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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上千萬融資,不算小數(shù)目了。

    趙聲閣只怪自己對陳挽的道德水準有過高的預估,縱巨額交易,移花接木,禍水東引,的確帶著顯著的陳挽風格。

    還沒到晚高峰,立交不算擁堵,秘書從后視鏡看到趙聲閣一直在通話。

    還是鎮(zhèn)定穩(wěn)重的,有條有理,但多少失了一分往的游刃有余和氣定神閑。

    等他掛了電話,秘書親手遞上一份檔案。

    “趙總,這是在調(diào)查陳家?guī)追砍止杀壤约八吻迕钆窟@些年個人資產(chǎn)轉(zhuǎn)移記錄的時候意外發(fā)現(xiàn)的�!�

    宋清妙進入陳家后,加劇了榮信的內(nèi)斗,幾房的持股比重和權力更迭此消彼長。

    但在某一段時間,宋清妙頻繁轉(zhuǎn)移財產(chǎn)給二房廖家,秘書覺得很可疑,抽絲剝繭,意外發(fā)現(xiàn),這些財產(chǎn)或許是“賠款”,但更大的可能是

    “贖金”。

    復印件很模糊,但加紅的“密”字和繁體字“小欖山”還是刺痛了趙聲閣的眼睛。

    秘書從后視鏡看到趙聲閣很久沒有動作,就這么拿著信封,沉默地坐著。

    靜止的時間都有點久了,直到邁巴赫過了明珠大橋才打開。

    趙聲閣清晰而緩慢地感知到,心臟正在一寸,一寸,沉入一潭黑色的死水里。

    其實檔案也不過一頁紙,畢竟真的已經(jīng)太過久遠,時間長河塵封一切,留下冰山一角。

    趙聲閣看了很多遍,拿起手機撥出一個電話,對面很快就接起來。

    天邊紅就要落盡了,殘陽如血,趙聲閣聲音很沉:“卓智軒。”

    “你幫陳挽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卓智軒一滯,事情敗露得實在比他預期中快得太多,他都還沒有想好如何應對,但他聽見趙聲閣說:“接下來,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問題,都請你務必認真、誠實、詳盡地回答。”

    趙聲閣天生氣場威嚴,卓智軒被冷和強勢的語氣嚇得氣都沒敢出,因為他自己也明白,簍子太大了。

    可是他沒辦法不幫陳挽,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連他都不幫陳挽,就沒有人幫陳挽了。

    但卓智軒很快又聽見趙聲閣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這不是命令和威脅,是我的……請求�!�

    卓智軒怔住,那一刻,他知道,陳挽了。

    他像是找到了底氣和后盾,斟酌片刻,回答:“小欖山……我知道的很有限,我只聽他說過,從在那里相遇的第一面算起,今年是他認識你的第十六年�!�

    趙聲閣表情頓時變得不是很好看。

    他敏銳地皺起眉心,腦中忽而閃過很無法厘清的線頭,仿佛只要抓住一扯,就能牽出一個無法想象的過去。

    “你還記得畢業(yè)后你提前飛加州,譚又明叫了一些朋友到機場送你,在入關的時候,我問你能不能再等一分鐘嗎?”

    趙聲閣毫無印象:“不記得。”

    “是陳挽在趕來機場的路上,他是逃出來的,那陣子他正被陳秉信關在地下室,宋清妙賭得很大,陳秉信震怒,把她們打得很厲害,本來陳挽也申請上了你的學�!弊恐擒帥]有細說,“他知道你提前起飛,或許很多年也不會再回來,所以想再見你一面,當然,是從廊橋外面遠遠看一眼,他不會追過去打擾你�!�

    太陽就要徹底下山了,像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fā)光。

    “高二下學期你選了橄欖球課,我說自己帶多了的護腕是他準備的,很多時候飲料也是,你肯定也都沒印象了�!�

    “陳挽看過你每一場演講和比賽,除了他根本進不去的保齡球館和擊劍館,那個學期我出去交流了,所以他一次也沒能看到�!�

    “高三,你獲獎的機器人模型被陳列在逸夫樓的空中展館,那個學期掛了好幾次八號風球,每次臺風假回來后他都偷刷我的學生卡到本部把模型一點一點擦干凈�!�

    “還要清理落葉,掃垃圾,你的模型永遠是最干凈的。”

    “為了避開人,他都等下自習后很晚才去,或者很早就起來�!�

    “他去跟那個機器人模型說話,”也就是在那段時間,卓智軒開始意識到好友的舉止異常,“說很多……我聽不懂的話�!�

    趙聲閣一直以為這場追逐和圈套是他的蓄意和供。

    但原來那片飄進窗戶的落葉并非偶然。

    被沒收的打火機不是,過兩遍的大紅袍不是,句句有回應的信息和電話不是,月光下的螢火蟲不是,千萬分之一概率的圣誕樹不是,所有的細枝末節(jié)都不是。

    卓智軒還在說著什么,趙聲閣已經(jīng)有些聽不進去。

    “多少?”

    “一分零五秒�!�

    “陳挽,你沒按表吧�!�

    “……”

    “你沒有好好看�!�

    “我有認真看的�!�

    趙聲閣在這一刻想起來,陳挽脫口而出的“一分零五秒”是他高中校運會時的最高紀錄,因為破了體育生的紀錄所以還有些印象,但也并不是很深刻。

    沒有人能這樣快速、精準到分秒記住一個十年前一個校友的游泳決賽紀錄,畢竟連趙聲閣本人都不能。

    趙聲閣眼中的偶然與巧合,是陳挽的萬水千山。

    紅燈一路高掛,四維立交似壯觀的禮堂,沉最后一絲光亮也沉黯下去,趙聲閣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沉默的黑色。

    “我拉不住他了。”

    “他不在乎任何人。”

    “趙聲閣,你大概是他唯一的韁繩,也是他最后的理智�!�

    卓智軒不知道陳挽追趙聲閣追得怎么樣,他們現(xiàn)在到哪一步,也不準備越俎代庖,況且,其實他知道的也是非常表面的冰山一角,因為

    “陳挽是非常能吃苦非常能忍耐的人,他能走到你面前,真的很不容易�!�

    夕陽最后的霞光落在趙聲閣側(cè)臉,他垂著眼,沉聲說:“他的苦都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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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寶寶聽過《從金銀島寄來的信》咩,《奇洛李維斯回信》的國語版,歌詞天差地別。

    陳挽的感情,得到回應就是《奇洛李維斯回信》,得不到回應就是《從金銀島寄來的信》

    第66章沉船將沒

    陳挽沒有接到趙聲閣的電話。

    宴廳的樂聲很大,人聲嘈雜。

    陳秉信六十九大壽,逢七開頭的最后一個壽辰,半個海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捧臉到了場。

    陳挽算是首次被允許在陳家正式的場合露面,著了身低調(diào)白色西裝,發(fā)梢微長,溫文俊秀。

    海市年輕一派大多對宋清妙在上世紀末的風月秘聞只是隱約聽聞,了解不深,是以憑空天降的陳挽顯得神秘,不少人來與其攀談,陳挽逢場作戲,穿梭于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間,在高杯噴泉后被廖全攔住。

    “陳挽,你耍我?”

    不過大半個月,廖全臉上多了肉眼可見的疲態(tài),整個人顯得蒼老猙獰。

    陳挽沒有分出半分眼神,隔空不知和誰舉了個杯,才轉(zhuǎn)頭看他,一言不發(fā)。

    廖全眼神兇惡,咬著牙關:“你唆使我收購散股,趁股價下跌抄底,和莊家聯(lián)手控股市。”

    “還有北貿(mào)的貸款,你騙我是融資,其實是變相的挪用公款和套取資金。”

    陳挽放下酒杯,調(diào)整了下腕表:“你有證據(jù)嗎?字是你簽的,股份是你自己收的,也是你親手轉(zhuǎn)的,讓我搭線,我搭了,但明隆選擇誰,我無權左右,你自己的決定,你也要負責�!�

    廖全胸口起伏:“我要負責,你也別想逃,你知不知道北貿(mào)和黑九他們有聯(lián)系,昨天他們十幾個人抄著家伙去砸榮信頓利街的分店,還闖入我度假的私宅!”

    并且揚言這筆錢還不上就砍掉他的右手,寄到他家姐和姐夫面前,讓陳秉信看看他吃里扒外的嘴臉。

    陳挽點點頭,事不關已道:“那希望廖總盡早把這窟窿填上,保住這只不干不凈的手。”

    廖全驚愕:“你知道!”隨即,眼中露出一絲驚恐,“你、你跟他們串通好的,你是想讓我死嗎?”

    陳挽眼中露出很淡的、憐憫的笑意。

    廖全脊背生涼,對方的記仇和睚眥必報遠遠超乎他的想象:“你還記著當初……我不過是碰了你的腳一下…我也沒真的對你做什么吧�!�

    “但這只手就是讓我覺得惡心�!标愅焱崃送犷^,目光平靜但陰冷,聲音輕得詭異叫人心慌膽寒:“我能剪你一個手指,也能讓人砍掉你一只手�!�

    廖全慌了:“你就不怕我把那些照片”

    “你發(fā)吧,”陳挽抬了抬腕,看表,“不過發(fā)之前建議你閱覽一下今下午七點的《港岸晚間》�!�

    雖然只有很小的版面,不過那些照片已經(jīng)變成了啞炮。

    葛惜因為陳挽辦事得力,以及額外的股份轉(zhuǎn)讓,甚至愿意邀請宋清妙重新拍了一些照片,放在版面。

    男人對她來說,遠沒有錢重要,孟元雄在她們葛家,什么也不是。

    “你耍我��!”

    陳挽平靜看著他,如看無力回天的將死之人。

    心中涌上遲來的暢意。

    平靜點點頭:“說了講話要講證據(jù)�!�

    “你惡意誘導交易,泄露商業(yè)機密,坐莊縱股市,一件就夠你吃一壺的了,陳挽,你等著收證監(jiān)的罰牌吧!”

    “不勞煩,”陳挽氣定神閑,內(nèi)心毫無波瀾,“他們的黃牌我已經(jīng)收到了�!�

    無所謂。

    擾亂市場經(jīng)濟秩序犯罪的證明標準太高了,陳挽被請去喝茶也不是第一次,深諳其中的灰色地帶,他是一百二十分確定了自己能全身而退才冒的這個險。

    陳挽特意找卓智軒請了他國外的同學幫忙盤,只要交易地點不在國內(nèi),那這就是個擦邊球,證監(jiān)不可能找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破綻和證據(jù),最多是提醒警告。

    否則就不只是去問話而已了。

    況且,陳挽是在為葛惜辦事,葛惜就算不想保他也要等最后那一手股權到位。

    陳挽愿意費工夫同廖全周旋不過是為了連同陳家斬除根。

    藏弓烹狗過河拆橋,陳挽出類拔萃,無人其二。

    廖全目光錚錚胸口起伏,說不出話來,陳挽勾唇一笑,優(yōu)雅轉(zhuǎn)身,重新?lián)Q上一副如沐春風的完美面具,如翩躚蝴蝶潛入花花燈火之中。

    “五少,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陳秉信還沒有正式承認陳挽的身份,但下面的人是最會見風使舵的,連稱呼都很及時地改了。

    陳挽端著酒杯過去,陳秉信由大房和二房姨太一左一右攙扶,身后跟著一片二三房的子侄。

    這些天榮信在陳挽的暗中盤下,股價持續(xù)走高,陳秉信可謂滿面春風。

    陳挽對他仍是從前那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陳秉信叫他做的事,做一些,也推脫一些。

    陳秉信約定過了今晚,就將原來說好的最后一部分股權轉(zhuǎn)讓給陳挽,一步步引著這艘早已千瘡百孔的輪船沉入大海深淵竟然讓他有種無法形容的亢奮。

    他垂下眸,掩下眼底的瘋狂。

    幾房子侄都來奉承陳秉信,說了好些吉祥話,甚至有人彩衣娛親,陳寶盈演奏了提琴,陳裕寫了長長一篇祝賀詞,唯得陳挽不冷不熱。

    陳秉信從前小瞧了這個一直冷落的兒子的能耐,如今不滿于他的不受控制,敲了敲拐杖吩附,今晚的賓客很重要,等會宴席開始,你先去敬許叔一杯,酒倒?jié)M�!�

    雖然榮信近來勢頭不錯,但后勁不足,陳秉信一直想拿下煙出口貿(mào)易這張長期飯票,許繼名是個關鍵人物,陳裕一直搞不定。

    陳挽平靜不帶感情地看過去,眼底染上涼意。

    許繼名的癖好在海市是出了名的,六十好幾的人,前不久剛進了一方男妾,比他小四十來歲的大學生。

    此人陰險油滑,和許多企業(yè)的高層都關系不清因此手上資源不少,陳秉信這時候讓陳挽去敬酒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許繼名喜歡陳挽這個類型,陳秉信也存了借機馴化陳挽的心思,在隆重盛大的場合建立自己的威嚴是每一個中老年男人的本能,且陳挽如今插手榮信事務,如不可控,后患無窮。

    幾房姨太投來微妙的目光,旁的后生間傳出輕蔑的竊笑,這些天陳挽搶了他們不少風頭,也拿了他們不少東西,但到頭來,還不是個以色侍人的東西。

    和他的母親一樣。

    陳挽胃里翻攪,巋然不動:“原來榮信已經(jīng)至于此了么?那您就是讓我典身賣命,怕是也無法起死回生�!�

    “胡說什么!”陳秉信低斥,他最不喜人提榮信受創(chuàng),不肯正面直視自己一手締造起來的基業(yè)已是明黃花江河下的事實,拐杖重重打在桌角,“不過是敬個酒,普通的人情往來,就與我扯這些不三不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二姨太圓場:“阿挽,今是你爸爸的生,你不要氣他,不過喝個酒,你媽媽年輕時候也陪你許叔喝過的,”她精致的臉上有種海市有錢太太特有的精明與惡毒,話說一半,不清不楚,故意惹人猜想,“那會兒,可不只喝喝酒呢”

    知情的人臉上都露出曖味的笑,陳挽心頭像被大火燃過。

    陳挽自認為這些年來心理素質(zhì)被磨煉得尚算強韌,但在這一刻仍是像被當眾撕去衣衫般難堪。

    這些人毫不遮掩地在公眾場合用輕蔑的語氣惡臭的言語羞辱一個女子。

    宋清妙一開始并不是這樣的,她的本性并沒有那樣輕浮,只是被人按進染缸里太久,從掙扎到麻木,逐漸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也忘記了抵抗,最后被浮華遮了眼,成了權勢漩渦中心的泡沫。

    她有她的可憎,亦有她的可憐,罪魁禍首,是把她推進深淵的男人。

    男人用女人當棋子換取利益,最后女人被笑風塵,何其歹毒和可笑。

    陳挽冰冷鎮(zhèn)定的目光掃過去,朗聲道:“太太不必說這種引人遐想的暖味話,那些都并非我母親自愿,是你的丈夫誘導、迫她去做的,你自己也知道他這些年他迫我母親去做交際換了多少東西,不是靠我母親去交際、斡旋、笑臉迎人,他能有今的身價?二太太,你也不過是他手下的犧牲品,和我母親同是棋子,何必相互為難,他從前賣女人如今賣兒女,二太太,你也要當心,陳寶怡今年也十六了,你可要好好護著她�!�

    二姨太臉色大變,陳秉信氣得目光渾濁,正巧許繼名端著酒杯走過來。

    許繼名身材虛瘦,面色浮腫,說特意來跟陳秉信喝一杯,目光卻好幾次停在陳挽身上。

    陳挽氣質(zhì)如玉,叫人移不開眼,許繼名只恨陳家從前藏這兒子藏得太好,如今已長出了牙爪已不輕易可得了。

    陳秉信手上有幾條煙線要托許繼名以最低的稅率出關,和他碰了杯白的,說:“當初一起從九龍灣出來的伙計里你就是酒量最好的,一眨眼就這么多年了,住后榮信也要仰仗老兄弟多多關照�!�

    許繼名半真半假推了下他那杯酒,沒喝,指指他,皮笑肉懷笑說老陳,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現(xiàn)在有阿挽回來幫你,你這個做爹的還要代勞,怎么給年輕人鍛煉的機會。

    他拿了瓶高度的烈燒酒把那三分之一杯酒全滿上,遞到陳挽面前,笑道:“來,阿挽,你和許叔喝,以后榮信煙這塊,有許叔護著你,現(xiàn)在外貿(mào)不好做,你們年輕人,沒有經(jīng)驗,得跟對了人才不摔跟頭�!�

    這話幾分利誘,幾分威脅,陳挽不為所動,淡漠敷衍:“我喝不了白的,榮信煙這塊就不麻煩你了,我另有打算�!�

    煙原料出口算是榮信目前為數(shù)不多的盈利板塊,許繼名不再幫忙搭線正合他意。

    陳秉信隱怒,沉聲道:“陳挽�!�

    許繼名反而饒有意味,一雙吊稍眼微瞇起來,移到陳挽唇上:“老陳,你這小兒子蠻有意思的,你看清灣港那幾船沒過檢的是要回航還是”

    陳秉信一滯,沉下聲音,命令:“陳挽,喝酒�!�

    他渾濁的眼,輕而易舉寫著威脅。

    宋清妙在他手里。

    雖然廖全未來得及放出照片,但宋清妙被葛惜請去拍照陳秉信就猜得差不多了,他把人關在陳宅里,以此威脅陳挽。

    陳挽垂眼掩下陰翳,這他倒是不怕,只不過在想那最后的股權,不好再拖。

    他答應了葛惜盡快,后續(xù)還要趁著這股東風架空榮信。

    場面僵持,幾房姨太一眾子侄都在看好戲。

    小不忍則亂大謀,陳挽心中嘆氣,猶豫著是否要去拿酒,忽而,陳秉信和許繼名的臉色不約而同變得有些不對勁,非常明顯。

    陳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很快地,這種微妙的、復雜的、明顯的不對像漣漪一樣從他們的臉上擴散到幾房姨太、旁室子侄直至場內(nèi)所有人的臉上。

    陳挽眉心微蹙,轉(zhuǎn)過身,眼睛倏然睜大。

    趙聲閣西裝革履,應該是從什么正式的場合過來的。

    他沉穩(wěn)從容走在最前頭,身后跟著哈腰點頭的陳裕、陳營和幾個陳家子弟。

    陳裕如若不是早在年少陳氏最鼎盛時得以見過對方一面,他都絕不敢說來人是趙聲閣。

    海市各大門族辦大大小小宴會必定是照例給趙家遞帖子的,但一年里能拿到回函的也就頭部那幾家,去的也不會是趙聲閣本人。

    誰也不知道他來干什么。

    趙聲閣身高腿長,眉目冷峻,有種目空一切的冷漠,后面幾個人緊跟上他的模樣顯得略微緊張和慌亂。

    離他最近的陳裕幾次賠笑著試圖搭話,都沒有得到回應,趙聲閣眼神睥睨如看螻蟻,對全場各式各樣的目光更是視之無物,從頭到尾表情都很淡,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

    直到看見了陳挽,面容才有了微不可察的松動。

    第67章

    66、要找陳挽,先找我

    像巡視領地的獅子鎖定獵物,趙聲閣闊斧大步,直擊目標。

    陳挽一動不動,心如擂鼓,隨他的距離越來越近達到閾值極限,幾近靜止。

    幾十米的距離,陳挽覺得趙聲閣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個世紀那么久,幽黑平靜,叫人戰(zhàn)栗,刮過他的每一寸皮膚,直直看進了他心底最深的每一個角落,陳挽所有的心思都無所遁跡。

    他甚至從克制中看到了罕見的壓抑,但只一瞬,又似云霧般飄散開了。

    不過,趙聲閣什么也沒做,只是徑直走到他面前,掏出一把鑰匙,放到他的掌心,溫和道:“落在我辦公室了,打你電話你可能沒聽見�!�

    “……”陳挽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個晚上運籌帷幄步步為營,趙聲閣是他所有預設里唯一的例外,突然出現(xiàn)的原因、用意、來龍去脈陳挽全然不知,也只能配合地說,“謝謝。”

    趙聲閣“嗯”了聲,全然不在意自己寥寥幾個字如春雷掀起林嘩,掀起無數(shù)揣測、猜疑和試探的巨浪。

    陳秉信最先反應過來,拿了杯紅酒送到他手邊,話還有些說不利索:“趙先生,您……怎么來了。”

    語氣激動也惶恐,既覺得有面子但也不自覺緊張。

    趙聲閣深居簡出,心思難測,忽然直闖入他壽宴,是福是禍,叫人不安。

    趙聲閣沒伸手接酒,睨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zhuǎn)回陳挽臉上,淡聲道:“我以為有請?zhí)木涂梢赃M來�!�

    “是是,這是當然,”陳秉信殷勤地笑著應和,“趙先生蒞臨,榮信園蓬蓽生輝,我這老骨頭自然求之不得,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請見涼�!�

    他把趙聲閣沒接的紅酒又遞了一遍。

    趙聲閣看起來仍沒有接過的意思,反倒指著那杯擺在陳挽面前的白酒問他:“這是你的?”

    陳挽搖搖頭,但也沒有開口說是誰的。

    趙聲閣便沒再問,似是在等人主動認領,他高大威嚴,不說話時亦有雷霆之鈞,目光淡淡掃過便教人壓力驟升。

    許繼名同陳秉信都不明所以,虛虛對視一眼,實在頂不住這焦灼的壓力,許繼名面上掛了笑,低聲和氣上前認領:“趙先生,這酒是我敬陳公子的�!�

    趙聲閣沒有看他,他就這么和陳挽并肩站著,平靜地說:“那你喝了它吧。”

    一語驚起千層浪。

    陳秉信皺起了眉,但不敢太明顯,他逐漸咂摸出點味來了,卻又萬分不敢確信。

    他望向自己從未正眼瞧過的小兒子,渾濁的眼不由得蒙上一層驚恐的懼意。

    許繼名在海市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趙聲閣年紀比他輕了好幾輪,但他也沒有忤逆的膽子,忍著屈辱喝了,整個人頭暈目眩,面紅浮腫。

    趙聲閣微抬下巴,示意侍者再倒?jié)M,說:“這杯也喝了�!�

    并沒有指名道姓,但許繼名一僵,周圍的聲音也靜了,一開始的議論竊笑都熄下來,優(yōu)美的樂曲還在飄蕩,詭異的歡樂染上可怖的氣氛。

    趙聲閣說話并不多么嚴厲,甚至可以說是平靜,但他只一沉眼斂眉便叫人覺得肅殺威懾。

    瞬時間,許繼名被酒精灌滿的腦子竟能清晰掠過許多關于趙聲閣的傳聞。

    前汀島被圍剿重創(chuàng)至今尚未完全緩過氣來的黎家明,曾經(jīng)聲勢宏大只手遮天如今潰敗流竄如過街老鼠的白鶴堂,再住前一點是從富可敵國但最后負債百億從七十二樓縱身一躍的麥家輝,更遑論從前多少人的基業(yè)在商海廝殺中被這位太子爺毀于旦。

    趙聲閣似乎從來沒臟過手,可是和他作對的人都下場慘烈。

    所謂兵不血刃、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都并不是什么夸張的形容和恭維,趙聲閣的地位和權勢根本不需要用任何方式來彰顯,許繼名知道,趙聲閣這是真的要整他,并且整得光明直白,整得毫不掩飾。

    人在碾壓性量級的權力壓制之下,尊嚴便是不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在絕對的力量懸殊中,順從是傷亡最小的辦法。

    眾目睽睽下,許繼名忍著屈辱,慢慢將手伸向了那杯酒。

    他喝完,趙聲閣輕輕說:“再喝。”

    數(shù)杯之后,許繼名幾近休克。

    趙聲閣面對他面紅涕流幾近酒精中毒的丑態(tài)仍是那副淡然平靜的樣子,用一種熟稔而平常的語氣問陳挽:“回去么?”

    “還是再玩一會兒?”

    “……”陳挽看他的眼神很復雜,趙聲閣已經(jīng)什么都知道了。

    很多事情陳挽一個人面對慣了,不是很習慣突然有人站在身邊的感覺,這種踏實和輕松來得過于陌生。

    他點頭,說:“那回去吧�!�

    趙聲閣說好,微微俯身拿過他手里原本的紅酒杯,放到一旁的長桌上,說走吧。

    “……”

    陳挽無視全場各異的目光,轉(zhuǎn)身時,陳秉信試圖叫住他,趙聲閣像一座沉穩(wěn)的峻山,堪堪擋住陳挽,完全隔絕陳秉信的視線。

    他居高臨下,告知在場:“陳先生,明隆的項目即將上市路演,陳挽作為明隆誠意聘請的工程師兼技術顧問,接下來的時間行程很滿,沒有經(jīng)過我本人的允許和批準,陳挽都不能離開明隆。”

    陳秉信面色一白,這些天他已將部分榮信的權力轉(zhuǎn)移給陳挽。

    趙聲閣沉黑的眼盯著他,一字一句不急不緩:“要找陳挽,先找我�!�

    這倒不是恐嚇陳秉信,趙聲閣是真的這么打算,既然陳挽無論如何都學不會保護自己,那就由他親自“終生監(jiān)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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