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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那顧錦朝呢?她從小就是那樣倔強的性子,受了委屈更不會吭聲了。

    顧錦朝被婆婆壓制了,丈夫給她臉色看了,在背地里忍不住納小妾養(yǎng)外室了……他只要想到這些事,就覺得十分不能忍受……顧錦朝這樣驕傲倔強的人,誰會這樣欺負她?

    他從小就不敢欺負她,卻要一個外人來欺負了去。

    紀堯心里十分混亂。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又看到紀昀在自己書房前的榆樹下面轉來轉去。

    看到他回來,紀昀忙走上前來,十分慎重地道:“二哥,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紀昀心里確實很著急,這事有關安松淮。

    安松淮第一次看到顧錦朝的時候,紀昀就覺得這人心里有鬼,因為他看顧錦朝的眼神都不正常,自己出言提醒了,原以為安松淮不會再如此了。誰知道今天故態(tài)重發(fā)。等幾個人私下相處,他就把安松淮狠狠罵了一頓。說他都是定親的人了,怎么還能這么不收斂。

    誰知道那安松淮聽完后委委屈屈,卻又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定親而已,只要沒娶進門,那能算得上數(shù)嗎?”

    就這一句話,把紀昀嚇得魂飛魄散。去他個安松淮,好歹還是舉人呢!做起事來怎么比市井上的潑皮還潑皮!他要是敢攛掇家里人去退了親,又去給顧錦朝提親,他非打死他不可!

    但是他仔細一想,覺得這事雖然荒謬,但是安松淮做得出來。他們家不像紀家教養(yǎng)嚴格,安松淮他祖母,太祖母就他一個乖孫,他是獨苗啊。他就是鬧騰著想要相公主,他們家的人也肯定跑前跑后為他求取公主去!安家在燕京也是說得上話的,要真想為他家獨苗娶顧錦朝,完全是可以的。

    紀昀覺得自己應該和紀堯說一聲。不是早就定下的親事嗎?怎么紀堯到現(xiàn)在都沒去提親。雖說顧錦朝在守制,但他好歹先把親事定下來啊,這樣安家的人還有什么話說!

    紀堯聽后也面色也不好看。

    那個安松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公子。整日的走馬斗鷹,正事不做。他瞧上了顧錦朝,心里竟然還有了退親的主意,這是個不負責任任性妄為的人。能讓他去求取顧錦朝嗎?

    紀堯站起身來,他想了很久。

    這事不能再拖了,他決定要向顧錦朝提親了。娶她就娶她,他認了�?偙茸尠菜苫粗鞔蛑饕夂�!

    而錦朝自然不知道這些,她正在棲東泮進晚膳呢。

    她和紀吳氏講淳哥兒的趣事,紀吳氏聽后也是哈哈大笑:“……這孩子精著呢。知道用木頭玩意兒換你的銀鐲子,以后也是個會賺錢的�!�

    紀吳氏又跟她說喜宴的事。

    “明天喜帖就發(fā)出去了,到時候參加喜宴的人就陸續(xù)來了�!o粲的新房也差不多了,明兒咱們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幫著添置添置�!�

    第一百四十章

    筵席

    要說著給紀粲添置東西,錦朝自然沒什么可添的。只是能湊個熱鬧而已。

    等到了明天,燙金的喜帖陸續(xù)送出去了。紀家又開始最后的準備。正是下著小雪的時候,府里張燈結彩,槅扇、漏窗上貼著剪紙,處處掛著紅紗燈籠,下人也都換了絳紅色比甲或是棉袍。

    錦朝幫著紀吳氏封紅,紅紙包了銀裸子或是十兩一張的銀票,用來賞給有頭臉的丫頭婆子,或是來請安的小孩子。這些天從保定過來了不少紀家的舊親戚,還有燕京里頭和紀家交好的商栗大戶,紀家大爺、紀家二爺?shù)耐�。賓客盈門,熱鬧非凡。得多準備些封紅才行。

    等到了親迎的前一天,紀粲一行人換了衣服,下人們用大紅金漆催妝盒子抬著整豬整羊,去宛平陳家催妝。紀粲別扭得很,卻被紀昀、安松淮幾個聯(lián)手弄上了馬。

    而紀家開始搭棚、試灶,宴請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了。

    顧德昭就是這個時候過來,帶了五百兩銀子的禮金,另有一座紅珊瑚盆景,一對羊脂玉如玉。在回事處隨了禮,他又和紀家大爺說過話,就來拜見紀吳氏。

    紀吳氏看到他就想到紀氏的死,自然沒有什么好臉色。

    顧德昭的神情就訕訕的,他因在守制,最多就穿了件褐色的直裰表示�?吹藉\朝也在旁和劉氏說話,并不怎么搭理他,難免覺得寂寥。

    最后還是小廝過來叫他,說大爺請他過去吃酒。他才起身道別,又和顧錦朝說:“吃過了酒,你也不必著急回來但也得趕在臘月之前�!彼诸D了頓“好好孝敬你外祖母!”

    顧錦朝和他道別“您去和大舅吃酒吧。剛好能幫襯一下�!辟e朋許多非富即貴,紀家也不得不慎重,偏偏紀家的男丁不多。紀粲和紀昀還去催妝了。如今就紀家大爺和紀堯在外院招待著。

    顧德昭剛出了東跨院,徐夫人就帶著徐靜宜過來了。

    紀吳氏讓丫頭端杌子過來。十分熱情地拉過徐夫人的手說話。“正想著你什么時候來!一會兒子咱們就在這兒開個席面,也免得去西跨院擠著�!毙旆蛉艘搽S著笑了笑,但卻難掩愁容。紀吳氏又看了一眼徐靜宜,卻瞧著她眼眶紅紅,似乎是哭過的樣子。

    紀吳氏聲音低了些:“宜姐兒這是?”

    徐夫人嘆了口氣,覺得實在不好說出口:“還不是為了宜姐兒的婚事聽說那羅家嫡子是個不檢點的,那房里的丫頭全是開了臉的這也算了,昨天他家馬車走清風坊路上。前頭有個人擋了他的車沒來得及讓。那羅家嫡子沖出馬車就是一頓鞭子,把人打得半條命都沒了”

    顧錦朝聞言抬起頭原來徐家是知道羅家這些事的。

    知道了還把女兒嫁過去,那分明就是走投無路了徐靜宜在旁坐著,眼淚忍不住往下掉,卻半點聲音都沒有。她自己也覺得失態(tài),轉身拿帕子抹眼淚。

    紀吳氏早知道這羅家嫡子是個什么樣的人,也覺得有些無奈:“他們家那樣的,那根本來就是歪的,長出來的苗子正不了老姐兒要是聽我一句,嫁了誰都不能嫁羅家的人!”

    徐夫人也是止不住的哭:“沒辦法的事。宜姐兒再不嫁,只能在家里當老姑了。她又沒有個嫡親的弟弟,以后我老了誰給她撐腰老姐兒你不知道。如今這到處都傳我們宜姐兒是性子惡劣,這才一直找不到婆家,我去和羅夫人說話,她那樣子好像還是她們家吃虧了似的”

    壞就壞在徐夫人沒生個兒子,徐靜宜想終身不嫁都不成。

    徐夫人說到這里就抹了眼淚,又笑著說:“這是老姐兒家的喜慶日子,我怎么說起這些來了!”

    紀吳氏有些無奈,又和錦朝說:“不如你陪宜姐兒去外面走走,我和徐夫人說幾句話�!�

    錦朝也正想出去走走。西跨院正是熱鬧的時候,等到了親迎的當天。她是不能過去的。就挽了徐靜宜的手,笑著說:“宜姐兒不如隨我去西跨院看看。那邊搭了棚子。咱們去得好了,還能撈上些吃食�!�

    徐靜宜對著錦朝點頭一笑,低聲道謝。

    她長得一張白凈臉皮,雖說五官不夠好看,但笑起來還是很溫和的。

    錦朝前世沒怎么見她笑過。

    兩人帶著丫頭去西跨院,正是開席的時候。二舅母來請她們去花廳小坐,端了核桃粘、花生粘上來。徐靜宜望著外頭人來人往的場景,不覺有些出神。

    二舅母就笑著和她們說:“今天做的是燕窩席,有兩種口味。咸的是攙以火腿絲、筍絲,加雞汁燉出來的。甜的就用冰糖燉,或者蒸了鴿蛋在其中。你們要是想吃,我便叫人端了過來”

    有的賓朋提前幾天過來,每天吃到的席面都可能不同。但是像紀家這樣大手筆,直接做了這么多席面的燕窩席,卻是相當少見的。

    二舅母去叫人端了兩碗甜燕窩上來。

    徐靜宜夸這碗燕窩做得極好,入口嫩滑,甜而不膩。

    顧錦朝卻看著花廳外面,大舅正在和一個人寒暄,那個人長得有些臉熟,她應該是認得的,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看大舅對此人十分恭敬,那人的衣著卻像個侍衛(wèi)大舅再怎么不濟,也有個府同知的官位,怎么會對一個侍衛(wèi)如此恭敬?

    顧錦朝便問了二舅母一句,二舅母就說:“是陳家過來的人,好像是陳閣老的侍衛(wèi)。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人可是得罪不得的�!�

    說了幾句話,大舅的臉色就慎重起來。又找了二舅過來,兩人一起往前院去。

    應該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要過來了。

    二舅母卻挽了錦朝的手,笑道:“不如帶你去看看你四表哥的新房總在這里坐著也是無趣。徐家小姐不如也去看看?”

    徐靜宜卻是笑著搖頭,她去也不合適,在這里坐一會兒便好了。

    顧錦朝還沒有去看過紀粲的新房。只聽外祖母說布置得十分好。留了婆子在這兒陪著徐靜宜,便跟著二舅母去看紀粲的新房了。

    紀粲的新房就在紀家大爺旁邊,一處三間七架的院子,抄手游廊過去就是大舅的院子。這院子里窗扇、廊柱重新刷了黑漆,裝了掛落,還換了槅扇。漏窗外植了一株開得正好的臘梅花。丫頭婆子在院子里忙碌著,布置貼了大紅喜字的燈籠。

    錦朝跟著二舅母看了東梢間,里頭休整一新,放了張堆漆螺母千工拔木床,大紅四喜如意紋的床簾,掛著鎏金蓮花朵帶五足銀薰爐。西次間大炕上鋪著翠藍四季團花喜相迎緞褥,兩把東坡椅,多寶閣上放著各式各樣的花瓶盆景。

    “這個是陳家的嬤嬤,過來幫著布置的�!倍四钢噶藗穿絳紫色緞子比甲的婆子,婆子給錦朝行了禮。

    這婆子手上戴著竹節(jié)紋赤金的鐲子,談吐不一般,應該是陳家二小姐的乳母或是管事婆子。過來幫襯著裝飾新房,一般按照自家小姐在娘家的習慣擺放東西,免得住過來不方便。

    這婆子正好有話和二舅母說,拉了她去一邊。

    錦朝就帶著青蒲出了正堂,外面又下起了小雪,廡廊外的花草樹木落了一層毛茸茸的雪。青蒲把手中的暖爐遞給錦朝,看著外面下的小雪有些發(fā)愁:“這雪是要下大的樣子”

    錦朝搖頭:“還是不用手爐了,西梢間里應該燒著爐火。正好去里面看看,也能取個暖�!蔽魃议g是書房,紀粲的習慣便是一到冬天,書房里總是暖烘烘的,他喜歡看閑書。錦朝有幾本講金石品鑒的書就是從他那兒拿的。

    錦朝跨入了書房,里頭果然點著爐子。一張書案,幾個放滿了書的多寶閣,臨窗放著一張長幾,擺著香爐和一個景泰藍花瓶。墻上還掛著一幅畫,畫的是群山連綿,江流東去。十分大氣。

    “奴婢看這幅畫真好,想不到除了三表少爺會作畫,四表少爺?shù)漠嬜饕踩绱顺錾��!鼻嗥押湾\朝說話。

    錦朝卻笑了出來“這可不像是四表哥所畫,讓他看書還成,讓他動筆可就頭疼了!”

    她還記得紀粲原先的西席先生是個從翰林退休的老學究,一生教出過數(shù)個舉人,曾經(jīng)說紀粲‘聰明有余,勤奮不足”紀粲經(jīng)常挨先生手板,不過打得再多都沒用。字寫得一般,畫畫更是平平了。

    錦朝看了一眼旁邊的題字,‘一覽眾山小’。用的是讀書人常用的臺閣體,工整有力,渾然大氣。沒有幾十年是練不出來的。想必是他從哪個老學究那里求來的畫。

    錦朝看了之后輕聲道:“畫雖然大氣,但這種‘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氣魄,若是放在普通讀書人身上,卻顯得太虛浮了我看倒還不如一幅墨竹圖來得清雅�!�

    她說完這句話,卻聽到身后傳來輕微的咳嗽聲,似乎是男子的聲音。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爺

    錦朝聞聲回頭,才發(fā)現(xiàn)大舅、二舅正在自己身后。大舅前面還站著一個穿藍灰色直裰,披著玄青色羽縐面鶴敞的男子,腰上配了一塊和田墨玉墜兒。

    他人長得高大,背手站著,極其俊朗的長相,甚至帶了幾分儒雅,這種儒雅連年歲都模糊了。

    他臉上帶著一種微微的笑容,溫和的目光落在顧錦朝身上,卻讓她渾身一震。……好像她心里什么東西都被這個人看透了一樣。

    明明長得如此清雅,怎得目光卻要洞悉一切,要把人心都層層剝開!

    等顧錦朝再看這個男子的臉時,卻覺得十分熟悉。

    ……如果她沒有認錯,這個人應該是陳彥允。當今的戶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陳三爺。

    前幾月才血腥洗平了范川一黨,親自監(jiān)斬許炳坤的陳大人。

    她前世的丈夫。

    剛才咳嗽的就是紀家大爺,隨即就笑著道:“陳大人,這位是我家侄女……也不知怎的在這里。小女兒家的不懂事,陳大人可要見諒了!”他忙向顧錦朝使眼色,顧錦朝卻過了片刻,才屈身行禮。

    大舅沒有向她介紹陳彥允,因為她身份不夠。

    陳彥允又看著顧錦朝,依舊是微笑著。顧錦朝正要行禮退下,卻聽到他意外出聲,聲音低沉,卻又很柔和:“……無妨�!�

    紀家大爺便道:“……那請陳大人去宴息處說話吧�!弊屔砗蟮男P去沏一壺萬春銀葉,又虛手一比,請陳彥允往宴息處去。并低聲對顧錦朝說,“朝姐兒,去和你外祖母說一聲……”

    陳彥允這樣的身份,僅僅是他出面還遠遠不夠。

    顧錦朝應諾,卻覺得大舅剛才說的話有些奇怪,即便她無意進了紀粲的書房,他也不該說‘小女兒家的不懂事’,讓陳彥允見諒的話來。

    顧錦朝再仔細看那幅登高圖。會當凌絕頂?shù)念}字下,還蓋著一個紅印,刻的是竹山居士……

    陳彥允,字九衡,號竹山。

    這幅畫是陳彥允所作的!

    她剛才竟然批評陳三爺?shù)漠�,還被人家全聽了去!

    顧錦朝也覺得自己冷汗都要下來了。

    她剛才說‘會當凌絕頂’雖然大氣,但放在普通讀書人身上,卻顯得虛浮。

    但作畫的人可是陳三爺!能以而立之年進入內閣的,陳三爺是第一個。如今滿朝文武,分屬于張居廉一黨的,誰敢小覷了陳三爺!對于他來說,一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算什么?

    青蒲見顧錦朝不說話,就小聲問道:“這位陳大爺也不知是什么來歷,表老爺竟然這樣慎重……小姐,不如咱們先去和太夫人說了這事�!�

    顧錦朝也覺得奇怪,不過是陳二爺?shù)氖黾薅�,犯不著陳三爺親自來一趟。他為什么要來紀家?

    錦朝一邊往東跨院走去,一邊想陳彥允的事。

    雖然她前世嫁給了陳彥允,但是這個人她真的不了解。她熟悉陳三爺,說不定還沒有熟悉陳玄青身邊貼身丫頭的程度深。前世陳三爺娶她過門后,來她那兒也不多,漸漸的更是一次都不來了,那時候自己正是求之不得。印象中只記得他是個不太愛說話,性子挺溫和的人。

    他和葉限不一樣,如果葉限是把開鋒的劍。他就是收鞘的刀,連鋒利都是不動聲色的。

    從某種程度來說,和陳三爺打交道比葉限困難多了,因為誰也不知道他一張溫和的臉皮下面藏著什么。

    錦朝覺得自己那兩句話,從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一種夸獎吧。人家陳三爺一個朝廷大員,內閣學士,也不會跟她計較那兩句話的。想過之后便覺得安心了些。

    她回去和紀吳氏說了陳三爺來過的事,紀吳氏也十分慎重。“……不過是個庶女成親,陳三爺怎么會突然過來!”他可不是什么閑散老爺,而是內閣大學士,如今正是新皇登基,改朝換代的時候。紀吳氏想著忙下了羅漢床穿鞋,又叫了宋媽媽一起去西跨院的宴息處。

    錦朝也想去看看,她對于陳三爺,心中始終有個疑問。

    她跟在紀吳氏身后去了西跨院,等到了宴息處,她從偏門進去,才在偏門的幔帳下聽著。

    幔帳半遮半掩,能看到宴息處里除了大舅、二舅、紀堯,還有催妝回來的紀粲等人。旁邊還坐著大舅的頂頭上司,通州府知府溫大人,以及三河知縣孫大人。有幾個臉孔陌生,但是看官服上的補子,那也該是四、五品的官銜。都眾星捧月般圍擁著陳三爺,而陳三爺坐在右下的第一個位置慢慢喝茶。

    見了紀粲,他就頷首道:“你岳丈在陜西被雪災拖累,不能回來。就托我過來看看……”

    紀粲平時挺機靈的人,跪下的時候誠惶誠恐,結結巴巴地喊了句‘叔父’。

    陳三爺嗯了一聲,讓身后的侍衛(wèi)端了個紅漆托盤上來,說是給紀粲見禮。錦朝才認出這個侍衛(wèi)就是剛才院子里那個,她想起為什么覺得這個人眼熟。前世這個侍衛(wèi)是陳三爺?shù)淖蟀蛴冶�,好像是叫陳義。這人走路無聲無息,呼吸綿長不間斷,是個很厲害的練家子。

    紀粲接過后都不敢看是什么,就端著東西下去。

    剛好紀吳氏進來,陳三爺才站起身,拱手向紀吳氏道:“老夫人身體安好,家母不便出門,只讓我捎話來問一句�!�

    紀吳氏讓他坐下,笑著說:“閣老客氣!您堂堂二品大員,怎么和我一個婆子見禮!”

    陳三爺摸捻著左手腕一串奇楠沉香珠,笑得十分和煦:“您是長輩�!�

    紀老太爺在世時和陳三爺父輩的交情很深。

    旁邊溫大人就笑著接話道:“閣老實在是個重情義的,等過了喜宴,下官想請您去寒舍小坐。如今這寶坻的運河河堤需要修葺,下官遞了好幾道折子,都沒什么音訊……想問問閣老的意見�!�

    陳三爺換了個姿勢坐著,左手摸捻珠串依舊沒停。卻沒有開口說話。

    宴息處一時間什么聲音都沒有,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陳三爺。

    溫知府這才覺得自己失言,自己的折子上到內閣,沒被批下來肯定是有什么問題的。他這樣當面就提,陳三爺會怎么想!一時間額頭也是冷汗密布,忙道:“便是不說這些,也想請閣老去小酌幾杯。下官剛從山東得了一壇子秋露白……”

    陳三爺抬頭看著他,微笑道:“修葺河堤的事,下放給工部司川郎中。我也不甚清楚。”

    溫知府當然識趣地笑笑。

    朝堂上的事,紀吳氏這樣的婦人插不上話。等溫知府不說話了,才笑著道:“閣老這一路過來也是勞頓了,老身已在廳堂布下筵席,請閣老賞臉臨席�!�

    陳三爺?shù)溃骸盁﹦诶戏蛉说男乃剂�,我稍后就要回京城,還是改日吧�!闭f著又叫旁坐著的陳玄青過來,“……等喜宴過了,你要盡快回國子監(jiān)。開年參加春闈,可不要耽誤了�!�

    陳玄青拱手行禮:“父親放心,兒子的箱籠都先讓書童搬去國子監(jiān)了。”

    陳三爺頷首,站起身向紀吳氏道別,旁的陳義幫他披上一件灰鼠皮的斗篷。溫知府、幾個穿四五品補子的官忙跟著人出去,大舅和二舅倒是落在了后面。眾星捧月般圍擁著送去了影壁。

    顧錦朝心事重重地回到棲東泮。

    她前世一直有個問題沒想明白,陳三爺為什么要娶她?

    就算他要娶的是繼室,那整個燕京的世勛貴族,誰不想卯足了勁兒把自家小姐嫁給他。能嫁人陳家,那就是一步登天了。別說她這樣德行不好的喪服長女,就是永陽伯小姐、武定候嫡女,哪個是他娶不得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嫁給陳三爺之前,她甚至沒和他見過面。

    甚至在嫁給他之后,她也不怎么和他見面。印象中兩人同房似乎也是寥寥無幾,大部分時候,陳三爺一個人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身邊只有小廝和侍衛(wèi)伺候,幾個姨娘也是難見到他。

    顧錦朝能清晰記得陳玄青的事,卻一點都不記得陳三爺?shù)�。畢竟兩人基本沒有什么正式接觸,而且在她嫁過去的第五年,陳三爺就在平定匪患的時候死在了四川。

    既然也不是圖她這個人,他娶她究竟是為什么呢?

    顧錦朝正在思索的時候,紀吳氏就從影壁回來了。剛歇下喝口茶,跟她說陳彥允此人:“……也實在厲害,他當年參加北直隸鄉(xiāng)試是第一名解元,后來中了榜眼。就直接賜了翰林院編修的官職,等二十歲的時候進了詹事府……今年才而立,竟然已經(jīng)是內閣閣老,二品大員了……在門外候著他的侍衛(wèi),全是千戶營的人,個個身手不凡。”紀吳氏不勝唏噓,“想當年在陳家太爺那個時候,他們陳家還和我們紀家比肩,如今卻是我們高攀人家了……”

    錦朝就笑笑:“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倒覺得那樣的家就未必好。還是外祖母的日子舒坦,有兒孫孝敬呢�!�

    紀吳氏說她:“虧你嘴巧了,等后天新嫂嫂來拜見,看你還能說什么好話�!�

    顧錦朝笑嘻嘻地幫紀吳氏摻茶。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婦

    第二天便是親迎,新娘的轎子從宛平一路抬到通州。紀家爆竹聲聲,鑼鼓喧天�?邕^錢糧盆,紀粲射了轎門,新娘下了轎子。隨即就是拜堂,由儐相扶進新房。

    顧錦朝也就是聽著鑼鼓聲熱鬧了,她是不能去筵席的。只能則在東跨院和徐夫人和徐家小姐說話。徐靜宜的性子很好,遠比養(yǎng)在深閨的世家小姐多見識,也是個喜歡侍弄花草的。錦朝和徐靜宜說得也投緣。徐靜宜看著顧錦朝,總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情緒在里頭,因此待她也格外柔和。

    不多一會兒,佟媽媽過來找顧錦朝,說是大興那邊,徐媽媽寫了信過來。

    顧錦朝去了西次間看信。

    徐媽媽在信中說顧錦榮過得十分好,和余家?guī)讉少爺都說得上話,冬襖被褥也沒有缺的。等余家族學罷學了,就能到大興來了。不過住在聽濤閣的宋姨娘消瘦得厲害,整日不愛理人,神神叨叨的。

    錦朝想著,即便不是真的瘋了。宋姨娘再這么下去,遲早也是真瘋。

    顧家風平浪靜,要進入臘月了,開始準備過年了。宋夫人又來過一次,給顧瀾送了許多東西。徐媽媽又特意提到顧瀾,她的貼身丫頭木槿,有一次從偏門拿了個樣式奇特的小盒子,描金涂紅十分精致。她特意去問過了,這種盒子是翠云軒特有的,里頭裝的是玫瑰香膏。

    玫瑰香膏是香露所制,價格奇貴,可用來涂抹嘴唇,香氣甜膩顏色紅潤,比胭脂好用。

    顧瀾現(xiàn)在月例不過十兩,還要照顧她平日的開支。哪里來的錢買香膏?

    也不可能是宋夫人,如今宋夫人想送東西,大可直接托人帶。

    既然不是宋夫人,那么這東西……是誰要送給她的?

    顧錦朝想到那位姚家少爺。

    她笑了笑,把信扔進火爐里燒了,才又到花廳去。

    顧德昭喝了一杯酒就退席了,到東跨院來找顧錦朝。錦朝看著他手里拿著一個大紅色四喜如意紋的香囊,正在四下張望,就喊了他一聲。他看到錦朝便走過來,把脹鼓鼓的香囊給她。

    錦朝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裝滿了干桂圓,便問父親:“您給我找個做什么?”

    顧德昭眉眼都染著幾分笑意:“父親幫你拿的,你以前參加喜宴,都喜歡吃桌上的桂圓干……”

    錦朝哭笑不得,兩世加起來她都四十歲了,父親還這樣哄她。

    顧德昭覺得錦朝不是特別高興,就問她:“你不喜歡桂圓干了?”他有些忐忑,怕記錯了長女的嗜好,“我記得你是喜歡的,還有荔枝干……”

    錦朝說:“女兒是喜歡的……您就特地過來給我這個?”

    顧德昭點點頭,又笑起來:“想到你又不能上席,父親幫你拿了……”

    兩人正說著話,旁卻有一個人輕快走來,聲音柔和地道:“朝姐兒,怎的這么久都不過來?”

    是徐靜宜,久久不見錦朝過來,自己來找了。

    她還沒走近,就看到一個穿藏藍色直裰的英俊男子站在錦朝對面,就踟躕不前了。

    錦朝讓顧德昭先離開,她朝徐靜宜走去,把香囊中的桂圓干分給她吃。

    顧德昭卻朝徐靜宜點頭微笑,才提步離開東跨院。徐靜宜臉色微紅,小聲問顧錦朝:“這人是誰,怎的出現(xiàn)在東跨院了。我昨天還在西跨院的筵席上見到過他呢……”

    錦朝還記得昨天帶徐靜宜去過西跨院,看徐靜宜臉色淡紅,心中有些詫異,徐靜宜這神態(tài)有些不尋常啊。她語氣卻很平常:“他就是我父親,也是個有趣的,特地從筵席上摸了包桂圓干給我送來。他昨日應該在西跨院幫忙的。徐家小姐見著我父親了?”

    徐靜宜頷首道:“我想在回東跨院,卻不知道路。他請了婆子帶我回來的……想不到竟然是你父親�!�

    徐靜宜拿了一顆桂圓干放進嘴里,不再說此事了。

    顧錦朝留了個心眼,徐靜宜稱顧德昭為‘他’,而不是‘伯父’。目光又有所避閃,她可記得徐靜宜為人最是落落大方,就是她丈夫死在窯姐兒肚皮上,羅家的人去把尸體抬回來的那天。她也是直面所有人探詢的目光,平平穩(wěn)穩(wěn)處理丈夫的后事。

    這位徐家小姐……是不是對她父親有點意思?她父親長得也算清秀俊朗,而且也不老。

    顧錦朝心里有些不舒服,卻又覺得這事很正常。徐靜宜要說真對顧德昭有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只是一些好感。這樣的事很平常,況且兩人恪守禮節(jié),連話都沒說一句。

    顧錦朝卻對此事存了個心思。

    第二天卯時剛過,新嫂嫂過來給紀吳氏奉茶。

    陳暄穿著一件湘妃色喜相迎緞襖,梳著整齊油亮的鳳尾髻,簪一對嵌瑪瑙的梅花瓣金簪。端莊又秀麗。紀粲站在她旁邊,雖說是成親了,卻顯得局促不安的。等到要敬茶了,被婆子拉了一把才反應過來要跪下。

    紀吳氏就笑了起來:“娶了媳婦了,怎么還像傻了一樣!”

    宋媽媽道:“四少爺這是高興傻了!”

    紀粲撓了撓頭笑笑。他是有點高興傻了,昨天還差點被安松淮灌翻過去。

    陳暄作為新婦,不該她說話的時候不能插話,聽到這話卻是抿了嘴笑。錦朝看了陳暄一眼,前世她嫁到陳家的時候,陳暄已經(jīng)嫁到紀家來了,她是從來沒見過這個庶女的。不過陳二爺?shù)姆蛉饲厥显墙峡椩斓牡张T望族。教養(yǎng)庶女的手段很多,個個都乖得跟小貓一樣。

    紀吳氏先讓紀粲出去,然后扶起陳暄,柔聲問她:“你可還適應?”

    陳暄聲音輕柔:“回稟祖母,孫媳覺得一切都好。”

    紀吳氏低聲問宋氏,兩人昨晚是否行房了。宋氏回了是,陳暄一張臉紅得要滴血了。紀吳氏就笑她:“這有什么可羞的,咱們粲哥兒還等著你幫他生個大胖小子呢!你以后為人之婦,要懂得持家穩(wěn)重,粲哥兒的飲食起居你多照顧些。有空便多去你二嫂那里走動,她經(jīng)驗比你足……粲哥兒房里兩個通房丫頭,都是一直在服藥的。你好生爭氣,第一年就為我們粲哥兒生個小子,就是再好不過了……”

    說完讓宋媽媽拿了一個掐絲琺瑯的盒子,里頭放了一支嵌著紅藍寶石金滿冠發(fā)簪,看那樣子得有五兩重,是個值錢的物件。

    紀吳氏這也是要敲擊一下新婦。女子嫁入夫家,最要緊的就是綿延子嗣。要是她兩三年還不能有孕,紀粲那兩個通房丫頭就可以停藥,誕下孩兒,甚至可以扶正為姨娘。

    大戶人家一向是如此。顧錦朝心中暗想,又聽到外祖母叫自己的名字,拉她過去和陳暄說話:“這是你姑母的嫡長女,顧家的表妹�!�

    錦朝行禮問好,陳暄忙還禮道:“早聞表妹盛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個美人兒。”

    她早聽自己的嬤嬤說過,這位顧家表妹是太夫人心尖上的人兒,一定要好好奉承著。

    紀吳氏卻皺了皺眉,顧錦朝那個名聲實在差……陳暄未必是有意這樣說,她不過是想奉承顧錦朝而已。但無論怎么說,也是個不太聰明的。

    錦朝讓青蒲拿了自己裝著一對金草蟲頭面,滿池金挑心的簪子的錦盒,送給陳暄。

    不一會兒,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姐、三表嫂都過來,要給新媳婦送禮了。

    屋子里說話就熱鬧了起來。

    錦朝想透口氣,就從西次間里出來走走。卻看到紀堯在抄手游廊上踟躕。

    她猶豫了片刻,就打算繞道回棲東泮。

    紀堯卻出聲叫住她。

    顧錦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轉身微笑行禮問:“……二表哥有事?”

    紀堯不說話,顧錦朝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目光有點奇怪。

    紀堯過了好久才從袖中拿出一個錦盒,放到她手里:“你那只鐲子給了淳哥兒……這是送給你的。”

    顧錦朝掂量了一下,就猜出里頭也應該是只鐲子。她苦笑道:“二表哥,我也是淳哥兒的姑姑,你不用分得這么清楚。”紀堯也是,她送紀安淳一個鐲子,他都要還給自己不成?

    紀堯卻怎么也說不出口,這只鐲子他挑了好久,覺得是樣式最別致的一個。并不是因為想補償她那只鐲子的……但平日里的伶牙俐齒好像都不管用了,他只能干巴巴地說一句:“……你收著就是了!”

    然后進了正堂。

    顧錦朝覺得紀堯有點莫名其妙。

    她只能收了鐲子回棲東泮。

    紀堯這些天一直在忙紀粲的婚事,連自己下定決心的事都沒有和紀吳氏說。他來找紀吳氏,就是想和她說這件事。

    剛好陳暄等人退下了,看到紀堯過來,紀吳氏召他去坐。

    “……難得見你自己過來�?墒怯惺裁词乱獑栁业模俊奔o吳氏笑著問他。

    記得紀堯剛開始管鋪面那會兒,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整日往她這兒跑請教問題。等到他上手了,就再也不往她這兒來了。

    紀堯坐下來,他竟然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不是,我是來跟您說一聲……我決定娶顧錦朝了�!�

    紀吳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十分驚訝地看著他。

    他嘴角就露出一絲笑容,說:“您幫我找好媒人……”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想越快越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說定

    紀吳氏大喜過望,卻又十分嚴肅地看了紀堯一眼,問他:“你可想好了,要是中途反悔。別說你錦朝表妹……我老婆子可不會放過你的�!�

    紀堯苦笑:“祖母,怎的錦朝就是您親外孫女,我就不是您親外孫了?”

    他下定決心的事,什么時候改過?

    紀吳氏這是關心則亂了。

    紀吳氏便笑笑:“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彼佳坶g都是笑,精神都好了許多。把宋媽媽叫進來,說明日就要去拜見永陽伯伯夫人,“她們家原先和顧家是鄰里,關系本就好。伯夫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我請她去給你說媒,你覺得如何?”

    紀堯想了想,就道:“給四弟做媒的通政使徐大人的夫人還在府上,不如就請了她去……”

    紀吳氏直看著自家孫子微笑,看得紀堯也不好意思了,把目光轉向一旁。

    “哪有你這樣急的,誰還會跟你搶不成!”紀吳氏從沒見過自己聽話懂事的二孫子如此急迫過,心里反倒是覺得好笑了。給陳暄提親是一回事,給朝姐兒提親那是另一回事。這可是急不得的。

    紀堯也覺得自己過于急迫了,咳嗽了一聲:“……那就煩勞祖母了。”

    他行禮準備退下。

    紀吳氏道:“和你母親說一聲,她一向不贊成這件事,你是知道的�!�

    紀堯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看。他覺得自己再修煉十年都比不上祖母,她心里什么都是通透明白的,偏偏就是不說。等著看,然后洞察別人的心思。

    紀吳氏喝了口茶,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要準備什么聘禮了。剛好朝姐兒許多東西都在她這兒,嫁妝都不用搬來搬去的!想著她就喜上眉梢,以后朝姐兒就可以在紀家一直陪著她了。

    這時候吃了酒席的賓客要陸續(xù)離開了。

    安松淮和陳玄青要回國子監(jiān)去了,臨行時來向紀吳氏辭別。紀吳氏給了他們一百兩銀子的儀程。

    安松淮四處看去都見不到顧錦朝,心里十分失望,正是依依不舍的時候,卻被陳玄青拉著快步走出東跨院。

    安松淮就抱怨道:“急什么……有什么東西追著你咬不成!”他本來是打算再見一面顧錦朝的,等他明年下場考過春闈,就要正式迎娶江陰候的嫡三女了。到時候就是橋歸橋、路歸路的事。

    陳玄青知道安松淮心里在想什么,他那神情就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其實每次見到顧錦朝,他心里的感覺都很復雜……陳玄青知道顧錦朝對他有特殊情愫,他手上那塊疤就是她咬了留下的,平日別人問起,他向來只說是被養(yǎng)的貓咬傷的。他還記得書房里那個咬著唇怒瞪他的少女,明艷得十分鮮活。偏偏她對自己那種糾纏不休,蠻不講理,讓他覺得十分厭煩。

    現(xiàn)在顧錦朝似乎不再糾纏他了,他心里松了口氣。

    陳玄青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你倒是無所謂,我明早可是要到國子監(jiān)應卯的。你要是不走就自己留這兒吧�!彼蟛搅餍堑赝氨谧呷�,安松淮嘟嚷幾句書呆子,才跟上前去。

    錦朝則在第三日回了大興。

    青蒲把帶回來的瓜子核桃地瓜干分給了丫頭們當做零嘴。顧錦朝則在清點外祖母給的東西,每次自己從通州回來,外祖母總是要大堆小堆的讓自己拿回來,這次卻少了很多。

    她挑了一盒松子琥珀糖,幾盒甜軟的糕點,準備等一下給馮氏送過去。

    不過一會兒,顧漪和顧汐過來找她,顧錦朝給她們帶了好幾個攢盒的干果點心,還有些燕京少見的菠蘿干、榴蓮酥。顧汐拉著她說話,“……祖母說讓三姐跟著她學規(guī)矩了,三姐現(xiàn)在常去祖母那里,聽說二姐現(xiàn)在跟著祖母念佛經(jīng)呢,屋子里抄了許多……是不是我也要去學規(guī)矩、念佛經(jīng)?”

    顧汐抬頭看她,眼睛忽閃忽閃的�!叭忝咳栈貋矶祭鄣煤�,汐姐兒怕累……”

    顧漪人為人十分謹慎,忙對顧錦朝說:“長姐別誤會,不過是幫著祖母做些小事,哪里說得上累了�!�

    顧錦朝也聽徐媽媽說了這事,顧漪現(xiàn)在開始隨著馮氏學規(guī)矩。馮氏嫌她是由嬤嬤教養(yǎng)出來的,不如顧錦朝和顧瀾兩個規(guī)矩好,因此罰得格外狠些。一站就是幾個時辰。其實顧家?guī)讉姐兒行走端坐都是一樣的,馮氏挑剔漪姐兒的禮儀,還不是因為她不看重庶女。

    況且還有個顧瀾在旁邊,更是要煽風點火的。

    顧錦朝握著顧漪的手,覺得十分冰涼,就讓佟媽媽抱手爐上來:“要是祖母讓你站太久了,趁著人來的時候,你就幫著端茶送水,給祖母錘錘腿……她不會難為你的。”

    顧漪垂下頭,眼眶卻有些紅了。她有點想念遠在適安的杜姨娘了。雖然她不喜歡杜姨娘的性子,但她可是自己生母,每年秋冬都要給她做斗篷和冬衣,還有昭君套。紀氏在世時待她也十分好,知道天氣一冷她就容易得風寒,還把自己那件白狐貍皮的斗篷送給了她。

    如今給自己做這些的只有長姐。

    她感覺到顧錦朝溫熱的掌心,覺得鼻子酸酸的。但她很快就吸了口氣笑起來:“長姐,不礙事的�!�

    顧錦朝卻道:“你稍后要去給祖母請安,我和你一起去�!�

    馮氏得知她回來了,十分高興。又看了顧錦朝給她帶回來的糕點,笑著說:“朝姐兒心里是有祖母的!”拉著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旁邊。

    她去通州紀家,馮氏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心里肯定還是有些介意的,畢竟祖家和紀家有隙。

    顧錦朝笑了笑,跟馮氏說:“聽說現(xiàn)在瀾姐兒跟著您念佛呢,還抄了許多佛經(jīng)。念佛讓人平靜祥和,正好能讓瀾姐兒收斂性子。我不在的時候,幸而有她照顧祖母,不知瀾姐兒照顧您周到不周到?”

    馮氏笑著搖頭:“她是跟著我念佛,不過才念了幾天,算不得什么。不過伺候我倒是周到,讓她做事倒也跑得快……”

    顧瀾十分能討好長輩,顧錦朝是早就見識過的。

    正在書房的顧瀾聽說顧錦朝回來,就過來給顧錦朝行禮。

    顧錦朝注意到她用了那盒玫瑰香膏,玫瑰香膏用起來身上會有隱隱的甜香,嘴唇顏色更柔和些。

    “長姐這一去就是十多天,我可是日思夜想著。就怕您喜歡寶坻的繁華,就不回來了。”顧瀾柔柔地笑著,“二十八日您的生辰,我還給您準備了生辰禮呢。”

    顧瀾還是一樣的口蜜腹劍。

    大半個月沒聽著,顧錦朝竟然還覺得親切了。她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道:“寶坻再繁華也是寶坻的,我畢竟是顧家的女兒,怎么會不會來了,瀾姐兒這是多慮了�!�

    馮氏喝茶當做聽不明白。顧錦朝和顧瀾不和,對她來說肯定是件好事。她一直都不想插手管。

    顧錦朝卻笑嘻嘻地道:“不過瀾姐兒說要送我生辰禮,可不能失信了!我看你用的玫瑰香膏就很好,香露價貴,制成香膏就更難得了。我都舍不得給自己買一盒呢!”

    馮氏聽到這句話,眼皮動了動。她這才注意到顧瀾比以往顏色更好。

    一盒玫瑰香膏怎么也要八兩銀子,顧瀾月例才十兩,她的香膏是哪兒來的?

    馮氏自然想不到姚文秀什么事,她覺得是宋夫人給顧瀾補貼了日常嚼用。

    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顧憐一月月例才十五兩,顧瀾就要用八兩的玫瑰香膏。而且還是宋夫人補貼的,這究竟是養(yǎng)他們顧家的女兒,還是他們幫著養(yǎng)宋家的女兒?

    顧瀾臉色微變,她日日用玫瑰香膏,都習慣了這樣的味道。加之馮氏沒說什么,她用起來更是毫無芥蒂了。本來是姚文秀給她送了一盒,她拿到之后覺得十分好用,就又用了宋夫人給的銀子去買。

    顧錦朝怎么知道的?

    顧瀾隨即笑道:“長姐若是想要,妹妹自然要給。只可惜手頭僅有一盒……”

    馮氏卻突然說:“瀾姐兒,你不要再閑話了,先去把這些點心收好�!�

    顧瀾臉一紅,心知馮氏這是蓋棺定論,不想追究這件事,但她心里也不舒服。她屈身行禮,把放點心的攢盒收起來放進耳房里。

    顧錦朝則繼續(xù)和馮氏說自己此行的趣事,把馮氏逗得哈哈大笑。

    等到了天色微黑,顧錦朝才回了妍繡堂歇息。白蕓點了松油燈,給錦朝看上一月曹子衡送來的賬簿。徐媽媽還在適安,這些都是白蕓先收好的,并跟她說:“徐嬤嬤說再等兩日,就和大少爺一起回來。大少爺十分想念您,都盼了多日了……”

    顧錦朝笑笑,幾個月不見,也不知道榮哥兒長高沒有。

    上月盈余是九百兩,果然砍掉了一些多余的鋪面,反而增多了收入。這些銀子錦朝就不放在母親嫁妝的賬面上了,她留了個心思,都一并算在自己的私庫上面,放做金銀樓上流通的銀子。

    她始終要防著馮氏,免得哪天她心血來潮想幫她接管母親的嫁妝,她會措不及防。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作梗

    顧瀾回到怡香院,心里還是有怨氣的。

    這一整天,馮氏都沒有對她和顏悅色,倒是顧漪得了馮氏幾句稱贊。

    她看著自己妝臺的脂粉匣子良久,輕輕拉開了細小的銅環(huán),取出那盒玫瑰香膏。姚公子其實經(jīng)常從偏門遞了東西進來,不過都是給顧憐的。馮氏也知道這事,但她也從來不過問。

    那日木槿去偏門,卻被一個送菜的長工拉住,把盒子塞到她手里,說是給二堂小姐的,姚少爺?shù)奶氐胤愿肋^。木槿嚇了一跳,塞了幾錢銀子給長工,讓他千萬別說出去了。

    她拿回來給顧瀾一看,顧瀾發(fā)現(xiàn)這是盒玫瑰香膏。姚公子為什么要送她這個?顧瀾想到顧憐那一盒花鈿,都是女子閨閣用的東西。一樣的精巧。

    顧瀾心跳如鼓,但又有些失望。姚公子只送了東西給她,卻沒有捎一句話,明顯是沒有真的用心。他要娶的只能是顧憐,顧家嫡女,有個憐愛她的母親和祖母,配得上他的身份。

    木槿幫她倒熱水燙手,看到顧瀾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細細地幫她抹上桂花油敷手:“下次太夫人讓您洗硯臺,您就推辭一番啊……瞧著手都凍紅了。奴婢看著也心疼�!�

    顧瀾道:“不是這出也會是別的……我倒是有事要問你。你拿這盒玫瑰香膏的時候,可有人看見了?”

    木槿就笑笑,“偏門每日來往的人也多,總會有人看到。不過在那兒遞東西的也多,奴婢應該不顯眼。除非是有人刻意看著,不然不會注意到的……”她抬頭看向顧瀾,有些驚訝,“您是說……”

    “顧錦朝肯定派人盯著你了�!鳖櫈憞诟赖溃耙院竽阍偃ト|西,要多小心些�!�

    她咬了咬唇,光是小心肯定還不夠,最好能換個人去取。可惜自己手下幾個丫頭都是馮氏撥過來的,她更不敢用了。顧錦朝應該不知道這東西是姚公子所送吧,不然以她的性子,必定要死咬著不放的……

    木槿應諾,又跟她說:“對了,宋夫人捎了句話,說她幫咱們大小姐說了媒,媒人明天就上門了……”

    顧瀾聽到差點打翻了水盆:“外祖母要幫顧錦朝說媒?她可說了是哪家人嗎?”

    又責怪她:“……怎么也不早說!”

    木槿有些委屈,她還以為二小姐知道這事呢。

    她想了想說:“傳話的人沒說得太清楚,好像是順天府通判王大人的嫡長子�!�

    顧瀾沒聽說過這個人是誰,她覺得宋夫人辦事也是不太靠譜的。要給顧錦朝說親,也不提前給自己商量一下。順天府通判是正六品官銜,也不知道她說的那個嫡長子怎么樣。這個身份聽起來怎么也不差啊。她皺眉想了老半天,才聽到木槿又說:“二小姐不用擔心,奴婢是知道這個嫡長子的�!�

    顧瀾看了她一眼,問她:“你知道這個嫡長子什么?”

    木槿就想了想,“奴婢也是聽說的……王大人這個嫡長子,是個脾氣暴烈的。他身邊有個通房丫頭,曾經(jīng)為了爭寵,偷偷斷了避孕的湯藥。等這個通房丫頭有了身子,被王大人知道了,就叫王少爺過去罵了他一通。這個王少爺回房就把懷孕的丫頭打死了……一尸兩命的事!王少爺不僅打死了這個丫頭,還把丫頭的尸體放在正堂上讓他身邊的丫頭都來看,說誰要是不聽話,就是這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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