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只是,未來已定,如何行事,還要憑借寶扇自行抉擇。
夢中的寶扇,恩將仇報,沈劉氏好心養(yǎng)護她,她卻存了壞心,引誘沈云山,破壞沈云山同李冬然的夫妻和睦。
或許是惡有惡報,她這般的惡人,最終也沒能如愿以償,落個光明正大的名分,被丫鬟的一杯毒酒,了結(jié)了性命。
若是寶扇想要保全性命,便應(yīng)當(dāng)安分守己,費心討好沈云山。待其高中之后,給自己指個好人家。
但寶扇卻并不想這般做,她身為貧女,連書都未讀過。正如李冬然為她擇婿時,悠悠嘆息道。
“表妹見識短淺,或許是不知我的苦心……”
嫁給平頭百姓,或許能平淡度日。但若是寶扇當(dāng)真能看透這一切,在夢中,她便會依靠在沈劉氏身側(cè),在沈劉氏的保護下。即使一輩子不嫁人,也能快活度日。但寶扇深知,若沈劉氏不在了,憑借沈云山待她的微薄情意,又能支撐到幾時。
男子和女子的牽絆糾纏,唯有男女之情,能纏繞地最緊。
寶扇自覺無法忍受貧困凄苦,她想要攀高枝,做別人都羨慕的貴太太。
而沈云山,是她能攀到的最高的枝兒。
因此,即使腹部仿佛還殘留著疼痛,寶扇并不打算痛改前非,放手沈云山。
也不想為夢中做出的事情愧疚,好生彌補李冬然。
于寶扇而言,富貴面前,為何要退讓。
旁人得知曾做了錯事,或許會心中悔恨,撮合沈云山和李冬然。
但寶扇只覺,夢中是她太過疏漏,才讓李冬然的丫鬟能近得她的身子。夢中,寶扇頗受沈劉氏喜歡。沈劉氏多次借寶扇,敲打李冬然。李冬然待她,自然沒多少情意。兩人之間,無非是棋差一招罷了,談不上對誰不起。
寶扇放下銅鏡,走到廚房,接過沈劉氏手中的木勺。
沈劉氏順勢坐在矮凳上,聽著沈云山清朗的誦讀聲音,目光滿是驕傲。
寶扇盛了一小碗雞湯,遞到沈劉氏手中。
“姑姑,我瞧著火候差不多了,你嘗嘗滋味如何�!�
沈劉氏品著雞湯的滋味,說道:“還差些,將雞肉煮爛了,湯才能入味�!�
寶扇美眸輕顫:“還是姑姑經(jīng)驗老道,我從不知道這些……”
沈劉氏將木勺放在一旁,蓋上鍋蓋,拉著寶扇坐在矮凳上,語氣溫和:“無妨,家中有一個人懂便足夠了。”
寶扇模樣乖巧地頷首,抬頭瞧著庭院中的沈云山,聲音輕柔:“表哥如此勤勉,只讀了兩遍,便能背誦了。”
沈劉氏眉眼中盡是滿意:“那是當(dāng)然。云山自幼便聰慧,進學(xué)以后,越發(fā)刻苦。
連教書的夫子,都說過從未見過這般讀書勤快的小子。”
提起沈云山,沈劉氏自然有千百句話語要訴說。
只是在過去,沈劉氏不愿同村婦們講,她心知那些村民們瞧不起她的遭遇,又因為沈云山的秀才名聲,裝模作樣地來巴結(jié)。
如今寶扇來了,沈劉氏便將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話語,通通講出。
“云山剛六歲,便背著我新做的書袋去書院進學(xué)。
我要幫他拿,云山繃著臉蛋不讓,只說什么,凡事都憑借婦人之手,怎么做君子,如何能長進?”
寶扇莞爾一笑,只聽沈劉氏的描述,倒是能想象到,沈云山那張冷淡漠然的臉蛋。
在幼年時,是如何作成熟模樣,不讓沈劉氏幫忙拿書袋的。
沈云山背誦完書卷上的最后一個字,聽著廚房里傳來的歡聲笑語,便轉(zhuǎn)身看去。
只見沈劉氏滿眼舒展,盡數(shù)不見過去的疲憊神色。
而身姿纖細的寶扇,則是眼眸晶亮,神色專注地聽沈劉氏講話。
沈云山抬腳走了過去,剛想開口詢問,她們在說些什么。
便聽到沈劉氏正講著幼時,沈云山曾經(jīng)做出的窘迫事情。
無非是沈云山頂著一張青澀的臉蛋,卻頗為熟稔地教訓(xùn)比他身量高大的人。
沈云山面露無奈,輕聲打斷沈劉氏的話。
“娘,說這些做什么?”
寶扇看到沈云山,怯怯地站起身子,柔聲喚著:“云山表哥�!�
蒸騰的熱氣,將鍋蓋頂?shù)霓Z隆隆作響。
沈劉氏連忙起身去盛雞湯,徒留下沈云山和寶扇,面面相覷。
沈云山聲音溫和:“你來了,娘親很是開心,她很歡喜你。”
寶扇面頰緋紅,怯怯地抬起眼眸,看著沈云山的面容:“我也喜歡姑姑,和云山表哥……”
話音剛落,兩人皆是身子微僵。
寶扇眼圈微紅,匆忙解釋道:“我并非有意,我不歡喜云山表哥,不……是歡喜的……”
她一副著急的模樣,倒是讓沈云山眉眼舒展,破天荒地開口寬慰著:“不必解釋,我明白你的意思�!�
寶扇眼尾的緋紅,這才褪去了幾分,聲音中帶著沉悶,有些自責(zé)道:“我總是這樣愚笨�!�
沈云山啟唇,想要說些什么。
沈劉氏的話語,突然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寶扇,雞湯好了,快過來嘗嘗!”
寶扇輕聲應(yīng)和著:“好�!�
滋味鮮美,雞肉松軟滑嫩。尤其是這只母雞,是周王氏最心疼的母雞,寶扇便覺得雞湯的味道,越發(fā)可口了。
寶扇將盛好的雞湯,遞到沈云山手中。
指尖無意間相碰,寶扇柔荑一顫,險些將瓷碗打翻。
“當(dāng)心。”
這等滾燙的雞湯,若是被打翻,定然要將掌心燙得發(fā)紅。
沈云山出聲提醒著,為了扶住瓷碗,他的手掌緊緊收攏著碗底。
而綿軟輕柔的柔荑,也被他包裹其中。
寶扇面如紅霞,怯怯地收回手掌。她臉上滿是羞赧,連瞧也不敢瞧沈云山,只匆匆地留下一句:“我去幫姑姑�!�
便翩然離去。
沈云山將瓷碗,放在旁邊的桌上。掌心殘留的清淡香氣,讓沈云山眼眸微怔,但他很快便恢復(fù)如常。
村子中藏不住什么事情。因此沈劉氏帶回了遠房侄女,甚至有意將寶扇養(yǎng)到出嫁之事,很快便在村里傳播開來。
村民們得知李冬然姐妹兩個,已經(jīng)見過沈劉氏的遠方侄女,便出聲打探道。
“那沈劉氏的侄女,相貌如何,可是肖像沈劉氏?”
想起寶扇的美貌,李秋然沒好氣道:“天黑,沒看到。你這么好奇,怎么不去敲開沈家大門,看個清清楚楚?”
“你這丫頭!”
李秋然可以任性,但李冬然卻不能隨意搪塞這些村民。她斟酌片刻,說道:“不像農(nóng)家女�!�
村民不解其意,繼續(xù)追問道:“那和你二姐相比,哪個美哪個丑?”
村民只是隨口一問,李秋然雖然脾氣不好,為人嬌縱。但在附近的幾個村子里,美貌可是頭一份的。
但李冬然卻面露猶豫,說道:“沈姑娘更美。”
她不知道寶扇的姓氏,便直接喚寶扇沈姑娘。
村民們越發(fā)好奇,只道沈劉氏將遠方侄女接來,莫不是想要親上加親。
“模樣比秋然還要俊俏,那應(yīng)當(dāng)能入得沈劉氏的眼了罷�!�
李冬然垂下腦袋,沉默不語。
第184章
世界八(七)
沈云山平日里用的筆墨宣紙,正需到鎮(zhèn)上采買。沈劉氏便將前些日子,從山上帶來的竹筍,一并帶去,換些銀錢,好供家中花用。
寶扇模樣怯懦,沈劉氏不放心將她獨自留在家中,便將竹筍分出來一小堆,放進一個小巧的竹籃,交給寶扇挎著。
村民們看到沈劉氏出門,都伸長了脖頸,口中打著招呼:“要帶著秀才公去哪兒?”
沈劉氏頗為矜持地點頭:“去鎮(zhèn)上買些宣紙,墨汁,家里的用完了�!�
立即有村民站起身,招呼著沈劉氏:“正好,我也要去鎮(zhèn)上。你和秀才公坐我的牛車,一同去罷�!�
沈劉氏并未拒絕,若是她獨自一人,走著便去了鎮(zhèn)上。只沈云山是秀才郎,徒步走這數(shù)里路,叫旁人瞧見了像什么樣子。沈劉氏大方一笑,說道:“那便麻煩了,只是我侄女也要同去,她手腳慢,需得再等一會兒�!�
那村民忙道:“無妨的,再多幾個人也能坐的下�!�
沈劉氏朝著門里喚道:“寶扇,行事快些,莫要叫你王伯等急了�!�
村民們知道,沈劉氏領(lǐng)回家一個遠房侄女,據(jù)李家三女兒所說,模樣比李秋然還要俊俏。
村民們心中好奇,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沈家大門。
只見一雙靛藍色繡鞋,從門檻上緩緩邁過去。
接著便是纖弱如柳的身子,雪膚花貌,眉眼盡顯柔情。
寶扇頭戴一塊青底碎花的頭巾,將裊裊青絲收攏其中,做農(nóng)女打扮。
但她肌膚雪白瑩潤,周身細膩柔軟,抬眼一瞧,便不像是在田地里做活的。
村民們中間傳來驚呼聲。
“這……的確比秋然丫頭模樣俊俏……”
“皮膚比鎮(zhèn)上富商的寵妾,還要白上幾分。”
村民們見識過,模樣最美貌之人,便是鎮(zhèn)上富商的小妾。
那小妾生的白皙,又擦了大片雪白的香粉,在日頭的映照下,宛如冰雪捏成的一般。
但寶扇與之相比,則是更加瑩潤動人,渾然天成。
他們的話語,并不算小聲。寶扇聽到耳中,臉上沒有露出欣喜之色。
反而兩頰羞紅,腳步輕移,試圖躲藏到沈劉氏身后。
“姑姑。”
沈劉氏輕拍著她的掌心,以做安撫。面對其他村民,沈劉氏便沒有什么好臉色,三兩句潑辣的話語說出口,圍觀的村民便坐立難安,匆忙離開了。
寶扇坐上牛車后,朝著好心帶他們?nèi)ユ?zhèn)上的王伯,柔聲道謝。
王伯哪里聽到過這般綿軟輕柔的聲音,當(dāng)即有些慌亂。
王伯輕抽鞭子,牛車便慢悠悠地向前行進。
王伯瞧了一眼,和沈云山并肩而坐的寶扇,壓低聲音對沈劉氏說道:“你這侄女生的好,日后定然能找個好人家�!�
沈劉氏全然沒有謙虛之意,眉眼中盡是認可:“當(dāng)然要尋個好夫婿�!�
王伯輕聲嘆息:“只是,尋常的農(nóng)戶,怕是配不上你這侄女的�!�
沈劉氏輕唾一聲:“寶扇這般容貌,理應(yīng)該嬌養(yǎng)著才是。農(nóng)戶便是想娶,也要能養(yǎng)的好才是。不然將美嬌娘迎進家中,給他們那些莊稼漢,做飯洗衣不成?”
王伯模樣悻悻,心中想為寶扇尋找個農(nóng)戶夫婿的打算,也頃刻間煙消云散。
牛車剛剛駛離村頭不久,便聽到身后傳來的朗聲呼喚。
“王伯,王伯!”
王伯一拉牛車,便看到兩個身影緩緩走來。
走在前面的是李冬然,而在她身后,步伐緩慢的,則是李秋然。
李冬然幾乎是跑著走過來的,發(fā)絲都有些紛亂。
她大口地喘著氣息,待看到牛車上坐著的還有其他人,立即變得姿態(tài)扭捏起來。
“王伯是要去鎮(zhèn)上嗎?可能帶我們一程?”
王伯自然答應(yīng)。
李冬然轉(zhuǎn)過頭,瞧著李秋然仍舊腳步緩慢,她偷偷地打量著牛車上的沈云山,見他眉眼冷淡,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李冬然轉(zhuǎn)身跑到李秋然面前,也不顧及李秋然難看的臉色,連拉帶拽地將李秋然帶到牛車面前。
李秋然剛剛站好,便面色不虞道:“死丫頭,哪來的這么大的力氣!”
李冬然垂著腦袋,不與李秋然爭執(zhí)。
寶扇探出身子,聲音輕柔:“既然都要去鎮(zhèn)上,便早去早回,免得天色昏沉,王伯行車也不安心�!�
李秋然狠狠地瞪了寶扇一眼,嗤笑道:“要你多管閑事!”
寶扇像是被這舉動驚嚇到,怯怯地收回身子。
原本她還和沈云山保持著疏遠的距離。此時卻下意識地靠近著沈云山,聲音弱弱:“云山表哥,我怕�!�
此番情境,沈云山也不好躲開,只好學(xué)著沈劉氏哄寶扇的樣子,虛虛地拍了寶扇兩下。
“莫怕。”
駕著牛車的王伯,聽到寶扇這番話,心中無比熨帖。
他去鎮(zhèn)上,每每都會捎些同村的人,一同前往。
可不是每個人都惦念他的善心,讓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駕車而返。
卻不知道,他看著漆黑的道路,心中也會閃過忐忑。
眼瞧著寶扇為他講話,卻被人嗤笑,王伯也語氣發(fā)冷,看著李冬然姐妹兩人。
“寶扇言之有理,你們?nèi)羰窃偻涎�,便另尋其他法子罷�!�
其他法子,便是憑借兩只腳,走到鎮(zhèn)上。
李秋然眉毛一皺,想著若是徒步走上數(shù)里路,她新做的繡鞋,都要被磨破了。
但李秋然不肯服軟,只瞪著李冬然,讓她開口。李冬然忙道:“我們這就上去。”
原本牛車上,寶扇同沈云山坐在一側(cè),沈劉氏自己坐在一側(cè)。
李冬然姐妹上來后,李秋然瞧也不瞧沈劉氏,便坐在了沈劉氏身旁間隔幾掌遠的地方。
李冬然面露猶豫,握緊的手指松了又緊,最終走到寶扇身旁,出聲問道:“我能坐在這里嗎?”
寶扇美眸微抬:“可以的,李姑娘。”
李冬然懸著的心,緩緩落下。她坐在了寶扇身旁,便和沈云山只有咫尺之隔。
路上偶有崎嶇不平,寶扇黛眉蹙起,幾乎要倒在沈云山懷里。
沈云山不著痕跡地將她扶起,寶扇身子微動,柔軟的身子,緊緊地靠攏在沈云山的腿側(cè)。
寶扇聲如蚊哼,卻讓沈云山聽得清清楚楚。
“李姑娘靠得太近了……我不知該如何開口……云山表哥,便只能委屈你了……”
沈云山皺眉,看著滿臉無知無覺,但身子幾乎靠在寶扇身上的李冬然,終究是沒將寶扇推開。
到了鎮(zhèn)上,幾人分道揚鑣。
沈云山要去書坊買筆墨紙硯,便仔細叮囑沈劉氏和寶扇,要在半個時辰后,于那街頭茶舍相聚。
沈劉氏要帶著寶扇去賣竹筍,寶扇輕垂眼瞼,心中自有思量。
沈云山待她,只是平平,并無多少親近。
寶扇需要一個契機,讓沈云山知道,自己親近于他,離不得他。
寶扇垂眸,看著手中的竹籃,暗道,這便是她想要的契機。
寶扇環(huán)顧四周,柔弱的臉蛋上滿是擔(dān)憂之色:“姑姑,這么多竹筍,一時間能賣出去嗎?”
沈劉氏看著周圍琳瑯滿目的攤販,稍做思索,便出聲提議道:“那你我分開,總能賣光的。你便留在此處,待我找到了主顧,便歸來尋你�!�
寶扇自然乖巧應(yīng)好。
沈劉氏賣完竹筍,便遇到了從書坊中走出的沈云山。
沈云山眉眼淡淡:“表妹呢?”
沈劉氏說道:“那么多竹筍,我擔(dān)心兩人待在一處,賣不完,還耽擱了回去的時辰。便讓寶扇留在原地,我去別處了。”
順著沈劉氏的指引,沈云山尋到了寶扇。只是,寶扇的處境算不得好。她被幾個人圍住,那張柔弱可憐的臉蛋,滿是惶恐不安,更襯得面前的人兇神惡煞。
“表妹。”
聞聲,寶扇匆匆轉(zhuǎn)過身去。她眼中包淚,見到是沈云山,便再也無法抑制眼眶中的淚珠,任憑其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懷中的溫香軟玉,沈云山并不覺心神蕩漾,只是攏緊眉峰。
但寶扇面容蒼白,一副被人欺負的可憐模樣,讓沈云山著實做不出,將她推開的舉動來。
尤其是,沈劉氏還站在旁邊,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兒子,被遠方侄女抱住,是多么不對勁的事情。
在沈劉氏看來,寶扇是女子,受到了欺負,自然要尋求男子的幫助。
而他們沈家,唯一的男子,便是沈云山。
寶扇依靠沈云山,便沒有什么不妥當(dāng)。
寶扇哭得鼻尖發(fā)紅,沈劉氏寬慰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快說出來,讓你表哥為你出氣�!�
不待寶扇開口,旁邊圍觀的眾人,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楚。
原是有人見到寶扇美貌,又經(jīng)過試探后,發(fā)現(xiàn)她不識字,便起了壞心思。
想要哄騙寶扇隨他離開,還說她剛才隨意幾筆,便是簽下了賣身契,便是告到官府,也是要歸他的。
寶扇面上驚慌,但仍是不肯隨那人離開,只道自己的姑姑和表哥,還在等她。待她同兩人告別后,再隨他離開。
寶扇柔若無骨地依偎在沈云山懷中,聲音中滿是哀怯:“云山表哥,我深知此事是我的過錯,便是官府來做主,也要把我?guī)ё叩�。只是……我不舍得你和姑姑……�?br />
沈云山眉峰跳動,只道寶扇單純無知,輕易便被哄騙。
他試圖拉開寶扇,但寶扇身子瑟縮,一碰便哭。
沈云山無法,只得冷冷地看著那試圖拐騙他表妹的惡人。
“什么字據(jù),讓我看看�!�
那人見沈云山書生模樣,一瞧便是個認字的。
若是當(dāng)真讓沈云山看了,自己的謊言輕易便被戳穿。
他假意拿出字據(jù),實際轉(zhuǎn)身便跑,但被圍觀的人伸腳絆住,連口中的牙齒都磕掉幾顆。
沈云山從他手中拿到所謂的字據(jù),輕輕一掃,安慰寶扇道:“他騙你的。”
第185章
世界八(八)
寶扇淚眼朦朧,聲音中帶著啞意:“當(dāng)真,云山表哥莫不是誆騙我?”
沈云山面容微僵,心中說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滋味,惡人的謊話,寶扇信以為真。而他這個表兄說的真話,反而惹得寶扇懷疑。
他輕輕頷首,指著字據(jù)上面那處,寶扇被蒙騙才畫下的痕跡,耐心解釋道:“若當(dāng)真是賣身契,便要親自書寫名諱,或者按上指痕。這般圈圈點點,在哪里都算不得數(shù)的。”
寶扇面頰浮上紅暈,從沈云山懷中緩緩?fù)顺鰜恚p聲道:“我不懂這些,鬧出了笑話,還讓姑姑,和云山表哥為我擔(dān)憂,當(dāng)真是不應(yīng)該�!�
沈云山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供養(yǎng)一個進學(xué)的學(xué)子,所需的花用頗多。尋常農(nóng)戶家中,也只會讓子孫中最出息的一個,進書院念書,而農(nóng)女中不識字的,數(shù)不勝數(shù)。只是此事被有心人利用,想要借此蒙騙無知女郎,無論如何都怪罪不到寶扇身上。
但寶扇不懂其中的道理,只知道是她無知,不通學(xué)識,才惹出來這許多波折。因此寶扇黛眉緊蹙,姣好的容顏上,滿是愧疚神色。
看著自責(zé)不已的寶扇,沈云山擰眉,抬腳走到了那惡人面前,詢問他是想大事化小,還是如常處置。
那人牙齒磕破了幾顆,說話都有些不平穩(wěn),滿臉猶疑地看著沈云山。
“大事化小如何,如常處置又如何?”
沈云山眼底閃過冷色,端的一副好說話的俊秀弱書生模樣。
“如常處置,便是請官府秉公處理。到時,是挨板子,還是下大牢,都是縣丞一句話。大事化小……”
話語中留有三分余地,不必說的太過明白。但足夠讓地上那人聽懂其中的意思。
那人做過不少壞事,本就對官老爺之類的,心存畏懼。一聽要見縣丞,立即搖頭道:“大事化小便好,我這身上有些銀錢,拿去給小姑娘寬慰心神�!�
沈云山接過那人身上的荷包,便讓他離開了。
看著那惡人身影逐漸遠去,沈云山從荷包中,摸出十枚銅板,交給圍觀的幾個孩童,讓他們盯著那惡人的行蹤,待他安穩(wěn)下來,再去報官。
見到縣丞便言說,有人居心不良,意圖拐騙旁人,擾亂這片地境的清凈。
幾個手腳麻利的孩童,自然點頭同意。
這般能懲治惡人,還有銅板拿的好事,可并不常見。
沈云山并不擔(dān)心,縣丞不聽信這些孩童的言辭。
這縣丞剛上任不久,急需辦幾件官司,來逞威風(fēng),宣揚自己為官的名聲。
遇到孩童們報官,自然讓那試圖拐騙的惡人,討不得好。
沈云山撿起地上東倒西歪的竹籃,里面還有零星的幾個竹筍。
想必寶扇便是著急將這幾個竹筍賣掉,才讓那惡人,有了可乘之機。
荷包被塞到寶扇手中,她眼眶中還帶著未曾褪去的水光,聲音怯怯:“云山表哥?”
沈云山聲音淡淡:“是賠給你的。還有些時辰,想買些什么,便盡快罷�!�
寶扇美眸輕顫,糾結(jié)片刻后,轉(zhuǎn)身在沈劉氏耳旁私語了幾句。
沈云山看兩人的親密模樣,倒好似他這個親生兒子,成了外人。
沈劉氏拉著寶扇的手,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片刻后,兩人懷中抱著扎著深褐色草繩的宣紙,又回到了沈云山面前。
沈云山眼眸微怔,像是沒有想到兩人匆匆忙忙,竟是去了書舍。
他垂下眼瞼,長而濃密的眼睫在兩頰處投下陰影:“只要這些?”
宣紙糯白,更襯得寶扇肌膚瑩潤。她柔柔頷首:“這些便足夠了�!�
幾人回到王伯那里,趁著寶扇整理筆墨的功夫,沈劉氏將沈云山拉到一旁,輕聲感嘆道:“寶扇當(dāng)真是個好姑娘!心里面惦記著我們母子兩個。她只說,這銅板是云山表哥討來的,便要為你買些宣紙用。
我問寶扇,可要扯匹布料,做新衣裳穿。
她卻搖頭,說在嬸嬸家住的時候,便是穿的舊衣裳,已經(jīng)習(xí)慣了。
而且你念書重要,且將剩下的銅板,都給了我。”
沈劉氏摸出剩下的銅板,給沈云山細看。
沈云山眼眸微動。
雖然寶扇口中所說,不需要身外之物。
但她模樣楚楚可憐,讓沈劉氏聽了動容。
沈劉氏心想,若是她當(dāng)真什么都不給寶扇,便不是同寶扇的嬸嬸周王氏一般德性了。
沈劉氏悠悠嘆息,提到寶扇時滿是憐愛:“寶扇命苦,可心地良善�?山袢漳阋睬埔娏�,她這般大字不識,讓旁人看了,難免生出欺辱之心�!�
沈云山似有所覺,輕聲道:“娘的意思是?”
沈劉氏:“這次宣紙買的足夠,你若有時間,便教寶扇認幾個字。
日后出門,也不輕易讓旁人誆騙了去�!�
沈云山眉峰輕抬:“這是娘親的意思,還是表妹的意思?”
寶扇已經(jīng)將筆墨宣紙安置好,朝著沈劉氏喚了一聲:“姑姑,都妥當(dāng)了�!�
她眼眸清澈純粹,姿態(tài)柔順,盡顯乖巧。
沈劉氏應(yīng)了一聲,扭頭對沈云山說道:“自然是我的意思。可會耽擱你念書?若是于你進學(xué)有礙,我再尋其他人教寶扇�!�
其他人?
沈云山眼眸微冷。
就憑借寶扇今日愚笨的模樣,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寶扇怕就要被一張所謂的字據(jù),騙去給人換銀錢了。
讀書人并非都是性情良善,也有內(nèi)里卑劣不堪的。
以寶扇的容貌,想來會有讀書人愿意教她認字。
不過兩人獨處,難免會生出些其他心思。
到時,寶扇若是被旁人玩弄了,?G了一顆芳心,還要跑回家中,找沈劉氏哭訴。
想到那般場景,沈云山輕輕搖頭,聲音溫和:“不必,我教表妹便好�!�
沈劉氏坐上牛車,從懷里摸出一朵絹花,紅瓣黃蕊,瞧著倒有些俗氣。
沈劉氏這般年歲的人,都喜歡如此艷麗的顏色。
但寶扇看到那朵絹花,被遞到自己面前,瓷白臉頰上的欣喜神色,不似做偽。
寶扇眼眸閃爍著點點星光,將那朵絹花捧在手中。
“姑姑,這是給我買的嗎?”
沈劉氏點頭:“當(dāng)然是給你的,瞧著可還喜歡?”
寶扇柔柔點頭,拿起絹花要往發(fā)髻上佩戴。
只是她綁得不穩(wěn),絹花時不時便會墜落下來。
沈劉氏要扶著身旁的筆墨宣紙,便要沈云山幫忙戴絹花。
“冒犯了�!�
聽到沈云山的話語,寶扇垂眸不語。她能察覺到,沈云山抬起手,手掌輕緩地在她發(fā)髻間動作。
為了方便沈云山佩戴絹花,寶扇下意識地垂下腦袋。
她只能看到沈云山衣袍前飄揚的系帶,帶著淡雅的墨香,與她身上的腰帶纏繞在一起。
寶扇能感覺到,平日里,那雙只在誦讀書冊,和對著沈劉氏時,才溫和下來的眼眸。
此時因為簪絹花,而暫時收斂了身上的冷淡。
他纖細的手指挑動青絲,將絹花緊緊地簪在發(fā)髻上。
“好了�!�
寶扇摸著頭上的絹花,口中向沈云山道謝:“有勞云山表哥�!�
李冬然趕到時,便是看到的這副景象。
寶扇和沈云山四目相對,一個溫文爾雅,一個柔弱動人。
單單是眼波流轉(zhuǎn),便覺得有萬分情意在其中,叫旁人難以融進去。
李冬然掐緊掌心,才勉強沒有失態(tài)。她朝著寶扇走過去,打量著寶扇裊裊青絲中的絹花,強忍內(nèi)心的酸澀,出聲夸贊道:“這絹花真好看,與寶扇很相稱,是從集市上買的嗎?”
李冬然真心想問的,便是這絹花是否是沈云山買來的。
李冬然從未見過沈云山和其他姑娘親近。
即使知道寶扇是沈云山的遠方表妹,也不應(yīng)該買這般親近至極的物件罷。
寶扇抬眸,瞧著身旁的沈云山,兩頰滿是女兒家的羞澀:“多謝李姑娘夸贊,這絹花……要多謝云山表哥。”
沈云山以為,寶扇是在道謝,方才他簪花的舉動,便沒有出聲反駁。
但這番舉動,在李冬然看來,便是絹花是沈云山所買,不然寶扇為何要謝他。
李秋然姍姍來遲,頭頂也佩戴著一朵絹花。
比起寶扇發(fā)髻間的艷麗顏色,李秋然的絹花,色澤淡雅�?山伝ㄖ皇桥阋r,終究是要來襯人。寶扇的絹花雖艷,越發(fā)顯得她眉眼柔弱清淺。
相比之下,李秋然的絹花,便有些遜色。
李秋然扯下頭上的絹花,扔到李冬然懷里。
“我不要了,給你戴罷�!�
得到了新絹花,李冬然卻沒有半分欣喜。
這樣的絹花,怎么比得上沈云山親手所送。
李冬然神情恍惚,抬腳要往寶扇身旁坐去。
沈云山攏緊眉峰,想起來鎮(zhèn)上時,寶扇被李冬然擠得只能縮成小小一團,分外可憐的模樣,便開口道:“李姑娘�!�
李冬然眉眼微動。
“你坐在你姐姐身旁,可好?”
不然寶扇被李冬然占了位置,又硬生生忍耐著。
到最后,便只能他們兩人,彼此肌膚相近。
雖然隔著一層衣衫,但畢竟男女有別,著實不妥。
而沈劉氏那側(cè),位置空曠,足以容納三人坐下。
李冬然不知道自己臉色如何,只聽到一聲木訥的「好」字,像是從她口中發(fā)出的。
牛車行駛至一半路程,天便變得黑沉。
烏云覆滿了天空,偶爾響起的幾聲雷鳴,讓牛車上的女眷受到驚嚇。
寶扇縮在沈云山身旁,聲音帶著顫意:“云山表哥,你在嗎?”
沈云山無奈:“在的。”
而且一直都在,只不過烏云彌漫,使得伸手不見五指,也嚇到了這個膽小的表妹,一時間竟發(fā)出這般荒唐的問話。
雷聲夾雜著閃電,交替而來。
沈云山清楚地感受到,貼在自己身上的柔軀,正瑟瑟發(fā)抖。
第186章
世界八(九)
沈云山抬起頭,看到濃厚的烏云,似海中波濤般翻滾而來。
眼瞧著雨勢將近,沈云山神情鎮(zhèn)定地指揮眾人:“將枝頭的棕櫚葉摘下,省得淋濕了衣裳。”
眾人應(yīng)和著,王伯放緩了牛車的速度。沈劉氏同李冬然姐妹兩個,摘下小船似的棕櫚葉,頂在腦袋上面,充當(dāng)遮擋雨水的斗笠。沈云山長臂微伸,便從枝頭扯掉一枚棕櫚葉子。
聽到身旁帶著苦惱的嬌哼聲,沈云山轉(zhuǎn)身看去。只見寶扇學(xué)著眾人,依葫蘆畫瓢似的去攀折棕櫚葉。她揚起手臂,長袖隨著她的動作,而緩緩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晃眼的肌膚。
在這陰沉無光的黑夜中,宛如明珠般,熠熠生輝。
蔥白的手指,握住那綠盈盈的棕櫚葉的根莖末端,想要將它取下。只是,盡管寶扇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棕櫚葉子卻紋絲不動,仍舊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停在枝頭。寶扇面露窘迫,臉如丹霞紅玉,緋紅艷麗。她纖細??麗的眼睫不安地顫動著,周身上下都透露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