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從你想毀我清白那日,我便恨不得日日遠(yuǎn)離你,見你一次,就覺得心中郁郁�!�
張尚連忙為自己解釋:“不不是的,不是的,寶扇。我是喜歡你,我想把你娶進(jìn)府里,做我的夫人。當(dāng)日,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才……不過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只是如今我成了階下囚,娶你已經(jīng)成了癡心妄想,萬萬不可能的了。
但我也沒想過讓你用清白,換我一條生路……”
張尚以為寶扇是因?yàn)閺埓笕藦埛蛉说脑�,才嫌棄討厭他�?br />
“你所說的每一句喜歡,都如同這牢房里的泥污,讓我看了生厭,不想沾染。
無論你是張公子,還是如今的階下囚,我對你,從來只有嫌惡�!�
仍舊是輕柔帶著纏綿的聲音,卻仿佛化作了溫柔的刀刃,將張尚的心頭攪成破碎不堪。
寶扇盈盈一轉(zhuǎn),清亮的聲音在寂靜的牢房里響起。
“至于張伯父,張伯母,黃泉路上會有那些死去的流民陪伴的,你們也不算孤獨(dú)�!�
張大人張夫人氣極,踉蹌著從地上站直身子。
張大人尚且還有幾分機(jī)智,只像是從來沒認(rèn)清寶扇一般看著她,張夫人便沒有那么好的風(fēng)度了,她當(dāng)即破口大罵,污言穢語吐露出來,指責(zé)著寶扇惡毒心腸。
她謾罵的起勁,沒注意到張尚如同雷電劈過的慘白臉色,和寶扇沒有一句回口的反應(yīng)。
牢房門被粗魯?shù)卮蜷_,護(hù)衛(wèi)們連忙站在了搖搖欲墜的寶扇身邊,聽到那些如同潑婦罵街的話語,一個個面如菜色,陳大人稍稍示意,便有侍衛(wèi)抓起小木桌上的抹布,塞在她口中,牢房總算恢復(fù)了安靜。
陳大人語氣微沉:“時間到了�!�
幾個護(hù)衛(wèi)護(hù)送寶扇回去,見她眼尾泛紅,想起牢房之中的潑婦,不禁為她感到委屈。
“寶扇姑娘可要緊?”
寶扇的唇瓣都快被她咬破,但聽到護(hù)衛(wèi)的關(guān)心話語,她仍舊搖頭,發(fā)絲緊貼在她的兩頰上,原本腮上的桃粉色已經(jīng)盡數(shù)褪去,變得一片雪白。
第21章
世界一
派人送走了寶扇,陳大人面對張尚,行事便隨意了些,不再顧忌著他的心思。
只是這張尚求見寶扇,如今也見到了,心愿已了結(jié),怎么卻面容雪白,雙目呆滯,像極了一具行尸走肉。
張尚木著一張臉,將金銀埋藏的地方如約告知了陳大人。
陳大人立刻記在心中,隨后便派下屬去那處尋找。
金銀還未找到,牢房里便傳來消息,張尚好似害了瘋癥,雙手強(qiáng)硬地掰著牢房的木條,直至十指染上了血跡,也不曾松手。
陳大人去瞧了一眼,只覺得張尚好似被抽走了生氣,妄圖以血肉折斷兩指厚度的木板。
陳大人不管他是真瘋假瘋,讓看守的人用了法子,張尚總算不再折騰木板了。
只是他用指甲掐弄著身上,嘴里還念念有詞道:“臟,不臟,臟,不臟,哈哈……”
見他只折磨自己,不再折磨牢房里的器具用品,看守的人便充作聾子瞎子,眼觀鼻鼻觀心,只當(dāng)作沒瞧見。
但只過了半日,便見那張尚躺在一片雜草之上,眼睛瞪的滾圓。無論怎么叫喊他,他都不出聲答應(yīng)�?词乇阏埩藘蓚護(hù)衛(wèi),隨他一起打開牢房的大門,用手搖晃著張尚,他也仍舊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
看守試探著伸出手,放在張尚鼻下探他吐息,竟然連一絲氣息也沒有。
看守這才心驚膽顫地向陳大人稟告。
旁觀了一切的張大人和張夫人,一個了無生氣,神情沉默,一個眼神中滿是怨念。
張夫人見陳大人來了牢房,又開始講起寶扇的不是來,嘴里又罵又怨,怨恨沒人識別出她的惡毒心腸,只當(dāng)寶扇是多柔軟善良的弱女子,卻不知道她心腸歹毒。
“你們都被她騙了……”
陳大人神色冷凝:“怎么還在叫嚷?”
眼看著配刀的護(hù)衛(wèi)靠近,張夫人想起了不好的回憶,趕緊將嘴巴閉上,只是目光里滿是怨毒。
陳大人吩咐屬下不許亂傳,又突然得知金銀已經(jīng)找到,十幾個紅木制成的箱子,埋在深山里。
一打開箱子,里面的黃澄澄的金塊和雪白的銀錠,差點(diǎn)讓一眾人心猿意馬。
他們趕緊將箱子鎖好,從深山里運(yùn)出來交給了陳大人。
金銀經(jīng)過盤點(diǎn),細(xì)細(xì)記載在紙上。陳大人便帶著幾張紙,去見了牧南星。
他神態(tài)恭敬,講清楚了尋找到金銀的來龍去脈,又將他帶寶扇見張尚一事盡數(shù)告知了牧南星。
“小侯爺,此事有不妥之處,但過錯都在我身上。
寶扇姑娘一片好心,小侯爺莫要怪罪她�!�
牧南星面色冷峻,他本不想讓寶扇知道此事。卻不曾想,寶扇不僅知道了,還去見了張尚。
只是如今張尚已死,加上張夫人整日所說的污言穢語,難免不會滋生謠言,敗壞寶扇的名聲。
對于陳大人,此事從朝廷的角度看來,他并沒有什么錯處。
陳大人為朝廷查清罪人底細(xì),短短幾日便繳獲了大批銀錢,這筆銀錢若是經(jīng)過查證,是張大人為官不正獲得的私利,便會被充盈國庫。
如此大的一筆財富,可充作國庫,陳大人不僅無過,反而有大功。
但牧南星只是說了幾句勉勵話語,其余的便不再多說,絲毫沒有親近之意。
陳大人帶寶扇去見張尚一事,他雖然不會出聲怪罪。但此事并非雁過無痕,他心底略有些不自在。
自從牢房回來,寶扇便待在房中,很少出門。
見有人敲門,她才起身開門,陳大人正站在門外。
他了了數(shù)語,便表示了對寶扇的謝意,埋藏的金銀都已經(jīng)查到,涪陵城的舊事,此時都有了了結(jié)。寶扇柔柔一笑,只道:“我只做了一件小事。金銀的尋找,挖取,清點(diǎn)都是其他人做的,我算不上什么功勞。”
相比幾日的神采,今日的寶扇氣色有些不好,只與陳大人說上兩三句,眉眼中便帶上了困倦意,但她仍舊強(qiáng)撐著與陳大人回話。
陳大人并非不識趣的人,見寶扇神態(tài)如此,出聲關(guān)懷了幾句,讓她定要請大夫前來。
“我會的。”
陳大人的身影遠(yuǎn)去,寶扇正要掩門,只見一雙烏金祥云皂靴越走越近。
寶扇身子一軟,整個人就要向前撲去。
地面如此堅(jiān)硬,這樣草草倒在地上,定會受傷的。
腰間被纏了金絲的長鞭一繞,寶扇便順著那長鞭的力道,由前向后,跌倒在一人懷里。
淡淡的薄荷味道,透過纏繞的絹帛,縈繞在牧南星鼻尖。他神情一恍,轉(zhuǎn)身叫人請大夫過來。牧南星待在屋內(nèi),他本想離的遠(yuǎn)些。但那股子薄荷氣息仿佛在牽引著他,一步步向前,直至走到寶扇的床榻前。
即使因?yàn)榛杳远]上了眼睛,寶扇的神情仍舊透露著不安。
原來水潤飽滿的唇瓣,如今微微發(fā)白,像是受到了驚嚇。
她白嫩的脖頸被放置在軟枕上,未被束起的青絲。此時盡數(shù)散開,將她本就瓷白的臉蛋,顯得越發(fā)小巧可憐。
她在害怕什么?
牧南星思緒微轉(zhuǎn),陳大人自然不會將張尚的事情告訴她,那會讓寶扇覺得害怕的事,大概只和牢房有關(guān)了。
心中下了推斷,牧南星視線下移,不知纏繞了幾層的絹帛,就掛在寶扇的手上。
牧南星神情專注地盯著那絹帛,眼神中閃過掙扎神色,最終掙扎猶豫被篤定所替代。
牧南星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受傷的手。
隔著絹帛,牧南星仍舊能感受到手掌發(fā)出的溫?zé)帷?br />
他沒有握住寶扇的手,此時卻隔著一層阻隔,感受到了這只手掌的形狀,如同看到的一般小巧,綿軟,輕柔。
牧南星腦海里還記著傷口的位置,伸出兩只手指,輕輕摩挲著傷口處,此處比手掌的其他地方要厚些,也許是涂抹的藥汁過多,因此氣味也更重些。
一股子憐愛小動物的情緒涌上心頭,牧南星只覺得奇怪,真正的小動物受傷,他從來沒有這般的感受。
如今對著一個受傷的人,卻生出了這樣的憐愛。
寶扇睫毛輕顫,像是要悠悠醒來,但唇瓣卻一張一合,仿佛是做了噩夢而連聲囈語。
牧南星耳聰目明,能勉強(qiáng)辨認(rèn)清楚其中的幾個字。
“不要……不可以……小侯爺不會……”
察覺到自己聽到了什么,牧南星頓時松開了寶扇的手,如同被人窺探到自己做出了逾矩的舉止一般,竟然在只有他們兩人之時,且寶扇意識不清醒之際,察看她的傷口,臉上瞬時浮現(xiàn)出異樣的潮紅。
這、這是做的什么夢?
牧南星平復(fù)心緒,知道這是自己只聽到了只言片語,與事實(shí)相差甚遠(yuǎn),他不該胡思亂想。
大夫趕來,探脈之后說是受到了驚嚇,神思不寧,又因近日來天轉(zhuǎn)涼了,身上過了寒氣。
“這寒氣本來不要緊,只是寶扇姑娘身上還帶著傷,傷口是烈火灼傷導(dǎo)致。
這一冷一熱,便讓寶扇姑娘遭了罪,身子虛弱這才暈倒了。”
大夫開了幾封溫和滋補(bǔ)養(yǎng)身子的藥,讓熬煮過后,喂給寶扇喝下。
牧南星安排好后,便將陳大人喊來,將看守牢房的人也一并叫來了,他聽聞張夫人在牢中謾罵不止,便問她罵些什么。
“這實(shí)在是不堪入耳�!�
看守想撿了些緊要的說,只是張夫人口中說的顛三倒四,看守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將其串聯(lián)起來,再講給牧南星聽。
“張夫人說寶扇姑娘心狠,不愿意為他們求情,說寶扇姑娘無情,表里不一�!�
看守免不得為寶扇鳴不平,在他看來,張家這般做惡,誰會為他們說情。
他可都聽說了,張尚非要見寶扇,還是寶扇心軟愿意見他一面,誰知見了一面沒多久人就死了,這要是擱在他身上,他就覺得此事晦氣,當(dāng)日不該一時心善,做那好事。
看守又想起張夫人憤怒之下,什么話都未經(jīng)考慮,全都說了出來,眉眼中帶著嫌棄,連忙道:“張夫人還以為這是從前,多少人要圍繞在她身邊轉(zhuǎn)悠。
到了地牢還不老實(shí),想出了什么破主意,她想讓寶扇姑娘自薦枕席,用美色迷惑小侯爺你,到時再吹一吹枕邊風(fēng),把他們的罪都赦免了。
寶扇姑娘自然不會答應(yīng)他們,張夫人這才惱羞成怒,靠罵人解氣�!�
看守話說的委婉,但牧南星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便知道張夫人所言。并不會如他所說,定是會更不堪入耳些。
關(guān)系到床榻之上的事,想想也能猜測到,張夫人會編排些什么有的沒的,借此機(jī)會敗壞寶扇名聲。
牧南星神色微沉,稍作思索。
“此次去京城,舟車勞頓,為免出事端,涪陵城的事,便在城內(nèi)解決了罷�!�
張大人和張夫人既然是涪陵城的人,也不用押送至京城,就在城內(nèi)解決就可。
這樣管不住口舌的人,到了京城也只能說些胡話,牧南星可不想一路上都聽他們胡言亂語。
陳大人點(diǎn)頭稱是。
既然如此,涪陵城內(nèi)的雜事已經(jīng)處理完畢,賑災(zāi)事宜也全數(shù)完成,牧南星和馮回等人,也該啟程返回京城了。
第22章
世界一
寶扇醒來后,醫(yī)女便將熬煮好的藥湯端上來,像是剛熬好的,還冒著絲絲熱氣。
寶扇見那黃湯清澈可見底,一點(diǎn)藥渣都沒有,想必是從藥罐倒出來時就已經(jīng)細(xì)心地過濾掉了。
她雖不想喝,但心中糾結(jié)了片刻,在醫(yī)女的柔聲「熱了服下功效才更好」催促下,捧著瓷碗慢慢飲下了。藥湯喝完,寶扇趕緊從托盤上的小碟子上,撿了三枚大顆的梅子果脯,也不吞咽,只囫圇地含在口中,將那股子苦澀味道覆蓋過去。
待口中滿是梅子的清香酸甜,寶扇才用糯齒,將果脯吃進(jìn)腹內(nèi)。
寶扇知道,熬煮湯藥才是醫(yī)女的職責(zé),呈送梅子果脯則是醫(yī)女的好心。
畢竟藥湯下肚就可見效,哪一家大夫會額外送些果脯給人清口。
寶扇開口輕聲道謝:“多虧了姐姐帶來的梅子,不然這藥湯的苦味,可真難受的緊�!�
醫(yī)女神色一怔,沒有搶他人功勞的想法。
雖然她去取藥湯時,也是察覺到藥湯的苦澀難聞。
但一時間只能找些酸甜的小果子爽口。
這梅子果脯這樣精細(xì)的東西,還真不是她的主意。
“寶扇姑娘不該謝我,應(yīng)該謝謝牧小侯爺,這果脯是他從南城門帶來的�!�
這梅子果脯上白色的糖霜,再加之包裹的油紙上特殊的印記,定是從南城門帶回來的,那家做的果脯最妙,酸甜適中,爽口開胃,只是因?yàn)樯饧t火,也最難買到。
南城門距離客棧,路程遙遠(yuǎn),醫(yī)女從牧南星手中接過梅子果脯時,還帶著溫?zé)�,�?jīng)歷這么長的腳程,油紙包還包裹的嚴(yán)實(shí),絲毫沒有散開。
想來是牧南星貼身放著,油紙包上沾染了他淡淡的溫度。
寶扇聞言,心中一動,兩頰之上增添兩朵緋色云霞,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輕了些。
“原來是小侯爺……”
不知是巡查南城門時,偶然買下的,還是特意為她買的果脯。
寶扇輕垂鴉睫,玉指輕動,又拈了一枚梅子,送入口中。
比之剛才,酸味更輕,甜味更重了些。
這寒癥不要緊,寶扇只用了一帖藥,便覺得渾身爽利了些。
她推開房門,雖才過了一日,但一整日都躺在床榻上,難免覺得渾身酸軟。
寶扇行走至客棧外,只見馮回正指揮士兵們搬運(yùn)著行李,馮回手中拿著一張紙,嘴里念念有詞。
“此次回京城,要帶的行李都打包好,要準(zhǔn)備的物件也提前備好。
一旦騎上馬,離開這涪陵城,就沒有再調(diào)頭回來的可能了�!�
馮回伸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只覺得一股香風(fēng)靠近,緊接著素白的手伸在他眼前,手中平躺著一只手絹。
“用這個吧�!�
馮回轉(zhuǎn)身見是寶扇,連忙搖頭,嘴上說著「不用」,三兩下將額頭上的汗水擦掉了。
“你這帕子干凈又香,我這樣的粗人用不上的�!�
寶扇輕柔一笑:“哪里有什么用不用的上,馮回大哥若是需要,我送你幾條帕子�!�
馮回悶聲悶氣道:“不用。這上頭有香氣,我一用香帕子擦汗,香氣就沾染到身上了。
到時定然會被那些士兵們調(diào)笑,還是不用了。男子隨意些也沒什么�!�
寶扇但笑不語,只一雙美眸,看著來往匆忙的士兵們,眼神中滿是好奇。
馮回主動出聲給她解惑:“涪陵城的事宜都已經(jīng)辦完,我們不用再待在這里了,小侯爺便吩咐,今日打點(diǎn)行李,明日便啟程回京城。”
一提到回京城,馮回語氣中難免帶上了幾分雀躍。
雖說涪陵城包攬著他們的吃喝住行,休息也算安穩(wěn)舒適。
但總比不上家里自在,他一想到要回京城,頓時覺得身上爽快許多。
寶扇見他這副模樣,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為馮回高興。
但那笑容里夾雜著幾分苦澀,手中的帕子也被她牢牢地攥緊。
她欲言又止,卻又不敢開口。寶扇怎么開口,回京城之事,眾人皆知,士兵們歡呼雀躍地收拾著行李,她卻連半點(diǎn)消息也沒收到。
聽馮回所言,他是因?yàn)榛丶叶男嘏炫龋伤�,她的家已�?jīng)毀了。
若是牧南星不愿意帶她回去,也是應(yīng)該的……
但寶扇心中難免一酸,落珠似的淚水便從眼眶中流下,潤濕了手中的帕子。
“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負(fù)你了?”
馮回神情焦急,腦海中匆匆過著人影,想找出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家伙,膽敢欺負(fù)寶扇。
寶扇眼底微紅,艱澀開口道:“沒有,無人欺負(fù)我。只是眼睛痛罷了……”
這番哄孩子的話,馮回如何會相信。
“你若是害怕,我便去找客棧的掌柜,一一過問客棧里的人,總能找到是誰欺負(fù)的你�!�
見他怒氣沖沖,轉(zhuǎn)身要走,寶扇急忙攔下他。
“沒有人,真的沒人欺負(fù)我。我只是……心中難過罷了�!�
馮回一臉奇怪:“難過什么?”
寶扇用帕子將眼中的淚珠盡數(shù)擦去,雙眸頓時猶如清泉擦拭過一般,澄澈動人,楚楚生憐。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雖然知曉這個道理。但真的要與你們分離,一時間難以承受。
一想到日后見不到小侯爺,見不到馮回大哥你,就心中難過,眼淚也不爭氣起來……”
“胡說!誰說要散了?”
聽到馮回驚訝的問話,寶扇雙目懵懂,聲音猶疑:“可是,不是講你們要回去了嗎?要回京城去�!�
“我們是要回京城,那又如何?你定是要和我們一起回去的。怎么會把你一人留下?當(dāng)日做出回京的決定時,你因?yàn)楹Y,正在床榻上休息�!�
馮回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朗聲一笑。
“我還過問過小侯爺,若是我們離開那日,你再不醒,他若不愿意,便由我?guī)慊厝�。他�?dāng)時只輕飄飄看我一眼,說什么「妄想」……?悖?他說話總是這樣不明不白,我?guī)慊厝ビ衷趺闯赏肓恕?br />
好在你今日醒過來了,不然到了明日。
無論他如何阻攔,我都要把你帶到馬上,我們一同回京城去�!�
聽到這番解釋,寶扇頓時面上羞紅一片,不敢直視馮回。
原是她亂想了,馮回他們根本沒打算拋下她。
馮回看寶扇這番樣子,心底絲毫厭煩都沒有,他知道寶扇心思細(xì)膩,比他這樣的大老粗考慮的多。
不過想來也是,換作是他,一想到會被人丟在這里,也難免會心驚膽戰(zhàn),神思不屬。
一想到此,馮回更加心疼寶扇,讓她先去收拾行李,若是想買些其他東西,便來找他。
寶扇的行李不多,除去幾件首飾,便是衣裳了,打包成一個包袱,提在手中輕輕軟軟的,并不沉重。
桌上還放著梅子果脯,寶扇略做沉思,便將這些果脯盡數(shù)收攏在油紙中,拿了細(xì)長的麻繩,仔細(xì)地捆好。
她并未將梅子果脯放在行李里,而是將腰間的香囊取下,倒出香料,將梅子果脯放進(jìn)去。
好在果脯柔軟,十幾顆全放在香囊里,也不顯得鼓脹擁擠。
到了次日,寶扇一早便聽見客棧外響起的走動聲,整齊劃一,定是士兵在操練。
早膳是一碗清粥,幾碟子小菜,寶扇草草用了,并未吃太飽。馮回讓她多用些,免得路上餓了。
寶扇眼眸微閃,輕聲道:“餓了也不怕,我?guī)Я顺缘��!?br />
她視線落在正對面的牧南星身上,牧南星輕抬眼眸,正撞入她那雙含著笑的眸子里,只覺得心跳如擊鼓般躁動,端起手邊的清茶,一飲而盡,才覺得心中躁動稍稍平復(fù)。
待啟程出發(fā)時,眾人才發(fā)覺一個難處,寶扇竟然不會騎馬。
馮回一拍腦門,心中懊悔不已,在他心中便自然地將所有人,一切男子女子,都列成了擅騎馬的行列。
“不然叫個馬車?”
雖然時間緊急,但給夠足夠的銀錢,還是能買到的。
只是他們是領(lǐng)命賑災(zāi),如今賑災(zāi)完成返回京城,突然弄輛馬車有些不像話。旁人不知道乘馬車的內(nèi)情。難免會多加揣測。
寶扇輕垂眼眸,掩住眼底神色,她緩聲開口道。
“我和士兵們一起就可,不會增添麻煩�!�
士兵中有抬矛行走的步兵,有乘馬向前的騎兵,自然也有專門看守武器,坐在木板車上的士兵。
只是這木板車太過簡陋,士兵們勉強(qiáng)能擠在一團(tuán),匆匆趕路。
但一路上顛簸起伏,寶扇的身子骨定然受不住。
她是定然不能坐木板車的。
牧南星神色微斂,將華騮的韁繩交給了寶扇。
“你騎華騮就可。”
華騮此馬頗有靈性,不用騎馬之人驅(qū)使,就可抬步向前。
寶扇不會騎馬,讓華騮帶她回去就可。
至于牧南星,他有騎馬術(shù)在身,隨便再買一匹駿馬,就能和眾人一同趕回京城。
馮回聞言,神色難掩吃驚,畢竟華騮是牧小侯爺?shù)膼垴R,從未外借。
將華騮借她,只是不愿意她再受折騰。
畢竟她手上的傷口,還明晃晃地放在他眼前,傷口是為他而傷,他如何冷硬心腸,也不能讓寶扇去坐木板車回京城。
第23章
世界一
華騮被牽過來時,
身上的毛發(fā)柔順,沒有絲毫毛燥,一看就是精心打理過的駿馬,
兩只眼睛奕奕有神,體型膘壯有力,
看到了牧南星,
還發(fā)出了一聲歡快的嘶鳴聲。
牧南星微微點(diǎn)頭,將它牽到寶扇眼前,
用三兩句指點(diǎn)寶扇如何乘馬,
待騎到了華騮身上,
只需要抓住韁繩就成,其余不用管。華騮素來有經(jīng)驗(yàn),
定能安全地將寶扇帶到京城。
寶扇按照指點(diǎn),一只手拉住華騮的韁繩,
腳踩馬蹬,
稍微用力,
剛要騎在馬上。只見華騮突然向后一仰,鼻子里噴出厚重的呼吸,
響起一陣陣震耳的嘶鳴聲。這般劇烈的動靜,
寶扇手上一松,
雙腳發(fā)軟無力,
差點(diǎn)從馬身墜下。
牧南星一手?jǐn)堊毶鹊难瑢Ⅲ@魂未定的寶扇放在平地之上,
而后兩只眼睛幽深地望著華騮。華騮馬蹄退后兩步,
抖了抖身上的鬃毛,不敢直視牧南星。
馮回奇怪道:“你這馬雖不曾外借,但我記得李姑娘也騎過一次,
華騮當(dāng)時還算安分,沒有掙扎,怎么此時卻……”
聞言,寶扇素白著一張臉,只覺得難堪至極。
不等牧南星出聲,寶扇便清咳了幾聲。
待眾人看向她時,身子搖搖欲墜,臉上一片虛弱。
“華騮本就是小侯爺?shù)鸟R,不習(xí)慣他人接近。我騎其他的馬……”
其他的馬可沒有靈性,寶扇即使順利乘在馬上。
萬一路途中馬兒失了分寸,左沖右撞。傷了寶扇可就不好了。
牧南星不發(fā)一語,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馬,身姿輕盈地乘在了華騮身上。
華騮模樣乖順,不像是之前一般抗拒。
寶扇微垂著眉眼,模樣可憐,不愿抬頭細(xì)看。
一聲清朗的聲音落在她頭頂。
“伸手�!�
寶扇抬首,只見一只寬闊溫暖的手掌落在她眼前。
寶扇眼神微顫,視線緩緩移動,看向手掌的主人。
牧南星見她在發(fā)愣,沉吟片刻出聲解釋道。
“伸手,拉你上來。”
眼看著返回京城在即,不可在此事身上多做耽擱。
權(quán)衡之下,他便騎馬帶寶扇同行,一同返京就是。
寶扇視線柔柔,將軟綿無骨的手掌放在了牧南星手上。
牧南星手心落入一綿軟物件,如同天上浮云,人間上好的綾羅,讓人心猿意馬。
他稍微一用力,頃刻之間,寶扇就被他拉到馬上。
寶扇在前,牧南星在后。
華騮悶哼了兩聲,卻不敢做出將主人摔下馬的事來。
馬下,馮回雙目圓睜,一副癡傻模樣。牧南星錯開視線,略帶嫌棄。
“馮回,還不上馬,速速啟程?”
馮回趕緊翻身上馬,它的馬匹緊緊跟在華騮身后。
寶扇早就聽聞牧南星愛惜此馬,不僅毛皮光順,而且能日行千里,是匹良駒。
坐在馬兒身上,才察覺到華騮的好來。
不論路途有多坎坷不平,華騮都如履平地。
只是想到剛才差點(diǎn)被它摔下馬的事,寶扇眉眼稍斂,手掌輕輕梳理著華騮脖頸上的鬃毛。
好像華騮不太喜歡她呢。
華騮被綿軟的手掌撫摸,發(fā)出一聲悶哼,寶扇聞言輕笑一聲。
華騮耳力好,立即守住了舒服的哼叫聲。
同乘一匹馬,即使牧南星再萬分小心,兩人的距離也極其相近。
牧南星寬闊的胸膛就在寶扇身后,她只需要偏偏向后一偏,便能窩在牧南星懷中。
牧南星的兩只手繞過寶扇纖細(xì)的腰肢,拉扯著韁繩。
寶扇的手掌和牧南星的手,只有一指長的距離,想起剛才拉她上馬的手掌溫度,寶扇心頭一暖。
這樣溫暖的手掌,自從見到牧南星之日起,她就想握了。
今日一握,和她想象之中的相差無幾。
牧南星拉扯韁繩的過程中,總會有幾次碰到寶扇,即使再小心也無法避免。
胸口如同暖陽照耀,又好似烈火燃燒,這種異樣的滋味讓牧南星眉頭緊皺,好在寶扇未抬頭關(guān)注他臉上神情,不然定是會被嚇到。
經(jīng)書上有云,人皆有欲,男歡女愛,飲食男女,天理自然。
馨香縈繞在鼻尖,經(jīng)久不散,手上不時地感受到綿軟。
牧南星心中竟然涌現(xiàn)出一種沖動,將那柔軟抱在懷中。
尤其是那只為他而受傷的手,定要小心察看,仔細(xì)呵護(hù)。
牧南星被腦海中突然冒出的念頭嚇到,他揮舞著馬鞭,驅(qū)動著華騮加快腳步。
馬蹄加快,周圍的景色盡數(shù)向后退去,臉頰兩側(cè)感受著陣陣微風(fēng)。
牧南星對自己的念頭感到不齒,他怎么會冒出這樣的念頭。
牧南星冷醒著一張臉,任憑微風(fēng)拂過他面頰,將那些奇怪的念頭全都吹散。
寶扇被這風(fēng)吹的臉頰發(fā)冷,顫聲問道:“小侯爺,可否慢些?”
牧南星這才恍若回過神來,放慢了速度。
路程漫長且煩悶,寶扇早膳只用了一些,此時腹中空空,已經(jīng)餓了。
她耳尖泛紅,解開腰間的香囊,取出一個梅子果脯,送到口中細(xì)細(xì)品嘗。
寶扇不敢大口吃,只撕開果脯的一點(diǎn)外皮,嘴里感受著甜意,仔細(xì)咀嚼著。
她還不忘記分享梅子果脯,偏頭詢問牧南星。
她輕柔的發(fā)絲緊貼在牧南星的胸口處,一張一合的紅唇。仿佛在對著牧南星的心臟吐露話語。
“小侯爺可餓了?”
確實(shí)該休息了,待下個路口,途徑驛站便停下罷。
話剛一開口,牧南星便覺得半軟半硬的物件抵住他唇邊,味道帶著酸甜。
牧南星垂眸一看,見到寶扇手拿梅子果脯,送到他嘴邊。
寶扇雙目璀璨,難掩飾其中的歡欣喜悅。
“是你送我的,我沒舍得……沒吃完,就帶在了身上,路上可以充饑。”
她是用受傷的那只手喂牧南星的,手掌受了傷,全部包裹著絹帛,寶扇的手掌便難以動彈了。
她便求了醫(yī)女,給她將完好無損的指頭露出來,只包裹住受傷處。
醫(yī)女應(yīng)了,還特意將絹帛纏繞的松散了些,讓寶扇能方便動作。
寶扇此時,未曾受過傷的手正抓住敞口的香囊。而包裹著絹帛的手,則捏著一枚梅子果脯,正遞在牧南星唇旁。
那白色的絹帛,讓牧南星神情微微一恍,啟唇剛要說些什么,便被寶扇用手指一遞,將梅子果脯送入他口中。
牧南星唇瓣緊閉,口中滿是酸甜氣息。
寶扇收回手,掌心擦過牧南星的唇瓣。
即使隔著厚厚的絹帛,牧南星也能辨認(rèn)出,他唇瓣方才擦過的那處,便是寶扇的傷口處。
一時間,口中萬般滋味都化作無味。牧南星囫圇吞棗一般吞下了那枚梅子果脯,其中滋味如何,卻是一字都說不出來。
路上稍作修整,將水囊里灌滿了水,又買了些干糧以做不時之需。
途徑一處小溪旁,此處水清草綠,牧南星便下令多停留了一些時辰,讓馬兒吃飽草料,也好好休息一會兒。
溪水清冽見底,寶扇便用手捧清水,為自己凈了面。
溪水帶著冷意,凈完面后,寶扇的手指都微微泛紅。
除了因?yàn)樗继与y,寶扇沒有出過遠(yuǎn)門。
她小巧的包袱里也只放了衣裳首飾,這會兒見士兵們都拿起水囊喝水,才發(fā)覺自己忘記了水囊。
牧南星的水囊就掛在華騮身上,鼓囊囊的已經(jīng)灌好了水。
寶扇朝著牧南星的方向走去,他此時正躺在草地之上,周圍被茵茵綠草環(huán)繞,華騮乖順地低著頭,在他不遠(yuǎn)處吃草進(jìn)食。
牧南星沒有看任何人,他雙手靠在頭下,嘴里墊著一顆綠草,神情輕松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