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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皇太后、皇上可知道了?”

    “那位瞞著呢,只怕尚且不知�!�

    “她家簪纓世族,如果張榜啟事,未必不能尋得名醫(yī)奇藥�!�

    “蔣太醫(yī)說,為時已晚�!�

    佟佳氏深吸一口氣,望著水銀鏡里自己的臉龐,緩緩勾起嘴角。她自小生得一副天庭飽滿、帝格方圓、耳垂大而厚的面象。底下人暗傳她有鳳翔之姿。她亦有心效仿姑母孝康章皇后,除了光耀門楣外,更是希望能夠……做表哥的妻子。

    佟佳氏兩腮涌上紅暈,對鈕鈷祿氏的那點惋惜之情就像海邊的一顆小石子,很快被淹沒在狂喜的浪潮之中。

    “娘娘,那烏雅氏?”

    “隨她去吧。疥癬之疾,莫要壞了本宮的大事才好�!彼F(xiàn)在可不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落下個容不得人的印象。

    翊坤宮里,宜嬪聽了宮女的回報,慢慢地拿勺子攪弄著碗里的燕窩,不知不覺皺緊了眉頭:“奇怪,這回她為何這么沉得住氣?”

    她的宮女翠兒答道:“許是貴主懶得和她一個奴才計較罷?”

    宜嬪擱了碗搖頭:“不對,以往就是萬歲爺多看地上的螞蟻一眼,她都能酸上半天!肯定是得了什么消息。鐘粹宮那邊呢?”

    “鐘粹宮的小易子說,惠嬪娘娘知道了以后,只嘆了一句她福氣不錯。竟然就不聞不問了。”

    宜嬪冷笑:“她也不傻,反應(yīng)可真夠快的�!�

    “娘娘,奴婢不懂�;噬蠈檺蹫跹攀希輯瀹�(dāng)真就如此大度嗎?”

    “大度?不過是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烏雅氏得寵分的是本宮姐妹和承乾宮的寵愛。與其讓我們?nèi)齻世家女子生下皇子,威脅她兒子的地位,不如任由烏雅氏得寵。雖然得不了助力,但是也成不了大患�!�

    翠兒大驚:“好歹毒的心思!”

    “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罷了�;噬险龑櫵緦m不能親自動手免得壞了跟皇上的情分。本以為可以借承乾宮的手,現(xiàn)在……”宜嬪的眼珠子一轉(zhuǎn),突然笑了:“聽說九阿哥近來身子不好,把皇上賞的東阿阿膠包上兩包,咱們瞧瞧通貴人去�!�

    冬日里難得這樣的好天氣,繡瑜正抱著奧利奧在御花園的千秋亭里坐著曬太陽。奧利奧不過七八個月大,正是貪長的時候。繡瑜抱著覺得一日比一日沉手,輕輕在貓屁股上拍了一下:“饞貓,小胖子!”貓主子頓時不開心了,從繡瑜膝蓋上跳到石桌上,死活不給抱了。春喜想去哄它,結(jié)果奧利奧跳下臺階,示威似的沖她們喵喵叫。

    “哎呀,別讓它跑遠(yuǎn)了。小桂子快去……”繡瑜話未說完,卻見一個穿著青緞掐牙背心的侍女,彎腰抱起了貓。她身后一乘四人小攆,攆上坐著一個穿金黃色妃位吉服的人。現(xiàn)在宮里妃位空缺,能穿妃子吉服的必定是哪位太妃了。繡瑜連忙上前去行禮:“太妃娘娘金安�!�

    那位太妃下了轎攆:“起來吧。你是?”

    “奴婢延禧宮答應(yīng)烏雅氏�!�

    “烏雅答應(yīng)吉祥。這是裕親王的生母寧愨太妃�!�

    繡瑜恍然大悟。裕親王福全是康熙的二哥,極得康熙信任,后來連他的兒子也得康熙賜名“保泰”,與皇阿哥一起從“�!弊州叄鉃橐暺淙糇�。

    繡瑜趕緊再行大禮:“拜見寧愨太妃。”

    寧愨太妃溫和地笑著:“烏雅答應(yīng)也忒多禮了,這是你的貓?”

    “是奴婢的。多謝太妃幫忙�!�

    “這貓……”太妃的侍女還想再說什么,突然榮嬪身邊的桂香急匆匆地過來:“給太妃請安,烏雅小主,皇上口諭晉您為常在,還請快些跟奴婢回去領(lǐng)旨謝恩吧�!�

    寧愨太妃點點頭:“那你快去吧,來日有緣再見。素曲,把貓還給烏雅答應(yīng)�!�

    待繡瑜走遠(yuǎn)了,素曲才問:“太妃,您為何要奴婢把貓還給烏雅答應(yīng)?那可是……大阿哥送給您的。”

    大阿哥昌全是裕親王的嫡長子,自幼聰慧孝順。八月份的時候,太皇太后叫寧愨太妃進(jìn)宮住了幾日,一個不妨倒把帶進(jìn)宮的愛寵弄丟了。沒幾日昌全夭折,太妃就出宮去了,也沒空來尋。

    寧愨太妃只是搖頭:“我看著傷心,就是不丟也要送走的。那貓養(yǎng)得肥嘟嘟的,想必烏雅答應(yīng)也是個愛惜寵物的人,倒比送到莊子上要強(qiáng)些�!�

    素曲說:“奴婢看那烏雅答應(yīng)通身的綾羅綢緞,只怕有些不得臉的貴人還不如她呢�!�

    寧愨太妃嘆道:“十六年過去,這宮里還是一點都沒變�!�

    延禧宮后殿,姜忠旺領(lǐng)著一溜小太監(jiān),進(jìn)了東配殿:“奴才給烏雅常在賀喜了,恭喜小主�!�

    繡瑜回來才知道,康熙在年節(jié)下晉了幾位低階妃嬪的位份,除她之外,另有一位漢軍旗的袁答應(yīng)被晉為常在,并點了幾個官女子做答應(yīng)。

    “起來吧,多謝總管�!�

    “奴才把年節(jié)下常在位份多出的東西都打點出來了,請小主收下吧�!�

    春喜和竹月過去接了盤子,繡瑜隨便掃一眼,無非是些綢緞珠寶,正是常在位份該有的東西。唯有一件貂皮斗篷,是貴人方能用的。繡瑜說:“姜總管莫不是送錯地方了吧,這倭緞里子烏拉貂皮斗篷豈是我能穿的�!�

    姜忠旺笑道:“這斗篷自然是皇上的心意。那上面遍撒了波斯國進(jìn)貢的月光粉,在夜里映著月光,那叫一個好看�!�

    不多時,春喜樂呵呵地回來說:“小主,奴婢去打聽了。郭絡(luò)羅常在那里也差不離是這些東西,唯獨沒有這件斗篷,咱們是獨一份的呢!”

    “那就更不得穿的了,太張揚了些。留到年三十晚上宮宴的時候還差不多。”

    “小主你長得美,穿什么都好看�!敝裨略谂赃叢遄�。

    “好呀,竟然連我也打趣起來了!”主仆三人正笑做一團(tuán),突然小桂子領(lǐng)進(jìn)來一個陌生的小太監(jiān)。

    春喜認(rèn)出這是剛才跟在姜忠旺身后的小太監(jiān)之一,不由奇怪:“你不是小順子嗎?怎么又回來了?”

    小順子說:“總管忘了小主的例銀,叫我送過來�!闭f著捧上一袋銀子。

    繡瑜吩咐道:“竹月,收了拿下去吧�!币娭裨伦哌h(yuǎn)了,小順子才趴在地上磕了兩個頭:“滿貴爺爺讓奴才給小主道喜,烏雅家一切都好,老爺夫人聽聞小主晉封十分高興。烏雅家的大爺已然成年,去歲在步兵巡捕營謀了個差事。家里一切都好,請小主勿要掛心。春喜姑姑家里也好�!�

    繡瑜聽得感慨萬分,她自己的父母已經(jīng)是隔著三百年時光再不可見,如今在這深宮里聽到親人的消息總是好的。春喜也高興得眼帶淚光。

    小順子又壓低了聲音說:“滿貴爺爺還說,儲秀宮的蘭嬤嬤可信。小主若有事,不妨使她傳個話兒。另外,近來宮里事多,還望小主千萬小心�!�

    第9章

    除夕

    鈕鈷祿皇后從托盤里拈起一只結(jié)著豆綠流蘇的耦合色雙魚嬰戲香囊,笑道:“好精巧的東西,你有心了。來人,把本宮妝匣里那個比目玫瑰佩賞給烏雅常在�!�

    繡瑜謝了賞,關(guān)切地問:“娘娘似乎精神不大好?”

    “是嗎?許是年下事多,累著了吧�!被屎竽樕弦琅f是脂光粉艷,但是繡瑜看著總覺得少了點神采,仿佛養(yǎng)在瓶里的鮮花,瞧著依舊光鮮亮麗,可生機(jī)卻在一點點流逝。

    待繡瑜一走,皇后端坐的身影頓時晃動了一下。完顏嬤嬤趕緊上前扶了她,請出躲在屏風(fēng)后面的民間圣手:“娘娘的身體到底怎樣?”

    那大夫五體投地:“娘娘此病原是因為情志不舒、氣機(jī)郁滯,常年累月下來,五臟為七情所傷,已然危及根本。若能寬心靜養(yǎng)調(diào)理個四五年,或許還能痊愈�!�

    “四五年?”皇后用手支著額頭,苦笑道:“若是不能呢?”

    “那草民只能為娘娘開一濟(jì)獨參湯,或許還能拖上一年半載。”

    “只有……一年半載?也罷,你下去開方子吧。你們都下去。”皇后突然閉上了眼睛,把蓋著的大紅緞被擰做一團(tuán)。

    完顏嬤嬤哭著跪下來:“娘娘,你別聽這庸醫(yī)胡言,奴婢這就出宮,去請?zhí)x和國公爺為您找更好的大夫來�!�

    “罷了,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你告訴太福晉,讓七妹進(jìn)宮陪我?guī)滋臁!痹趺茨芨市�?她康熙四年進(jìn)宮,做了十二年不明不白、沒位沒份的庶妃,封后到如今才四個月。

    皇后沒哭,完顏嬤嬤卻已經(jīng)泣不成聲:“您這又是何苦呢……”最后一段日子了,還把七格格帶到皇上身邊。

    皇后苦笑:“前頭有那一位留下來的太子爺,后頭只怕還有人惦記著我的坤寧宮呢。前狼后虎,本宮不得不為娘家打算�!�

    除夕當(dāng)天,康熙突發(fā)奇想要親手為太皇太后的慈寧宮寫一副楹聯(lián)。繡瑜在旁邊研墨伺候,時不時往那御制松花石盤龍硯里灑些水,使那明黃的顏色更均勻鮮亮。康熙拿只狼毫沾了墨,問她:“你近來字寫得怎樣了?”

    “回皇上,已摹完了三個描紅本子,正試著臨法帖呢。”

    康熙不置可否,手腕微抖,一氣呵成地在紅紙上落下“蘭殿頤和尊備養(yǎng),萱庭集慶壽延禧”,說:“你來看看這字怎么樣?”

    “皇上的字當(dāng)然是極好的,只是奴婢不懂書法,說不出怎么個好法……咦?”

    “怎么?”

    繡瑜遲疑著說:“旁的字奴婢不知。但是皇后娘娘的書房里有個親筆書寫的匾額‘蘭和齋’,這‘蘭和’二字倒跟您寫的形神俱似�!�

    康熙愣了一下:“朕練的是董其昌的書法,皇后也頗擅董書。”說著眼中流露出幾分恍惚之色,恐怕是懷念起了他跟鈕鈷祿氏的親密時光。

    繡瑜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兩口子有共同愛好,怎么感情卻不好?

    晚上宴會的時候,康熙不禁把目光落到皇后身上。鈕鈷祿氏一身明黃吉服,頭頂十二尾赤金鳳冠,笑吟吟地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布菜。鈕鈷祿氏堪為良配,可他就是忍不住回想起另一個身影。

    “咳咳。”直到太皇太后咳了兩聲,康熙才回過神來。太皇太后帶領(lǐng)眾人起身,先一杯酒敬了天地,再舉起酒杯帶領(lǐng)眾人憶古:“自從太1祖在盛京舉兵以來,歷經(jīng)三朝,戎馬數(shù)十載,創(chuàng)下這百世的基業(yè)……”

    儀式結(jié)束,眾人才各自落座。除夕宴的菜品都是御膳房做的,菜色倒是很豐富,四樣主菜分別是:八寶野雞、佛手蒸鴨、奶汁魚片、東坡肘子。這叫雞鴨魚肉四角俱全�?上怯命S緞子包袱包著,再由小太監(jiān)頂在頭上一路送過來的,上桌的時候早已經(jīng)涼透了。妃嬪們?nèi)齼蓛傻亻e話著,誰也沒認(rèn)真吃。

    繡瑜今晚不過得個末尾的座位,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主位上康熙與鈕鈷祿氏一個倒酒一個布菜,伺候得太皇太后眉開眼笑。她前面坐著三位貴人、四位嬪,原來離康熙的主座如此之遠(yuǎn)。

    繡瑜在心里笑自己傻,人家送了你兩本書,看把你能耐的,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她斟了一杯酒自飲了,忽然瞧見對面最前方的位置上,還有一個人用跟她一樣向往又苦澀的目光,看著帝后二人表演夫妻恩愛的戲碼。

    她一身金黃色的貴妃吉服流光溢彩,絲毫不遜于皇后�?墒腔屎髤s跟康熙一樣身著端莊典雅的明黃色,未必有她光彩奪目,卻宛若神仙眷侶。

    所以說,距離不是問題,縱然是眾妃之首,也是咫尺天涯。

    繡瑜跟佟貴妃素?zé)o往來,這一刻卻為她心疼一秒鐘。然而鈕鈷祿氏就是贏家了嗎?

    宴席后太皇太后領(lǐng)著眾人到景仁宮前殿觀看煙火,看著看著皇帝卻不見了,繡瑜聽身邊的幾個答應(yīng)嘀咕:“聽說又去鞏華城了�!�

    鞏華城是暫時停放帝后靈柩的地方�?滴醯母改付家呀�(jīng)下葬,現(xiàn)在那里放著的,只有元后赫舍里氏的梓宮。果然,繡瑜憑借今生5.2的視力,清楚地看見鈕鈷祿氏臉上瞬間僵硬的笑容。太皇太后面不改色地拉起她的手拍了拍,眼神里滿是安撫的意味。

    那么元后就是贏家了嗎?你只看康熙的第一個孩子是榮嬪生的承瑞,第一個活下來的孩子是惠嬪生的保清(胤禔),就知道元后活著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堆苦黃蓮里面稍微甜一點的那個罷了。

    想到這里,繡瑜開始愉快地嗑瓜子看煙火了。她可以接受真心換真心,康熙花心思給她找書,她就回以一套精美的腰帶荷包香囊扇墜兒。但是如果康熙去別的嬪妃那里,她只管吃好睡好擼好貓,別指望她會秋窗映孤影,垂淚到天明。

    明知道皇帝桃花朵朵開,順帶路邊的野草隨便采,還全無保留獻(xiàn)上一片癡心的女子。她只想為她們的勇氣點上666個贊,卻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說來,康熙的運氣倒是不錯,娶了三個皇后,都是這樣的癡心人。繡瑜晚上睡在床上還是止不住腦子里的胡思亂想。琢磨多了,就走了困。今晚恰好是春喜上夜:“小主,可是要喝水?”

    “睡不著想起來坐坐�!崩C瑜披著衣服坐起來,突發(fā)奇想:“誒,宮墻后邊種的那幾株梅樹好像開花了,咱們瞧瞧去�!�

    “�。看蟀胍沟�,小心著了風(fēng)寒�!�

    然而繡瑜已經(jīng)穿了兔毛馬甲,把斗篷上的觀音兜往頭上一扣,抓起桌上的皮手籠,自顧自地往外走。春喜只得拿了個玻璃繡球燈,抱著一個銀累絲花瓶跟在她身后。

    繡瑜撿那花多而繁的折了幾支,去繁存簡插在瓶內(nèi)。那花枝上積了雪,折枝的時候倒落了兩人滿頭。繡瑜頑皮心起,笑道:“春喜?我給你看個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繡瑜突然蹲下身揚起一捧雪,往她身上潑去。“�。⌒≈�!您……”

    “來玩啊,你也潑我,快快快�!�

    春喜雖然也有玩心,抓了幾把雪扔了,但是到底沒敢潑繡瑜:“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兩人盡興而歸,卻見東暖閣門口梁九功正急得沒頭蒼蠅似的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鞍选N业男≈�,您可回來了。萬歲爺在里邊等著呢�!�

    什么?康熙來了?繡瑜快步進(jìn)去,果然看到康熙一身玄色常服,盤腿坐在東間的炕上。

    “給萬歲爺請安�!�

    “去哪兒了?臉上都是雪渣子�!笨滴跎焓痔嫠四樕系难┧�

    “萬歲爺來得好巧,奴婢去折了一瓶梅花,正好可邀萬歲爺同賞�!贝合糙s緊把那瓶花擺在炕桌上。

    那紅梅裝在銀瓶內(nèi),疏密有致,君臣分明,很有層次感,端的好看。

    “不錯。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你插花倒是很有天賦�!�

    繡瑜笑道:“奴婢閑來無事,《瓶花譜》這樣的雜書倒是看了不少,多少也學(xué)到點東西。今個兒是除夕夜,您怎么沒去坤寧宮?”

    康熙臉上的笑意斂去:“你當(dāng)朕沒去嗎?這不是被一句身體不適給攆出來了嗎?”

    喲,皇后還是有點脾氣的!敢在除夕夜撇下一大家子人去悼念前任,換了是她,也只有一句滾去睡書房�?上н@是不能離婚打老公的清朝,她只能勸和:“皇后娘娘性子剛強(qiáng),她心底不知道多盼著您去呢,就是嘴上不說。您賞她的金蕾絲百花香囊,她從不掛在身上顯擺,卻日日放在枕邊�!�

    “她是念著朕,可她這心里有根刺。朕去了也得受冷落�!�

    就算有根刺也是您老人家和元后種的,怪得了誰?繡瑜腹誹道�;蛘吣鷮嵲诓幌肴ィ腿ベ≠F妃那兒啊,皇上除夕夜留宿一個常在宮里。這話傳出去后宮妃嬪的白眼能把她釘死在墻上。

    “皇上,今兒是大日子。奴婢這小廟真的容不了您這金佛。您就當(dāng)疼疼奴婢吧�!崩C瑜好說歹說,康熙爺終于慢吞吞地把他的龍臀從炕上挪下來了,走到門邊順手?jǐn)Q了一下繡瑜的臉:“沒王法了,一個兩個都把朕往外趕。”

    繡瑜笑著捧了桌上的蓋盅,遞到他嘴邊:“皇上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再去。”

    康熙就著她手里喝了一口,握住她雙手摩挲著,贊道:“含辭未吐,氣若幽蘭。夜深了,早點歇息�!�

    繡瑜臉上的熱度蹭地一下上來了。她覺得自己遲早要完。我知道他是渣男,可是媽媽,這個渣男好會撩啊。

    第10章

    多事之春

    康熙故意沒有讓人通報,直入皇后的寢殿,果然看到她半躺在床上,圍帳內(nèi)掛著繡瑜說的那個香囊。

    “皇上?”鈕鈷祿氏萬萬沒料到康熙竟然去而復(fù)返,正要起身行禮卻被他制止了�?滴跞×四莻香囊在手中把玩,他認(rèn)出這是康熙四年鈕鈷祿氏進(jìn)宮的時候他賞的東西,十二年過去,上面嵌的東珠都已經(jīng)微微發(fā)黃。

    “留著這香袋,卻把朕往外趕。你這樣聰明的人,怎么也做出買櫝還珠的蠢事來?”

    見他去而復(fù)返,鈕鈷祿氏心里的氣已經(jīng)消了大半,此刻再聽得他故意厚顏無恥地自比珍珠,終于輕笑出聲。

    甚少看見她這樣嬌羞的小女兒姿態(tài),康熙也覺得寬慰,夫妻二人說了些私房話,更覺親密�?滴跬蝗晃兆∷氖郑J(rèn)真地說:“我不過是覺得,咱們二人還有數(shù)十載的夫妻緣分,她卻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鞏華城�!�

    “我知道,皇上重情。如果有朝一日,妾身也走在您前頭,皇上來看姐姐時,別忘了給妾身也上一柱香便是�!�

    康熙的聲音拔高:“大過年的胡說什么?朕知道,為了大清,為了太子,朕有……對不住你的地方。等烏雅氏有了孩子,就抱給你養(yǎng)罷�!�

    鈕鈷祿氏默默地把頭靠在了他肩膀上。紅燭靜靜燃燒,坤寧宮冰冷的氣氛好像正在一點點回暖。

    繡瑜不知那晚帝后二人說了些什么,但是一月開頭,康熙連續(xù)在坤寧宮宿了十日,還許了皇后元宵節(jié)之后把妹妹接進(jìn)宮來小住。這可是千年的鐵樹開花了一般的稀罕事。

    請安的時候,佟貴妃輕輕給元后的親妹妹僖嬪使個眼色。

    趁著康熙在場,僖嬪突然提起元后的陰壽一事:“本來宮里有長輩在,姐姐的陰壽不該大辦的,但是近日太福晉屢屢夢到姐姐,只怕是有異兆,請了好些薩滿去府里看了,都說陰壽將近,不如在坤寧宮做場大法事,以告慰先后之靈�!�

    佟貴妃附和道:“唉,說來赫舍里姐姐去了也有四年了。就連臣妾都很是思念姐姐,更不要說太福晉了。前頭三年也是在坤寧宮做的法事,今年再做一場也不費事�!�

    前三年鈕鈷祿氏還沒封后,坤寧宮空著當(dāng)然可以隨便折騰�?扇缃疋o鈷祿氏就住在坤寧宮,卻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給元后做法事?就連繡瑜都聽出挑撥離間的意思了。

    人人都知道,元后是康熙心頭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繼后如今大權(quán)在握,哪個都不是她們?nèi)堑闷鸬�。其余五嬪都閉緊了嘴,只當(dāng)自己是幅微笑聆聽的背景畫。唯有惠嬪端著琺瑯五彩花卉茶碗的手微微顫抖——太子已經(jīng)是眾皇子里頭一份的尊貴了,皇上還要給先后追加哀榮,豈不是更把她的保清比得什么都不是了。

    豈料康熙這次卻沒有一口答應(yīng),沉吟片刻才說:“一場法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太皇太后去年身子不好,坤寧宮里替她供著福燈,如果沖撞了長輩豈不叫赫舍里在地下也不安?依朕看,法事可以有,但是放到奉先殿和寶華殿去做吧。”

    他還搬了太皇太后出來,這下誰都不敢多話了。人人都看出這局元后贏了面子,繼后贏了里子。唯有佟貴妃挑撥不成,反而看鈕鈷祿氏跟康熙感情日漸融洽,氣得回到承乾宮就砸了一個青花瓷瓶。

    康熙對皇后的寵愛,頓時打破了后宮原本的格局。僖嬪怕鈕鈷祿氏再得嫡子威脅太子的地位,佟貴妃則是覬覦皇后之位已久,兩個人關(guān)系迅速升溫。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惠嬪最近頻頻帶著禮物前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就算皇后多次托病不見,依然每日準(zhǔn)時打卡,連帶對繡瑜也賞賜連連、頗加照拂。

    榮嬪一心牽掛宮外的兒子,別的全顧不上。宜嬪則是吃瓜看戲,偶爾出手扇個風(fēng)點個火。

    這些上層的爭斗暫時還波及不到繡瑜這里來,她依舊過著自己波瀾不興的小日子。這日她坐在明間的繡花架子前,放下針,惱火地揉了揉眼睛:“今兒乏得很,收起來明日再繡吧。奧利奧去哪兒了,抱過來我瞧瞧�!�

    春喜苦笑著勸她:“小主,您這佛經(jīng)繡了一個多月了,還差著一大截呢。二月初十可就是太皇太后的千秋節(jié)了!”

    繡瑜不由嘆氣,宮里的風(fēng)氣,送長輩,除非是整十大壽,否則以親手做的東西為佳。孝莊估計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可她還是得準(zhǔn)備禮物。偏偏她最近心神不寧,一坐久了就腰酸背疼,渾身乏力,這佛經(jīng)從過完年開始,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繡到現(xiàn)在二月初八都還沒好。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一個女子明朗又洪亮的笑聲:“我來瞧瞧你們常在�!闭f著不等竹月動手,自己打起簾子就進(jìn)來了。來人一身大紅色羽緞斗篷,里面一件翡翠撒花旗袍裙,外罩一件五彩緙絲石青銀鼠褂,頭發(fā)用墜著珍珠的五彩繩梳成兩個大辮子,正是鈕鈷祿家的七格格、皇后同胞的親妹妹鈕鈷祿芳寧。

    “七格格來了,快坐。春喜上茶。”

    與姐姐的端莊典雅不同,七格格是個大方開朗的性子,雖然出身權(quán)貴,卻不會傲氣凌人。繡瑜跟她還能說上幾句話。

    “格格打哪里來,外面可下雪了?”

    “正下著呢,從坤寧宮過來,姐姐忙著沒空理我�!狈紝幟摿送饷娴亩放�,跟繡瑜一起在炕上坐了,嘆道:“殘冬將過,這多半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雪了。往年這個時候,我該跟哥哥們?nèi)デf子上打獵賞雪吃鍋子了�!�

    繡瑜笑嘆:“這紫禁城什么都好,就是不比外面自在�!�

    見繡瑜贊同她的話,芳寧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以前在莊子里淘氣的事:“那冬日里的山林子里頭,乍一看鴉沒雀靜的,可實際上東西都在雪堆里頭藏著呢。帶上幾個擅長打獵的家下人,他們從那雪地上的爪印一看,就知道前面是山雞、野兔還是獐子。如果腳印的時辰尚短,我們就沿路追去,腳步要輕,那些畜生耳朵可靈著呢!等發(fā)現(xiàn)那獵物了……”

    即使在現(xiàn)代,打獵也是有錢人的專利。何況這些宮女太監(jiān)都是少年進(jìn)宮勞作,幾曾見識過這樣的場面?滿屋子的人都聽得屏息凝神,只有芳寧洪亮的聲音在屋子里飄蕩。

    繡瑜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臉龐,不禁可惜又疑惑。這樣好的一個姑娘今后也要關(guān)進(jìn)這紫禁城了�?墒氢o鈷祿家已經(jīng)出了一個皇后,芳寧只怕連個嬪位都得不了,進(jìn)宮又有什么意義呢?可若不是為了這個,皇后何必正月里就招妹妹進(jìn)宮?

    繡瑜晚間躺在床上,還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她一直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腦海里殘留的清史片段多是來自康熙朝后期九龍奪嫡時的內(nèi)容,跟現(xiàn)在的事情根本對不上。

    忽而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沙沙聲,好些人正大步踏雪而來。在寂靜的深夜里,那腳步聲聽著莫名叫人心慌!宮門已經(jīng)落鎖,這個時候再有人來,只怕是出了大事!繡瑜翻身坐起來,果然就見小桂子連滾帶爬地進(jìn)來:“小主,請快點往坤寧宮去吧。皇后娘娘病危了�!�

    多年之后,繡瑜再回想起康熙十七年的這個二月,依舊覺得線索紛繁復(fù)雜,千頭萬緒,整個紫禁城亂成一鍋粥。

    鈕鈷祿氏在二月初八晚上突發(fā)急病。病因倒也簡單:她身體虛弱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又遇到年關(guān)和太皇太后的生日操勞了許久,一個不小心感染上風(fēng)寒,高燒不退。

    中醫(yī)最怕的就是突發(fā)高熱,這個年代是沒有什么快速退燒藥的,全靠自己的免疫力硬扛。而鈕鈷祿氏的身體顯然已經(jīng)扛不住了。她身上的熱度退下去一兩日,又很快升起來,反反復(fù)復(fù)拖到二月二十四,為她醫(yī)治的太醫(yī)們已經(jīng)集體脫冠請罪了。

    康熙坐在坤寧宮的西暖閣里,怔怔地一言不發(fā),他突然想到元后生太子難產(chǎn)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守在西暖閣里,聽太醫(yī)奏報說娘娘去了。不過四年,這場景就又要重演了嗎?

    他突然站起身來,直沖沖地就要往東暖閣里闖。梁九功帶著滿宮宮女太監(jiān)跪在他面前:“使不得呀,皇上,您龍體要緊。”佟貴妃也帶著所有妃嬪跪下來力勸。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天爺似乎還嫌這宮里不夠亂,一個小太監(jiān)匆匆來報:“稟萬歲爺,多爾濟(jì)府上連夜傳來消息,說十阿哥感染風(fēng)寒,只怕……不好了。”

    康熙還未來得及回話,繡瑜下意識去看跪在不遠(yuǎn)處的榮嬪,卻見她兩眼一翻,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第11章

    德貴人?!

    康熙十七年二月,紫禁城上空的陰云不斷積蓄,終于到了二月二十六,好像連天空也無法再承受這樣壓抑的氣氛。于是辰時四刻,一道閃電劈過天空,將這醞釀了大半個月的濕氣化作一場瓢潑大雨。

    “啊——”繡瑜被雷聲驚醒,抱著頭從床上坐起來。

    “小主,怎么了?”春喜忙過來瞧她:“您臉色好差,奴婢去請?zhí)t(yī)。”

    繡瑜覺著胃里冷冰冰的隱隱作痛,還是搖頭:“過兩天吧�,F(xiàn)在已經(jīng)夠亂了。你去小廚房要一碗魚片粥我吃了就是�!�

    不多時竹月端了粥進(jìn)來,并用銀葵花盒裝了四樣佐粥的小菜。繡瑜說:“你們也吃點吧,非常時期就別拘禮了�!贝合埠椭裨戮透�?zhèn)罪,在腳踏上坐了,主仆三人一起用膳。

    小廚房備的幾道菜都是按繡瑜的口味來的,尤其是那道火腿熏豬肚,一向是她點餐必備的�?山裉焖龏A了幾片拌在粥里,才吃了一口就皺著眉頭吐了出來:“別吃了,這豬肚沒弄干凈,全是味兒�!�

    春喜跟竹月面面相覷,這道菜她們也是跟著繡瑜吃慣了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啊。

    “那奴婢撤下去叫他們重做�!�

    “算了。我喝點粥就是�!痹S是心里煩躁的緣故,繡瑜吃什么都覺得味道怪怪的,只夾了幾片酸筍吃著還清爽。春喜怕她噎著了,正要去端茶,卻聽得外面長街上云板連叩四聲,正是報喪的點數(shù)!屋內(nèi)主仆三人俱驚。門外有人回道:“皇后娘娘薨了�!�

    繡瑜只覺得胸口煩悶,一股子燥熱順著喉嚨往上涌,她突然俯下身,“哇”地一下把剛吃的東西吐了個干凈。

    “小主!”

    “沒事,”繡瑜扶著春喜的手坐起來:“幫我更衣,我要去送送皇后娘娘�!扁o鈷祿氏對她,終歸是有恩的。她這一去,佟貴妃只怕要掌權(quán)了,繡瑜估計再難過以前讀書寫字?jǐn)]貓的清閑生活了。

    大行皇后的靈柩在坤寧宮停靈三日,諸嬪妃公主、宗親福晉皆入宮哭靈,至未末方回。

    繡瑜在靈前跪了一天,只覺得膝蓋僵硬,腰酸腿軟。春喜扶著她出來,卻正好撞上郭絡(luò)羅常在一行人。郭絡(luò)羅常在靠在宮女身上站得穩(wěn)穩(wěn)的,譏笑道:“喲,這不是對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的烏雅常在嗎?怎么才跪了一天就不耐煩了?”

    她身后幾個低等宮嬪都垂頭暗笑,通貴人那拉氏更是明嘲道:“聽說宮女子進(jìn)宮,都是從這跪拜禮開始練起的時候,烏雅常在該比咱們強(qiáng)才是,怎么就這個樣子了呢?”

    一群跳梁小丑,繡瑜無心在皇后靈前跟她們爭執(zhí),不軟不硬地回了幾句話就避開了。

    然而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尤其是在這人多眼雜的時候。頭七這日,儀式持續(xù)到酉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繡瑜走到坤寧宮的漢白玉石階前,只覺得腿腳打顫,下不去臺階。幸好有人從旁扶了她一把,卻是一個穿素服的中年婦人。

    “妾身常在烏雅氏,多謝福晉�!崩C瑜不認(rèn)得她,只能略福身道謝。

    那婦人生得一張鵝蛋臉,五官溫和秀麗,笑著沖她點頭:“妾身裕親王福晉西魯特氏,常在跪久了,得當(dāng)心才是。”

    裕親王福晉在親貴圈里是出了名的賢良溫和,從不看人下菜碟。繡瑜跟她聊了兩句,也覺得名不虛傳。西魯特氏閑話道:“太妃上次從宮里回來也跟妾身提起常在,聽說常在養(yǎng)了只黑白花貓……”她話未說完,卻見佟貴妃領(lǐng)著眾宗親福晉出來了,二人忙上前行禮請安,恭送她的鑾駕離開。

    繡瑜本來就不舒服,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不禁打顫。她下意識伸手去扶那漢白玉欄桿,眼見要抓到了,突然有人從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啊……”繡瑜身體驟然失去平衡,臉朝下往那石階上摔去�!爱�(dāng)心!”西魯特氏正好站在她身邊,下意識地身子一側(cè)想要擋住她,卻沒料到這一推力度極大。西魯特氏蹬蹬退了兩步,一腳踩空摔下石階。

    “呀——”周圍響起驚呼聲,繡瑜被她一擋,雖然沒有摔下臺階,卻也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繡瑜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宿舍樓里。同寢四個女生都已經(jīng)決定好了畢業(yè)之后的去向,正閑得發(fā)慌。梁冰正按住W敲擊空格,操控她的小蘿莉滿屏幕亂飛。瀟瀟又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5S。沈悅是某知名文學(xué)城的忠實讀者,又抱著手機(jī)在床上嗷嗷叫。這時窗外狂風(fēng)大作,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宿管大媽的聲音響徹走廊:“姑娘們,出來收衣服了。”

    大媽一口吳儂軟語,繡瑜一直覺得她像是在喊“姑娘們出來接客了”,然后同樓的姑娘們陸續(xù)抱著盆子籃子出去接客了,繡瑜也下了床。三個懶鬼聽見動靜探出頭來:“瑜兒,幫個忙�!彼缓靡粋人扛著簍子上了樓,然后發(fā)現(xiàn)一件衣服被風(fēng)吹到了旁邊的樹枝上。她掂著腳探出身子去勾,忽的一下,她意識到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接下來……她就會失去平衡,從欄桿內(nèi)側(cè)翻過去!繡瑜瞳孔驟然放大,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如記憶里一般掉下樓,等了很久卻沒有墜落失重的感覺。

    一睜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茫茫霧氣之中,幾步開外站著一個梳著華麗的兩把頭,穿著明黃旗裝的女人,沖她緩緩開口:“保護(hù)好孩子們。切記,切記!不要讓胤祚吃外面的東西。溫憲從小怕熱,不要讓她跟著太后去避暑山莊。不要太過心疼小十二,早早地給她種痘。”

    繡瑜聽不懂她的話,卻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正要走過去一問究竟。那個女人卻飛快地沖她行了個大禮:“拜托了�!本拖г陟F中。

    繡瑜一眨眼又回到了墜樓那一瞬間,她看著地面上的東西驟然放大,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耳邊卻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繡瑜!瑜兒!”

    繡瑜再睜眼,就只看見炕桌上明晃晃的燭火。旁邊居然是康熙,他竟然大半夜的守在自己床邊。

    繡瑜來不及說話就被他一把摟在懷里,用力之猛讓她肩膀發(fā)疼。繡瑜心神一動,果然就聽他說:“你有孕了,剛剛一個月。瑜兒,你知道朕有多高興嗎?這是這一個月以來朕聽過的唯一的好消息�!�

    康熙少年登基,一向冷靜自持,儀態(tài)端方。繡瑜從來沒看見過他這樣情緒外露的樣子,嘮嘮叨叨的竟像個得了新玩具的孩子。這樣想著,繡瑜心情略有好轉(zhuǎn),輕聲問:“皇上,裕親王福晉怎么樣了?”

    “皇嫂受了傷,但沒大礙。朕已經(jīng)安排御醫(yī)去為她診治了。已經(jīng)有人指證通貴人從背后推你。多事之秋,那拉氏竟敢渾水摸魚謀害皇嗣,實在可惡!”

    繡瑜聽了不由皺起眉頭,要說害她,當(dāng)然是近期跟她有矛盾的通貴人等人最可疑。但是要說謀害皇嗣,她懷孕才一個月,自己都不知道。那拉氏區(qū)區(qū)一個貴人,哪有那本事去探知延禧宮的消息?

    不過不管是誰,這次謀劃已經(jīng)落空,反倒引起了康熙和孝莊的警惕,倒還幫了她一把。果然,康熙安撫似的拍著她的背:“皇瑪嬤得知此事,已經(jīng)下旨晉你為貴人,還賜下一個嬤嬤,專門為你調(diào)養(yǎng)身體。你只管寬心靜養(yǎng),坤寧宮那邊不用再去了�!�

    “奴婢還是想去送一送皇后娘娘�!�

    “你有此心便足矣�!笨滴跷兆∷氖郑骸百t寧若知你有孕,必定跟朕一樣高興。除夕夜那晚,若不是你把朕趕回坤寧宮,豈不是更叫她抱憾終身�!笨滴跽f到這里,不由露出幾分唏噓之色:“朕當(dāng)日還許過她,將你腹中之子,交由她撫養(yǎng)。怎知……不提了。你晉了貴人,朕給你想了個封號,你看可好?”

    封號什么的,繡瑜原不在意,只是配合他擺出一副好奇的樣子,任由康熙在她的手心里一筆一筆地劃著。雙人,十目,一心,湊成一個……繡瑜猛地坐起來,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心看。

    康熙還頗為得意的樣子:“怎么樣?心誠曰德,品善曰德,福曰德。這個德字雖然不算新巧,意思卻好�!�

    作者有話要說:

    清朝后宮妃子“貴淑賢德”四妃的說法,除了貴妃、皇貴妃一般沒有封號。只要皇帝高興,他可以把任何一個字,賜給任何一個位份的妃子。

    第12章

    后續(xù)

    慈寧宮里,太皇太后坐在炕上閉目養(yǎng)神,面前的奶茶冒出騰騰的熱氣,襯托得她的表情越發(fā)平靜祥和,唯有手指間飛快轉(zhuǎn)動的念珠顯示她此刻心情并不平靜。

    蘇麻喇姑送走了康熙,進(jìn)來在她耳邊輕輕回稟:“主子,萬歲爺回乾清宮了。您也覺得是那拉氏推了德貴人嗎?”

    “呵,”太皇太后輕笑出聲,緩緩睜開一雙透亮的眼睛:“哀家竟不知那幾個答應(yīng)常在什么時候變得這樣俠肝義膽,為了給素不相識的烏雅氏出頭,竟然敢指證一位育有皇子的貴人!”

    “那您為何同意皇上處罰那拉小主呢?生母降級去封,這有損九阿哥的體面啊。”

    太皇太后嘆道:“是不是她做的不要緊,可是皇帝信了。哀家越是阻攔,皇帝心里越不痛快,日積月累下來,連帶九阿哥也被厭棄。反倒不如讓他痛痛快快罰了那拉氏,免得遷怒哀家的重孫兒�!�

    蘇麻了然,說到底那拉氏也好,烏雅氏也罷,在太皇太后眼里都不算什么。太皇太后不幫親也不幫理,她只護(hù)著皇室血脈。可惜康熙今年已經(jīng)二十六歲,膝下活著的皇子才四個,年過六歲真正站住了的,更是只有惠嬪的五阿哥保清。

    太皇太后想著不由重重嘆了口氣,撥弄著手上的佛珠,眼神放空似乎回憶起了往事:“哀家年輕的時候,親眼看著太宗皇帝南征北戰(zhàn)。打江山的人,哪個手上能不沾血呢?如今年紀(jì)大了,有時候竟也信起因果報應(yīng)來了。福臨、玄燁都子嗣不豐,哀家只怕,真應(yīng)了那些南蠻子的詛咒。當(dāng)年多鐸在揚州、嘉定(注1)做的那些事就應(yīng)到這上頭來了!”

    “怎么會?那是多爾袞一派的人造的孽,況且多鐸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年,又被奪了爵位,怎么能算到萬歲爺頭上?”

    “但愿如此,是哀家多慮了。”話雖如此,太皇太后的表情卻依然凝重,好半晌才說:“今年的中元節(jié),請寶華殿的法師、坤寧宮的薩滿一起做場大法事吧。”

    “烏雅氏這胎一定要生下來。佟佳家的人不是要把那尊白犀角雕彌勒佛像進(jìn)獻(xiàn)給哀家嗎?收下�!�

    蘇麻不禁皺了皺眉頭,犀牛數(shù)量稀少難以獵殺,白犀牛角更是彌足珍貴,而且據(jù)說有安神、驅(qū)邪的功效,是皇宮里也找不出三件的寶貝。佟家在后宮無主的時候,以賀壽為名向太皇太后獻(xiàn)上這么貴重的珍寶,多少有點替佟貴妃上位花買路錢的意思了。蘇麻不由疑惑:“您前兩天不是說不收嗎?”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國不可一日無君,同樣,這后宮也不可一日無主。遲早的事,哀家就抬舉她一回,就算全了康妃的面子�!�

    “嘩啦——”上好的哥窯青花童子戲蓮茶具被人猛地從桌子上掃下來,宜嬪郭絡(luò)羅氏柳眉倒豎,杏眼圓瞪,喝道:“讓她滾。本宮不想見她!”

    這個“滾”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妹妹郭絡(luò)羅常在,所以屋里的一眾宮女都噤若寒蟬,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唯有她的陪嫁侍女翠兒匆匆從外面進(jìn)來,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娘,小心隔墻有耳。”說著沖旁邊一個小宮女罵道:“不中用的東西!竟然失手打碎了娘娘最愛的茶具,還不快收拾了滾下去!”

    宜嬪這才稍稍壓住了心里的怒氣,跟翠兒來到內(nèi)間,低聲耳語。

    “皇上發(fā)落了通貴人,褫奪封號,降為答應(yīng)�!�

    “唔,謝天謝地。”宜嬪驚魂未定地?fù)嶂乜�,一顆心終于當(dāng)回肚子里。

    太皇太后這次卻看走了眼,這事還真是通貴人做的,但不是因為她膽子大本事高,而是因為她又蠢又倒霉。通貴人跟惠嬪一樣出身滿洲大族那拉氏,可惜她時運不濟(jì),被惠嬪搶在前頭生了皇子�?滴鹾髮m一向沒有同出一族的兩個女子同為一宮主位的先例。于是九阿哥都四歲了,她還是個貴人,眼見奴才出身的烏雅氏都比她得寵,她如何能甘心?

    宜嬪不過略略挑撥了兩句,又故意提醒她皇后去了,烏雅氏沒了靠山。她果然就迫不及待地要找繡瑜麻煩。

    原本通貴人想的不過是趁天色暗了臺階上人又多,推繡瑜一把,讓她在眾人面前摔倒出個洋相罷了。以她的位份、資歷、兒子,繡瑜就算猜到是她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宜嬪打的差不多也是這個主意,只是更高明隱蔽些�?墒菦]想到繡瑜居然有了身孕。

    宜嬪本來正在為自己的一石二鳥之計感到得意。結(jié)果通貴人胡亂攀咬一通,說當(dāng)時還有好幾個宮嬪站在她身邊,像郭絡(luò)羅常在平日里也對繡瑜頗多怨言,說不定是她們做的也未可知。

    宜嬪這才知道自家的蠢妹妹居然也在大庭廣眾之下諷刺過烏雅氏,這下真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她只能一邊跪下來請罪,一邊用眼神暗示幾個平日里多得她照顧的低階宮嬪,把屎盆子扣到了通貴人頭上,這才算把翊坤宮給撕擼干凈了。

    翠兒嘆道:“那拉答應(yīng)也算是好命,這樣大的罪名,皇上到底沒把她怎么的�!�

    “她那是傻人有傻福�!币藡孱H為不忿地冷冷一笑。如果不是有個兒子,通貴人墳頭上的草只怕都可以藏兔子了!可偏偏這個蠢女人就能生下兒子,還養(yǎng)到了四歲!

    “喵——”

    此刻長春宮里,繡瑜正坐在炕上用著一碗芝麻糊。奧利奧被放在離她足有一米遠(yuǎn)的地方,拿爪子撥弄著她給做的毛線球。

    奧利奧也是可憐,自從繡瑜揣上包子之后,以前幾乎被它標(biāo)記成自己地盤的暖閣,任憑它怎么撒嬌打滾都進(jìn)不來一個貓爪子。它幾次三番試圖強(qiáng)闖、偷跑,都被兩個嬤嬤火眼金睛地發(fā)現(xiàn)拎走了。

    今天是繡瑜實在饞貓饞得快要流口水了,薩嬤嬤才同意把洗得香噴噴的奧利奧放進(jìn)屋里玩一會兒。可是繡瑜不僅不能抱,春喜和竹月還擋在她前面,兩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隨時準(zhǔn)備攔貓救駕。

    這樣折騰下來,繡瑜就是有十分?jǐn)]貓的興致,也被減成負(fù)數(shù)了。

    那晚,康熙在她這里丟下一顆原子1彈之后,就心滿意足地拍拍龍臀回乾清宮了。德貴人!這三個字就像是一陣猛烈的風(fēng),把以前繡瑜腦子里那些曖昧的霧氣全都吹散。她終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東西,特喵的,那么有名的“惠宜德榮”,宮里一直沒有封號德的嬪妃!所以她這不是漫無目的的隨機(jī)穿越,而是穿到了歷史中已有的人物身上?

    再聯(lián)想到那晚夢里的那個女人,繡瑜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為什么會覺得她眼熟。雖然大霧擋住了臉,但是聽聲音,看身形,那分明就是另一個她自己�;蛘哒f,那就是歷史上的孝恭仁皇后,德妃烏雅氏!

    這就好比一個小透明、十八線演員誠惶誠恐地被選中參演一部投資十幾億的大制作,本來準(zhǔn)備好了安靜地扮演路人甲,進(jìn)了組卻發(fā)現(xiàn)自己拿的是女一號的劇本!

    繡瑜足足緩了兩天才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后就開始琢磨德妃的托夢這個事情。這就好比玩一個游戲,因為她到了第一次懷孕這個節(jié)點,就觸發(fā)了特殊劇情。

    可是德妃現(xiàn)身提醒她保護(hù)自己的孩子,卻只云山霧罩地說了四句話,沒有前因后果,沒有發(fā)展經(jīng)過,結(jié)局妥妥BE。而且偏偏漏掉了最重要的兩個人物:她的第一個孩子四阿哥,和傳說中最受她寵愛的小兒子十四。

    是天機(jī)不可泄露,還是另有隱情?

    繡瑜百思不得其解,更是有點哭笑不得。這波金手指開得雞肋無比�。〉洛疵馓呖此�,胤祚聽名字還能知道是個皇子,可溫憲是誰��?小十二是男是女��?名字跟娃都對不上號,要怎么保護(hù)啊?

    現(xiàn)在她好比在玩一個闖關(guān)游戲,被人提前劇透了“在第十關(guān)你會遇到食人鱷魚,記得提前拿到帶血的牛肉喂飽它”,“在第十二關(guān)會有斷頭的亡靈騎士,你可以去東邊的山上幫他們找到頭”�?上F(xiàn)在正站在第一關(guān)封鎖的石門前,對著鐵鎖欲哭無淚。

    不過繡瑜有個優(yōu)點,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樂觀主義的鴕鳥精神。船到橋頭自然直,娃到有了自然知。有那功夫操心幾個細(xì)胞,不如多想想她肚子里的小四。

    連她這個歷史白癡都知道,這個娃跟他娘的關(guān)系那可是相當(dāng)?shù)夭缓茫】磥淼拇_如此,因為繡瑜懷著他才三個月就已經(jīng)很想打未來雍正爺?shù)钠ü闪恕?br />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攝政王多爾袞的弟弟,多鐸在攻陷揚州、嘉定等城市后,實施了屠城。史稱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有漢族書生因此編造歌謠詛咒滿清統(tǒng)治者。

    注釋2: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生前被封為康妃

    注釋3:清世祖福臨,太皇太后的獨子,康熙的父親。玄燁,康熙的名字。

    第13章

    孕

    清宮里有個老令,說如果婦人懷孕之后突然改了口味,那是因為肚子里的孩子喜歡吃某種東西。

    繡瑜覺得那她家小四將來一定是個嘴叼的。她原本在吃這方面素來沒有什么忌口的,什么好吃吃什么。以至于損友曾經(jīng)用一副對聯(lián)形容她,上聯(lián):魯蘇粵川浙閩湘徽無一不愛。下聯(lián):煎炒烹炸悶溜熬燉樣樣都來。橫批:吃遍天下。

    可是自從有了這孩子,她就再也吃不下豬羊牛。雞鴨老不得,肥不得,火候過不得。帶味兒的不吃,不新鮮的不吃,油炸的不吃,腌菜涼菜不吃,后來連豬油都吃不得了。

    更尷尬的是,她用的還是長春宮榮嬪的小廚房。十阿哥還病著,榮嬪整日里抄經(jīng)書、撿佛豆、吃長齋,急得幾乎快要走火入魔。繡瑜在這個時候懷孕本來就戳了她的肺管子,哪里還好意思多生事端。

    于是她把份例里的肉大半都賞了后殿里伺候的人,撿那豆腐、王瓜、竹筍、青菜芽兒炒了吃,還算對胃口。一個月下來,長春宮后殿的奴才都吃得油光滿面,她倒瘦了些。終于被康熙看出不對勁,差點發(fā)作了長春宮小廚房。

    繡瑜好說歹說終于攔了下來:“榮主子正在為十阿哥的事情擔(dān)憂,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都是做額娘的,奴婢怎么能在這個時候上去給她添堵?”

    康熙這才罷了,只是撥了兩個廚娘到長春宮,專門供她使喚。三月份春回大地,關(guān)外的河流土地全部解凍之后,盛京牧場送了大量的細(xì)鱗魚、鱖魚、哲羅魚進(jìn)京,肉質(zhì)細(xì)膩鮮美。那鄭廚娘是簡親王府獻(xiàn)上來的,煲湯的手藝一絕。小廚房做了豆腐魚湯上來,倒合了繡瑜和四爺?shù)奈缚凇?br />
    叫了那鄭廚娘來一問,廚娘說:“取一斤大小的鮮魚,去皮切段,加上天穹、白芷、天麻等藥材,再加香菇、菌絨提香,置于甕中,提前一天用小火爐子煨著,一直煮到魚肉全部融進(jìn)湯里。再在豆腐上戳幾十個小眼,用魚湯煨上一個時辰便可。”

    繡瑜聽得驚嘆不已,飲食問題終于解決,她開始有心情吃瓜看戲了。

    說來她這次懷孕的時機(jī)真是恰到好處。鈕鈷祿賢寧一死,宮里的勢力馬上重新洗牌。短短兩個月,姜忠旺手下的七個副總管就有三個莫名其妙地或生病或被罰,位置換了人來坐。

    繡瑜懷著龍?zhí)�,不少人算計著要拿她�?dāng)?shù)蹲邮�。三月底花房送來的一盆梔子花,香氣濃郁刺鼻,叫人聞久了頭暈。春喜當(dāng)即就說要找太醫(yī)來看看,被繡瑜攔了:“花房的管事太監(jiān)何生福是鈕鈷祿家的人�!�

    皇后雖去,鈕鈷祿家卻犯不著來害她,反倒是有人借刀殺人的可能性更大。為她診脈的徐太醫(yī)和顧太醫(yī)都是康熙的人,一旦他們查出丁點兒不妥,何生福的腦袋立刻就要搬家。繡瑜就吩咐:“先搬到庫房里去,叫純嬤嬤去看看�!�

    她身邊兩個嬤嬤,一個是孝莊賜下來的薩嬤嬤,為人精明強(qiáng)干,可惜沒太把她這個德貴人放在眼里,是個不干幾事不開口的佛爺。

    純嬤嬤是內(nèi)務(wù)府挑出來的。貴人按例應(yīng)該有四個宮女,兩個太監(jiān)伺候。那天姜忠旺帶了人來讓繡瑜挑選,其實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春喜一眼就看見純嬤嬤頭上那朵杜鵑絨花,看手藝,正是出自儲秀宮掌事蘭嬤嬤之手——這是她們和烏雅家約好的標(biāo)記。

    繡瑜就挑了純嬤嬤和兩個小宮女夏喬、秋月,并一個小太監(jiān)小全子,除了夏喬是新進(jìn)宮的,其余全部都是烏雅家的人。繡瑜每個人賞了個十兩的銀錠子,兩個嬤嬤賞了二十兩,留了個心眼先叫竹月教他們規(guī)矩,準(zhǔn)備等孩子五個月了,再叫他們上來伺候。

    晚飯時分,純嬤嬤就進(jìn)來給繡瑜請了安,低聲說:“奴婢聞了聞,那花葉子上灑了芝香草的汁液,芝香草本來無毒,但是它會使梔子花的香味更加濃郁,對旁人無害,但是孕婦對氣味敏感,可能會頭暈不適�!�

    “果不出我所料,這手段既不隱蔽,下的藥也不厲害,擺明了等著咱們來查。我若是個膽小的,只怕立馬鬧到皇上那里,砍了何生福的腦袋,既給她們的人騰了地方,又可叫我擔(dān)心受怕不得安枕�!�

    純嬤嬤嘴角露出一點笑容,贊許地看著她:“小主果然聰慧,可要奴婢暗中查探一番?”

    “不必了。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就跟那貓戲弄老鼠似的,叫你提心吊膽,活生生地把身子折騰垮了。”繡瑜不緊不慢地享用著鄭廚娘做的竹筍鰣魚湯:“打鐵還需自身硬,只要我足不出戶,吃好睡好胎氣穩(wěn)固,她們就是有千般手段也沒有用武之地。你悄悄地把那盆花退給何生福,后面的事咱們就不管了�!�

    何生福在宮里待了三十多年,雖然是個奴才,但鼠有鼠道,查起來只怕比她們還要快些。純嬤嬤心悅誠服地領(lǐng)命而去。

    春意一直在旁邊聽著,不由笑道:“小主果然是要做額娘的人了,想事情也周全了許多�!�

    繡瑜摸著自己還未太顯懷的肚子微微一笑。不是她過分自信,而是這宮里針對孕婦的手段其實遠(yuǎn)沒有宮斗寫的那么玄幻,什么無色無味的西域奇毒啦,什么吃下去會讓嬰兒變成白癡的藥啦,要是這種玩意兒都能進(jìn)宮,皇帝豈不是成了紙糊的?更別提麝香、紅花這種小孩子都知道是打胎的玩意兒了。

    宮里對付懷有龍?zhí)サ腻鷭遄畛R姷姆椒�,是各種花式摔跤,像繡瑜上次被推倒,榮嬪早產(chǎn)是因為踩到青苔滑倒,還有被貓撲倒,晚上回宮路上發(fā)現(xiàn)一只老鼠嚇得摔倒等等。于是繡瑜從坤寧宮回來之后就直接“臥床靜養(yǎng)”了。

    其次是在飲食、安胎藥中添加各種無毒但是相克的東西。這招對付不受關(guān)注的小常在之類的最管用,但是繡瑜現(xiàn)在上有孝莊、康熙罩著,旁邊有榮嬪這個生過六個孩子的老狐貍擔(dān)著,下面還有尚家烏雅家的人暗中護(hù)著,只怕元后再世,也找不到空子。

    再次就是心理戰(zhàn),言語上各種擠兌,毒不死你嚇?biāo)滥�。比如繡瑜這次懷孕,僖嬪端嬪等人來看她的時候,就曾“不經(jīng)意”地暗示,一個說:“我聽說喜歡吃肉的多半是個阿哥,妹妹你愛吃素,這就……”一個說:“我聽說這長春宮風(fēng)水不好,陰氣太重。榮姐姐和張貴人生了8個孩子,就活下來……哎喲瞧我這嘴,該打該打�!�

    康熙的兒子活下來的太少,懷孕的妃子越發(fā)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點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緊張半天。這些話一般愚昧迷信、重男輕女的深宮婦人聽了,心里難免惶恐害怕,糾結(jié)得睡不著覺也是有的�?墒抢C瑜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二十多年,即使穿越了也不會相信什么陰氣陽氣的鬼話,而且又被劇透了孩子的性別。

    于是端嬪和僖嬪說書似的講了一大通,她就在旁邊咔咔咔地啃著金絲貢棗,全當(dāng)聽相聲了。端嬪起先以為她故作鎮(zhèn)定,還在心里冷笑:讓你裝。等到繡瑜吐出來的棗核都快堆滿一個白瓷描金小碟,她才變了臉色。特么的,你把姑奶奶當(dāng)成說書解悶的了嗎?黑著臉終止了話題,拖著僖嬪就走。

    最后一種法子,就是在衣服、器物這些東西上做手腳了。這些東西都是內(nèi)務(wù)府管著,要把手伸進(jìn)內(nèi)務(wù)府,至少得是貴妃七嬪這個等級的人才行了,這些人雖然暫時被孝莊震懾住,卻難保不會鋌而走險。繡瑜自懷孕以后,就停了所有香料,衣服床品茶具擺設(shè)全部都用舊的,而且不送到浣衣局,就在長春宮后院井里打水洗。只有兩個麼麼和春喜竹月能夠進(jìn)到內(nèi)室服侍。宮女太監(jiān)兩人一組當(dāng)差,不許單獨行動,任何人沒有純麼麼的允許不得離開宮門。

    這般嚴(yán)陣以待之下,果然過了三個月都平安無事。繡瑜每天吃好喝好,養(yǎng)得白白胖胖。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宮宴的時候,太皇太后見了她都忍不住夸獎:“德貴人有福氣,這胎養(yǎng)得極好,定能生個身子強(qiáng)壯的阿哥�!庇致犝f繡瑜每頓飯能吃一整條魚,更是笑得牙眼不見:“好好好,能吃是福。蘇麻你記著,哀家這里的魚分一半到長春宮去�!�

    繡瑜趕緊推辭,可在場的妃子們看她的眼神還是酸了幾分。這時,底下常在答應(yīng)們坐的那一桌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喧嘩,繡瑜聽到好些人在喊郭絡(luò)羅常在的名字。果然就聽宮女匆匆來報:“老祖宗,郭絡(luò)羅常在多吃了幾塊點心,如今吐得厲害呢!”

    吐得厲害?眾人心里一驚,不約而同地朝下面看去。繡瑜卻盯緊了宜嬪,只見她臉上掛著驚喜的笑容,卻下意識地把手帕捏做一團(tuán)。

    第14章

    上眼藥

    承乾宮正殿,明間中央的黃底纏枝寶相花大缸里盛著滿滿的冰塊,絲絲縷縷的白氣冒出,使得屋子里的溫度涼爽宜人。佟貴妃坐在臨窗大炕上,靠著大紅織金引枕,單手扶著額角閉目養(yǎng)神。旁邊兩個小宮女手中羅扇輕搖。

    佟佳氏還是覺得熱得慌,那股子煩躁像是烈火在她心里熊熊燃燒。烏雅氏有孕,過個端午的功夫,郭絡(luò)羅氏也有了,她恨不得撕了宜嬪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鈕鈷祿氏去了,后位不可能一直空懸�?靹t明年,慢則后年,皇上肯定要大封六宮。她對后位志在必得,可都是皇后,元后的日子可比鈕鈷祿氏好過了無數(shù)倍。還不是因為她有寵有子?

    宜嬪家世好又年輕得寵,遲早會生下皇子。如果她妹妹的皇子再養(yǎng)在她膝下,郭絡(luò)羅氏手握兩個皇子,就是得封貴妃都沒什么稀罕的。過了喪期,鈕鈷祿氏的妹妹也要進(jìn)宮,少說也是個妃位。到時候她這個沒孩子的皇后只怕還要看她們的臉色了!

    佟貴妃越想越氣,抓起桌上的茶盅擲在地上。“嘩啦”一聲,周圍的宮女都惶恐地跪下請罪。謹(jǐn)兒叫退了屋里的宮女,輕輕跪下來給她捶腿:“娘娘息怒,您若是想要個皇子,眼前不就有個現(xiàn)成的嗎?”

    “你是說烏雅氏的孩子?本宮養(yǎng)一個包衣奴才的孩子又有何用?”

    謹(jǐn)兒見她態(tài)度已經(jīng)不如幾個月前那么強(qiáng)硬,心下大定,笑道:“恕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如今有太子爺在,其他皇子血統(tǒng)再高貴又有何用呢?何況生母出身卑賤,小阿哥日后就只能一門心思地孝順娘娘您�!�

    佟貴妃心里一動,可不是這個道理嗎?如今儲位已定,她又不用靠兒子封后,養(yǎng)子跟她一條心可比什么都要緊。

    “況且奴婢聽說民間有個法子,叫借旺氣。說的就是這鄉(xiāng)紳人家的主母,如果有未生養(yǎng)的,就去那子嗣眾多的人家抱一個男孩子養(yǎng)在身邊,久而久之自己就染上那孩子的旺氣,也能誕下男嗣了�!�

    “果真?”佟貴妃這下是真的心動了,這些年為了求子,她早已拜完了滿天神佛,喝了不知道多少苦藥汁子。抱養(yǎng)孩子這法子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她當(dāng)即站了起來,有些激動地在屋子里徘徊,盤算著該怎么跟康熙開口。

    謹(jǐn)兒提醒她:“娘娘,要不要奴婢準(zhǔn)備點東西,咱們?nèi)ラL春宮看看烏雅氏?”

    “看她做什么?這事豈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你去小廚房瞧瞧百合蓮子湯做好了沒有。盛夏酷暑,萬歲爺忙于政務(wù)十分辛苦,本宮也該去問候一下�!�

    長春宮里,繡瑜也在和春喜白嬤嬤盤算著孩子的事。她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嬪位以上就可以自己撫養(yǎng)孩子的規(guī)矩是康熙朝后期才有的。

    滿族祖先生活在苦寒之地,那里自然條件惡劣,物資稀缺。他們認(rèn)為只有身體強(qiáng)壯、意志堅定的孩子才配活下來,享受稀缺的生存資源。而生母親自撫養(yǎng)孩子,難免嬌縱溺愛太過。為了避免皇子長于婦人之手,難當(dāng)大任。努1爾哈赤立下規(guī)矩,后宮妃嬪生了皇子不得自己撫養(yǎng)。

    純嬤嬤總結(jié)道:“所以啊,榮主子生的大阿哥承瑞是元后娘娘撫養(yǎng)的。元后的承祜阿哥是太皇太后撫養(yǎng)的。惠主子的三阿哥承慶就養(yǎng)在榮主子膝下,可惜都……”

    繡瑜聽得目瞪口呆,這是有多直男癌才會覺得自己的后宮姐妹一家親,連孩子都可以換著養(yǎng)啊?尤其是庶長子之于嫡妻,說是眼中釘、肉中刺都不為過,居然還讓元后來撫養(yǎng)承瑞?

    感情這些共用一個丈夫的女人,平日里互相爭風(fēng)吃醋,同時又撫養(yǎng)著爭寵對象的孩子?難怪康熙的兒子養(yǎng)不活。

    春喜等人也是一副欲言猶止的表情。純嬤嬤苦笑:“萬歲爺也覺得不妥,可這都是祖宗規(guī)矩,改不得。三阿哥去了以后,萬歲爺就下旨把阿哥格格們都送到兆祥所,由乳母嬤嬤們照料,結(jié)果還是不成。后來干脆送出宮去,才算好那么一些�!�

    于是繡瑜拿指甲輕輕叩著炕桌,靜靜思索。元后都沒親自撫養(yǎng)長子,就算康熙敢為她破例,她也不敢接受。那么小四是一定要給人的了。

    她頭一個想到的當(dāng)然是歷史上四阿哥的養(yǎng)母佟佳氏。對比榮嬪惠嬪她們,繡瑜突然覺得佟貴妃是個相當(dāng)不錯的人選。首先,她位份高有實力保護(hù)年幼的孩子在宮里活下來。其次,她沒有孩子,將來也不會有。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繡瑜記得康熙的三個皇后好像都不長命,小四還有回到她身邊的機(jī)會。

    當(dāng)然,壞處也很明顯。歷史上四阿哥跟生母關(guān)系鬧得這么僵,要說沒有這位孝懿仁皇后的功勞,繡瑜打死也不信。

    可惜孩子給誰養(yǎng)這事,她插不上話,只能靜觀其變。

    幾日后午間,竹月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了繡瑜要的帽緞回來,憤憤不平地噘著嘴把托盤往桌上一放。春喜不由皺眉,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怎么回事?在主子屋里還發(fā)起脾氣來了?”

    “我還不是為小主不值,如今外頭人人都傳佟貴妃向皇上請了旨,要抱養(yǎng)小主肚子里的孩子呢!”

    “傻丫頭,沒她也有旁人,這有什么可氣的?”

    竹月稍微拔高了嗓音:“宮里膝下空虛的主位娘娘抱養(yǎng)孩子本來是平常事,可人家至少知道先送點東西,時不時過來瞧瞧,說兩句軟和話。她倒好,不聲不響地就跟皇上請了旨,完全沒把小主放在眼里。咱們小主好歹也是小阿哥的生母�。 �

    繡瑜早醒了,掀了簾子笑道:“竹月這是怎么了,莫不是跟你春喜姐姐搶果子吃,惱了?”

    “小主醒了�!眱扇粟s緊過來服侍繡瑜起床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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