗎，學(xué)長？”池歸舟隨口問。
“貓控？哦、不，我其實是狗控�！蹦橡h閑適接話。
狗控？池歸舟看著滿地的貓，對此深表懷疑。
“正因為我是狗控，才會奴役這么多只貓，讓這些貓認(rèn)清人類的邪惡本質(zhì)和貓的悲慘命運。”南餳尾音上揚，用好似認(rèn)真的態(tài)度回以隨意的內(nèi)容，“從此改頭換面，下輩子當(dāng)狗�！�
池歸舟：“……”
“哎呀、別聽老板這些亂七八糟的，老板三句話里聽一句就行�？靵碜�！”藍色刺猬跑得飛快，一溜煙跑到空出的淺咖色凳子旁邊，示意池歸舟來此。
它還非常熱情地繼續(xù)道，“你要喝點什么嗎？咖啡、可樂、紅茶還是葡萄汁？”
“葡萄汁？謝謝�！背貧w舟抱著挎包坐下，順口回答。
藍色刺猬一頓：“呃、抱歉，今天沒有葡萄汁�！�
“那就可樂吧。”
“……對不起，今天也沒有可樂。”
“咖啡或者紅茶都可以�！�
“呃�！彼{色刺猬在地板上縮成一團，咬著自己的小爪子，小小聲說，“也沒有�！�
池歸舟：“……那你問我做什么？”
藍色刺猬縮成一團：“我、我只是念個臺詞。這不是顯得豪氣一些嗎？也沒想到你真的會點……這里可是銅爐街道，之前那些人都說‘不要’的！”
池歸舟：“……”
所以這一大一小，一個是真隨性，一個是假裝豪，都是三句里面只能聽一句的類型�。�
不過他能理解藍色刺猬的意思。
這里是銅爐街道，沒有任何法律約束的黑街黑市，殺人越貨非常常見，因此人人都懷著警惕，自然也不敢隨意吃喝。
“沒有上述那些飲品，還真是抱歉啊�！蹦橡h三兩步走過來，大大方方將玻璃杯放在池歸舟面前的桌上，“涼白開。當(dāng)然，你想喝溫水也可以�！�
“涼白開就行�！背貧w舟收攏思緒，回答說，“畢竟我是來學(xué)習(xí)的�！�
“行——那我們就進入主題�！蹦橡h唇角翹起，另只手捏著幾張陳舊的紙，拍在桌面上。
“這幾張是最為基礎(chǔ)的機甲結(jié)構(gòu)圖，我曾經(jīng)手繪過的。比你們現(xiàn)在課本所提供的會更詳細(xì)，也略有偏重�！�
“哦、這里的偏重自然指的是我個人傾向的偏重�！蹦橡h純白細(xì)長睫羽抬起，紫羅蘭色眼睛恍若層疊的迷宮花叢。
他若即若離笑起，“——就如同我之前所言，你確定要跟著我學(xué)嗎，小學(xué)弟？”
“你比我優(yōu)秀，我自然跟著你學(xué)�！背貧w舟舉止自然地抽過那幾張紙，“學(xué)長對自己沒自信嗎？那我對學(xué)長的水平有信心。既然我選擇了你，就會相信你�！�
“……”南餳左手搭在桌上沒動，眼眸輕眨。
“哎呀你說話真好聽！”藍色機器刺猬不知何時竄到桌面上，它仰著頭道，“你不用夸我們老板，每天都窩在躺椅里睡覺到要長蘑菇的奔三大叔才不需要夸夸！”
“25怎么就奔三了！別在這種地方給我四舍五入啊�！蹦橡h單手拎起藍色機器刺猬，將其丟到一邊，“你給我下去�！�
藍色機器刺猬“哎呦哎呦”叫喚著，夸張地在地上打了個滾，機器咔嚓作響后爬起，嘟囔道：“輕點不行嗎老板，摔壞了還不是你修。”
南餳沒理會地上的機器刺猬，視線重新回到池歸舟身上。映入瞳孔的是黑發(fā)青年平靜認(rèn)真的神色。
他左手指尖輕巧著桌面，最后似有些無奈道：“好吧。本來想試著勸走你的，看來這下不得不教了。”
“謝謝你，學(xué)長�！背貧w舟眉眼彎起，將手中的紙放回桌上，“我會全心學(xué)的�！�
“那么今天就從這里開始。”南餳單手將披散的長發(fā)束繩攏起，而后手指點在結(jié)構(gòu)圖上，懶散的氣勢隨之收攏許多。
那張美麗面孔凝神時愈加富有攻擊性，只是所有的銳利都指向了紙面機甲。
他終于開始認(rèn)真。
……
南餳講課時的語調(diào)不快不慢，恰到好處地把所有該提點的地方都講明。
因為是私人一對一，池歸舟掌握的部分就一帶而過，困惑點再深入剖析，進展順利又迅速。
池歸舟用中性筆做筆記，唰唰在筆記本上寫著，等到南餳授課結(jié)束時，他已經(jīng)寫了整整三頁——也就是六面。
因為長時間連續(xù)書寫，指側(cè)磨得生熱，小臂也漲得有些發(fā)疼。
池歸舟輕嘶了一聲，甩甩胳膊，另只手有些別扭地搭上去揉。
“用這個�！蹦橡h遞過來一個造型別致的小型儀器，“手臂熱敷和按摩，我之前用過，還不錯�！�
“謝謝�！背貧w舟伸手接過，視線不經(jīng)意間掃過銀白長發(fā)男人手臂上纏繞的繃帶。
微頓后，他還是選擇關(guān)切地問了句，“學(xué)長最近胳膊受傷了么，現(xiàn)在有沒有好些？”
“……哦。這個�！蹦橡h左手下意識輕搭在右臂上，又很快放下。
他若無其事地笑起，尾音拖長慢慢回道，“之前受過傷，但早都過去了，有七八年了吧……沒事，不過是殘留些疤痕，怕嚇到別人，所以就一直纏著�！�
池歸舟聞言神色稍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他覺得自己似乎觸碰到了別人的傷疤。
早知道不多問了。他略有懊惱。
南餳并沒有就此深入，而是輕巧略過，指了指桌面上的幾張紙：“這些你可以帶回去看——不過不要隨便送人就好，這可是只給你的哦，小學(xué)弟�！�
他聲調(diào)起伏不大，話音落下后，姿態(tài)悠哉地將自己靠后摔進躺椅。原本松松散散攏起的銀白長發(fā)這下全部散開，瀑布般自然滑落。
“我會記得歸還，不會給別人�！背貧w舟將那幾張結(jié)構(gòu)圖規(guī)整收起，打算回宿舍結(jié)合資料進一步研究。
南餳打了個哈欠，像只大貓一樣靠側(cè)靠在躺椅上，他渾身上下自然舒展開，擺手笑道：“行，今天就講到這里。銅爐街道晚上可不安全，趁著天還沒黑，早點回去吧�！�
“嘿！舟舟！”藍色刺猬非常自來熟地叫起，它又爬到了桌上，張揚著短短的機械爪，“我也會一些修理，可以幫你升級一下武器！你需不需要我?guī)兔Γ績r格很便宜的，只需要十克月油塊�！�
池歸舟：“啊……”
“五克也行！”
池歸舟：“唔……”
“三克、三克行了吧？”藍色機器刺猬兩只小爪搭在一起，電子童音有些可憐，“就當(dāng)請我吃口小零食啦，可不可以？”
“我沒帶武器�！背貧w舟眨了眨眼，平靜回道，“我包里只有書本、筆和綠豆冰糕點心。”
“沒、沒帶？”藍色機器刺猬卡頓一下，不可置信道，“難不成你就這么來的銅爐街道？！太大膽了吧，這里可是無人管轄的做什么都不違法的空區(qū)！”
“……嗯。出門的時候，沒想到學(xué)長會在這里�！背貧w舟摸摸鼻尖。
這是實話，他是直到李教授門口才看到的地址紙條。
“但我一看就不是有錢人，大概不會有人來搶劫吧�！背貧w舟接著補道。
“這里會發(fā)生的危險事情可不止關(guān)于金錢�！蹦橡h此刻從躺椅上挺身坐起，他修長手指抬起，點了點脖頸位置，意味深長地道，“……與這個相關(guān)的，可也不少�！�
池歸舟眉頭蹙起，不禁再度回憶起街道上那些戴著頸環(huán)的人——原來這里真的會有捅脖子的神經(jīng)病出沒�。�
“我明白了。”他嚴(yán)肅點頭，“下次我會注意�！�
南餳沉吟思索半秒，而后稍偏頭：“遇到危險，我教你怎么做�！�
池歸舟：“怎么做？”
南餳笑了：“大喊‘我是貓’就行了�！�
大喊‘我是貓’？？池歸舟顯而易見地愣住。
“對！”藍色機器刺猬兩腳站起，電子童音高高的，得意洋洋道，“這條街的人都知道我家老板養(yǎng)貓，街上的貓都是我家老板的！他們會欺負(fù)人，但絕對不會欺負(fù)我家老板的貓的！”
池歸舟：“……真的嗎�！�
雖說覺得這是戲言，但池歸舟還是從中窺探出些許深意。南餳學(xué)長在這條黑街似乎并不是一個懶散閑人，而是有名有姓的角色。
“自然是開玩笑的——來這邊�！蹦橡h眉眼紓解著笑意，從躺椅上起身。
池歸舟跟著南餳走到前臺，只見他從抽屜里抽出一條紅繩，紅繩上面還掛著個標(biāo)有數(shù)字的小木牌。
“這是我給顧客做的等候牌�！蹦橡h慢悠悠說道，他垂下眼簾，動作輕巧自然地將其系在池歸舟手腕上。
“下次來的時候戴上這個。他們知道你是我的客人，大概就不會為難你了�！�
第20章
池歸舟低下頭，看著南餳給自己系在手腕上的紅繩。
——這是一條做工簡單的編織紅繩，顏色明艷，細(xì)細(xì)一條環(huán)繞在手腕上，像是盤踞的小赤蛇。上面的木牌是少見的圓形，正面刻著個數(shù)字0，背面印有迷你貓爪印章。
池歸舟盯著看了幾秒，出聲問：“這是顧客的等候牌嗎？怎么感覺有點像……”
“像貓牌嗎？的確，因為它就是�！蹦橡h坦然承認(rèn)，稍一聳肩解釋，“實際上，我給顧客的等候牌就是隨機抽取店里一只貓的貓牌，簡單快捷�！�
“畢竟給貓做貓牌就夠麻煩的了，再給人做實在是費勁，所以當(dāng)時想著不如一物二用�！蹦橡h笑道，“還請原諒我貪圖省事的心理吧�！�
雖說是歉意式的句子，語調(diào)卻頗為隨意。
池歸舟抬手撥弄了下圓形木牌，其表面干凈光滑，沒有絲毫劃痕。
“當(dāng)然，你這個是我最初制作的版本，自存留用的，從來沒有任何貓戴過�！蹦橡h說，“這樣還會介意嗎，小學(xué)弟？如果介意可以取下，我再給你里站起兩三只貓，白橘色花紋交織在一起。
它們步伐輕巧，身形靈動，在池歸舟踏出門口的時候跟在腳邊，像是流動的霞光云彩，蹭著褲腿一溜煙而過。
掀起門口布簾的時候，池歸舟短暫停步，回過頭。
從布簾縫隙滲透而入的余暉映照著前臺，朦朦朧朧罩上一層虛幻曦光。
銀白長發(fā)在微光下顯出某種冷淡的金屬色澤，高挑完美的身形一動不動，像是矗立在失落之地的舊雕塑。
池歸舟眨眨眼，開口說：“再見，學(xué)長。”
視線中那雕塑動了下，于是一切才仿佛活過來。
南餳稍偏頭，同樣笑著回話：“再見，小學(xué)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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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剛踏入這片區(qū)域時的緊張不同，離開時，池歸舟的心情放松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手腕上的紅繩吊墜，也或許是因為身邊環(huán)繞的貓貓“護衛(wèi)”們，讓他覺得安全許多。
三兩只貓從墻頭躍下又躍上墻頭，繞在前面又落在后面，有時好似離去了，回神時卻又發(fā)現(xiàn)它們伴隨在身邊。
直到池歸舟走到邊界線的牌門，那幾只貓才停下，隔著一段距離遠遠望著。
只是它們沒急著回去，而是站在原地饒了兩圈，亮晶晶的貓眼注視池歸舟。
于是池歸舟想了想，也抬手，和它們打招呼了：“再見，貓。”
貓自然是不會回話的。那幾只貓?zhí)蛱蜃ψ�，似乎是看出池歸舟今天不會再踏入這片區(qū)域，終于返身走了。
池歸舟向著外面的敞亮大街走去，一邊走，他一邊摸出自己的手機。
現(xiàn)在一切結(jié)束，又安全走出銅爐街道范圍，他終于得以查看今天下午錯過的信息。
飛鴿有許多未讀提示，池歸舟打開飛鴿，一眼就看見蘇爾若那欄冒出的信息紅點。
【-15：12-：我和我大哥說了咱們的項目，他同意幫我們處理數(shù)據(jù)了！】
【-15：45-：我大哥回來了，他說今晚想請你一起吃飯。那我們今晚一起吃吧，等會六點半校門口見，他開車接送�！�
【-15：53-：阿舟？在不在？】
【-17：38-：……你為什么不回我消息�！�
【-17：45-：總之六點半見！我就在校門口等你。（ps：你要是故意忽略我，我就生氣了，真的）】
池歸舟看了眼手機時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六點五分了。他立刻回復(fù)。
【抱歉，下午在外面，沒看信息。我現(xiàn)在回去，可能會稍晚一點�！�
發(fā)完這一條，他收起手機，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蘇爾若的大哥想請自己一起吃飯？
池歸舟想。應(yīng)該是為了星云研究項目的事情吧，畢竟是一位非常負(fù)責(zé)任的大哥，可能是想了解下弟弟的學(xué)業(yè)情況，說不定還會考自己。
就像是項目監(jiān)督人考察那般。池歸舟形象地想象著。
既然如此，自己就要好好準(zhǔn)備一下。
他稍頷首。好在自己已經(jīng)梳理好這份項目的大體結(jié)構(gòu)了，就算這位大哥突然考察，自己也能有模有樣地來一番現(xiàn)場展示！
六點半的約定時間多少有些緊張，雖然在飛鴿里說好了會遲到些許，但也不能讓他們等太久。
于是池歸舟干脆放棄坐公交，打算破費打一輛車回去。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走出了銅爐街道附近，到達聯(lián)盟中心商業(yè)街。
按理說這里應(yīng)該是方便打車的，可他放眼望去，竟然沒找到一輛出租車。
池歸舟：“……”
為什么想花錢的時候，又沒車了啊！
他左顧右盼，視線里一晃而過某輛熟悉的車，那車正停在道路一側(cè)。
這是、之前挽月居門口夏延那輛嗎？池歸舟盯了幾秒才認(rèn)出。他在附近？
……雖說乘坐他的車有點危險，但現(xiàn)在貌似也沒別的選項了。按照上次對方的言論，一個月一次的穩(wěn)定發(fā)病，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安全期吧。
總之先去看看，如果正巧合適的話，拜托他一并捎帶自己回校好了。
——正好他挎包里還有一盒手作綠豆冰沙點心（原本想送給李教授，可他不在），可以作為乘車回禮。
抱著碰運氣的想法，池歸舟朝那邊走過去。
大概是運氣守恒定律，沒找到出租車的他，正好瞥見了由遠及近的夏延。
夏延似乎是去買了些什么，現(xiàn)在正巧回來準(zhǔn)備開車。
——不過不止他一個人，旁邊還跟著雙手揣兜的林獒犬。
池歸舟單手搭在挎包里的點心盒上，短暫頓了片刻。
竟然兩個人都在，可他只有一盒點心。而且這樣的盒子，根本沒法拆分。
不過一盒點心送兩個人，應(yīng)該也可以吧。池歸舟想。反正他們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一起分享。
第21章
池歸舟向前走出兩步，打算先打個招呼。不過在他開口之前，夏延已經(jīng)瞥見了他，提前一步停下，開口喊出他的名字：“池歸舟？”
原本半垂著頭走路的林獒犬步伐一頓，也轉(zhuǎn)過臉。
“下午好�！背貧w舟禮貌回應(yīng)，“或者晚上好�！�
此時天還沒有黑，所以他將見面招呼置于兩個時間段內(nèi)。
沒有過多寒暄，畢竟趕時間，池歸舟言簡意賅地說出自己的需求：“你們現(xiàn)在是要回校的嗎，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順帶捎我一程？這附近我沒找到出租車。”
林獒犬聽見這話，內(nèi)心即刻哼笑一聲。
沒找到出租車？開什么玩笑，這附近可是繁華商場，怎么可能會沒有出租車？
肯定又是找借口的湊近罷了，還是這樣拙劣的借口……雖說延哥不會多想，但無論如何，自己可是無比清楚這Omega制造“巧合”的能力的！
林獒犬揣在褲兜里的手指稍稍收緊，視線移動，看向正逆光矗立的黑發(fā)青年。
西斜落日映照下拖曳出細(xì)長的影子，那人一只手搭在挎包位置，白皙腕部晃過的紅繩格外亮眼。
等等……手鏈？什么時候戴上的首飾？上次見面可沒有這多余的東西。
林獒犬雙眸一瞇，立刻定睛看去。
環(huán)繞腕部一周的是細(xì)線編織而成的紅繩，造型簡單，沒有額外紋繡。裝飾吊墜是個圓形木牌，更是沒什么多余鑲嵌�；蛟S唯一的美感就在于它干凈協(xié)調(diào)。
非常簡陋的、毫無金錢價值的路邊貨。林獒犬很快做出判斷。不像是上次那位蘇家小少爺會送的禮物，更像是自己買的。
不過這種便宜手鏈，倒是非常符合這平民Omega的形象……搭配瘦削的骨，莫名間還烘托出些許楚楚可憐來。
……楚楚可憐？這個詞下意識在心中冒出的那刻，林獒犬表情就頓時凝住了。
自己腦子里怎么會蹦出這種惡心的形容！他唇線忽地抿直。面前可是能夠輕巧吐露那般浪蕩言論的Omega！
肯定是易感期的影響。林獒犬緩慢調(diào)整呼吸。易感期讓自己的神智有些不清醒了。
正如前幾天碰面時所言，他的易感期就是最近這段時期，更確切地說是這周，從昨天開始。
雖說已經(jīng)提前打過安撫劑，但Alpha信息素依然恍若潮水般拍打著理智大堤，時不時外泄些許，讓他偶爾精神恍惚。
——比如此時。
“……林獒犬？林獒犬！林狗！”
最后一聲抬高聲調(diào)的呼喊，讓林獒犬終于從紛雜思緒里回過神來。他眨眨眼，看到面前夏延和池歸舟此時都注視著自己。
“你在走什么神？”夏延眉頭略微蹙起，“我剛才叫了你好幾遍�！�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啦�！绷珠崛畣问謸蠐虾竽X勺，揚起爽朗笑容，沒有顯露分毫內(nèi)心情緒，“怎么了，延哥？”
夏延知道自家好兄弟正處于易感期，腦子不太清醒，所以倒也沒有圍繞這一點多言。更何況對方的“初戀對象”還在眼前，多少要幫他留下些好印象。
于是夏延頷首，語速放緩，聲線沉穩(wěn)：“我們回校，池歸舟同學(xué)和我們一起。東西放副駕駛了，你們兩個坐后排如何？”
他決定給自家好友制造些交流機會，因此主動如此安排。
“……當(dāng)然沒問題！”林獒犬翹起唇，小虎牙尖端微微顯露，他看向黑發(fā)青年，“我們上車吧，池歸舟同學(xué)？”
他一邊說著，一邊優(yōu)先拉開車門，做出[請]的姿勢。
池歸舟倒也沒推辭，畢竟他真的趕時間，于是道了聲“謝謝”，便率先上車了。
擦身而過時，池歸舟再次嗅到一股淡淡的烤魚香味。
他下意識瞥了眼林獒犬，內(nèi)心感慨。這人還真愛吃烤魚�。】磥韯倓傆殖粤艘活D香噴噴的魚肉大餐。
這么美味，要不是直接開口太過冒昧，他都想問問對方在哪里吃的烤魚了。
夏延這輛車先前洗過，里面還放置了車載檸檬熏香。清爽檸檬沖散了淺淡的烤魚香，只余留下類似檸檬海鹽的味道。
池歸舟坐好后，沒急著拿出點心盒，打算等臨近下車的時候再贈送，也就省得來回推脫的客套流程了。
他調(diào)整姿勢，將挎包抱在胸前。
夏延從車內(nèi)后視鏡里注意到這一幕，Alpha責(zé)任心讓他下意識想說“可以把包放副駕駛”這樣的話。
但為了給自家好兄弟機會，他沒出聲，只是遲遲沒發(fā)動車子，鑰匙在手中打了個轉(zhuǎn)，算是一種無聲的提醒督促。
林獒犬：“……”
林獒犬定了下，接著擺出一副熱心腸的姿態(tài)，對池歸舟道：“包別抱著了，太重了吧？放前面，或者放我這里都可以！”
聽到這句話，夏延才終于欣慰地收回放在后排的注意力，開始專心駕駛。
“不用，不怎么重�！背貧w舟搖搖頭婉拒，回答時視線也落到林獒犬身上。
剛才還沒注意，此刻近距離一看，他才注意到林獒犬臉頰有些不正常的泛紅發(fā)熱，呼吸似乎比往日略顯急促，像是感冒低燒的初期癥狀。
池歸舟稍一頓，偏頭問道：“你還好嗎？”
林獒犬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以為對方在質(zhì)問他。
因為易感期的Alpha即便提前打了安撫劑，也會不可避免地焦躁、頭暈與外泄信息素，他以為對方是在示意自己控制好信息素。
……行！自己拉遠就是了。反正本身也不喜歡他，不過是在延哥面前做做樣子罷了。
于是林獒犬向車門位置擠了擠，拉遠距離，悶聲悶氣回復(fù)：“抱歉，味道讓你不適了。”
池歸舟聞言愣了下，很快接話：“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淡淡的烤魚味早就被檸檬熏香中和成了海鹽檸檬，一點也不刺鼻。況且原本的烤魚味道也挺香的，非深夜出沒不算是折磨。
“我是看你似乎不太舒服�！背貧w舟接著如常道，“你還好嗎？”
“……哦�！绷珠崛惶_定這是關(guān)心，還是潛藏著別的什么，他不信對方看不出這是易感期癥狀。于是身形沒動，只是回了句，“沒事�！�
池歸舟不明白林獒犬為什么還擠在后排車座的角落里。
是不是自己剛才的話刺到對方的自尊心了？但其實自己真的沒有嫌棄他身上沾著飯味的意思！
再說了，吃飯嘛，很正常的。池歸舟非常理解。類似火鍋燒烤這樣的，用餐后多多少少都會攜裹些余留，吹吹風(fēng)或者換套衣服就好了。
無論如何，大高個這個樣子縮在一邊，姿勢也太難受了。況且對方還在生病。
于是池歸舟動作自然地向林獒犬伸出手，打算拉對方一把。
看到池歸舟伸手的林獒犬雙眼瞪圓，身形驀然僵住，本能地警惕起來。
這是做什么？！不會是要故意放出些Omega信息素來勾人、讓自己出丑吧……
他現(xiàn)在本身就已經(jīng)很難受了，要是再感知到Omega信息素，就更要耗費毅力壓制了！
“……”林獒犬咬緊犬齒，襯衫下的身軀繃直，一側(cè)的手指死死攥著，就連呼吸也微微收住了。
他目光盯緊襲來的那只手，越看白皙手腕上的紅繩，越覺得那像是盤繞的毒蛇。
而這毒蛇正向著自己嘶嘶而來。
林獒犬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只手的靠近，3、2、1——“啪”。
池歸舟將手搭在林獒犬胳膊上。他說：“別擠在角落里了，往我這邊靠靠吧�！�
過于平靜的話語好似一縷風(fēng)，在車內(nèi)繞了兩圈才繞到耳中。林獒犬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沒感知到絲毫Omega的信息素，面前黑發(fā)青年收攏得非常好、甚至可以說是過于好了。
淺灰色眼眸飽含關(guān)切，而那只手沒有多余動作，只是輕輕搭在肘部，拉拽了下，示意他不必擠在邊緣。
艷麗紅繩依然環(huán)繞在手腕，服服帖帖安穩(wěn)異常。剛才的毒蛇好似是幻象——那當(dāng)然是幻象。
沒感知到Omega信息素挑逗的林獒犬終于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心悶。
這么乖巧，倒是有些不適應(yīng)了……想來也是，延哥還在前面開車，他肯定不會暴露出本性。
這一系列細(xì)心關(guān)切的舉動，八成是演給延哥看的吧？
這么一想，林獒犬愈加心悶了。
這狡猾的Omega，為何總是制造各種巧合纏著延哥不放？？
為什么只是延哥……自己不行嗎，自己就不值得這狐貍下功夫去撩撥嗎？
最后一條想法冒出的下一刻，林獒犬渾身一個激靈，瞬間從昏沉狀態(tài)清醒過來。
這是在想什么？！
他后背冷汗淋漓，立刻將腦子里那剛剛竄出的可怖想法團成一團，扔得遠遠的。
都是易感期的影響，易感期的Alpha攀比本能會比往日要強盛得多。林獒犬單手搭在額上，緩慢吐露呼吸，讓自己恢復(fù)理智。
……可不能著了這只狐貍的道，他可是最清醒的那個。
池歸舟注意到旁邊林獒犬身軀緊繃又舒展，貌似是好一些了。
他看對方?jīng)]再擠在角落，便收手，重新變回剛才抱著帆布包的姿勢。
夏延行車駕駛技術(shù)很好，而且非常幸運的是，沿途又一路綠燈。
池歸舟視線掃過窗外，發(fā)覺已經(jīng)快要臨近奧德佩斯學(xué)院。
那么就到了該分點心的時候了。
池歸舟將手伸進帆布包，抽出那份包裝得很好的點心盒。
因為夏延此時還在開車，所以他想了下，首先將其遞向身側(cè)的林獒犬。
第22章
“給�！背貧w舟向旁邊遞出點心盒。
林獒犬顯而易見地愣住半秒：“……什、什么？”
“這是我自己做的綠豆冰糕點心�！背貧w舟抬眼，復(fù)述曾經(jīng)的臺詞，“很好吃，沒有毒�！�
親手做的點心？[親手]？？林獒犬捕捉到重點，視線下移，落到包裝得完整的點心盒上。
方盒大概有兩三本書那么大，外層包裹著淺藍色斑紋紙，粉色綢帶纏繞兩圈后扎了個靈巧漂亮的結(jié)。
僅從包裝就能夠看得出制作者在此用心了，更不用說里面的點心。
可……什么意思？這個Omega為什么突然遞送給自己[親手制作的點心]？？
林獒犬剛才所有流轉(zhuǎn)過的所有思緒都卡住了，難得有些意外和不知所措，僵硬地保持在原處沒動，就像是機器啟動了自我保護模式。
他手指微微蜷縮，睫毛錯頻地快速扇動。易感期帶來的發(fā)熱癥狀似乎愈加嚴(yán)重，頭腦昏昏沉沉像是塞滿毛線團。
池歸舟雙手捧著點心盒，繼續(xù)補充事情緣由，說道：“今天非常感謝能夠捎帶我一程，所以……”
后半句沒有完全說出口，但如此含蓄地點到為止，也足以表明這個點心盒的意思。
——以及這個點心盒真正的歸屬者。林獒犬在心底補充完整，他面無表情。
駕駛者是夏延，所以這份謝禮看似是遞給自己的，實際上還是給延哥的，是吧？
正在開車的夏延聽聞后排的對話，立刻回話道：“我不吃甜，點心給林獒犬吧�！�
這種時候當(dāng)然不能和好兄弟搶，那可是自家好友的“初戀”。夏延想。
一位Omega親手制作的點心，身為Alpha去接受，多多少少會摻雜些情愫在里面。
夏延在有關(guān)Alpha和Omega方面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很高，他及時撇開不必要的多余接觸。
聽到夏延的話，池歸舟稍感意外，看向主駕駛位：“你不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