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就上鉤了�!�
“什么餌?”
“我。”
周瑾一愣。
江寒聲說:“他親自現(xiàn)身,請我回去做客�!�
當(dāng)然不會是簡單的“做客”,周瑾又不傻,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江寒聲是故意激怒兇手,以自己為餌,引他現(xiàn)身。
那么戚嚴(yán)曾經(jīng)綁架了他?
想到這里,周瑾的心突然繃緊,握著江寒聲的手有些用力。
她追問:“然后呢?”
“然后,就把他抓到了。”頓了一下,江寒聲輕描淡寫地說,“有驚無險。我跟姚局提前做過準(zhǔn)備,他來得很及時。”
周瑾直覺不可能這么簡單,狐疑地打量了他一會,問:“真的?”
江寒聲沒有回答,繼續(xù)說:“在那里也找到了‘817’中丟失得部分警槍,只是戚嚴(yán)死了……”
他抿了下唇,停下腳步,目光停留在周瑾的臉上。
“我們沒能查清楚他跟‘817’犯罪團(tuán)伙之間的關(guān)系�!苯晢问直ё≈荑吐曊f,“周瑾,我很抱歉�!�
周瑾雙手滑到他的肩背上,緊緊回抱住他:“沒什么好抱歉的�!�
無論是出于公,還是出于私,江寒聲都為“817”的案子花費(fèi)過不少精力,至少因為他,姚衛(wèi)海才能追回部分失槍。
周瑾說:“江寒聲,謝謝你�!�
江寒聲閉上眼,掌心摩挲著她腦后的頭發(fā)。
他知道,他并不想聽她道謝。
……
到最后,對話沒能進(jìn)行下去。
周瑾想問江寒聲更多的細(xì)節(jié),但他不回答,眼中幽深得像潭水,含混地說:“好像忘記了。”
周瑾見他醉得可以,后悔用這種方式套他的話。
她說:“這也能忘記?那你記得什么?”
江寒聲沉默了會,身體慢慢靠近過來。
她站在他的身影下,幾乎跟江寒聲貼在一起,兩個人靜靜地對視片刻,氣氛曖昧得正好。
他用傘斜遮住風(fēng)雨,混著酒味的氣息覆下來,如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周瑾快要忘記自己想問什么了,攀附上他的肩頸,仰頭接受他的親吻。
好久,他才回答:“記得周瑾�!�
“……”
鋼鐵森林50
50
深夜,重案組。
辦公室的燈已經(jīng)關(guān)了,唯一的光來自于周瑾桌上的那盞暖白色的臺燈。
她正趴著休息,沒多久,就從薄毯子里鉆出來,眼下陰影微深,略有些倦容。
時間是凌晨三點。
她揉揉凌亂的頭發(fā),睡是別想睡了,她煩躁地咬了下唇。
她心想,江寒聲一定因美色占過很多便宜。不然自己怎么就色令智昏,那么輕易地就讓他蒙混過關(guān)了?
周瑾本著堅定不移的態(tài)度,決心將事情問到底,結(jié)果讓江寒聲三兩句醉話就混帶過去了。
她三番五次想要扭轉(zhuǎn)正題,可江寒聲也不回答,就認(rèn)認(rèn)真真地望著她,嘴角醞釀著笑意,根本別想猜出他在想什么。
“記得周瑾�!�
周瑾搓了搓發(fā)癢的耳尖,拿手機(jī)給江寒聲發(fā)了條消息。
“你頭疼么?”
“我上次泡了蜂蜜水,放在冰箱里,醒來記得喝一杯�!�
周瑾琢磨著措辭,看還要提醒江寒聲注意什么,還沒有發(fā)過去,正巧白楊打了電話過來。
周瑾趕緊按下接聽,“怎么樣了?”
白楊說:“你來拯救一下世界吧�!�
周瑾聽他聲音有些啞,估計累得不輕,替他拿了一罐可樂過去。
到了技術(shù)科,白楊看她遞過來可樂,難得對本命飲料搖了搖頭,拒絕道:“發(fā)燒了,我喝熱水�!�
周瑾:“怎么不調(diào)個班?”
“小毛病,吃顆藥就沒事了�!卑讞羁攘藥茁暎f,“看看監(jiān)控�!�
“監(jiān)控拍到了?”
周瑾有點詫異,沒想到第一個突破口會是在監(jiān)控錄像上。
一開始周瑾對排查監(jiān)控沒伴有太大的希望。
因為兇手不是第一次作案,在殺害陳曉玉之前,他已經(jīng)在寧遠(yuǎn)、金港接連殺害三名女性,并且冷靜地處理過案發(fā)現(xiàn)場�?梢哉f兇手的手段已經(jīng)非常成熟,怎么會這么不謹(jǐn)慎?
白楊皺著眉頭:“拍是拍到了……”
他也不解釋太多,直接將監(jiān)控調(diào)了出來。
“根據(jù)陳曉玉朋友的口供,他們最后見到她,是在ONE酒吧里的地下演唱會。我調(diào)取了酒吧周圍的監(jiān)控錄像,證實陳曉玉被害當(dāng)晚是跟一個男人一起回家的�!�
電腦屏幕散出熒白的光,照在周瑾的臉上,她專注地盯著著畫面。
陳曉玉走進(jìn)了視野,盡管背對著鏡頭,但她一襲紅裙,耀眼灼目,很容易辨認(rèn)。
攬抱著她的是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黑,幾乎融在黑夜里,身材非常高大,陳曉玉在他懷里顯得有些小鳥依人。
有幾個鏡頭中,陳曉玉抱住男人的肩,與他有過短暫的親吻。
在路人眼中,他們更像一對甜蜜的戀人,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周瑾一下想起江寒聲的話。
在懷光連環(huán)殺人案中,被害者身上沒有任何約束傷,她們在前期至少是自愿帶兇手回家的。
戚嚴(yán)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屏幕畫面里的男人僅僅是一個模仿者,然而這個模仿者并不拙劣,他在作案手段上和戚嚴(yán)不相上下。
不過等看遍現(xiàn)有的錄像,周瑾皺皺眉,立刻發(fā)現(xiàn)奇怪之處。
她問:“沒有正臉?”
白楊開始大倒苦水:“問題就在這兒了,他好像刻意避開了攝像頭,后來就帶陳曉玉上了車,根本沒拍到這男的什么長相。還有那個車牌號,也是假的。”
周瑾問:“陳曉玉家附近的監(jiān)控查過了嗎?”
白楊回答:“麗水小區(qū)是個老年小區(qū)了,能查得監(jiān)控錄像不多,我摸了一遍,沒什么發(fā)現(xiàn)�!�
周瑾咬了下唇,思考片刻,對白楊說:“剛才那個視頻,二倍速再放一遍�!�
白楊再調(diào)出來錄像,周瑾拉了個椅子坐下,一遍又一遍地看。
白楊趁空檔去接了杯熱水,吃下退燒藥后,又重新窩到屏幕前。
大概過了四遍,周瑾忽然讓白楊停下畫面,指了指邊角處的一輛黑色的車:“這輛車。”
背對著監(jiān)控,陳曉玉和男人面朝那輛車走過去,經(jīng)過車旁,最后消失在視線中。
“繼續(xù)�!�
畫面往下進(jìn)行,大概過了十多分鐘,這輛黑色的車緩緩發(fā)動。
白楊睜了睜眼睛:“車?yán)镉腥税。俊?br />
周瑾說:“或許可以查到行車記錄儀。車牌號能找到嗎?”
白楊說:“這個簡單�!�
白楊調(diào)取到畫面的另外一個角度,經(jīng)過處理后,車牌號清晰地顯現(xiàn)了出來海D2A523。
周瑾拍拍白楊的肩膀:“你今天可以收工了,把車牌號發(fā)給趙平,讓他去查�!�
白楊雙手回握住周瑾的手,使勁晃了晃,“我終于意識到了,您就是福娃瑾瑾。”
周瑾笑起來:“給我滾蛋。”
白楊嘆道:“這句語氣好像譚隊啊�!�
周瑾:“近朱者赤,近朱者赤。”
……
一夜未眠。
早晨七點多的時候,周瑾去火車站將陳曉玉的父母接到警局。
法醫(yī)陪著認(rèn)尸,周瑾沒有進(jìn)去。
隔著厚重的門,陳曉玉母親崩潰的哭聲一下傳出來,撕心裂肺,竭力喊著“曉玉”,仿佛妄想著能把她喊醒一樣。
陳曉玉的父親沉噎地哭著,緊緊抱住自己的妻子。
他眼睛里布滿紅血絲,不敢置信地看著白布覆蓋下的尸體,很久,才問:“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誰能告訴我,我女兒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周瑾抿抿唇,離門遠(yuǎn)了一點,那陣哭聲也小了一點。
于丹也在,看見滿臉黯然的周瑾,走到她身邊問:“也不是第一次見了,還是不好受么?”
周瑾說:“還行,就是讓我想起了我爸媽�!�
“那你呢?”于丹問。
周瑾笑了一下,滿是苦澀與嘲諷,“跟現(xiàn)在一樣,我都沒敢進(jìn)去。”
于丹攬住周瑾的肩膀,輕輕拍了一下,想要勸慰些什么,但也無從開口。
生死面前,語言都是無力的。
于丹會進(jìn)一步跟陳曉玉的父母了解情況。
周瑾則轉(zhuǎn)去接待室,跟從寧遠(yuǎn)、金港趕來得刑警交接了一下案發(fā)現(xiàn)場的情況。
一直到中午,江寒聲獨自來到重案組,去接待室見周瑾。
寧遠(yuǎn)、金港兩地的刑警聽說是這人是江寒聲,熱絡(luò)地跟他握手。
“江先生在省廳的時候,還幫我們金港刑偵支隊看過案子,大偵探�。∫郧耙恢睕]見過真人,沒想到咱們還能有合作的機(jī)會�!�
江寒聲保持恰到好處的禮貌:“您過獎了�!�
“聽說你現(xiàn)在不在省廳了,如今在哪兒高就?”
江寒聲說:“在科大教書�!�
“原來不在一線了?”對方頗為惋惜地說,“你這一身好本事,去教書真是屈就了�!�
江寒聲說:“談不上屈就,很好的工作�!�
那刑警察覺出來自己說話有點過于沒分寸了,很快打著哈哈糊弄過去。
周瑾眼看快過飯點了,就說:“一起吃飯?我請客。”
對方忙拒絕道:“別,現(xiàn)在盯得嚴(yán),出來辦公差,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一會兒我們得去趟現(xiàn)場,路上隨便吃點就行了�!�
周瑾也沒有多讓,將他們送走以后,招待室里就剩下她和江寒聲兩個人。
兩個人對視片刻。
江寒聲耳梢有點紅,第一個不好意思起來:“我昨天是不是”
周瑾打斷他:“是�!�
江寒聲:“……”
周瑾笑起來,不再逗他,說:“放心吧,你是我見過酒品最好的人,雖然是個一杯倒�!�
江寒聲如獲大赦地松了一口氣,去牽周瑾的手,說:“我看到你的短信了�!�
“……哦�!�
周瑾一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肉麻。
江寒聲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頭不疼了,蜂蜜水也喝了�!�
周瑾說:“其實,沒必要這么正式地匯報一聲�!�
“周瑾。”
江寒聲忽然靠近過來,她本能地往后退,手被他緊緊握了握,周瑾停住步伐。
江寒聲低頭看著她,說:“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給我發(fā)短信。”
周瑾眨眨眼睛,莫名心虛:“是嗎?”
“我覺得有必要正式地答復(fù)你�!�
“知道了�!敝荑獕旱吐曇�,回答道,“吃,吃飯。”
江寒聲似乎笑了一下,“好�!�
……
因為周瑾還有工作要忙,兩個人照舊去了附近的川菜館。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飯點,川菜館里沒什么人,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服務(wù)員說他們出門旅游了。
江寒聲不能吃辣,周瑾點菜的時候特意點了一道清淡些的。
下單的時候,一直叫不來人。周瑾等了一會,才見阿娟遲遲地從后院里出來。
周瑾看到她,也沒太介意,笑了笑說:“你爸媽出去旅游,剩下你主持大局了?”
阿娟臉色有點發(fā)白,吸了吸鼻子,說:“是,是�!�
周瑾很快點好了菜,過程中一直聽阿娟在流鼻涕,有些擔(dān)心問她:“感冒了?”
江寒聲抬起頭。
感受到他的目光,阿娟掠過去一眼,兩人的視線相撞,阿娟打了個激靈,差點陷進(jìn)他烏黑的眼睛里。
她額頭上冒了層虛汗,似乎很緊張地回答周瑾:“對�!�
周瑾囑咐她多注意身體,阿娟道謝后就匆匆離開了。
江寒聲注視著阿娟消瘦的背影,半晌,他驀地站起身,對周瑾說:“等我�!�
鋼鐵森林51
51
阿娟飛快地跑到衛(wèi)生間,將水龍頭開到最大,湍急的水聲嘩啦啦沖蕩著。
她雙腿雙手發(fā)起抖,支撐不住似的,一下滑跪到地上,忍著鉆進(jìn)骨髓的癢和痛,伸進(jìn)洗手池下的縫隙胡亂摸索。
在哪兒?
在哪兒!
阿娟歇斯底里,另一只手不斷抓著裸露出來的脖子。
指甲撓出道道紅痕,可怎么也不管用,好像有千萬只蟲子在她皮膚下的血管里爬。
摸索了一陣,她終于找到那包白粉,吸了吸鼻涕,剛哆嗦著打開,她眼前伸來一只手,強(qiáng)行奪走。
“起來�!�
男人的聲音清冷而沉靜。
阿娟惶恐地抬起頭,看到江寒聲,她臉色劇變�?伤氩涣颂啵诘厣线B滾帶爬,抱住他的褲腳,哀求他:“還給我,還給我!”
她看見江寒聲很薄的嘴唇,薄得有些冷漠,重復(fù)道:“起來�!�
阿娟雙眼通紅,死死盯著那唯一能她從痛苦中拯救出來的“藥”,無論她怎么叫喊,江寒聲都不肯還給她。
阿娟絕望地抓著頭發(fā),在毒癮的折磨下,倒在地上不斷地痙攣打滾,嘶喊:“癢,癢!”
“救我,救救我,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她鼻涕眼淚一起流,“給我一點吧,給我一點……”
扭動間,阿娟扯爛自己的領(lǐng)口,繼續(xù)去抓噬咬她骨頭的蟲子,抓得血糊了一脖子,還是沒緩解,又發(fā)了瘋一樣用頭去撞墻。
江寒聲勾手箍住她,說:“阿娟�!�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可有一種溫厚的力量,令阿娟安靜了片刻。
她不再瘋叫,而是痛哭:“我戒不掉,我戒不掉!沒有用,怎么都不行啊……”
“能戒掉�!�
身體里疼癢難耐,阿娟無處發(fā)泄,逮住江寒聲的胳膊狠狠咬下去,力氣又狠又毒,轉(zhuǎn)眼就咬出一個鮮血淋漓的牙印。
江寒聲也就皺了皺眉,不顧她發(fā)瘋,強(qiáng)行將她按在墻壁上。
無法抗拒的力量壓制過來,阿娟在掙扎中一點一點耗盡力氣。
她撲通跪在地上,用頭磕著墻壁,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不能讓我爸媽知道,你幫幫我,我不想的……我不想這樣……”
“好孩子�!�
江寒聲按住她發(fā)抖的肩膀。他的手修長有力,阿娟感受到有些發(fā)燙的溫度往她冰冷的身體里滲。
“我來幫你。”
鬧這么大的動靜,在大堂中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周瑾以為出了什么事,一聽到叫喊就火速趕過來。
“阿娟,是你嗎?”
她敲了幾次門都沒回應(yīng),里面的人還在痛嚎,聲音壓在嘩嘩的水流聲下。
周瑾覺得情況不太對,顧不得太多,一腳踹開衛(wèi)生間的門。
隨即,她就看見了江寒聲。
他緊緊抱著阿娟,懷里的女孩子頭發(fā)凌亂,肩膀裸露,身體不斷抽搐著。
周瑾腦袋里先是嗡了一聲,瞬間,仿佛江寒聲和蔣誠的臉疊合在一起。
她手腳冰冷僵硬,臉色發(fā)白,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江寒聲漆黑的眼睛直視過來,對她說:“周瑾,叫救護(hù)車�!�
周瑾猛然回過神,轉(zhuǎn)身將隨來查看情況的店員擋在衛(wèi)生間外,對他們說:“快叫救護(hù)車�!�
她將門嘭地一關(guān),一邊朝阿娟過去,一邊單手脫掉上身寬松的短袖。
周瑾用衣服裹住阿娟的身體,手摸上她發(fā)冷汗的額頭。
她的心沉下來,詢問道:“是毒癮犯了?”
江寒聲點頭。
周瑾默默消化了一會兒,從江寒聲的手里將阿娟接過來,“把她交給我吧�!�
……
病房外。
醫(yī)院的走廊里很安靜,周瑾靠在門外,透過玻璃,靜靜看著病床上的阿娟,還有站在床側(cè)的江寒聲。
她的臉映在玻璃上,安靜而冷淡。
折騰了大半天,阿娟終于清醒過來。
阿娟父母不在海州市,沒辦法及時趕過來照顧她。阿娟醒來后,第一個想見的人是江寒聲。
她的臉色十分憔悴,說話時聲音有點沙啞,“別告訴我爸媽,行嗎?”
“周瑾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他們�!苯晱娜莸溃皩嶋H上,你最需要得到他們的幫助�!�
阿娟絕望地閉了閉眼睛,“我不想再讓他們失望了�!�
江寒聲道:“不讓他們失望的唯一辦法,就是戒掉毒癮。”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阿娟咬咬牙,用怨毒的目光盯著江寒聲,控訴道,“你們除了說輕飄飄的風(fēng)涼話,還能幫我什么?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有時候,我覺得我還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