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卻又忽然發(fā)覺自己能觸碰到五條悟的漏瑚怔了下，隨即發(fā)現(xiàn)對方發(fā)出聲冰冷的、好似得到了玩具的輕笑——緊接著，五條悟反手將它自背上翻過去以躲避花御的飛踢——又一腳踹開試圖接著攻擊他的后者——在這輾轉(zhuǎn)騰挪間，漏瑚嘗試抽回手，

    卻錯愕發(fā)現(xiàn)五條悟正在用力——

    “嘿——咻�！�

    宛若從烤雞上撕下一只翅膀，

    漏瑚的那條手臂便被五條悟輕描淡寫地，徹底擰斷！

    哪怕解除了[無下限]術(shù)式又如何，

    五條悟能達到的[最強]從來都不是單依靠某個術(shù)式，而以他那份無與倫比的聰慧所鉆研及并能靈活應(yīng)用的各種戰(zhàn)斗技巧。

    “[領(lǐng)域展延]啊，果然有詛咒師和你們是一伙的吧？夏油杰？”

    身量頎長的五條悟站在原地，

    就如同扔一袋垃圾般，隨手將拎在手里的斷臂丟去一旁。

    花御比他要高上些許，卻仿佛已矮了五條悟一頭，連正眼看向那雙冰藍蒼瞳的勇氣也沒有。

    雖說，雜草的眼睛部分是兩根長出來的枯枝啊。

    看咒力的流動，那里應(yīng)該是薄弱點？

    決定了，等會就把它拽出來試試。

    五條悟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思考、判斷，面上卻仍然帶著極少見的輕蔑笑意，用漫不經(jīng)心的話語挫敗敵人本就不多的信心。

    “憑這種程度就想贏我，你當(dāng)時被救回去的，其實不是腦袋吧？”

    漏瑚依靠反轉(zhuǎn)術(shù)式治愈斷臂傷勢，恐懼的情緒已不可避免的在心底蔓延，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接下來看我這招，[赫——”

    【漏瑚！】

    看見五條悟已抬手好似要瞄準(zhǔn)漏瑚發(fā)動近乎能貫穿一切的[赫]，剛才被五條悟踹飛的花御下意識就要解開[領(lǐng)域展延]，轉(zhuǎn)而要使用生得術(shù)式幫漏瑚抵抗這記攻擊——

    “不要解開[領(lǐng)域展延]，花御�。　�

    在那轉(zhuǎn)瞬即逝的間隙，漏瑚發(fā)覺五條悟唇邊的冷酷笑意又?jǐn)U大些許——那是一切發(fā)展盡在他掌控之中的傲然與不屑。

    剛想通過加大咒力輸出來硬抗這記攻擊的它便在驚慌之下高聲叮囑，卻在下一刻見到五條悟在[蒼]上的使用已然登峰造極，沒有任何延遲的閃現(xiàn)至花御身前——甚至以它的肩膀與腹部來當(dāng)做落腳點。

    或者說，借力點。

    “打擾，我來除草咯�！�

    只一個照面，踩在這只咒靈身上的五條悟便已握住長在它眼睛部分的那兩根枯枝，并在對方的慘叫之中，毫不遲疑地使力全部拔出！

    “啊啊啊�。。�！”

    [領(lǐng)域展延]和生得術(shù)式不能同時使用——哪怕五條悟沒有實驗過這點，也能根據(jù)戰(zhàn)斗積累的經(jīng)驗與對咒力的深刻理解，從而迅速推斷出這個結(jié)論。

    至于這兩只能像人類一樣思考、擁有領(lǐng)域的特級咒靈，在一打二的五條悟看來，依舊很弱。

    受困者也已經(jīng)跑到一百米以外了吧，就算他展開領(lǐng)域，也已經(jīng)是絕對不會被波及到的程度。

    五條悟抬起右手，已將中指搭在食指之前，比出[無量空處]的發(fā)動手勢。

    馬上就可以祓除掉它們。

    如果夏油杰以為這樣就能拖住他，那還真是太過可笑。

    有什么招數(shù)不如盡快使出來吧，無論是大肆屠殺的雜碎咒靈也好，還是更強大的敵人也好。

    話說，一真來得好慢，再晚點就只能跟著他一起面對粉絲的熱情包圍與簽名合影請求啰。

    這個念頭并沒有在五條悟的腦海里停留太久，便繼續(xù)集中注意力，打算用[無量空處]速戰(zhàn)速決，不給敵人一絲翻盤的機會。

    而漏瑚也完全清楚在領(lǐng)域展開的比拼中，它們是絕對不可能對抗過五條悟的那個領(lǐng)域的！

    “等等……等等……羽取一真！”

    在求生本能驅(qū)使下的絞盡腦汁之中，漏瑚驚慌喊出了那個令五條悟動作一頓的名字。

    “……什么？”他開口。

    “羽取一真被夏油杰用[獄門疆]封印了！”

    漏瑚語速極快，它其實并不確定夏油杰能不能順利封印羽取一真，但此刻的它誓要為自己和花御贏得一線生機——在五條悟的包圍下，它們甚至連沖去旁邊大樓里挾持人質(zhì)的念頭都沒有機會實施！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負(fù)責(zé)在這里拖延你！要是不想那家伙死掉的話，你最好別再……”

    “——[領(lǐng)域展開·無量空處]�！�

    一真始終沒有趕來的原因找到了，五條悟卻仍舊逐字逐句，念出這個令漏瑚與花御的心徹底墜落冰窟的招式。

    愚蠢的家伙，竟然以為他會接受敵人的威脅與擺布。

    就算一真被封印又如何？只要人沒有出事，他也照樣有能救出對方的絕對自信。

    ——咒力涌動的剎那間，展開的無下限內(nèi)側(cè)將這兩只特級咒靈的身影吞沒，徹底拖入死亡的深淵。

    …………

    時間往前倒退片刻。

    在涉谷的警戒邊緣，接完電話的羽取一真讓負(fù)責(zé)送他過來的司機停車。

    “到這里就可以了�！�

    前面道路上警戒的咒術(shù)師和輔助監(jiān)督太多，繼續(xù)開車進入的話，目標(biāo)會變得極為明顯，很快就會有人上來盤問，大概率還能認(rèn)出他這個仍在通緝中的詛咒師。

    按照禪院直哉發(fā)來的人員分布情報，羽取一真很快在手機打開的地圖上劃定了條離[帳]最近、又沒有人員看守的線路。

    上周目對禪院直哉的那頓打真是揍得太妙了，讓他在這周目能收獲一個不敢不聽話的總監(jiān)部眼線。

    羽取一真收起手機，大致確定完方向后便開始朝目的地迅速趕去。

    據(jù)說這里還降下了好幾個高級的[帳]，但羽取一真并不在意，只想盡快和五條悟匯合。

    “呀，羽取�！�

    自陰影處驟然響起的熟悉聲音，傳入羽取一真的耳朵里——他的腳步同時一停，看向夏油杰的方向。

    夏油杰雙手?jǐn)n在寬大的袍袖里，微笑走到了路燈下，與羽取一真站的距離不遠不近。

    換句話說，憑借多年的相處，熟知羽取一真術(shù)式的他踩在了對方釋放[十方摩訶]的極限距離以外。

    羽取一真正要朝他靠近以發(fā)動[十方摩訶]，卻見對方周圍同樣咒靈環(huán)繞，而本人則舉起手機。

    “我這邊還留著某些咒術(shù)師的聯(lián)系方式，你也不希望我打出這通電話，讓你的行蹤徹底暴露，沒有辦法去支援五條悟吧？”

    這句威脅很有效，成功令羽取一真停下腳步，只能站原地聽他又接著說“別急嘛，只是聊會天而已”。

    羽取一真沉默片刻，“……是你策劃的這起事件？”

    夏油杰想了想，“嗯，差不多吧。我離開盤星教后，也算是又找到了些搭檔，他們都很支持我的想法�！�

    “進化全人類？”

    羽取一真冷淡接話——在他遇見夏油杰的瞬間，[業(yè)雙]便立即從物品欄取出，隨時準(zhǔn)備開戰(zhàn)。

    “那是荒謬的解決辦法。我后來聽悟說了，九十九由基曾經(jīng)研究過這個方向，得出的結(jié)論是[所謂的進化全人類，實際上需要只能利用天元的結(jié)界來完成。因此，能夠進化成為咒術(shù)師的普通人，僅限于日本境內(nèi)。當(dāng)然，原本海外的術(shù)師與咒靈都極端稀少，進化全日本人看起來也能解決辦法——但實際上，這意味著咒力這一資源會被日本壟斷，進而引發(fā)其它國家的不滿與野心]�！�

    “有什么問題嗎？”夏油杰說道，“我早就思考過這個結(jié)果，并認(rèn)為這是可以接受的。而且，你仍舊不得不承認(rèn)一點：只要我達成目標(biāo)，不斷涌現(xiàn)在這個國家的、像蛆一樣惡心的咒靈就會徹底消失，再也不會有強者被迫死于自弱者身上誕生的罪�！�

    羽取一真：“即使會引發(fā)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

    夏油杰微微抬起下巴，“那些都只是非術(shù)師罷了，只要多殺一些，他們就會知道自己必須安分下來，服從強者——服從我們咒術(shù)師才行�！�

    “你依舊認(rèn)為自己是特別的存在，只因為多了咒力這種力量�！�

    羽取一真面無表情，只覺得這家伙的想法實在有夠偏激，“那些以殺人和詛咒為生、如今愿意與你同行的詛咒師，大概跟你的想法也差不多�！�

    “所以呢，你贊同九十九由基的觀點，讓全人類擺脫咒力？”

    夏油杰笑了，似乎在嘲笑羽取一真的異想天開。

    “那才是不可能的，羽取。”——他的語氣溫和，仿佛是真的在對著這位久別重逢的老友進行耐心勸導(dǎo)。

    “我知道你覺得沒有咒力的社會才正常，但咒力本身就是在這個世界運轉(zhuǎn)的根源之一，更別提哪怕是[天與咒縛]，也能誕生出與幸吉這樣的零咒力反例……哦你大概不清楚，與幸吉就是京都校那個失去了健康身體、換來超廣術(shù)式范圍與超強咒力輸出的二年級學(xué)生�！�

    來自現(xiàn)實世界的羽取一真面對這個問題，既沒有回答可能、也沒有不可能，只是再度轉(zhuǎn)到另一個話題。

    “這就是你接受了羂索洗腦的理由？”

    他們在進行不動聲色的言語交鋒，隔空遙遙對峙的雙方都在意圖使其中一人的心理出現(xiàn)破綻。

    “也稱不上是洗腦，畢竟我始終認(rèn)為這個社會的結(jié)構(gòu)與秩序是錯誤的，而他恰好給我提供了一條可行的路。當(dāng)然，有你的提前透露，我也清楚他說那些只是想獲取我的認(rèn)同、好感與親近，進而趁機奪取我的身體。所以啊，我不是也沒向他透露你們的計劃，反過來和你們一起成功殺掉他了嗎？”

    夏油杰微笑著將雙手從袖袍中露出，攤開在他面前。

    “老實說，[干脆殺光那群不懂感恩的猴子]好了——這種想法我也不是沒有過。嗯，只是可能性要更低一些，如果我擁有五條悟那樣的力量，或許就可以辦到了吧�！�

    “這話說的更荒誕，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悟。永遠�！�

    對于這個話題，羽取一真只簡短回了一句話——他的目光以及注意力，更多放在夏油杰其中一只手握住的奇怪立方體上。

    “隨你怎么說，大家總歸有各自堅持的想法，我并不會強求他人的同意，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我如今堅持的[大義]。不過，我們閑話聊得也夠多了�！�

    注意到對方已經(jīng)注意到他手中的[獄門疆]，夏油杰同樣不再繼續(xù)閑聊，轉(zhuǎn)而將它拋在羽取一真的身前。

    “[獄門疆·開門]�！�

    由裂開的立方體四角拉扯著延展而成的血肉扭曲，干癟，僅有正中央的偌大眼球宛若被訂書釘固定著強制睜開，淌著血淚與羽取一真對視。

    這是什么東西？咒物？咒具？

    羽取一真在心底困惑皺了下眉毛，但他也清楚這肯定是夏油杰用來對付他的某種道具，下意識就要在擲出[業(yè)雙]的同時先拉開距離——

    “我知道你藏得最深的那個秘密，羽取�！�

    夏油杰忽然出聲，“關(guān)于你愛著五條悟的那個[靈魂]。”

    靈魂？秘密？莫非夏油杰知道了他其實早在一周目就愛上悟的事情？

    羽取一真的身形一頓——在此刻瞬間飛掠過腦海里的，是他在當(dāng)加茂家主時與悟度過的、那段僅剩他還記得的回憶。

    見面、求婚、送禮、結(jié)伴、同居、交心、相愛……最后則是，離別又重逢。

    只這一剎那，這個展開的立方體便已悄然消散。

    緊接著，這些扭曲而猩紅的血肉自羽取一真的體內(nèi)再度長出，將他牢而堅固地釘在原地，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

    羽取一真掙扎了下，發(fā)現(xiàn)技能界面全部都變成無法使用的灰色狀態(tài)——甚至連退出游戲的選項都被鎖定了！

    那柄[業(yè)雙]也自被束縛的掌中滑落在地，滾了一圈后，被終于朝他靠近的夏油杰俯身拾起。

    “你真的很難對付啊，羽取，比五條悟還難對付。他好歹會顧忌其他人的死活，而你除了五條悟以外，什么也不在乎�！�

    聽完夏油杰感嘆的羽取一真沒有任何反應(yīng)，眉眼間是肉眼可見的極冷，連盯著夏油杰的黑瞳都是幽深的，宛若無光無聲的死寂深海。

    “你在誆我�！�

    “倒也不是完全騙你，”

    封印羽取一真的計劃很順利，夏油杰讓那只能儲物的咒靈吞下[業(yè)雙]，心情不錯的隨口解釋道。

    “真人觸碰過你的靈魂，發(fā)現(xiàn)那是一團燃燒的火焰，與所有人都不同，它甚至還因此遭到了反噬……啊，這點我也應(yīng)該感謝你。否則的話，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頭疼該怎么吸收真人呢�！�

    原來這才是那只特級咒靈沒給他掉咒力結(jié)晶的緣由，而非對方成功活下來了。

    羽取一真的情緒更差，“要殺我就快點�！�

    玩家馬上讀檔重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眼前這家伙。

    “那可不行，你已經(jīng)被[獄門疆]鎖定了，必須要封印在里面�！�

    夏油杰搖頭，“何況，你還是我接下來針對悟的計劃所需要的道具之一�！�

    “……你說什么？”

    原本神情冷漠的羽取一真立刻流露出極為惱火的怒意，卻又在冷靜片刻后，半嘲弄半冷笑對他開口。

    “我才不需要悟為了救我，聽?wèi){你這種人的威脅和擺布。悟也同樣會清楚我的想法，你這么做不過是自取其辱。”

    “是嗎？這可不好說。畢竟我準(zhǔn)備的棋子，并不止你一個�！�

    夏油杰輕嘆著，將這個消極的、殘酷的現(xiàn)狀，攤開在對方面前。

    “在咒術(shù)界，全心全意喜歡五條悟的人、無條件支持五條悟的人……那才是只有你一個啊，羽取一真�！�

    “[獄門疆·關(guān)門]�！�

    ———

    隨著這些扭曲肉塊的緩慢閉合，羽取一真的視線逐漸轉(zhuǎn)為漆黑。

    游戲內(nèi)的五感太過真實，他好像真的被關(guān)在了什么地方，四周全都是咯咯作響的骷髏架子，根本找不到離開的出口。

    打開游戲的系統(tǒng)界面，無論【技能】抑或【退出游戲】，仍舊是灰色的鎖定狀態(tài)。

    比起不能從這里出去，夏油杰最后說的那句話，才更令羽取一真在意。

    分明是實力已經(jīng)強到斷層的悟，夏油杰卻好像篤定自己有辦法對付他。

    包括那些咒術(shù)界的人，悟一直有在刻意回避提到這個話題，但偶爾透露出的只言片語依舊能讓羽取一真察覺到——除去崇拜著他長大的非家系術(shù)師學(xué)生外，那些人對待悟的看法與態(tài)度，似乎更偏向中立乃至負(fù)面。

    還有咒術(shù)界那些高層，這次的涉谷事件就是讓悟一個人去應(yīng)付的，莫非下次再出些什么大事，依舊要讓他獨自站在前線嗎！

    無法釋懷。

    無法容忍。

    無法原諒。

    在這段分辨不清時間流逝的黑暗里，憋在羽取一真心底的怒意宛若一口被緩慢加熱的油鍋，焦躁與煩悶在無法傳遞的擔(dān)憂中逐漸上漲至極限。

    他如果出去的話……

    視線落在漆黑的、望不見任何景色的虛空深處，羽取一真在心里漠然想道。

    倘若等他出去，看見悟發(fā)生了任何意外，

    他會殺光所有人。

    第192章

    …

    ……

    一聲輕響，

    好似刀刃刺破血肉，又豎向切割出幾道整齊的豁口。

    幾許光絲經(jīng)由這些縫隙穿透黑暗，擴大，

    直至徹底照亮這片空洞且虛無的囚籠。

    ——但這些動靜，

    似乎只是羽取一真的幻覺。

    待在這片空間的感覺仿佛墜落無底的深淵，時間過得極快，快到數(shù)月數(shù)年好似白駒過隙，外界已經(jīng)歷滄海桑田；時間又過得極慢，慢得一分一秒都感覺焦灼，精神與意志皆在被痛苦緩慢磋磨。

    有一簇火苗，

    它在以這份痛苦為燃料，愈燒愈烈。

    【當(dāng)前隱藏委托：乙骨憂太的詛咒，

    已完成。】

    【獎勵：解鎖技能＜術(shù)式反轉(zhuǎn)·劫＞�！�

    忽然彈出的委托完成通知，

    閃爍著微光浮現(xiàn)在羽取一真的眼前。

    “一真先生！”

    隨之而來的，

    則是一句真正的呼喚，

    將被困不知多久的黑發(fā)青年重新帶回了這個擁有光明與聲音、以及時間流動的世界。

    是乙骨憂太。

    他近乎脫力地握著一把武士刀，發(fā)絲汗津津的黏在鬢角，

    白色的高專制服上衣沾染了大片塵土與暗稠的血——甚至還在努力平復(fù)著喘息，明顯剛經(jīng)歷一番苦戰(zhàn)。

    但既然是他終于打倒了敵人，那些戰(zhàn)斗就不再是重點。

    關(guān)鍵是一真先生目前的狀態(tài)。

    在解開[獄門疆]的封印前，乙骨憂太就被告知過[那里面的時間不會流逝，

    一秒也可錯亂感知為一千年；倘若解除封印，

    受困人的精神狀態(tài)將會是一個無法判斷的、極大的不穩(wěn)定因素]。

    五條老師聽完后，仍然堅持要救出一真先生并解開封印，

    同時表示有他在，一真先生絕不可能成為[不安定因素]。

    可那是之前的事情了啊……

    現(xiàn)在這種情況，乙骨憂太甚至希望一真先生真的如那些人所言，

    是一個除五條老師以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魔王。

    因為，哪怕是站在這片廢墟上抬眼望去，也只能看見更大片的廢墟，是望不見盡頭的荒涼與瘡痍。

    而從[獄門疆]里面出來的一真先生，始終都沒有開口說哪怕一個字；僅有那雙望過來的黑瞳淡漠而幽深，根本分辨不出任何情緒。

    也無法揣測一真先生的想法。

    他只有在五條老師身邊時，臉上的表情才會顯得更生動些許；連露出的笑意也是淺淡卻真實的，那股冷霜似的疏離感也會徹底消融，化作更沉穩(wěn)與溫和的親近姿態(tài)。

    但是，此刻的一真先生沒有五條老師在他身邊——或者說，他大概已猜測到了眼下的糟糕現(xiàn)狀。

    “一真先生，您還……”

    乙骨憂太深吸口氣，斟酌著先從詢問對方情況開始。

    “說重點。長話短說�！�

    羽取一真冷淡打斷乙骨憂太的問候，面無表情。

    “今天是11月24日，夏油杰在11月1日啟動10處[死滅回游]結(jié)界，往里面釋放上千萬只咒靈、解封咒物后覺醒的古代術(shù)師，以及經(jīng)過[無為轉(zhuǎn)變]改造后的現(xiàn)代術(shù)師�！�

    “五條先生幾乎沒有休息，一人打穿其中8處結(jié)界，不僅祓除了至少四分之三的咒靈，還擊殺了大量古代術(shù)師�！�

    “但夏油杰趁機用自己能救伏黑津美紀(jì)為條件，逼伏黑惠做了件事。他要伏黑惠將悠仁…不，確切地說，是將悠仁體內(nèi)的兩面宿儺拉入魔虛羅的調(diào)伏儀式�！�

    心底急切的乙骨憂太咬緊牙，語速逐漸加快，“我當(dāng)時也在幫忙平定結(jié)界，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回來時就被告知兩面宿儺已經(jīng)占據(jù)伏黑惠的身體，還與趕過去的五條老師定下死戰(zhàn)之約。”

    “高層的意思是讓五條老師自己去擺平，因為他是當(dāng)初唯一一個反對悠仁死刑的人，就必須要自己去收拾好這些爛攤子�！�

    “想要支援五條老師的我、悠仁和校長他們，都被高層下令關(guān)在貼滿符咒的囚室里，禁止反抗與逃跑，否則以詛咒師論處，即刻執(zhí)行死刑�！�

    始終沒什么表情的羽取一真，聽到這句話才微微轉(zhuǎn)動黑瞳，認(rèn)真看向乙骨憂太。

    “那你是怎么出來的？”

    乙骨憂太一只手握著那柄尚未擦去血痕的武士刀，另一只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發(fā)。

    “有個挑染金發(fā)、耳朵上打了很多耳釘、和五條老師差不多年紀(jì)的奇怪青年，偷偷把我放出來的。他還當(dāng)時嘀咕著什么[真不想干這種只有風(fēng)險沒有收益的賠本買賣]之類的，并叮囑我絕對不能透露給總監(jiān)部那邊。啊，他有說可以告訴一真先生。”

    “另外，他還說自己會去嘗試聯(lián)絡(luò)九十九由基，詢問她是否愿意從外國趕回來支援五條老師，但別抱多少希望……從發(fā)動[死滅回游]開始，國外便封鎖了所有能夠來到日本的途徑，憂憂的術(shù)式又需要提前打好標(biāo)記才能移動�！�

    乙骨憂太并不清楚那位說話半是禮貌半是刻薄的陌生青年是誰，但一真先生明顯認(rèn)識，因為他并沒有繼續(xù)追問。

    “五條老師與兩面宿儺的約戰(zhàn)之日就是今天，冥冥小姐在幫忙用術(shù)式進行直播，我本來也想?yún)⑴c戰(zhàn)斗，但五條老師說我不能出現(xiàn)在那里，轉(zhuǎn)而拜托我來巖手縣的結(jié)界找夏油杰，說只剩這里他沒來過了，夏油杰一定藏在這個結(jié)界里，只要打敗他，就可以解封[獄門疆]，放你出來……”

    乙骨憂太抓緊時間往下講，又被羽取一真打斷。

    “決戰(zhàn)地點是？”

    “新宿，”他立刻回答，“在新宿�！�

    乙骨憂太看著一真先生沉默片刻，只問了一句話。

    “既然在直播，就等于并不是所有術(shù)師都被關(guān)起來了。那些人為什么不去幫忙？”

    乙骨憂太怔愣片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是正確的——但他也只能照實說。

    “其余人的話，有些認(rèn)為自己實力不足，貿(mào)然參與頂尖術(shù)師的戰(zhàn)斗實在太過危險；有些覺得只要交給五條老師就可以安心；還有些已經(jīng)逃到更安全的海外……總之，秤學(xué)長恰好之前為了開地下拳擊賭丨場而被停學(xué)，我便請求他去新宿幫忙對付兩面宿儺的部下里梅，目前還不清楚戰(zhàn)斗結(jié)果�！�

    “……”

    聽完之后，一真先生比之前沉默了更長時間，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想法或情緒。

    乙骨憂太卻隱隱有種感覺……一真先生此刻，正處于極端的不安定狀態(tài)之中。

    “有辦法立刻趕回新宿嗎�！�

    他終于聽見一真先生開口。

    “有，”乙骨憂太點頭，“雖然能使用術(shù)式的里香剛才由于我的解咒而消失了，但我有花大價錢拜托擁有長距離傳送術(shù)式的憂憂一起過來，他能把我們帶回新宿�！�

    其實也可以說，沒有里香的他此刻已經(jīng)徹底失去戰(zhàn)斗力，再回去也沒辦法幫五條老師對付兩面宿儺了。

    這也是乙骨憂太無論如何都要解封[獄門疆]的原因。

    還能幫忙五條老師的人、還會愿意支援五條老師的人，只剩下了一真先生。

    “好�！庇鹑∫徽娴�淡��，沒有再多問一個字。

    “刀給我�！�

    “啊，”乙骨憂太連忙將手里那把武士刀遞過去，“但這只是普通的刀，并不是什么咒具……”

    因為刀對他來說是消耗品，導(dǎo)致乙骨憂太更傾向于隨便找把武士刀湊活用，平時戰(zhàn)斗都是直接往里灌注咒力。

    “嗯，就要這樣�！�

    羽取一真揮了下這柄并不算趁手的打刀，沒有多余的話。

    他對整個咒術(shù)界，已經(jīng)失望透頂。

    憂憂的長距離傳送術(shù)式并沒有差錯，他們成功回到了同樣滿目狼藉的新宿。

    離這邊稍遠些的某個方向，正傳來隱約的轟鳴——那是五條悟在與兩面宿儺交戰(zhàn)之時，伴隨無數(shù)被摧毀的建筑物倒塌而制造出的動靜。

    “對了，還有個消息，我不知道對一真先生是否有幫助。”

    在一真先生正要動身趕往戰(zhàn)場時，乙骨憂太又想起一件事。

    “附身在伏黑惠的兩面宿儺通過手指之間的感應(yīng)成功襲擊高專忌庫，吃掉了保管在忌庫里的所有手指；里梅也大概率幫他找齊了剩下的……也就是說，兩面宿儺至少擁有19根手指的實力。”

    “另外，五條老師也提到自己有嘗試過提前去跟薨星宮的天元大人商量保護事宜，但他在那里什么也沒找到。”

    “嗯，多謝，是很有用的信息。”

    羽取一真腳步微頓，聽完這些后便頭也不回的繼續(xù)離開了。

    那把武士刀握在掌中，血痕沿著銀灰色的刀脊緩慢滑落至刃尖凝聚，又猝然滴落塵埃里。

    他根本不在意那片戰(zhàn)場的咒力有多濃厚，或是與所謂的[詛咒之王]兩面宿儺對決又會有多么危險。

    他只是朝自己唯一在意的人奔赴而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

    握緊武士刀的羽取一真踩著崩碎的碎石與殘垣，朝交戰(zhàn)中心沖去——有數(shù)只烏鴉在天空盤旋，好似代替了那些坐在屏幕前的旁觀著，眼瞳僅冷酷倒映著底下的場景。

    而在那里，堪堪趕到邊緣的羽取一真正好看見五條悟的胸口被切割開數(shù)道極深的傷勢，正緩慢朝后傾斜、跌倒，與那些滴落的血同樣，安靜躺在塵埃里。

    如同一座高山，在巨大的推力下，終于緩慢傾覆。

    “悟…�。�！”

    這一聲，羽取一真喊得撕心裂肺——五條悟已仰面倒在地上，唇角卻好似要翹起一個安撫自家戀人的微笑。

    但那雙已接近渙散的蒼瞳里，卻透露著不贊同的情緒，仿佛又在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過來。

    不遠處的兩面宿儺半張臉滿是血污，同樣顯得狼狽至極；但他仍站立著，其中一只手腕上纏繞有數(shù)條編織的黑繩，末端有大量燒灼的痕跡。

    是能夠混亂術(shù)式效果的黑繩。

    夏油杰知道它可以用來對付五條悟的術(shù)式，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讓它從米格爾那轉(zhuǎn)移到了兩面宿儺的手上；并在對決的關(guān)鍵時刻，兩面宿儺用來搭配自身的術(shù)式，出其不意給了五條悟致命一擊。

    “難得我現(xiàn)在心情正好�！�

    見到這個曾經(jīng)擋下過他術(shù)式的家伙在此刻闖入戰(zhàn)場，兩面宿儺皺起眉毛，分外不悅。

    但他也并不會小看這個術(shù)式特殊的敵人，全神戒備著，要等羽取一真先出招。

    比起先出手后被擋下，顯然由這家伙先擊破某片空間，而他趁機繞過這片破碎的空間進行反擊，是最有效的應(yīng)對策略。

    或者再拖延片刻時間，等他恢復(fù)狀態(tài)，照樣可以用[伏魔御廚子]奠定勝局。

    “你若是想來送死，我也馬上就能成全你�！�

    ——只是，羽取一真并沒有立刻投入與兩面宿儺的戰(zhàn)斗。

    他僅僅沉默著，跌跪在五條悟的身邊，單手握著那柄向乙骨憂太要來的武士刀，單手撫上五條悟心臟——那里有道被斬開、被貫穿的深深豁口，亦如他在[獄門疆]里產(chǎn)生的幻覺。

    或者說是，不愿面臨的最深恐懼。

    “你還不會領(lǐng)域展開，一真�！�

    五條悟嘗試勸說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明顯不對勁的自家戀人，卻在張口瞬間，便隨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而嗆咳出大量的血，連呼吸都化作一種對肺腑的酷刑。

    “快離開這里，不要和宿儺戰(zhàn)斗……你會死的�！�

    哪怕他此刻死去也無所謂，至少一真要能活下來。

    憂太成功救出一真了啊，真好，還沒來得及感謝他呢……

    “我知道�！�

    羽取一真低聲回道。

    [最強]并非是無上的榮譽，反而好似一種殘酷的、不可理喻的詛咒。

    作為武器而誕生，作為武器而死亡。

    他拒絕這樣的世界，并絕不與它和解。

    “但有一種辦法，能讓我立刻展開領(lǐng)域�！�

    羽取一真維持著姿勢不變，僅反手將那柄武士刀豎起，流淌在刀身的冷光倒映著他的黑瞳，宛若照進了一片幽深的、死寂的煉獄。

    “悟，你愛我嗎？”

    羽取一真問出第一句話。

    五條悟的蒼瞳微微睜大，難以置信地顫動。

    “愛是詛咒嗎？”

    羽取一真問出第二句話。

    “那就詛咒我�！�

    羽取一真說出第三句話。

    這柄被握在掌心的武士刀已反過來，刀刃橫亙于自己的頸間，小臂收力，貼緊肌膚。

    “詛咒我吧，悟�！�

    羽取一真閉上眼睛。

    是的，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烈火淬煉的它足夠鋒利，泛著冷硬金屬特有的銀灰光澤，能在發(fā)力的瞬間，輕易斬斷生與死。

    血液在爭先恐后溢出，迅速順著刀脊滑落，直至令這條脆弱的生命徹底凋亡。

    乙骨憂太能將死去的里香詛咒成特級過咒怨靈，沒道理悟做不到。

    來詛咒他吧，悟。

    ——在這呼吸斷絕的一瞬間，有另一種更輕盈的、漂浮的感覺代替了這份并不算特別強烈的痛楚。

    他好像忽然感知到四周還存在著另一樣特別的東西，流動著，像瘴霧般無處不在，縈繞在任何地方。

    啊-啊，這就是所謂的[咒力]？

    與此同時，更龐大的憤怒在羽取一真的心中迸發(fā)，如同無休無止燃燒著的熾焰——但要更野蠻、更無拘無束，他要讓它徹底釋放出來，徹底點燃這個世界——他要將它燒盡，再徹底重塑！

    隱約傳來一聲遙遠的鳳鳴，好似一團熾白的火焰自天際緩慢墜落。

    而徹底展開在此刻的生得領(lǐng)域，已凝固了一切——風(fēng)也停歇，氣流也停滯，所有聲響都徹底消失，好似被定格成一張永恒不變的膠片。

    這是屬于【特級過咒怨靈·羽取一真】自動展開的生得領(lǐng)域。

    [生得領(lǐng)域·一真法界]。

    無二曰一，不妄曰真，交徹融攝，故曰法界。即是諸佛平等法身，從本以來，不生不滅，非空非有，離名離相，無內(nèi)無外，惟一真實，不可思議，是名“一真法界”。

    【未來構(gòu)擬崩潰度：19%。已超過上限。】

    【數(shù)據(jù)封存開始�！�

    【數(shù)據(jù)轉(zhuǎn)移開始�！�

    【數(shù)據(jù)轉(zhuǎn)移失敗�！�

    【時間倒轉(zhuǎn)自動開始，時間點為[平成元年]�！�

    【——本周目結(jié)束�！�

    第193章

    平成元年，

    12月7日。

    擁有[六眼]的五條悟，震撼降世。

    只不過，此刻的他尚未被賦予姓名，

    連身體都仍是小小一團，

    安靜的蜷縮在襁褓里沉睡。

    在其睜眼之時，那雙宛若蒼藍琉璃的眼瞳明澈、清冽、凈無瑕穢，當(dāng)場令常年服侍五條家的接生婆大喜過望。

    她本身并非術(shù)師，但身在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家，沒人會不知道這雙眼睛意味著什么。

    為接生婆打下手的仆人開門出來，臉上同樣洋溢著喜悅。當(dāng)守在門外的男子詢問屋內(nèi)情況時，

    她便笑著對這位原本地位并不高的男子表示恭喜。

    “夫人可能誕下了[六眼]！你們將會受到整個五條家族尊敬的，這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了不得的大功，

    我這就去喊辰雄長老過來確認(rèn)！”

    飛快說完好消息的她立刻沿著長廊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