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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錯了,”鐘應(yīng)忱把碗筷擦凈水,一個個原樣放回去,慢慢道“這三撥人里,最好說動的便是她�!�

    只消問一句,想不想讓涂家那一對兒女正大光明喚她一句娘,涂家小妾便潰不成軍。涂大郎這樣年紀(jì),這樣家境,想尋個好人家姑娘比登天還難,只消將枕頭風(fēng)一吹,說不得她熬了這么多年,便能熬成涂家主母。

    “三撥?”

    池小秋左手加了右手加,怎么看都是兩撥。

    她忽想起那天在橋上幫腔的人,恍然大悟:“那個住在燕里弄的,也是你找了來?”

    鐘應(yīng)忱含笑不語。

    “你怎么知道涂家會那時候找上門來?”池小秋剛問出這話,便知曉了答案。

    整個局是鐘應(yīng)忱一手布下,專等著涂大郎上鉤。

    外頭讓與涂家有過節(jié)的人推起風(fēng)波撬開縫隙,里面涂家小妾推波助瀾,挑撥涂大郎盛怒時寫下休書,留了韓玉娘在鋪里,倒逼著他來云橋上。看客中尋了幫手將言論徹底攪亂,鐘應(yīng)忱便好當(dāng)著眾人面用律法作戈將休書換做和離。

    這一步步,鐘應(yīng)忱算計的剛剛好好。

    池小秋心服口服:“你竟能連二姨何時改了主意都知道�!�

    鐘應(yīng)忱沒應(yīng)聲。

    這些事中,便有算錯的,他也做了別的準(zhǔn)備,能推著事情往前走,可唯一沒算的,就是韓玉娘的心思。

    前頭涂老太在云橋那場鬧劇,是他給韓玉娘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機會,只為了將涂家人爛到根底的品性,直接扒開來給她看。

    韓玉娘心中有愧,便有波折,也不會見涂大郎過來難為,還要死活跟了回去。只要不破了這場局,她心中作何想頭,鐘應(yīng)忱半點不在乎。

    百般籌謀中,他在乎的唯有池小秋。

    他既盼著池小秋看破這一切,又怕她看不破,以至于在她明了一切之后,連投過去的那一瞥,都要鼓足了勇氣,生怕看到了熟慣的厭惡。

    池小秋性子通透,最厭煩別人拐彎抹角,若真的知曉了,會不會覺得他心思可怕?

    可他擔(dān)憂的種種,未能成真,池小秋贊這一句時,透出純?nèi)坏臍g喜,讓他心里懸懸然的心轟然落下。

    “忱哥兒,你當(dāng)真厲害!”

    這名字鐘應(yīng)忱著實聽了別扭,他本來比池小秋大上一些,這樣一叫,竟像是小輩。

    鐘應(yīng)忱頭一次提出抗議:“你可能換個明兒來喚我?”

    池小秋絞盡腦汁:“小忱?忱官兒?小鐘?忱忱?”

    說到最末一個,她自己便打了一個寒顫,這也讓人忒不好說出口了些。

    她說出一個名字,鐘應(yīng)忱臉色便黑上一層,到后頭,池小秋也訕訕住了嘴。

    就在她以為鐘應(yīng)忱又要摔袖走人的時候,卻見鐘應(yīng)忱靜默了片刻,忽然道:“疏和就好�!�

    什么?

    池小秋從沒聽過這個名字,便跟著念了一遍。

    在這個名字從她口中軟軟吐出的一刻,鐘應(yīng)忱心中陡然掀起軒然大波。

    他猛地上前一步,目光灼燙,又像是忽然醒過身來,慌亂地連退兩步,聲音輕不可聞:“是我唐突�!�

    池小秋只覺鐘應(yīng)忱奇怪地厲害,但見他十分抱歉的模樣,便大度揮揮手:“沒事沒事,沒嚇得我。”

    她連刀都揮過,這點變故怕什么!

    鐘應(yīng)忱輕輕道:“這是我小名,我娘起的�!�

    疏,易也,平,和也,可以想見,當(dāng)初剛出生時,母親是有多么想讓他安安穩(wěn)穩(wěn)過完一生。

    這名字離他太久了,久得他幾乎要在柳安鎮(zhèn)的煙水柳波里忘卻,另一個真正的名字。

    周恂然。

    池小秋大概想不到,她喚出的許多稱呼里,唯獨一聲“兄弟”,叫的才是真真正正的他。

    而他其他所有,籍貫姓名,通通是假。

    只因那個叫周恂然的少年,早就湮滅在深不見底的河水里,同母親安眠在一處。

    那一晚后,世間只有鐘應(yīng)忱。

    可疏和這個名字,卻映射著幼年最溫暖的回憶,承擔(dān)著母親最質(zhì)樸的心愿。

    不知為何,本來毫無波瀾的心,竟難得多了些期待,他頭一次這樣認(rèn)真,又帶著期待跟池小秋道:“以后無人時,你若想叫我,喚疏和便好�!�

    他大膽地將這深埋于底的秘密吐給池小秋,甚而能聽見血液回暖汩汩而流的聲音,而那個支離破碎的自己,終于拼回了真實的一片。

    在池小秋毫無知曉的時候,鐘應(yīng)忱交付了他所有的信任。

    這是生死攸關(guān)的命脈。

    可我愿意交給你。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我寫的時候明明想的很正經(jīng)(捂臉),看了評論也跟著哈哈哈,為了不讓鐘同學(xué)半夜來找我,決定,改名為上策~~

    第68章

    酥皮月餅

    月亮好似吃胖的徐三姑娘,

    眼見著一天天圓了。

    北橋的同芳園上了新戲,天天有人往云橋站了發(fā)小玩意,趁此邀了人八月十五過來品茶看戲。

    這伙計十分機靈,

    但見了小的,

    便給上一簽子繞糖球,

    但見了大的,便隨手塞上個戲單子,

    上面美人繪得十分好看,讓人瞧了也能多上幾分耐心,

    聽這伙計說說是什么故事。

    鐘應(yīng)忱見池小秋聽得入神,

    便道:“這是半坡先生的新作,三月時的紅娘記便是他出的,你若喜歡,

    也值得一看�!�

    “他那園子里還能吃飯喝茶?”

    池小秋對戲沒什么癮頭,

    可聽那伙計說起還有新出的蒸花露,她便感興趣了。

    “自然。”

    鐘應(yīng)忱數(shù)著人頭定了四座,

    既是有一兩家緊著本子排出戲來的,

    到時候看棚里頭人必不會少,若是晚了,

    怕到時候趕不著前頭的。

    八月十五,團團圓圓,池小秋對于這個可以吃月餅的時節(jié)十分期待。

    薛一舌教她做月餅的酥皮,熬出來的豬油雪酥酪一般,

    跟面粉活成水油皮和油酥皮,兩相碾合,

    擱上一會兒,按成中間厚四邊薄的面皮,

    便開始放餡兒了。

    薛一舌慣常做的是蘇式月餅,里頭有松子仁,核桃仁,瓜子仁,摻上冰糖豬油,韓玉娘見他無論做酥皮還是做餡,上來就是滿滿一勺子下去,心疼地幾乎要叫起來,薛一舌卻渾然不覺,只與池小秋道:“這月餅最難的便是起酥皮兒,油放得多,便好吃,可也不能太多。”(1)

    韓玉娘瞧著少了一半的豬油腹誹:若這還不算多,那什么才叫多!

    這樣蒸出的酥皮月餅松軟甜香,酥皮一抿便能咬開,里頭的餡兒有著果仁的脆香,又有冰糖的甘甜,豬油加了一分柔膩,池小秋按著薛一舌的步驟,原模原樣地?fù){著酥皮,聞著油香味兒,心里思索:想來這樣的月餅供給月神娘娘,她也是歡喜的。

    韓玉娘見薛一舌占著廚房,自個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去街上買了祭月的斗香,沉水線香一圈圈盤成一個大斗,合香磨成碎末,同木屑一起裝在斗內(nèi),若點著了,這么大一個斗香可有的燒。

    池小秋問她:“二姨,這東西得要多少錢�!�

    韓玉娘看著這香,心中滿意:“才六百個錢。”

    池小秋吃了一嚇:“這么貴!”

    韓玉娘忙要捂了她嘴:“這可是要拜月的,小心讓月神娘娘聽了怪罪!”

    池小秋肚里頭嘀咕,難不成這酥皮月餅做來不是拜月的?

    合著錢花在吃食上便是精貴,花在別的上頭就是物得其所。

    池小秋手上不停,一上午便蒸了精精巧巧十幾籠的酥皮月餅,拿到云橋鋪上,不到天黑便賣個精光,再往高家徐家都送上一份,忙活了一天,便賺了個大家高興。

    各家都買了這月餅去,和著金橘黃柚晚瓜棗栗一同放在盤中,祭月之后闔家一同吃了,一年便無分散之時。

    高太太本來正在整治家事,聽說池小秋又送東西過來,不禁冷笑一聲。

    她跟自己房里嬤嬤道:“南邊新送來的一簍子螃蟹,都給那丫頭家回過去�!�

    嬤嬤驚道:“那可是才從湖里撈上來的,外頭再見不著這樣的肥的!連太太老爺還沒嘗過,便送了她…”

    高太太道:“都送過去,她以為會做幾道稀罕菜,便能扯住溪哥兒了?”

    莫要以為她不知道池小秋打的什么心思,不過是想著送些禮便能攀扯上些關(guān)系,伸手不打笑臉人,一來一往之間,情分便欠在這里。

    做夢!便讓她多見見好東西,莫要以為人人都這般眼皮子淺!

    鐘應(yīng)忱進門時,便見池小秋對著一個收緊了口的竹簍子,喜不自勝,自己不禁也笑開了。

    “見著什么,這般高興?”

    池小秋扯了他一同看:“大太太當(dāng)真大方,這次的螃蟹,比上回還要好!”

    要說池小秋為甚最愛往高家送東西,便是為了他家里有個金銀塑成錢財晃眼的太太!

    一籠月餅換了一簍螃蟹,這買賣,當(dāng)真是劃算!

    池小秋一樂,又往高家送了木樨花糕。

    高太太又是一聲冷笑,回了整整兩筐嶺南來的大橙子,一個個圓滾滾胖鼓鼓,皮色金黃,光滑可人。

    池小秋只恨年節(jié)太少些,她掰著指頭數(shù)上半天,連后年的過年禮都想好了。

    薛一舌見著這些東西,頓時來了精神,他隨手撿起一個,一貫挑剔的臉上終于露出滿意神色:“這樣的食材,倒還可用�!�

    中秋夜宴,薛一舌帶著池小秋,占下了整個廚房,因著晚上還想要出去看戲,吃飯時間比平時要早上許多。

    尋了橙子一邊,只聽刀噗的一聲分離橙肉的聲音,薛一舌便切下了一塊圓得恰好的頂蓋,刀尖輕輕一旋,里頭晶瑩的橙肉便整個挖了出來,只留底下一小塊,切了肥豬肉與荸薺,兩樣跟拆出的蟹肉拌在一起,加了各樣調(diào)料,撥進橙子里,方才切下的圓頂剛好能做蓋子,遠(yuǎn)遠(yuǎn)瞧著,又是一整個橙子。(2)

    韓玉娘對著冒著熱氣的橙子發(fā)呆,她從沒見過,鮮果也要蒸熱了才能吃的。

    鐘應(yīng)忱將橙子蓋一掀,露出里面的蟹肉,她才恍然大悟。

    勺子挖著慢慢吃,鐘應(yīng)忱方嘗了一口,想起之前高溪午的話,不由抬眼往薛一舌處看一眼。

    甜酸可口,鮮香四溢,荸薺丁添了幾分清爽,這樣講究的做法,非豪富貴極人家不能有。

    薛一舌察覺到他探究的眼光,狠狠瞪了回去,轉(zhuǎn)眼看見細(xì)細(xì)品菜的池小秋,頓覺還是自己這徒弟更讓人看得順眼。

    池小秋吃飯跟旁人不一樣,只要有飯菜放在跟前,她的眼里便容不下別的,連拿起筷子的姿勢都是虔誠的,若嚼在口里這吃食可心時,她便如同山間找著了果子的松鼠,眉梢舒展,嘴角彎彎,眼睛燦然,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定要等到咽下一口,才愿意吃進下一口,口口珍惜。

    跟池小秋在一處,再挑剔的人也能多吃幾碗飯,薛一舌也不例外。

    十五的月亮正圓,圓成了一個銀盤子,亮堂堂立在高天云間最疏闊處,連放出的光也多了幾分活潑,便有許多人趁著月色出來閑逛,街市熱鬧處比平往戲樓處去。

    “怎么了?”

    “高兄大約遇上麻煩了。”

    高溪午?他什么時候過來的?

    第69章

    金邊白菜

    同芳園里的戲樓小小巧巧不過兩層,

    后臺里邊滿是出場的行頭,出入換裝都在此處。

    這會歇了戲,先下場的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散了,

    書生裝扮易除,

    仙子卻甚是費事。頭上戴了高高的假髻,

    偏還為了顯天宮氣派,梳成高聳的望江髻,

    鳳銜寶珠的大釵子同點翠步搖一同壓上去,只站在這里頂著滿滿一頭,

    就覺得肩酸。

    也不知那些整日里頭精細(xì)打扮的太太們,

    都是生了一個什么樣的脖子。

    他嫌棄地將園子里配的擦臉布撂到一邊,自己拿了上好的細(xì)棉布,柔軟熨帖,

    一點點把臉上的妝都卸了,

    黃銅鏡里逐漸露出原本一雙精致卻不少英氣的眉毛。

    可算是能喘上一口氣了!

    今晚這戲比前些天那場好上許多,他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正無聊吐出一口氣來,

    外頭忽然喧鬧起來,似是門外有人起了沖突。

    “兀那仙子,

    出來讓咱們瞧瞧!”

    “咱們這里頭,多的是書生,有才的,有財?shù)模?br />
    你盡可去尋!”

    門口不過有個才總角的小廝站那里,不過是看有沒有事,

    跑個腿應(yīng)個聲便罷了,這會全然不知該如何,

    才記著旁人叮囑的莫要放人進去,才擋了一下卻讓人踹到了一旁。

    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眼瞧著那群人便借著酒勁沖了進來,便見方才臺上的仙子方去了簪環(huán),卸了一半脂粉,正惱怒回頭看她們。

    燈下看人,朦朧中更添十分麗色,偏還不是女子慣常含羞模樣,明明是發(fā)怒模樣,生生讓他們看出了嬌嗔,一時幾人都嘻嘻笑起來。

    “瞧這小模樣,不知有幾歲了?”

    “可愿意去爺家里頭唱一出?”

    說著話,便要上前動手動腳,卻見那仙子臉陡然黑下來,揪住他伸過來的胳膊,使勁一旋,另一只拳頭往前一松,正好捅在他小腹,見那人痛得蹲下身去,呸了一口唾沫,張口便罵:“你睜眼看看爺爺是誰,敢占你大爺便宜,活膩歪了不成!”

    不過一霎那,嬌媚麗人變作虎狼夜叉。

    他這一出口,聲音卻熟悉,里頭有一人酒讓這變故驚醒了一半,忽然道:“你…你可不是高溪午么!”

    高溪午一瞧,后頭有兩三個,竟是他同窗,還是歲考出來時,因著滿心不服氣,四處散布謠言,說他作弊的那幾人。

    當(dāng)真是冤家路窄!

    高溪午嗤笑一聲:“我當(dāng)是誰!要不是見了今天這模樣,還真當(dāng)你平時是個人呢!”

    “堂堂高家大爺,齋中學(xué)子,竟在此扮作婦人,效優(yōu)伶之事!這等浪蕩人,才是笑話!”

    本在學(xué)中不睦,兩下里頭不過杠上幾句,便都已大怒,都揮了拳頭捋袖子打起來,本是要來尋熱鬧的其他人都有些糊涂,可惜身在戰(zhàn)局,看不得熱鬧,兩相廝打時無意挨了拳腳,再讓高溪午一張嘴罵得火起,便也加入這場混戰(zhàn)。

    饒是高溪午做慣了霸王,對上一群人也漸落了下風(fēng),一不注意便挨了幾下,鼻子一酸,讓人打出血來,他用手一抹,愈發(fā)急怒,剛要還回一拳,便見個人影沖上來,一手拽住一個人,兩邊一撞,砰得一聲,光聽聲響便讓人一震。

    眨眼功夫,地上便躺了一堆人,池小秋威風(fēng)凜凜站在正中間,十分氣憤:“一群人欺負(fù)一個,算什么英雄好漢!”

    她剛跟著鐘應(yīng)忱出來,便聽見里頭打了起來,方到門口便見高溪午滿臉是血,讓一堆人圍在中間,七八雙拳頭一起打過來,著實按捺不住脾氣,一下子便沖了上來。

    高溪午抹了一把鼻血,憤憤點頭。

    在地上□□的眾人:……

    難道她沒看見旁人也都鼻青臉腫么!

    驚呆的不只是他們,還有走得最慢,綴在最后頭的韓玉娘。

    她平素見著的池小秋乖順嘴甜,又聰明又懂事,哪能想到轉(zhuǎn)眼便成了這般潑辣模樣!

    只說潑辣也是不對,這樣的力氣,只怕兇悍成了無人敢娶的地步。

    韓玉娘不禁悲從中來:她伶俐的小秋,怎么成了這樣的性子呦!

    池小秋見高溪午血流得厲害,也來不及跟其他人再掰扯,直接將高溪午扯走了。

    鐘應(yīng)忱留在最后,看著地上的人,輕輕咳了一聲:“諸位,這事若說了出去,兩邊…”

    高溪午扮成優(yōu)伶登臺唱戲是荒唐,他們醉酒前來找個戲子也不是光彩事,不如就此咽下,彼此都便宜。

    里頭的人想法雖好,卻不提防原本在門口的小廝撒腿跑出去找人去了,園子里每日來往人群甚雜,為防鬧事,四面都備了打手,一聽說有人鬧事便都過來了,又有些還沒散去的人又圍過來看熱鬧。

    于是才剛出門的高溪午便與他們撞了個正著。

    折騰了許久,臉上早已看不出什么妝容,燈光匯集之下,園子里亮如白晝。

    所有人都愣怔怔瞧著高溪午,頭發(fā)散亂,油彩花了一半臉,一只眼眶烏青,臉上帶血,狼狽又可怕,偏偏身上穿著的流云十幅裙太過顯眼,一下子就能瞧出是臺上的戲裝。

    當(dāng)中與高家有往來的人不少,一下子就認(rèn)了出來,都問:“這不是高家的溪哥兒?怎么成了這般模樣?!”

    毫無預(yù)兆地,高溪午費心掩蓋的秘密大白于眾人面前。

    不上一天,閑話流言便竄到了五橋四柵,高家小子這番荒唐事鬧得人盡皆知。

    高家小廝上門來時,池小秋正被薛一舌拘在廚下學(xué)翻勺。

    她刀工底子本來就不錯,讓薛一舌揪著狠練了一段時候,很是能看,薛一舌終于大發(fā)慈悲,讓她過了第一道門,來到了翻勺這一關(guān)。

    要說為何明明家中多是妻子整治吃食,可這名滿天下的廚子卻少有女子,卻與下廚要使的力氣不無關(guān)系。

    薛一舌在鍋耳處搭上一塊巾帕,疊成順手模樣,兩指一扣,便帶了整口大鍋四下翻動,明明是極壓手的鐵家伙,在他手里無比自如,鍋中的食材乖順地隨鍋整個拋起,翻了個身又落下,竟連位置都沒變過。

    池小秋這一身氣力只比他還要大,翻起勺來絲毫不費勁,只是力道準(zhǔn)頭還差著些,薛一舌便教她一道菜。

    “你若是能把這金邊白菜做好了,翻勺便算過了�!�

    炒白菜有什么難的!

    池小秋利落地掰了白菜葉子,過水瀝干,刀背拍上一遍,刷刷切作長條,手一壓下,切出的葉子落在一處,等寬同長,絲毫不差。

    下油,放料,入菜,武火猛炒,翻勺,不過一會兒,便裝入盤中,大功告成。

    薛一舌笑她:“白菜是有了,金邊在哪?”

    池小秋一時傻眼。

    薛一舌重新洗鍋,油滑入鍋中,他靜靜等了片刻,彈水入油,見油溫已到,下料入菜,他翻勺之時大開大闔,幾番來回白菜切口便現(xiàn)出微微的黃色。

    酒醋經(jīng)瓢灑入之時,原本舔著鍋邊的灶火忽然嘩得成燎原之勢,鍋中燃起熊熊大火,薛一舌便在這讓人悚然而驚的火勢之前,迅速翻動大鍋,鍋中的白菜便往東南西北四面飛速晃滑。

    火滅,鍋停,池小秋還未從剛才的震撼中醒來,這樣的氣勢,這樣的澎湃,是她從沒見過的。

    一樣的盤子,薛一舌炒出的白菜,邊緣處鎖出了一道燦金的邊,宛如繡上金線,光彩照人。

    火雖大,炒出的白菜卻一點也不見熬干了汁水,反倒更加脆嫩多汁,帶著一點酸,十分開胃。

    池小秋眼睛放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師傅,我要學(xué)這個!

    于是,池小秋遇到了這個在廚房里頭啃到的第一塊硬骨頭。

    晚上,鐘應(yīng)忱歸家之時,迎接他的,便是十二盤子炒白菜。

    或是焦糊,或是未熟,無一例外,共同的特點是:沒有一盤能吃的!

    鐘應(yīng)忱沉默了片刻,委婉問她:“今兒傷著手了?”

    正如他還沒碰見背不下的書,兩人相識到如今,鐘應(yīng)忱也沒見過,池小秋還有做得入不了口的飯菜。

    池小秋央了小齊哥往夜市上去,把那還沒賣完的白菜再給她搬上幾筐子,一邊滿不在乎道:“就是燎了幾個水泡,不礙事兒�!�

    鐘應(yīng)忱立刻站起身來,對著她伸出手:“怎么弄的?”

    池小秋手上有一層厚厚的繭子,是平時掂鍋拿刀磨出來的,饒是如此,手背上幾個大水泡也格外驚心。

    池小秋讓他看得不好意思,忙抽回來,隨口問道:“聽說高家找了你過去,怎么這么長時間?”

    鐘應(yīng)忱心下暗暗嘆口氣。

    他知道自己既沒辦法讓池小秋就此遠(yuǎn)離熱油灶火這些危險東西,也說不動池小秋莫要下廚,只能迫使眼睛從池小秋的手上離開,不要去想太多。

    “高兄挨了一頓鞭子,險些喪命,他那小廝沒辦法,便來尋了我�!�

    池小秋大吃一驚:“如今怎么樣了?”

    “大夫還在高府里頭守著,且等明日再看�!�

    “這真是親爹,就下這么重的手?”

    池小秋一時不敢相信,她從小長到大,她爹連指頭都沒彈過一下。

    鐘應(yīng)忱道:“那天的事鬧得太大,吳先生知道了,將他逐出了書齋。”

    且外頭的話太過難聽,高家老爺查點被氣死,兩下里受的氣,便在高溪午身上發(fā)了出來,碗口粗的鞭子一頓抽,將他打得皮開肉綻。

    第70章

    三套鴨

    雨絲細(xì)細(xì)的,

    板壁也泛著潮意,近了秋冬,一到這下雨天,

    濕冷便讓人格外不舒服。

    手上的三果圖只繡完了一個蟠桃,

    圓肚子尖尖頭,

    紅中帶粉的顏色里能看出毛絨絨的質(zhì)感,十分可愛,

    可是旁邊的石榴卻只出了一個輪廓,便停那兒。

    韓玉娘一針扎下去,

    便沒了下一針的興致,

    滿腹心事沉甸甸壓在心頭,讓她坐立不安。

    她籠緊了手里的暖爐,這銅絲香爐能放炭能熏香,

    抱在手里,

    暖融融的,她四下里看著,

    無論是眼前的繡架,

    還是屋中的炭盆,再到被褥中的湯婆子,

    都是池小秋給她張羅的。

    韓玉娘原本過來前,想著自己已是個沒什么盼頭的人,只將池小秋照顧好了,到地下也能有臉去見阿姊。誰想池小秋年紀(jì)不大,

    卻是個極有主意的人,每天要做何事安排得井井有條,

    還能將她頭腳用度都管起來,絲毫不亂。

    可怎么偏偏就在這女孩兒事上,

    不怎么開竅呢?

    外頭忽有嘎嘎叫聲,原以為是臨河里頭有人放鴨子,再一辨認(rèn),是從院子里頭過來的。

    韓玉娘出去一看,池小秋正拎著鴨子脖子,匆匆往廚下走,見她便停步一笑:“二姨,怎么不多睡會?”。

    “這又是要做什么?”

    池小秋臉上便染了憂色:“高家兄弟讓他爹捶了一頓,聽說傷的不輕,正好做道菜給他送去補補�!�

    韓玉娘本來壓抑的心情,更沉重了。

    池小秋已經(jīng)過了十四,若是父母俱在,早就是該定了親在家里繡嫁妝了,眼下卻整日往外頭跑,全然不知避嫌。

    她覺得,該是時候跟池小秋商量商量搬家的事了。

    鴨子燙過去毛,洗干凈,薛一舌提醒池小秋:“仔細(xì)看該往哪里下刀�!�

    快刀往鴨脖子處劃開一道口子,薛一舌棄了刀,指頭在鴨身來回推擠,不到一會兒,先是鴨脖子,再是胸骨,直到鴨腿骨頭,陸續(xù)從刀口處拆了出來,直到整只鴨子只剩下皮肉。

    池小秋有些震驚。

    兩只鴨子一只鴿子,便讓他一雙手飛速拆了干凈。池小秋看著他仿佛信手而成的輕巧模樣,自己也忍不住上手去試,手勁一大,差點把皮撕了。

    “這下廚,最難的功夫不是快,是慢,手勁能大,就得能小�!�

    薛一舌帶她將整只鴨子的骨頭都探了一遍,跟她道:“凡是骨節(jié)筋絡(luò),都得爛熟在心里頭,才知道哪邊該用巧勁�!�

    池小秋盯著整只鴨子看了一會,尋了一只新的,重新拆起來。

    薛一舌慢悠悠道:“這拆骨功可不是一時半刻便能練得出來,當(dāng)初,便是云娘子,當(dāng)日也練了…”

    “師傅,成了!”

    池小秋笑逐顏開,將那只拆得干凈的鴨子給他看。

    薛一舌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只去骨鴨子身上,又慢慢移到有些興奮的池小秋那里,將嘴里差點說出的那句話艱難吞下,強行維持著自己淡然的神情,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尚可�!�

    這是哪里生出的怪才!為甚要出來禍害人間?

    池小秋想起方才聽了一耳朵的故事,便好奇追問:“云娘子當(dāng)初是怎么練的若是她,只怕一看便會了�!�

    云娘子其人,池小秋已經(jīng)在薛一舌嘴里聽過許多次了,在廚藝一道卓有天分,是個讓人仰望的存在。

    能讓吹毛求疵的薛一舌連連稱贊,手藝定然了得。

    哼!用了多久?

    大約花了十幾天的功夫,費了幾百只鴨,讓當(dāng)時的師傅夸上了天。

    薛一舌腹內(nèi)哼了一聲,略過想聽傳奇故事的池小秋,將那只鴨子從刀口翻過來,勺子舀了開水反復(fù)燙過幾遍,好將肉中雜味去除。

    他把肥嫩的鴿子塞進野鴨肚子里頭,填上火腿冬菇,再把鼓鼓囊囊的野鴨子套進家鴨腹中,稍加清水燉煮,用勺子撇去湯上泛起的白沫,入鍋燜上兩個時辰。這樣做成的三套鴨,湯色微白,清淡鮮美。

    池小秋本想自己送去,鐘應(yīng)忱卻跟她道:“現(xiàn)今高家一團忙亂,不如我悄悄過去,少費些事�!�

    池小秋想想也是這個理,便將食盒裝進棉袱套中,反復(fù)叮囑鐘應(yīng)忱:“千萬讓他先喝湯,才能撥開一層肉,從外頭的肥家鴨,到中間的野鴨,一直到最里面的鴿子一層層吃,千萬別上來一頓扒拉�!�

    鐘應(yīng)忱點頭道:“君子菜,和而不同,吃法我知道�!�

    一菜七味,層層相套的繁瑣不是僅僅為了玩出花樣,展露手藝,而是因著每打開一層,便是一種新的味道。最先入口的湯是家鴨湯,肥美清潤,等到家鴨撥來,露出里頭的野鴨來,里頭的湯是野鴨子味,稍待片刻,外頭的湯便混了兩種食材的味道,一直往最后一層,先后能品出其中味道。

    若是品肉,家鴨肉偏肥,野鴨肉緊實,鴿子肉鮮香松嫩,三種截然不同的口味,共同融進這一道菜中。又能滋補,又很清淡,在這天氣陰寒之時吃上一碗,連肉帶湯下肚,別提有多舒服!

    鐘應(yīng)忱見池小秋說個不停,心里頭越發(fā)不爽快,他酸溜溜地看了一眼包了兩三層的食盒,只覺高溪午這場打,挨得也不冤枉。

    高太太守了兒子一天,又是哭又是怨,將高家老爺罵得頭疼,眼下剛好些,門房便道有人來看高溪午。

    高溪午一聽,忙道:“快請了進來!”

    他雖好生受了一頓皮肉之苦,這會一醒,倒似家里頭的鳳凰蛋一般,要什么吃什么也沒人敢駁,見他如此精神,高太太也不好駁,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說話。

    她眼下對池家心情甚是復(fù)雜。

    高溪午這些日子總往外頭跑,原以為是去池家補課業(yè)了,這會瞧來只怕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去做那荒唐事體去了�?扇粽f此事全怪鐘應(yīng)忱與池小秋,歲考拿回的第一不假,同芳園里的解圍回護不假,就是眼下整個鎮(zhèn)子都勾長了脖子在高家笑話,他們還能大大方方拎了東西,過來探望。

    不得不說,看著鐘應(yīng)忱穩(wěn)步進來的一瞬間,她欣賞的心思壓也壓不住。

    不是在簪纓詩書之家養(yǎng)出來的,絕不會有這樣的氣度。

    高太太頓時將輕慢心思收了去,雖是臉上淡淡的,待客之禮樣樣周到。

    等周圍人都退了下去,里頭唯獨剩了他們兩個,鐘應(yīng)忱才淡淡看了高溪午一眼,把手里食盒放下:“小秋給你做的,讓我拿了來。”

    高溪午立刻忘了身上的疼,剛一掙起來就哎呦坐了回去,兩眼還巴巴粘在竹屜籠上:“里頭是什么菜?”

    “三套鴨,小秋做了一下午。”

    他語音神態(tài)都與平時仿佛,高溪午卻聽出些冷意,不由縮了縮脖子。

    不用想,他也知道這番事體給鐘應(yīng)忱添了不少麻煩,便試探問道:“那…那個鐘兄,我爹…沒難為你罷?”

    畢竟,他這兩個月都是拿鐘應(yīng)忱打掩護,去戲班子里頭練嗓子去的。

    “還好,”鐘應(yīng)忱手中握著熱茶,平平道:“令尊問候起我鐘家列祖列宗,甚是客氣�!�

    雖說問候得厲害一些,但本也不是當(dāng)著他面,只是不小心讓他聽了個正著,且他又沒有鐘家的祖宗,罵得再厲害,也與他無關(guān)。

    卻也沒什么要緊。

    高溪午頭皮一緊。

    鐘應(yīng)忱見他囁嚅半天,不知要說什么,倒有些稀罕。他這會不去管外頭跟他有關(guān)的閑言碎語已經(jīng)傳到了什么難聽地步,倒來操心自己心情如何。

    “聽大夫道你這半月都下不得床,有諸多空閑�!�

    高溪午本來在愧疚的心立刻有了不好的預(yù)感,果然便見鐘應(yīng)忱又掏出一本書來,遞給他:“你變趁此時將它看了,過兩日來時,我再來考你。”

    高溪午目瞪口呆。

    他還是個可憐,弱小又無助的病人��!

    方才的歉疚被高溪午毫不猶豫丟棄到了地上,又讓狠狠踩上兩腳。

    啊呸!他剛才怎么生出對不起鐘應(yīng)忱這樣的心思的!

    高溪午憤憤拾起那本書,氣憤道:“眼下又沒歲考,我要好好養(yǎng)��!”

    鐘應(yīng)忱輕輕吹一口熱茶,抿上一口:“這是令尊給的。”

    高溪午神情頓時萎靡,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到時候要怎么跟高太太撒個嬌,將這一劫躲過去。

    他煩惱地將書往旁邊一丟,厭惡看了一眼,卻被上頭的名字一驚。

    風(fēng)嵐山。

    這不是南戲里一折名戲嗎?

    大約就是個書生憨態(tài)百出的故事,演出來時滑稽又好笑,是場熱鬧戲。

    “這個…”

    “這故事你也該是熟慣的,先花上幾天背背里頭的詞�!�

    高溪午一頭霧水:“背這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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