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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面前的中年男人沒有看他,視線落在欄桿之外。他沒有去看飯盒里的菜,但身為被安排來的值班看守,他清楚里面輕得可憐的分量�?伤麤]權力去更改。

    “能幫我拿個東西嗎,叔叔?”池歸舟問。

    “……我不能給你遞東西,尤其是食物與水�!敝心昴腥藙e開目光,不與監(jiān)牢里的黑發(fā)青年對視。

    其實除了食物和水,中年男人還擔心面前的學生要問他索求抑制劑(或者安撫劑)——他聽說了黑發(fā)青年可以不受凌小白催眠影響,因此認為池歸舟有較強的意志力和精神抵御能力。

    應該是Alpha或者Omega吧?

    他不知道黑發(fā)青年是Alpha還是Omega,但很擔心對方的特殊時期正是這幾天,畢竟對方也來了快要一個月了。

    自省室是不允許遞送任何物資的。如果是Alpha還好,萬一是Omega……

    中年男人不敢想象,在這個充滿Alpha的海盜船上,一名Omega會有怎樣的遭遇。

    他甚至覺得船長特意挑著日子定下期限,關對方進自省室,就是為了等待黑發(fā)學生的特殊時期,讓他無法獲取抑制劑或安撫劑,只能硬生生挺過或求饒,以此來攻破心理防線。

    中年男人身軀有些發(fā)涼。可他知曉自己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作為加害者群體的一員。

    他再度沉下嗓音,沙啞聲音從喉中擠出:“我不能給你遞送任何……抱歉�!�

    “我其實只是想讓你幫我拿本書,不行就算了�!背貧w舟輕笑了下,他依靠著鐵柵欄坐下,兩手捧著冰涼的飯盒搭在膝蓋上,“那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嗎,叔叔?”

    第73章

    中年男人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池歸舟原本的要求竟然是書籍——該說不愧是學生嗎?還處在將學習視作人生最重要事情的階段。

    即便周圍亂成一遭,第一反應還是拿本書來看。

    他一向生硬的面孔不禁軟化些許,注視面前人時,像在注視一株快活生長的草苗。

    可緊接著,中年男人又迅速意識到,面前這株草苗早已被從熟悉的花園里挖走,硬塞進格格不入的容器里,或許再不能回到曾經的地方。

    “……”中年男人嘴唇翕動。

    池歸舟坐在鐵欄桿內,他仰起頭,清秀面孔平靜里攜裹著期盼。

    中年男人垂下視線,原本不想過多招惹事端、送完餐盒就盡快離開的想法隨之變動,最終化作一聲不明的低沉嘆息。

    他席地而坐,坐在了外面,與池歸舟隔了道欄桿屏障,開口說:“你想聊什么?——若事關船體機密,我不能告訴你。”

    從之前凌小白事件中,中年男人就看出,面前的黑發(fā)學生絕對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如果真知道了什么船體機密,大概率會去膽大妄為地做些什么。

    他不想給黑發(fā)學生多余的期待,也不希望對方選擇太過冒進的應對策略,所以提前說明。

    池歸舟眨了眨眼睛,先問了句:“這里有監(jiān)控收音機器嗎?”

    中年男人回答:“沒有�!�

    “沒有?”池歸舟對此感到意外。按理說,這種地方不應該安置有監(jiān)控監(jiān)聽設備才對嗎?

    他剛才搭話,也是想套出設備的位置,沒想到根本沒有。

    “你覺得為什么會有自省室?海盜們很少會自我反思。而真正犯錯的情況下,就不是關禁閉這么簡單了。”中年男人說。

    的確。池歸舟想。他也挺意外海盜船除了關押監(jiān)獄,竟然還有自省室,這不會重復嗎?

    中年男人繼續(xù)解釋:“海盜與海盜之間有摩擦,也有拉幫結派。只是,礙于船長神母教的信仰,不便光明正大動手罷了�!�

    “所謂的自省室,其實就是船長給海盜們提供的一個沒有監(jiān)控、沒有監(jiān)聽、位置偏遠,可以私下里解決火氣的地方。海盜們都知道此處的密碼�!�

    “哦�!背貧w舟笑道,“看來你們船長信仰也沒那么堅定嘛,還特意勻出來一片心照不宣的地方�!�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只是頓了下,忽地道:“你不害怕嗎?”

    乍一聽這個問題還有些突兀,隔了片刻,池歸舟才反應過來:這里沒有監(jiān)控,而海盜們知曉密碼,意味著對他有意見的海盜隨時可能來找他麻煩。

    池歸舟想了下,回答:“這一點,既然大家都能想到,金芋肯定也提前想過。他沒打算要我的命,自然會對手下有所約束,為了避免意外情況發(fā)生,我想——”

    “他更改了這里的密碼,不會讓人隨意打開這片鐵圍欄。”池歸舟抬手指了指欄桿外側墻邊的顯示屏,“海盜們不能進來,他們最多隔著欄桿對我施暴�!�

    “當然,實際上,如果有人真想殺我,隔著欄桿也能開槍�!背貧w舟眨眨眼,“但是,在船長明確表示只給點小教訓的情況下,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就是挑戰(zhàn)船長權威的行為了。”

    中年男人沒有第一時間回復。隔了幾秒,他才低聲接了句:“……小心凌小白�!�

    哦。池歸舟想。這人的確比較特殊。但凌小白是抖m屬性的狗皮膏藥嗎??越被揍越湊上來,而且似乎不是為了報復,而是另一種心理。

    池歸舟:能不能來個礦工把神金都挖走。

    他內心簡單吐槽,又很快收回思緒。當下重點并不是凌小白,而是與他鐵欄相隔的男人。

    “謝謝你。”池歸舟凝聚視線,認真說。這句話是真誠的,因為中年男人間接幫了他好幾次。

    “我叫池歸舟�!彼樦^續(xù)道,“你呢,叔叔?”

    交換姓名是進一步交際的第一步。

    中年男人沉默半秒,簡單回答:“耿�!�

    他沒有說完整的名字,然而池歸舟心下卻立刻冒出之前在那張報表上看到的名字——耿遠濟!

    現場氣氛忽地變得有些冷,鐵欄桿外的中年男人腰身挺直。池歸舟這才恍然發(fā)覺,自己剛才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了那個名字。

    “……”

    中年男人的唇抿成一條鋒利直線,棱角分明的臉上沒什么情緒。停頓片刻,他才說:“有人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沒有人與我說�!背貧w舟捧著盒飯,如實回答,“只是我在藏書區(qū)的一本早期聯盟軍事書籍里,恰巧翻到了張925星總部偵查系統(tǒng)每日檢修維護報表,里面簽有[耿遠濟]這個名字。你剛才一提姓氏,我就聯想到了�!�

    925星的報表……他的925軍!耿遠濟沒料到會從黑發(fā)學生口中再度聽到這個詞,身軀一瞬間變得僵硬無比,像是被美杜莎注視后片息凝固的石像。

    久遠卻無論如何忘卻不了的回憶翻涌而上。耿遠濟記起戰(zhàn)友們,一張張面孔歷經歲月,依然清晰得恍若新沖洗的照片,而他也依舊能夠一一喚出他們的名字。

    回憶中,在一群身穿標準軍裝的軍人里,還有著一張格外年輕的面孔。

    銀發(fā)少年身材高挑、腰身勁瘦,細長眼眸彎彎笑起,眉眼間滿是年輕人的意氣風發(fā)。

    耿遠濟念不出少年的名字,因為少年是隱姓埋名來此,只留下一個名為[tang]的代號。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泯滅在八年前。耿遠濟頭顱低垂,看向自己粗糙的大手,上面布滿深深淺淺的燒傷疤痕。

    在熊熊烈火中,他最后唯一來得及抓握的東西就是那揉成一團的報表。

    ……明明機器一切正常,為何異獸大規(guī)模侵入時偵查系統(tǒng)毫無預警!

    他曾惶恐是自己的疏忽,可最后無數次對比機器數值后,卻發(fā)現機器本身真的沒有問題。這件事情另有原因!

    異獸肆虐牽動起爆炸,耿遠濟無法保全機器。劇烈晃動與塌陷中,他抓握住報表,頂著燃起的大火向外沖。

    他得活下去……他得讓他的戰(zhàn)友們知道,這次事件另有蹊蹺!

    耿遠濟也有自己的機甲手環(huán)。925星位置危險,異獸來犯頻繁,幾乎所有的925軍所屬人員都會駕駛機甲。

    大火燒焦他的皮肉,粘膩鮮血沾在皮膚上,但他是攥著報表的手一刻也沒有松開。

    耿遠濟深一腳淺一腳地沖上自己的機甲,地面徒留一串黑紅腳印,他剛進入軍用機甲,臨近的總部大樓便發(fā)生更猛烈的爆炸!

    耿遠濟被這股氣浪掀翻在地,吸入過多煙霧、失血過多讓他頭腦發(fā)昏,在意識最后清醒的時刻,透過機甲聯機的顯示屏,他看見隊友視角之中,外太空中無比絢爛的白光。

    后來的一切都像是老舊的電影,一幀幀模糊不清,恍若隔物看花。哪怕是海盜團的出現,都不能引起絲毫波動。

    也許是大腦啟動的某種自我保護意識,耿遠濟對925星、925軍以及幸存者的后續(xù)沒有太深的印象,精神會自動屏蔽那些慘烈現狀。

    他只從新聞里明曉聯盟判處925軍為玩忽職守、臨陣脫逃的叛軍。聯盟抓捕了僅剩的那部分925軍,押著那些人走上軍事法庭,在光輝璀璨的燈光之下,敲下死刑與終生監(jiān)禁的鐵錘。

    耿遠濟那顆屬于軍人的心,也在審判落下的那刻死去了。

    薄薄的報表曾經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是他的職責與驕傲。后來卻變成釘在骨縫的一枚釘子,長在血肉里,每當回憶起便帶來陣陣抽痛。

    耿遠濟知道,他們是被背棄的人,沉冤注定不能昭雪。

    那張被他拼了命抓在手里的報表,最后匆匆塞進一本老書中,塞到海盜船藏書區(qū)的最角落。

    “叔叔?”

    一道清朗的聲音,將耿遠濟從粘稠回憶漩渦中拽出。他收攏神思,僵硬面孔扯出個笑:“……哦。我是。我的名字就是耿遠濟,925軍前軍人。你知道925軍嗎?”

    最后那句問句他本不用說出口,但耿遠濟卻沒忍住。骨子里的釘子又開始生長,他抱著些緬懷與自虐的心理,準備傾聽聯盟新一代對他們這支“叛軍”的評價。

    “我知道�!背貧w舟點點頭,認真說,“925軍,是把人民生命安全放在軍事守則第一條的軍隊�!�

    “……”耿遠濟嘴唇哆嗦了下,仿佛被這句話刺痛了。

    他原本以為會聽到的詞匯通通沒有出現,可這簡單的一句,卻比那些“叛國者”的詞匯更有殺傷力。

    他巖石般堅硬的面孔有些崩解,于是迅速低頭掩去所有。

    “我不確定有沒有認錯人,但如果沒認錯——我們之前見過,耿叔叔�!背貧w舟繼續(xù)道,他眨了眨眼,“叔叔曾經去千奇交易市場出售過機甲嗎?你的那臺機甲,我和學長后來買下了�!�

    機甲。耿遠濟手掌搭在膝蓋上。為了徹底與過去決裂,他賣掉了他的老朋友,那臺軍用機甲。

    出售的一瞬間,他感到一陣虛幻的輕松�?苫氐胶1I船后,隨之而來的是漫長不知名悔恨。

    眼前的黑發(fā)學生,竟然是買下那臺機甲的人?耿遠濟不由自主地抬起視線:“我以為……它會進熔煉爐�!�

    因為那臺軍用機甲太破、太舊、也太有風險了。出售的時候,攤主就是以廢鐵回收價格收下的。

    “怎么會!”池歸舟輕快道,“我們把它修好了!學長每隔三天就維護一次,除了傷痕沒有刻意修復,銹跡污垢以及管線殘缺都維護好了。”

    耿遠濟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疲憊生硬的面孔終于多了絲波動:“……謝了�!�

    ——至少老朋友有了個好歸宿。

    “學長特別擅長機甲維修,他很厲害�!痹诖�,池歸舟特意頓了下,“學長叫南餳。”

    耿遠濟神色沒有多余的變化,他對這個名字沒有反應,只是順著頷首:“也謝謝他�!�

    ……不認識嗎?池歸舟有些意外。他原本猜測學長是和925軍有關系的。

    池歸舟眼簾輕垂,好似笑著隨意說:“學長家里還養(yǎng)了一群貓,據說里面的貓老大是只白貓。學長也是銀色長發(fā),其實他才是真正的貓老大。”

    銀色長發(fā),這不是常見的發(fā)色。耿遠濟不由地回想起記憶里的名為[tang]的少年戰(zhàn)友,神情再度舒緩,接上句:“……我曾經也有位銀發(fā)的戰(zhàn)友。”

    哦。池歸舟內心一頓。會是同一個嗎?

    只是他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不然就顯得太刻意了,可能反而會激起耿遠濟的警惕,以為他在打聽925軍的人。

    猜來猜去,見一面就知道是不是了!池歸舟打定主意,屆時和學長打個招呼,帶耿遠濟大叔一起回銅爐街道。

    說起來,他已經在這艘海盜船待了不少時間了。金芋打算關他一星期,等一星期后,他登船就快要滿一個月了。

    寒假的時長是一個半月多一些,這樣下去,不會耽誤開學吧?

    絕對不行!池歸舟內心堅定想。學費都交了,怎么能不去上學��!

    還是要盡快說服耿遠濟大叔,讓這位能夠駕駛應急小型飛船的男人,帶他和蘇老師一起離開海盜船。

    池歸舟睫羽扇動,他稍微仰起頭,繼續(xù)慢慢道:“我學長在銅爐街道,那邊不會有人查證身份�!�

    池歸舟真誠說,“所以,叔叔,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我覺得你同樣不屬于這里。等我們回銅爐街道,你可以再找回你的機甲�!�

    耿遠濟聞言愕然半秒,他聲若洪鐘,生硬道:“別說這種話了。船長不會放你離開,我也不會陪你胡鬧�!�

    “……”池歸舟飯盒放在腿上,他手搭在欄桿處,握住冰涼的牢籠,“我不能再回去了嗎?”

    耿遠濟嘴唇翕動,最終還是冷酷道:“你不能再回去了。”

    “可是,我的比賽還沒有完成,學業(yè)沒有上完。還有我的花、學長家的貓,都在等我回去�!背貧w舟淺灰色眼眸抬起,他聲音輕輕的,比小動物間的低喃更輕,“……我想回家。”

    “……”耿遠濟一言不發(fā)。他站起身,身形僵硬筆直,視線挪開落在旁側,不與池歸舟對視。

    耿遠濟不敢去對視,那一雙屬于學生的湖泊般的眼睛,竟比利刃還要鋒銳,可以一下刺破他支起的透明屏障。

    記憶深處,他見過無數次那樣的眼睛——在過去的925星的民眾身上。

    925星民眾的眼睛充滿信任、笑意、崇敬與依賴,將他們舉得高高的。而他們也為了那些赤誠的眼睛,一次次挺身而出,擋住異獸的兇潮。

    耿遠濟永遠無法抵抗那樣的眼睛。

    別用這樣的眼神注視我……不要對我寄托期待與信任。早已沒有925軍,我也不再是軍人了。

    耿遠濟靈魂哆嗦著,在那樣的眼睛注視下,他匆匆逃離這片區(qū)域。就好似怕再晚一秒,便會做出什么他本不應該做的事。

    第74章

    耿遠濟匆匆逃離,可那雙眼睛卻早已于他心中烙下烙印,即便背身而走,閉目后,也仍能回憶起那抹色彩。

    “……”他許久未曾感受到這樣的靈魂顫動,從遙遠回憶中泛起的情緒讓他不由自主地把住旁側的扶手,才能堪堪穩(wěn)住身形。

    別再想了!耿遠濟在內心對自己說。925星的一切早已是過往,別去想了!

    自己不是925軍了,不是。他面頰繃緊,視線聚焦在船體干凈光滑的側壁上。自己早已是極東海盜團的一員,自己不能幫那名學生……也幫不了。

    耿遠濟平復呼吸,試圖將剛才的所有甩出腦海。

    他清空大腦,放空表情,讓自己回到往日低調寡言的狀態(tài)。

    耿遠濟做到了,身為前軍人,他自我管理水平優(yōu)異,成功讓微微顫動的唇恢復平靜。

    男人往前踏出沉穩(wěn)的步子,和之前相比毫無異樣。只是他眼眸卻低垂而下,仿佛綴有千斤的重負。

    他將自省室落在身后,可心臟不知名的悸動卻越來越大。

    =

    凌小白在床上歇息了幾天,很快便恢復了。鮫人血脈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讓他從死亡邊緣迅速回轉。

    當時被緊急激發(fā)出的鮫人血脈,休息后再度回縮,臉頰兩側的鰓已經消失不見。只是,眼尾邊緣仍然殘留著些許半透明的鱗片。

    隨著他的笑,鱗片也波瀾起奇異的光澤。

    凌小白心中計算著日子,他知道距離池歸舟上船,馬上就要一個月了。

    他不知道池歸舟是Alpha、Omega還是Beta,只是從當初林獒犬那副究極戀愛腦哈巴狗的樣子來看,他覺得池歸舟大概率是個Omega。

    Omega每月固定日子會有熱潮期,需要提前注射抑制劑。

    池歸舟上船時,金芋派人搜過身,黑發(fā)青年身上只有一支筆和一個小本子,是無需刻意收繳的無用東西。他沒有隨身攜帶抑制劑。

    而海盜船上雖然備有各類藥劑,但對方自然是沒有權限拿到的。

    ——這也就意味著,池歸舟會爆發(fā)無法控制的熱潮期!

    想到這一點,凌小白身軀里就不由自主地竄上一陣戰(zhàn)栗的電流。

    從來都一副波瀾不驚面孔的黑發(fā)青年,有朝一日也會表露出另一種樣態(tài)嗎?因為熱潮期的緣故,顫抖著用小貓般的聲音乞求雨露。

    就算最初裝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化作一灘春水。

    凌小白早就想打碎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了!

    要知道,當初自己陷入發(fā)情期的時候,他還那樣輕蔑冷漠地對待自己。那么這次,若他陷入熱潮期,自己也要好好戲耍一番才行。

    凌小白內心膨脹起熱氣球般的期盼,他啃咬著指甲,長長劉海遮蔽住半張臉,只能看見唇角綻放出夸張的笑容。

    這樣的想法自打冒出,就在腦海中徘徊不斷。距離一個月滿還有幾天時間,然而凌小白卻等不下去了。

    他對玩具的興致從未如此高昂,竟讓他一刻也無法忍耐。凌小白掐算著日子,覺得比起慢慢等,不如主動出擊。

    極東海盜船的戰(zhàn)利品庫物資多樣齊全,凌小白自己的私人倉庫里也有不少好東西,其中就有針對Alpha、Omega等性別的特殊藥劑。

    這部分藥劑價格都不便宜,但凌小白非常舍得。為了早一步見證腦海中滾動了許久的畫面,他樂意主動下手。

    更何況,萬一池歸舟是之前打過過量抑制劑,可以拖延熱潮期呢?等他從自省室出來,再想下手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凌小白知道自家老大看中了對方,雖然抱有一點折辱消磨的意思,但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太過分的。

    但是沒辦法啊,老大。凌小白在內心輕快地自言自語。我實在、實在是非常感興趣。

    想必就算發(fā)生什么意外,老大也會原諒自己的——畢竟自己可是珍貴的鮫人血脈,極東海盜團的殺手锏,絕對比一個半路擄上船的學生值錢。

    凌小白笑起,眼尾的鱗片隨之挑動。他打開自己房間的小箱子,從中摸出幾樣東西。

    “今天是誰負責送飯來著?”他自言自語,“以防萬一,提前加點東西進去好了。”

    “不過為了防止老大阻攔我,還是要挑個不那么顯眼的時間去呀�!�

    =

    自省室的看管人員似乎是不重復的。耿遠濟之前來過后,接下來的兩三天,池歸舟都沒有看見他。

    可惜。池歸舟抿直唇角。這樣就沒辦法進一步交流了。

    不過之前的那次談話,應該有一定程度上說動耿遠濟吧?池歸舟當時注意到,中年男人眼底深處的震顫。

    不過,或許對方需要一些時間來沉淀和思考。池歸舟想。他相信,骨子里還沒完全沉淪的耿遠濟,最終會再度找回曾經的意志,選擇自己這邊!

    自從被關進自省室后,每日只有一頓飯量極少的飯。雖然池歸舟本身吃得不多,但這樣的供應量,缺乏足夠能量的身軀還是不免饑餓乏力。

    為了節(jié)省能量,他大多時候仰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腦海中回顧曾經學過的知識。

    每日送餐人員來送餐的時間大概是中午,這是池歸舟從鐵欄桿外電子鎖顯示屏上的時間看到的。

    遨游在宇宙之中的船只沒有太陽月亮這樣的自然景觀,燈光也是終日半昏半亮,池歸舟就借助電子鎖顯示屏的時間來計算日子。

    每日睡前回顧知識點都有所不同。他依據七天禁閉時間,每天一個章節(jié)來回顧的,今日回顧到機甲設計材料選擇。

    然而不知是能量不足的緣故、還是怎么的,午飯后到現在,池歸舟一直覺得很困倦,身體沒什么力氣。

    今日的他似乎比之前更為疲乏虛弱……或者換句話說,這種感覺不是疲乏虛弱,而是麻軟無力。

    麻軟無力?池歸舟將思緒從知識溫習中抽離,難得放在了另一個關注點上。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恰在此時,鐵柵欄處忽地傳來很輕的聲音。

    池歸舟頓時抬眸望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皮膚蒼白的瘦小身影——是凌小白。凌小白打開了牢門,從外走入,對他露出一個笑。

    這家伙怎么會……?!池歸舟瞇起眼睛,第一反應是:“你怎么進來的?”

    按理說,金芋更改密碼后的自省室牢門不會被其他人打開!

    “我的權限和別人不太一樣啦�!绷栊“孜ζ�,晃了晃手中的磁卡。

    這是實話。密碼自然是更改過的,但凌小白不需要密碼也可以進入,他的磁卡能夠打開船上的每一個房間——除了船長金芋的個人房間。

    池歸舟心弦繃緊,他想要坐起,然而當下卻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了。事到如今,池歸舟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知道,這種麻軟無力的感覺不是源于饑餓!

    “今天的飯,你下了麻藥�!背貧w舟用肯定句,而非疑問句說道。

    凌小白沒有反駁:“單憑手腳力氣,我比不過你。可我還想和你好好玩游戲呢!所以只能提前請你配合一下了�!�

    “……”池歸舟輕呼出一口氣,“你要違背船長的命令?”

    “沒辦法,可這都是你的錯啊�!绷栊“鬃呱锨�,他站在自省室的單人床前,“都怪你之前不配合我玩游戲,才讓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事情�!�

    還有理了?池歸舟內心覺得有些好笑,但他沒有爭辯,因為和這種人爭辯是沒有意義的。

    凌小白貿然的闖入,何嘗不是一種機會。池歸舟眸中閃爍著光,內心冷靜思考。凌小白的磁卡有特殊權限,如果能拿到磁卡……

    他試著調動力量,先從活動手指開始。藥效是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減弱的,自己要堅持住,堅持到可以摸出那支偽裝成筆的精神力注射槍的時候。

    凌小白手中握著幾個針管,他垂下頭,長長劉海投射下一片陰影。他臉上掛著夸張的笑容:“猜猜這是什么?”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其中一個針管。在燈光下,針尖反射著點點光輝。

    池歸舟不回話,只是盯著那一管藥劑。

    凌小白毫不在意,他將針尖刺入池歸舟的皮膚,指肚推著將里面冰涼的液體注入。

    隨著注射,凌小白心潮澎湃地道:“這是針對Omege的熱潮牽引注射藥劑,黑市上最好的牌子!我對你好吧?給你選最貴的那一款�!�

    “你會在一分鐘后爆發(fā)熱潮期,無法克制的本能將會控制你,只是你也要嘗試盡力控制信息素哦?我們船上可大多都是Alpha,你想一次性為所有人服務嗎?哦、也許你屆時就只會那么想了。但也你可以求求我,也許我可以幫你�!�

    凌小白故意說著這樣惡劣的話,施加著壓力。他無比期待見證面前人熱潮期的樣子了,打破那副完美面具后的樣子——

    池歸舟聽了一耳朵的馬賽克,結合沒被屏蔽的部分半猜著:這是什么東西?難不成是春藥?真有這種藥劑??

    池歸舟不可避免地繃緊身軀,他收緊手指,握住薄薄的床單,依然凝固表情。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

    除了最開始冰冷液體注射的不適,池歸舟沒有其他的任何感覺。最初的緊張也化為了疑問,最終變成平靜。

    原來是騙人的啊。池歸舟想。他就知道,現實世界不存在春藥這種東西。

    與池歸舟的心態(tài)變化相反,凌小白由最初的興奮到疑惑,他凝起眉頭。

    竟然沒有效果?!眼前的人不是Omega��?

    難不成是Alpha嗎?當初的戀愛腦林獒犬反而才是Omega,Omega倒追?還是說,那家伙是個罕見的AA戀??

    不管怎樣,都要換一個藥劑了。好在自己準備齊全。

    “……呀、猜錯了�!绷栊“仔θ菹蹋趾芸鞊P起,“令人意想不到,但也算情理之中。”

    他打開另一支針管,利落地對向池歸舟的皮膚,將其中的液體注入。

    “這是針對Alpha的!哦我知道易感期爆發(fā)的Alpha會暴躁又敏感,但是你現在可沒有力氣起來鬧。”凌小白笑道,“見你發(fā)瘋也很有意思,不是嗎?原來你也會成為比野獸更為野獸的東西。”

    “你會成為最沒用的Alpha!只能蠕動著乞求幫助,我會嘲笑你!哈哈,或許應該叫更多的人來看看?”

    再度聽了許多馬賽克的池歸舟:“……”

    搞什么,這是春藥2號嗎,還是什么興奮劑?

    經歷過剛才那一遭后,池歸舟已經不怎么緊張了。他回望向凌小白,只覺得他是個被人類商人小伎倆欺騙的傻子鮫人混血。

    自省室里回蕩著剛才那般語調昂揚的話語,池歸舟甚至有了一點點替人尷尬的腳趾扣地。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

    和剛才情況一樣,池歸舟平躺在床上,兩手搭在胸前,姿態(tài)非常安詳。

    凌小白:“……”

    為什么這個也不管用?!

    他臉上充滿期待的、夸張的笑容僵住。

    難不成眼前人既不是Omega、也不是Alpha?!他根本沒有熱潮期和易感期??

    可是一個普普通通的Beta,竟然能夠免疫他的催眠效果嗎!

    凌小白深呼吸一口氣,盯著池歸舟看了兩三秒。他眼尾的鱗片波瀾著詭譎光澤,隨著笑意微微彈動。

    “原來、原來是這樣嗎�!彼匝宰哉Z,“怪不得一直等不到你的特殊時期,因為你根本沒有�!�

    池歸舟聽著,內心眉頭稍蹙。

    他腦海中再度浮起蘇爾若之前的情況,結合曾經的種種,覺得凌小白口中的馬賽克屏蔽詞與特殊時期,似乎是這個世界比較獨特的一種設定。

    說真的,世界意志你快別屏蔽了,這玩意都扎我身體里了,你好歹告訴我是什么��!池歸舟在內心吐槽。

    他一點點凝聚力氣,將手慢慢下移,摸向裝有精神力注射槍的口袋。

    “但是沒關系。”凌小白說著,抽出了最后一支藥劑。最后一支藥劑的針管比前兩支都要粗,里面的液體閃爍著深色光澤。

    Alpha、Omega、Beta,無外乎就這三種選項,總有一個是對的!而他每一個都準備了。

    凌小白扯起一個笑,這個笑最初很淡,但后來越來越大:“我將它送給你!盡管感謝我!這是無數Beta夢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二次分化藥劑�!�

    “你想成為什么?”凌小白大笑著,瘦小身軀隨著這樣的大笑而抖動,似乎每一根骨頭都在震顫,“你想成為哪一個?”

    反正哪一個都是會被信息素影響支配的有趣玩物,凌小白期待著所有的后續(xù)。

    “你會成為哪一個?”

    第75章

    凌小白瘦得皮包骨頭肉的手握著針筒,面帶夸張笑容靠近,將里面的液體盡數推進。

    比剛才兩針更粗的尖銳針尖扎入皮膚,冰涼液體注入帶來陣陣不適感。

    就算是水,短時間里快速注射三劑也會讓人難受。更何況,池歸舟還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內心不適感更加強烈。

    他最近被關在這里確實少糧缺水,但也不是這么個補法!池歸舟默默吐槽,竭力調動身上的力氣,讓右手一點點挪動到口袋中。

    指腹觸碰到偽裝成筆的精神力注射槍,池歸舟手指收攏,手臂略帶不明顯顫抖,握住自己作為底牌的武器,試著控制。

    凌小白眼尾的鱗片閃爍著光澤,他寶藍色眼眸里滿是好奇與興奮,用最純粹的惡意和探索欲盯著池歸舟,再度重復著:“你想成為哪一個?”

    面前人會成為哪一個?凌小白內心充滿期盼。能夠見狀面前人崩碎瓦解的面孔,也就值得耗費這珍貴的二次分化藥劑了!

    二次分化藥劑因為材料原因,數量極為稀少,容易引發(fā)混亂,再加上它有應用風險,強行誘導二次分化很容易致人殘疾,所以聯盟中將其列為一級禁藥。

    凌小白手頭有且僅有這一支曾經劫掠來的二次分化藥劑。他不在乎注射藥劑,會不會對面前人的身體健康造成影響,他只是想看面前人流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如果落下了殘疾……那不是更好嗎?更脆弱、更無力反抗了。

    凌小白蒼白的面頰泛起些許紅潤,他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池歸舟,就等對方二次分化后初次爆發(fā)的熱潮期或易感期。

    來吧!不枉我準備了每一個藥劑,把壓箱底的東西都給拿了出來!

    凌小白揚起笑容,隨著心潮起伏,潛藏的內圈尖尖牙又再度冒了出來。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時間如流水緩慢流淌而過,然而池歸舟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什么二次分化的痛苦哀嚎、發(fā)熱的身軀、潰散的意志……通通都沒有!

    黑發(fā)青年神色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只是換了個姿勢——似乎是因為剛才姿勢維持太久有些不舒服。

    凌小白:“……”

    這、這不對吧?

    拜托,Alpha、Omega、Beta三種藥劑他可是全都試了一遍!怎么會�。吭趺磿䴖]有效果??

    世界上人類只有這三種性別,按理說總有一個能夠成功……總不能是自己的藥劑過期了吧?不可能!能夠被他收入囊中的必然是藥效強勁、保質期內的高等藥物!

    凌小白難得表情空白兩秒,微微張口,隔了半秒后,忽地一個激靈:“……難道、難道你不是人!”

    “你是異獸!異獸和人類的混血??”

    池歸舟:“?”

    他仰躺在床上,還在盡量拖延時間,等藥效散得更久一些,就準備一舉出擊制服面前人。哪知道凌小白突然口出狂言,把他開除了人籍。

    然而凌小白卻覺得自己剛才的推論無比正確。因為只有異獸或者異獸與人類的混血,才沒有人類Alpha、Omega、Beta的三種性別!異獸都是兼具孕育和授精兩種功能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凌小白這下徹底恍悟。怪不得他能夠抵抗自己的催眠,怪不得能夠忽略人類藥劑的效用,原來他不是人!

    不過說起來,之前麗斯噬鐵龍的聲波,怎么沒有誘發(fā)出他的發(fā)情期?難道他是那種種族數量稀少的性冷淡異獸混血群體,比鮫人還性冷淡?

    可惜,自己還是棋差一籌,漏算了一步,沒有提前備上針對性冷淡異獸的藥劑。

    “你是什么異獸混血?是從哪里來的?”凌小白內心騰升起更大的興致,向前接連追問,眼尾半透明鱗片閃著粼粼波光,“你就這么混在人群里,沒有一個人發(fā)現嗎?你到底是什么?”

    池歸舟躺在床上,他略微眨眼,慢慢說了句什么,聲音小而輕。

    凌小白沒有聽清,于是又湊近了一點,俯下身子貼過去。

    在他視線注視中,平躺著的黑發(fā)青年睫羽輕輕扇動,像是畫展掀起的厚重帷幕,而那雙淺灰色眼眸則是長出叢叢蝴蝶的畫作。

    凌小白與那雙眼睛對視,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也許面前人是羋鹿——傳說里存在于夢境中的異獸,具有動人心魄的吸引力,讓人懷著滿腔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走向不會醒來的深淵。

    只是下一刻,一股突兀從心臟傳來的劇痛打斷了他的思緒!!

    凌小白怎么也沒料到。他眼睛緩慢地眨動了下。

    一把狀似鋼筆的微型精神力注射槍正抵在他的左胸口,抵在心臟的位置,驟然爆發(fā)嵌入的高等級精神力在身軀中席卷起摧毀的浪潮!

    凌小白身軀重重一顫,他無法言語,整個人頓時失去力氣,向前不自覺地摔倒。

    池歸舟側身避開,又順便踹了一腳,把幾乎陷入休克狀態(tài)的凌小白踹到地上。

    ……好、一切順利!池歸舟扶著床站起來,因為麻藥還未完全消散,身軀仍有些發(fā)軟。但他攥住微型精神力注射槍的手卻十分用力,用力到指骨泛白。

    有且僅有的一發(fā)精神力子彈,精準地嵌入了凌小白的心臟。瞬間爆發(fā)的雙S精神力奪走凌小白所有行動能力。

    可惜了,鮫人生命力太強。這槍怎么就不能打死他呢!

    池歸舟喘著氣,俯視著地上陷入半休克狀態(tài)的凌小白。他將手中的微型精神力注射槍收起,彎腰從凌小白身上摸取剛才那張權限卡。

    下次。池歸舟心底想。等自己能夠親自駕駛機甲的時候,如果再碰見這家伙招惹自己,他就用機甲槍炮徹底泯滅這惡端。

    在彎腰的時刻,不知道是長久缺少進食的低血糖、還是因為凌小白給他注射的不知名藥劑,池歸舟感到莫名的眩暈和嘔吐感。

    他收好凌小白的權限卡,拾起丟在地上的藥劑外包裝盒,努力瞪大雙眸用力盯著,上面滿是一個個馬賽克。

    ……這種時候就別屏蔽了吧!看不清被注射了什么,怎么想應急措施啊,再屏蔽連怎么救命都不知道了!

    他感到耳邊嗡嗡作響,之前凌小白的話語似乎仍舊回蕩在耳邊,逐漸變得更為空靈遙遠,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

    你想成為哪一個?

    視線中,針管外包裝盒上的馬賽克扭曲挑動,半模糊半清晰,像是在被大腦竭力理解的不可名狀文字。被針扎過的脖頸泛起熱潮,仿佛正在萌生著火苗。

    “……”池歸舟眨也不眨地盯著包裝盒,即便眩暈和嘔吐感愈演愈烈,也不曾移開視線。

    他知道這些被屏蔽的文字就是這個世界與眾不同的那部分,是與自己不同的一部分。

    我可以理解你,理解你這個未知的世界。池歸舟淺灰色眼眸緊盯著扭曲的文字。你可以接納我,接納我這個遙遠的異邦人。

    但是,你不能將我同化,我也不會成為哪一個——盡管我不明白與眾不同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可我從來沒想過改變,我永遠都是我自己。

    池歸舟雖然不明白那些特殊設定,但他從細枝末節(jié)窺探出些許莫名,就像是發(fā)病一樣的存在,他根本不喜歡也不想融入這個巨大的精神病院。

    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被同化。池歸舟咬緊牙關,克服席卷的暈眩保持冷靜。如果成為哪一個依據的是意志,那么我的意志就是保持不變。

    即便是世界,也不可以強行更改一個人的信念!

    耳邊的嗡嗡作響愈加混雜,在最后一刻化作尖銳耳鳴。

    池歸舟盯緊在模糊與清晰間躍動的文字,一直睜大的眼睛彌漫起生理性的眼淚。

    而在第一滴淚珠滾落的時候,隔著氤氳霧氣,那些文字最終逐漸擺脫了一團漆黑。

    終于��!池歸舟耳邊的嗡嗡聲終于散去,眩暈與嘔吐感也漸漸消散,他深呼吸一口氣,脖頸處的針刺也不再疼痛發(fā)熱。

    生理性落淚后,眼前的景象在重新聚焦后變得清晰,散落的藥劑盒上顯露出可以被理解的字跡。池歸舟得以看清自己被注射的東西。

    ——[Omega熱潮期牽引劑]、[Alpha易感期誘發(fā)劑]、[Beta二次分化藥劑]。

    ……這是些什么?ABO血型的特殊說法嗎?還是類似于狼群的分配。

    池歸舟一時之間并不能理解,但他知道自己以后有機會了解,因為已經解除了那層朦朦朧朧的屏蔽。

    或許是因為被連著注射了三管子不同藥劑的緣故,世界想要借此修復我這個bug了。池歸舟扶著床板站起身,天馬行空想象著。只是最后修復不成,只能改換為了接納——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定勝天?

    他晃了晃腦袋,重新收攏思緒,準備考慮接下來更為重要的問題。

    ……發(fā)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就意味著必須要在此刻開啟逃脫計劃了。

    自己手中有權限卡,想必可以避開人群找到蘇老師,順利跑出這片區(qū)域�?墒菦]有精神力怎么駕駛應急小型飛船?必須要先找到耿遠濟——

    就在他腦海中思緒運轉的時候,忽地聽見前方由遠及近傳來的皮靴踏地腳步聲。池歸舟精神驟然繃緊,雙眼立刻看過去!

    從拐角處踏出一道身影,正是說曹操曹操到的耿遠濟!

    池歸舟懸起的心再度重重放下。他剛才還擔心是其他海盜趕來,而自己可沒有第二發(fā)子彈制服新的敵人了……好在是耿遠濟!

    耿遠濟腰板挺得筆直,長筒皮靴踩在地面上。然而衣衫不似平日里的一板一眼,顯得稍微有些凌亂,就像是匆匆披上外套便趕來的。

    實際上,耿遠濟也的確是非常匆忙的趕來。

    這幾天里,盡管他一直想要忘卻,但無論如何都忘不掉之前自省室的對話。

    黑發(fā)學生仰起臉看向他的表情與眼神,和記憶中的925星民眾重合,讓他每日睡眠都不得安寧。

    就好似當初他放棄自己的機甲那般。一瞬的輕松后,繼而泛起沉沉的悔意。

    那位黑發(fā)學生說他想要回家……他還有好多的事情要做、還有好多等待著他回家的人,他有期盼、也被期盼著,這樣的孩子、這樣的人,就要一輩子被困在這上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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