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什么好準備的?”繡瑜隨意掃了一眼自己身上半新不舊的淡藍色宮裝:“這身就挺好。”她說著拿了個繡了一半的寶藍色大鵬展翅的荷包出來,一邊穿針引線,一邊感嘆著:“宮女都是十一二歲進宮。我走的那年,晉安剛學會跑,還經(jīng)常摔跤。如今也有十三年未見了。”
都有力氣揍人了,想來應該長成一個健壯的大小伙子了吧。繡瑜對著光檢查了一下剛繡上去的大鵬翅膀,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開始把原主的家人,當做真正的親人來思念著。
竹月在一旁給她劈線,聞言疑惑地噘了嘴:“小主既然掛念二爺,何不向皇上求情?皇貴妃不也……”
說到皇貴妃,繡瑜不禁笑得有些幸災樂禍:“樹的影,人的名。佟佳氏出了熊孩子,壞了全族的名聲,皇貴妃當然著急了。晉安頂多是意氣用事了些,打的是佟佳氏的人,護的也是佟佳氏的人,佟國綱就是想給兒子出氣都沒理由。我著什么急?”
“這可真是左手打右手,有苦說不出�!敝裨乱矘妨耍D而憂心道:“可夫人昨兒來,哭得傷心�;噬嫌忠恢笨壑敳环牛谌烁罄慰刹皇莻人待的地方…….”
“皇上真正惱的是鄂倫岱,扣著晉安不過是因為單關著鄂倫岱,會讓佟佳氏更難堪罷了�!崩C瑜倒是很想得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更何況,他也十五歲了,動手之前就該想到怎么承擔后果。他若不懂這個道理,跟鄂倫岱又有什么分別?”
竹月這才心服口服。
過了半個時辰,康熙來了,坐在炕上看了會兒書,又用了一盞人參雞湯,再拉著繡瑜對弈。繡瑜于棋道上沒什么天賦,跟高手對決,下得頗有些吃力,每落一子都要思考很長時間。
康熙見她真有跟自己下一晚上棋的架勢,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朕說嗎?”
“有啊,”繡瑜從善如流地丟了棋子,抬眼嗔道,“皇上可還欠九格格一個名字�!�
康熙咳了一聲,端起茶杯:“最近事忙,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改日再議。還有其他的嗎?”
“還有就是六阿哥了,”繡瑜嘆道,“小六這一年身子不如以往強健。臣妾在想,他雖然還未進學,但是可否讓他下晌先跟著哥哥們練習武藝,不必太過精深,只圖個強身健體�!�
說到胤祚,康熙不由嚴肅了幾分:“有道理,朕準了。聽聞神醫(yī)華佗當年編創(chuàng)‘五禽戲’,勤加練習可以延年益壽,只是這功夫已然失傳。興許民間還流傳有些許殘章,朕明兒就加派人手去尋�!�
康熙說完再次發(fā)現(xiàn)自己被帶跑偏了,終于忍不住直接開口:“好像你對你弟弟的事漠不關心似的?是他先對鄂倫岱動的手,要真論起來,錯可是在他。”
“皇上這是考臣妾嗎?”繡瑜拿手撥弄著棋子,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小孩子打架,對錯有什么要緊?誰先動的手也不要緊�!�
“要緊的是,怎么教育孩子,讓他們知道下次不能再犯�!�
康熙這才露出笑容,湊近了說:“瑜兒果然聰慧,不知計將安出?”
“皇上知道胤祚淘氣的時候,臣妾是怎么對付的嗎?”繡瑜故作神秘地湊到他耳邊:“小孩子愛逞威風,實際上都是心虛的,嚇一嚇,就老實了�!�
此刻,宗人府大牢里,晉安跟鄂倫岱兩個新結的冤家,隔著幾根木頭柱子大眼瞪小眼。
法海有心科舉出仕,鄂倫岱卻專門沖著他拿筆寫字的右手招呼。晉安一時義憤填膺,帶著幾個看不過眼的同窗,給了這孫子一頓好打,結果陪著他一起被關進了宗人府大牢�?墒撬缓蠡�,如果不是知道法海會左手書,他弄死這混賬的心都有。
不過聽著隔壁鄂倫岱憤怒的咒罵,晉安還是心慌了一瞬間。說到底鄂倫岱出身不凡,自己卻沒他那么硬的背景。這可是宗人府大牢,關過蘇克薩哈、鰲拜的地方,有幾個人敢說自己能全須全尾地走出去?
鄂倫岱享用著佟佳氏派人打點的美食,還沖他耀武揚威。但是很快,鄂倫岱就得意不起來了。他們兩個被單獨提出來,押到了更深處的密牢里。精鐵鑄造的大門重重合上,牢房里漆黑一片,連盞燈也沒有。
鄂倫岱下意識就要發(fā)脾氣�!伴]嘴!你來看!”晉安示意他到門口來。鄂倫岱不太愿意跟他看不起的仇人挨這么近,但還是被那鐵窗上唯一的光源吸引,只得屈尊降貴湊了過去。
這一看,他不由嚇了一跳。門外巡邏的竟然是一身重鎧的玄甲騎兵,這可是皇帝的親衛(wèi),通過重重比試挑選出來的精銳力量,不惜屈才過來看守他們,這是要完蛋的節(jié)奏�。《鮽愥愤@才有自己闖了大禍的認識。
果然,下一頓飯送來的成了難以下咽的白面饅頭,倒給是點了一盞燈。鄂倫岱幾時吃過這樣的東西,當即就掀了碗,送飯的獄卒卻趁此機會塞了一張紙條給晉安。
晚上睡覺時,晉安借著微弱的火光偷偷看了,差點為長姐的缺德主意笑出聲來。他合了紙條,裝模作樣地嘆道:“唉,你見多識廣,可知道當年皇上捉拿了鰲拜,關在宗人府里,聽說看守他的就是玄甲騎兵。不知是真是假,你我打架本是小事,但是你萬萬不該選在剛建成的國子監(jiān)門口,唉,這可倒了大霉了。”
“那又怎樣?”鄂倫岱還不是后來那個“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勇士,聲音明顯慌亂許多,“如果不是你,大爺我會落到這個地步嗎?”
“死到臨頭再說這些有什么用?”晉安繼續(xù)擺出一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樣子,推心置腹地說:“反正我賤命一條,也沒什么牽掛的。只可惜前年養(yǎng)的鴿子,眼見就能飛了。再有就是我對西城萬紫樓的小桃姑娘欽慕已久,可惜不知是哪個天殺的訂下了她,還未能一親芳澤。哦,還有……”
黑暗里,鄂倫岱的眼神逐漸變得驚恐,特么的,不提他還忘了,萬紫樓的小桃可不就是他包下來的嗎?花了二千多兩銀子,還沒來得及上手呢!還有家里的母親,他的鴿子、蛐蛐……那么多牽掛的東西,他怎么就昏了頭非要親自去收拾法海?
鄂倫岱輾轉難眠,身邊又有個絮絮叨叨的晉安。他出了一身冷汗,傷口上滾了鹽,疼得要死,只能瞪著眼睛過了一晚上。
那天得了繡瑜的妙計,康熙想到的當然不止是教育表弟這么幼稚的事情,他在意的是勛貴子弟驕橫無度,草菅人命的現(xiàn)象近來逐漸泛濫。不如就拿鄂倫岱開刀,好生震懾一下京中肆意妄為的勛貴子弟。故而康熙擺足了一副嚴懲不貸,絕不姑息的樣子。
“刺字發(fā)配兩千里?”佟夫人聽了下人從裕親王口中打聽來的結果,立馬雙眼一翻暈過去。
整個公府亂成一團,沒有人注意到躲在窗邊偷聽的賀華。
法海得知消息沉默了好長時間,他從來沒有一刻這么恨佟夫人,恨佟家。從多年前因為誤聽了一句話被佟夫人害死的賀姨娘,到最近跟佟夫人進了一趟宮就莫名其妙丟了性命的堂姐。他寒窗十幾年出人頭地的希望,和唯一的朋友。
佟家奪走了他的一切,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法海飛快地研磨裁紙,左手執(zhí)筆飛快地在紙條上寫下蠅頭大小的字跡,用蠟丸裹了兩張紙條交給目瞪口呆的賀華:“頭一張,送到烏雅家。第二張,務必親自送到鈕祜祿府,溫僖貴妃的親哥哥法碦公爵手上�!�
第43章
康熙狠狠地恐嚇了不省心的表弟一番,
這場鬧劇最終以佟國綱進宮向康熙請罪告終。
佟國綱雖然在家務事上扯不清,但在他畢竟是屹立朝堂二十年不倒的重臣貴戚,
素來能體察康熙的心意。他前往南書房求情,
卻只字不提寬恕求饒的話,
反而把鄂倫岱從小到大干的混賬事一一數(shù)來,說到動情之處,
老淚縱橫:“這孽子素來不忠不孝,枉顧法紀,
辜負圣恩。還請皇上不要念及親戚之情,下旨誅殺他吧!”
這招欲擒故縱之計,順利地起了作用�?滴跻娋司死洗蟮哪昙o,胡子頭發(fā)都半白了,
還為了兒子操心煩憂,
心底掠過一絲不忍。又覺得鄂倫岱的惡行只是個人行為,好竹也難免出歹筍嘛!佟佳氏一族總體還是明理懂事的,沒讓朕失望。
康熙就把繡瑜的恐嚇之計說成是自己的主意,
和盤托出:“朕也只是想教訓教訓他,同時也堵住那些漢人書生的嘴罷了。如今年節(jié)將近,他受的教訓也夠了,朕自有分寸�!�
佟國綱心下大定,
當即感激涕零,叩謝皇恩。
當天晚上,
宮里就傳皇貴妃和德妃聯(lián)袂前往乾清宮,為自己家人求情�;噬系诙炀蛡飨率ブ迹�
敲了鄂倫岱五十棍子,放回家去。雷聲大雨點小地把這件事蓋過去了。
落在宮外的人眼里,兩家雖然落了臉面,但是皇貴妃、德妃深得皇上信任,這枕頭風的威力似乎不小。當官的,誰沒有個倒霉被皇帝盯上的時候呢?誰不想多條出路呢?故而這個年節(jié)佟佳氏府上趨炎附勢的人不減反增,烏雅家那不大的宅子更是連落腳的地方都快沒有了。
這就是康熙心軟護短之計了。
晉安陪著鄂倫岱倒了一回霉。德妃兩個兒子都得皇上喜歡,那些行刑的太監(jiān)哪敢真下重手,反而圍著他噓寒問暖,一口一個爺?shù)亟兄�。晉安知道,這又是得姐姐庇護了。姐姐一個弱女子帶著幾個幼小的孩子在宮里生存本來就不易,還要為宮外的家人操心。他這才有些后悔自己沖動的行為。
回到家,整日里看到那些上門送禮拉關系的小官、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親戚,還有看中姐姐的恩寵又瞧不起烏雅家的出身、拼命想把庶女侄女說給他的那些夫人們,晉安煩不勝煩。
可他父親武威和大哥源勝卻十分享受這種被人追捧簇擁的感覺,每日里笑容滿面,老爺架子擺得高高的。
加之母親催婚催得急,晉安遂產(chǎn)生了棄文從武,往外頭闖蕩一番的想法。在除夕家宴上一提,卻遭到了幾乎全家人的反對,烏雅武威直接否決:“不行!你想通過武職出仕,過兩年直接求娘娘給你謀個藍翎侍衛(wèi)的值缺也就是了,若是皇上高興了直接進宮做三等侍衛(wèi)也是有的。娘娘跟皇上撒撒嬌的功夫,就什么都有了,何必費那個勁?”
晉安難得跟父親拍了桌子:“娘娘,什么都是娘娘!我的仕途,妹妹的前程,全家的身份,都指望著娘娘!長姐在家十二年,沒享過什么福,好容易熬到如今,你們還想拖累她一輩子嗎?”
“這話說的.......”源勝正要開口,卻被媳婦西林覺羅氏狠狠地掐了一下胳膊,死死拽住了。
“胡言亂語!娘娘是我女兒,父母賜的骨血性命,她照料家里也是應該的!”
晉安冷笑:“女子出嫁從夫,姐姐早就是皇家的人了。咱們是什么?皇家奴才!”
“你!孽子,跪下!”武威被他戳破心病,氣得順手抄了旁邊的手杖,掄圓了往他身上打。
“住手!”烏雅太太撲過來護住了兒子,沖武威喝道:“你就知道拿兒子出氣!連我一塊打死好了!打死了我們娘兒倆,看你怎么跟娘娘交代!”
源勝家的兩個孩子被婆子抱下去了。繡珍嚇得拽著大嫂的衣角不放。這個年烏雅家注定過得雞飛狗跳。
大年初四,法海好容易得以出門,在兩人常去的一間茶樓見了臉上帶著可疑青痕的好友,將自己如何偶遇那苗疆之人,如何將消息傳遞出去等事和盤托出。
逆來順受的小白兔變成了會咬人的野狼,晉安聽得目瞪口呆:“那你自己怎么辦?你也姓佟佳啊!”
“怕什么?若是小事自然有我阿瑪頂著,再怎么削爵降職,也連累不到我這個無權無職的人。若是殺頭流放的大事,有這么多人陪葬也值了!”
晉安聽得嘆氣:“何苦來著�!钡乱阎链耍庾R到這事的重點是佟家從那苗疆之人手上搞到了什么東西?用在了何人身上?
若只是普通的無名之輩犯不上費這么大功夫,與佟家敵對的朝廷重臣及其家人最近好像都健健康康,吃嘛嘛香。
“不太可能是用在朝廷上�!狈êu頭總結,深諳內宅斗爭的他首先想到:“這樣陰毒又上不得臺面的法子,很像是后宅婦人用的法子�!�
天底下斗得最厲害的,當然是皇帝的后宅!晉安一驚,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多年未見的長姐:“你說會不會......”
正月里不能動針線,繡瑜就想著先給幾個孩子量下尺寸,預備著做春衫。平日里穿得厚瞧不出來,胤祚去年量的模子,竟然短出一大截來。竹月拿著袖口長了半指的布料上來給她看,繡瑜笑了一回,又忍不住憂心忡忡:“這孩子自從上回生病以來,竟然像轉了性子似的,開始挑嘴不吃東西了。又恰好趕上抽條長個子,看上去越發(fā)瘦了。真不知怎么辦才好�!�
竹月也無計可施,只能想法子叉開了話題。
這時,小桂子急匆匆地進來回道:“德主子,四阿哥從馬上摔下來了,皇上讓您趕緊往阿哥所去�!�
繡瑜趕緊丟了手上的東西,扶著竹月的手出門去:“好好的,怎么會從馬上摔下來呢?傷勢可嚴重?”
胤禛年紀小,騎馬都是由兩個諳達一前一后地護著,怎么會摔下來呢?
“四爺?shù)墓樽诱f,蒙古進貢了幾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來,說是什么西域來的品種,幾位阿哥看見了。大阿哥說這是以前的汗血寶馬,是勇士才能騎的。太子爺聽了也要騎,連三阿哥也挑一匹去,四阿哥見了就不肯再騎以前的小馬。誰知那馬性子野,跑得急了,四爺沒抓穩(wěn),就掉了下來。萬幸諳達們護得及時,沒有大礙,只是崴了腳受了些驚嚇罷了�!�
“六阿哥呢?六阿哥也在嗎?”
“六阿哥也想騎,嬤嬤們好容易勸住了。”
繡瑜這才哭笑不得地給事情定性為意外。小四屬于那種大腦過度發(fā)育,但是體育成績一般般的孩子。可小孩子自尊心強,當著小跟班老六的面,四哥哥怎么好意思騎一匹小馬呢?
康熙和皇貴妃的轎攆已經(jīng)停在阿哥所門口了,康熙正在引經(jīng)據(jù)典,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教育兒子愛惜身體,一味逞強是沒有好結果的。
當著養(yǎng)母弟弟的面被皇阿瑪訓斥,一直是個乖孩子的四阿哥已經(jīng)臉紅得像蒸熟的螃蟹殼。結果生母也一臉憂心地匆匆趕來了,螃蟹殼更是差點冒煙。
繡瑜和皇貴妃都想上去查看兒子的傷勢,但礙于彼此的存在,只能都乖乖地坐著,聽康熙長篇大論一個人唱獨角戲。
見哥哥挨訓,胤祚本來收斂了淘氣,乖乖站在一邊拿腳畫圈圈。結果沒多久額娘來了,感覺有了靠山的胤祚又站不住了,轉動著小腦袋,左顧右盼的,十分搶鏡。
有這么個存在感強烈的小六打岔,康熙也繃不住嚴肅臉,他咳了一聲,訓斥的話說不下去了�;寿F妃趕緊出來打圓場:“皇上說了這么久也該累了。已經(jīng)是晚膳的時間,不如就在這里擺起來,皇上帶著兩個孩子用膳�!�
康熙點頭應允,皇貴妃遂下令擺膳,更親自端菜擺盤。繡瑜見狀也褪了手上的指甲套,上前幫忙。
康熙叫了胤祚過去檢查功課,偶然抬頭一看,兩個兒子在側,妻妾相和,好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
白嬤嬤卻不著痕跡地扯了扯繡瑜的衣袖。繡瑜轉頭見她一臉慎重,于是借口凈手退了出來。白嬤嬤在她耳邊低語道:“佟七娘死了。”
繡瑜眉頭微皺,用膳時不由有些擔憂地看著胤禛帶笑的小臉。這孩子究竟隱瞞了什么?他還簪的行為到底跟佟七娘之死有沒有聯(lián)系?如果有,佟七娘之死會不會讓他愧疚難安?
繡瑜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把實情告訴胤禛�;氐接篮蛯m,她正要傳話出去,叫人查佟七娘家的狀況,卻被一個更大的消息打亂了陣腳。
“皇貴妃曾在四阿哥剛出生之際,抄了他的生辰八字傳出去,讓拈花寺的和尚算命�!�
繡瑜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白嬤嬤遂問道:“小主可要告訴皇上?”
繡瑜卻搖頭道:“泄露皇子生庚雖然是大罪,但是佟家深受皇上信賴,多半還是訓斥一番罷了。這個把柄不足以致命,咱們還是先握在手上,以觀后效。倒是這個能把如此隱秘的消息傳出來的人,比消息本身,更有價值。傳話出去,讓額娘來見我。”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兩天沒給你看文,你又放飛自我了。寶貝,你寫的是言情,來,跟我一起念:言——情——
作者:呵,自己X眼看人基,怪我咯?
第44章
因為胤祚表現(xiàn)出來的多動癥預兆,
康熙十分擔心這個孩子上學的時候,貪玩好動耐不住性子,
以致將來一事無成。
過分腦補一向是皇帝的通病,
繡瑜勸了幾次,
都被康熙以“慈母敗兒”的名義駁回去了。于是還在上學前班的小六提前被皇阿瑪布置了一堆家庭作業(yè)。每天花園里撩貓逗狗的身影不見了,換做書房里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的小人兒。
開春天氣暖了,
繡瑜索性讓內務府的工匠把東暖閣明間的木頭窗戶拆掉,鑲上三尺見方的玻璃片,
給了胤祚做書房。晚上則在屋子里燃起十來支明亮的紅油蠟燭,躍動的燭光照得屋子里亮如白晝。
繡瑜在窗外站了好一會,胤祚小手握筆寫得正專心。也許康熙是對的,這個年代的人受平均壽命所限,
虛歲五歲已然算是大孩子了,
她不能拿幼兒園大班孩子的標準來要求兒子。繡瑜就沒進去催他睡覺,只吩咐蘇嬤嬤:“夜里風涼,六阿哥再寫上半個時辰,
你們就催他睡覺�!�
蘇嬤嬤依她之言行事,胤祚卻咬著筆頭犯了難,皇阿瑪布置的每天三篇大字必須按時完成。可東華門內側的鷹房里最近新來了兩只海東青,最是兇猛厲害,
聽說雙翅張開足有桌子那么大。三哥叫了四哥五哥明兒下學看老鷹去,本來嫌他年紀小礙事,
虧得四哥五哥求情,好容易才哄得三哥同意捎上他。
如果字沒寫完,
額娘肯定不放他出門。
胤祚本來已經(jīng)睡在床上了,想到這里,又穿著寢衣坐起來,讓值夜的小太監(jiān)周旺兒避開嬤嬤們,悄悄在拔步床上擺了小桌,點了蠟燭,連夜趕功課。
隔日卻是個艷陽高照的二月天,又恰逢太皇太后精神好,興致勃勃地提議要找人打葉子牌。在場四個主子,皇太后和宜妃都是能上桌的,但是大公主卻要幫著老眼昏花的太皇太后看牌,免得叫小輩們算計了去,所以就成了三缺一。
皇太后就說:“那就叫了順懿太妃來,陪皇額娘玩上幾圈。”
宜妃眼珠子一轉,故意解了腰間的荷包,半真半假地抱怨:“哎喲,求太后娘娘疼疼臣妾吧!瞧瞧,前兒正月里才發(fā)的年俸銀子,順懿太妃一來沖它招招手,就又全改了姓,歸了她了。”
皇太后哭笑不得:“你個小氣東西,皇上還短了你的銀子使嗎?”
太皇太后被她小心眼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也跟著斤斤計較了起來,連連擺手說:“不許叫她,她手氣旺,元宵那日才贏了哀家的銀子去呢。叫個老實的,也讓咱們旺一把�!�
“那就惠......”
“哎呀,老實的可不好找。”皇太后正要開口,宜妃卻接過話頭,掰著手指數(shù)道:“惠姐姐、榮姐姐都是打慣了葉子牌的,佟姐姐病著。十阿哥還小,貴主肯定走不開。倒是德妹妹,素日里是個老實好欺負的,老祖宗,咱們就拉了她來打牌�!�
“哈哈,你個缺德鬼兒!好,就叫了德妃來。哀家也好久沒見六阿哥了,叫她把老六也帶來慈寧宮,與老五作伴�!�
見宜妃主動提起德妃,皇太后、大公主臉上的神色都是微微一變,蘇麻也有些為難的樣子。太皇太后說完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不對,就轉頭問蘇麻:“怎么了?德妃不能來嗎?”
蘇麻躬身回道:“娘娘,您忘了?早上永和宮才來人回說,六阿哥夜里寫字著了風寒。他病著,德主子哪里走得開呢?”
“六阿哥怎么又病了?不是上月才病過一回嗎?”太皇太后皺眉道。
她年紀大了,經(jīng)常人和事對不上號。皇太后剛想開口提醒她,上個月病的是五阿哥,太皇太后已經(jīng)接著繼續(xù)說:“除夕家宴上,哀家見著九格格的身子骨也不是太好,聽說也是常�?喜〉�。德妃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都生過三個孩子了,還不知道該怎么做額娘嗎?哀家當日心軟,許她自己養(yǎng)著六阿哥,倒縱了她這憊賴懈怠的毛病,壞了皇上的子嗣!”
她這話說得極重了。在場眾人忙跪下來,請她息怒。
皇太后說了幾句公道話:“皇額娘消消氣,都是她生的,德妃怎能不心疼六阿哥呢?要怪就怪那以前的通貴人,喪了良心的家伙,竟然對一個孩子下毒手,禍害了六阿哥的身子�!�
太皇太后的臉色這才緩和幾分。
大公主笑道:“孫女兒常常見著六弟,他身上大到衣衫小到鞋帽扇墜兒,都是出自德額娘的手藝。就連四弟也一樣。可見她真心疼愛孩子們。”
宜妃也跟著勸道:“老祖宗息怒啊。前兒德妹妹的弟弟在國子監(jiān)門口跟佟佳氏的鄂倫岱鬧了一場,她憂心掛念家人,一時照顧不周也是有的�!�
皇太后不由抬頭,不著痕跡地瞪了宜妃一眼。
果然太皇太后勃然大怒:“自古女子出嫁從夫,相夫教子才是宮妃的本分。她算一個,皇貴妃算一個,仗著皇帝的寵,把手伸到前朝事務中去了,還帶累了六阿哥。不成體統(tǒng)!”
“傳哀家懿旨......”
“皇額娘!”一向溫順的皇太后難得有些失禮地打斷了太皇太后的話。因為年紀相近,四五六三個阿哥常在一起玩耍,多是在阿哥所或永和宮,偶爾也來她的壽康宮。她一生無兒無女,到老才有這幾個孫兒承歡膝下,笑笑鬧鬧的讓寧靜的壽康宮也多了幾分顏色,她怎能不為他們打算?因而對宜妃這種沒事找事的行為,猶為不滿。
“德妃雖然有錯,但是老六還病著,您寬宏大量,不如等他好了之后再處置吧�!�
皇太后難得為誰開一次口。太皇太后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點頭應允,只派蘇麻去永和宮訓斥德妃一番。
繡瑜躲過一次無妄之災,送走蘇麻喇姑之后,已經(jīng)出了一身冷汗。小孩子生病,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太皇太后下旨責罰她是小事,如果讓有心人鉆了空子才是大事。
可小六這身子骨是怎么回事呢?只有一次抓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這宮里越是體弱的孩子,越是容易受害。一來湯藥補藥不斷,機會多。二來,挑身子差的孩子加害,也不容易漏馬腳。
可胤祚別的事沒有,就只是小孩子挑食不愛吃東西,所以免疫力不好。這沒病沒痛的,怎么治呢?
繡瑜正一籌莫展之際,竹月一臉慎重地進來稟報:“主子,溫僖貴妃來了�!�
芳寧?繡瑜不由愣住了。雖然孝昭皇后活著的時候,芳寧跟她有過一些交情�?山駮r不同往日,兩人同為一宮主位又都生有皇子,一個人尚嫌樹大招風,如果她們交好抱團就更有結為一黨的嫌疑了。故而芳寧進宮數(shù)年,從來沒在非公共場合跟繡瑜說過一句話,更別提上門拜訪了。
繡瑜不由慎重了許多,回到內室換了一套簇新的粉紫色杏花天影旗裝來:“快請�!�
“你如今倒真成了美人燈,風吹吹就倒了。唉!”得知弟弟生病,胤禛也放棄了今天的鷹房一日游計劃,到永和宮來探望他。
胤祚有些悶悶不樂。他已經(jīng)知道因為自己病了,太皇太后生了額娘好大的氣。如今見哥哥也不得玩樂,過來陪著他,胤祚心情更加低落。他望著碗里黑漆漆的藥汁,癟了癟嘴:“四哥,為什么我老是生��?我不想生病�!�
這話問得胤禛無言以對,只得摸了摸弟弟光禿禿的腦門:“那你更應該好好吃藥,聽嬤嬤們的話啊!”
“我聽話!可是......”胤祚突然紅著眼睛看他:“嬤嬤們說,在你出生之前,皇阿瑪沒了好多孩子。四哥,什么叫沒了?他們不聽話,不好好吃藥就會沒了嗎?”
胤禛早已懂得生死之事,聽聞弟弟此話頓覺不祥。他色厲內荏地喊:“胡說八道!下次再有人胡言亂語,你只管回了額娘,掌他們的嘴!”
他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是胤祚已經(jīng)從他的態(tài)度里隱隱感覺到,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額娘,見不到皇阿瑪、哥哥和妹妹了。
胤禛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也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就回阿哥所去。片刻,他又忍不住唾棄自己的膽小,鼓起勇氣端了旁邊的玉碗:“來,我喂你�!�
胤祚搖頭:“苦,我不喝�!�
生平頭一次做這伺候人的活計,對方居然不領情?胤禛磨牙道:“不是有蜜餞嗎?快,我端不動了!你還想不想我?guī)闳タ垂饭妨�?�?br />
嗚,四哥跟額娘果然是不一樣的!撒嬌也沒有人哄,胤祚只得不情不愿地湊過去喝了,苦得眉毛眼睛皺到了一起。
蘇嬤嬤剛挑起簾子進門,就見謹兒沖她做出“噓聲”的手勢,抬頭一看兄弟兩個,大的喂小的,小的聽大的話。蘇嬤嬤不由笑了,退到門邊等候。
胤祚閉著眼睛喝完一碗藥,趕忙伸手去抓桌上的蜜餞,又被胤禛捉住了手:“吃東西前先凈手!我看,你娶了福晉也記不��!”
蘇嬤嬤忙叫人遞了帕子進來。謹兒卻已經(jīng)搶先跪在腳踏上,給胤禛擦了手,順帶也服侍了胤祚。
蘇嬤嬤只得退到一邊,心里有幾分疑惑。
兄弟倆一人一個,不多時就將那盤蜜餞吃盡了。
謹兒又搶著叫蘇陪勝遞了茶壺進來,倒了一杯給胤禛:“阿哥吃了甜的,飲些茶水解膩�!�
胤禛看著茶杯里黃色的辛辣液體,不由皺眉:“都快入春了,怎么還備了姜茶?”
“娘娘說,近日天涼,叫阿哥多飲幾日再換�!�
聽得是養(yǎng)母的吩咐,胤禛就不再多言,端著杯子一飲而盡。
胤祚喝著永和宮備的牛乳茶,聽他們對話,突然好奇地說:“我也嘗嘗�!�
“你啊,見什么饞什么!”胤禛不以為意地叫謹兒倒茶。
謹兒卻突然變了臉色,捏著手帕稍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她磨磨蹭蹭地倒了一杯,端到胤祚床前,突然腳下一滑,朝旁邊倒去,茶水撒了一地。
“奴婢失禮了,兩位爺恕罪。這茶,這茶有些涼了,奴婢叫蘇培勝再煮一壺給六爺�!敝攦汗蛟诘厣�,悄悄抬頭打量胤禛的臉色,卻見旁邊蘇嬤嬤的眼神銳利如刀,看得她脖子后面一涼。
第45章
溫僖來了一趟,
云山霧罩地說了些皇貴妃近來身子不好,性情大變之類的話,
里里外外都是要她小心防范,
如有需要盡管派人到永壽宮找她的意思。
繡瑜不知她為何如此好心,
卻不得不鄭重其事。不等她細想,烏雅太太突然遞了牌子進宮,
傳來的消息更讓她心里一沉。
“佟佳氏的人用毒?還有可能送進了宮?”繡瑜更加疑惑,難道溫僖所謂的小心防范就是指這個?可她明明沒什么身體健康,
沒什么大礙�。�
等等!打壓一個人未必非得攻擊她本身,攻其軟肋也是一樣的效果。她瞬間想到了這一年來多災多難的小六。是了,她出生低微,胤禛不在身邊,
有今天的地位其實全靠康熙對小六的寵愛。
康熙后宮的女人一旦過了二十四歲,
沒人能夠再有產(chǎn)育,她今年卻將滿二十五,如果沒了胤祚.......
“來人,
傳蘇嬤嬤來�!�
蘇嬤嬤今天一直監(jiān)視著謹兒的一舉一動,除了倒茶那回也無甚破綻,但是她心里始終存了個疑影兒,見了繡瑜趕緊把自己的懷疑盡數(shù)吐出,
末了疑惑道:“也許是奴婢多心了,如果那杯水有問題,
皇貴妃沒必要害四阿哥�。 �
的確,以皇貴妃如今情形,
如果非要二選一的話,她就是毒死康熙,都不會害胤禛的。因為他們才是利益共同體。
“所以那杯水沒毒,但是必然有問題。謹兒還做了些什么?從她踏入永和宮起,做的事情全部給本宮一一道來。”
“她一直跟著四阿哥,服侍得很周到......奴婢出去看了六阿哥的晚膳,回來的時候,”蘇嬤嬤一一回憶著,突然臉色一變,驚恐地拔高了聲音:“回來的時候,謹兒給六阿哥擦了手�!�
繡瑜終于有種網(wǎng)中了大魚的感覺,一針見血地問:“可是跟四阿哥用的一樣的東西?”
“回娘娘,是一樣的。”蘇嬤嬤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四阿哥素來講究,總是在水里加入香料和藥材粉末凈手,而且那些東西向來是謹兒貼身帶著的�!�
香料和藥材,果真是掩蓋氣味的好東西�;寿F妃不會害胤禛,胤禛用著的東西,她們素來沒什么防備。藥下在凈手的水里,隨著糕點吃進去,之后謹兒立馬催促胤禛喝茶,卻不愿意分給胤祚。
大約是因為那茶里下的,不是毒藥,而是解藥。
繡瑜這一刻無比冷靜:“讓何太醫(yī)來,本宮要看六阿哥的脈案。”
小六斷斷續(xù)續(xù)病了有大半年。她一直沒有察覺,主要是先有通貴人投毒。她一直以為,歷史上的德妃口中那場胤祚“吃了外面的東西”導致的大劫已經(jīng)渡過。
可她記得,胤祚剛剛中毒之后那段時間,雖然傷了腸胃,但是卻沒有影響他的吃貨本色,還曾吃得積了食。他是后來漸漸的,開始變得不思飲食,最后身體虛弱的。
想來這就是那藥的作用了。不算強烈,但是下的時機恰到好處。三四歲的小孩,中過一次毒之后,漸漸身體虛弱,最后生病夭折。她和康熙再傷心,也只會把鍋扣到死了的通貴人身上,好一個神不知鬼不覺。
何太醫(yī)很快趕到,他進宮日久,自然知道六阿哥對德妃的重要性,對胤祚的脈案幾乎倒背如流:“微臣也覺得奇怪,以六阿哥當初所中朱砂分量,絕不至于如此。微臣第一次發(fā)覺六阿哥胃口不佳,是在那次從裕親王府喝酒回來。”
繡瑜馬上問:“去裕王府前一日,六阿哥在做什么?”
“六阿哥在......”蘇嬤嬤略一回想,驚呼道:“哎呀!那日四阿哥帶了個老鼠玩具來看六阿哥�!�
繡瑜此刻心中一點憤怒的感覺都沒有,只有無盡的冰冷和刻骨的仇恨。
“不要讓他吃外面的東西”,對原本的德妃來說,胤禛不也是外人嗎?
阿哥所里,謹兒這些日子一直惴惴不安,夜里做夢總是夢到蘇嬤嬤那個冷冰冰的眼神,然后驚醒坐起,把埋在地磚里的東西翻出來查看一番,卻再也不能安枕。
她從來沒有這么后悔過,自己當初怎么就黑了心竅,收了成貴人的財物,結果一家子仗著皇貴妃的勢,為非作歹的那些把柄全都落到人家手上了。成貴人是僖嬪安插在皇貴妃身邊的人,只是后來壞了事,不得皇貴妃信任,僖嬪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后來成貴人被挪到偏遠的宮室去住,僖嬪也死了,她還以為自己從此安全了。沒想到才隔了兩日,又有人拿著她家人給的標記上門,讓她想辦法把東西下到六阿哥身上。
她觀察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六阿哥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喜歡拿手抓點心吃,于是有了這個把藥下在凈手的水里的主意。
原本那人的主意是藥分成一年多的分量下,神不知鬼不覺�?墒侵攦簩嵲谑鞘懿涣诉@樣的日子了。她已經(jīng)年滿二十五,今年秋天就可以出宮了,如果錯過就又要等一年。她已經(jīng)想好,只要加快完成任務,救出家人,她就立馬拿著自己積攢的財物離開京城,隱姓埋名,富足一生。
沒想到六阿哥一次嘴饞問她要加了解藥的姜茶喝,差點叫她露了馬腳。謹兒惴惴不安地等了好些天,將那藥粉換了個隱秘的地方掩埋,連被德妃盤問時的說辭都預備好了,卻不見永和宮的動靜。她反而聽說,六阿哥身子越發(fā)不好,德妃到處求神拜佛吃起長齋,急得團團轉。
她再跟著四阿哥去了兩趟永和宮,用沒有加藥的水服侍六阿哥凈手,周圍的人似乎習以為常,一副毫無察覺的樣子。
謹兒不由又膽子大起來,這日她如愿把藥加在水中,胤祚如往常一樣去拿桌上的栗粉糕吃,糕點還未進嘴,蘇嬤嬤突然進來叫走了他和胤禛:“溫僖貴妃來了,娘娘讓兩位阿哥去給貴主請安�!�
謹兒心里突的一下,生出些不祥的預感,沒有跟著伺候,而是端了那盆水出去潑了。她剛走到梅樹下,卻遇到永和宮的小宮女夏香。夏香上來就要幫她端盆子:“哎呀,這種小事怎么能勞煩姐姐呢。讓我來吧!”
“不必了!你放手!”
“哎呀,姐姐別客氣�!�
兩人就這么僵持了一會,謹兒有些生氣:“你——”話音未落,她就感覺脖子后面一陣猛烈的鈍痛,然后迅速地失去了知覺。
“是什么?”繡瑜迫不及待地問。
從謹兒身上搜出來的小玉瓶,倒出來些褐色的粉末,粉末顆粒細而均勻,不像這個時代其他毒物,都是從植物、動物身上直接提取出來的,反而更像是經(jīng)過一定提純的東西。
何太醫(yī)已經(jīng)在稍間里擺弄了半個時辰,仍是搖頭道:“聞所未聞。不過臣敢斷定,這必定是那毒物!”
“為何?”
“娘娘請看!”何太醫(yī)用了個很笨的法子,將一塊剁碎了的紅燒肉放入水中,靜待片刻,再用茶匙挑了一丁點那褐色粉末,均勻地灑在上面。
令人驚奇的一幕發(fā)生了,那水面上漂浮的液體狀的油脂竟然逐漸凝結成灰色的沉淀物,一片一片像羽毛一樣,沉積在碗底。
“這——”蘇嬤嬤等人都驚訝地張大了嘴,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杯底的沉淀物,不由自主地問:“這是什么毒藥?”
繡瑜率先反映過來,這未必是毒藥,而是這種物質能夠跟油脂產(chǎn)生某種化學反應,生成不溶于水的沉淀物。就像可樂與牛奶混著喝,會產(chǎn)生碳酸鈣,從而影響消化引發(fā)胃病是一個道理。這個東西明顯更霸道,沉淀物不能及時排除,自然會影響胤祚的食欲,所以他開始漸漸不吃東西了。
何太醫(yī)用古代的語言解釋了這種現(xiàn)象:“微臣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但是很明顯,這東西跟食物混吃下去,會令食物變質。六阿哥相當于一直在吃變了質的肉,自然會令他肚腹不調,胃口漸差�!�
眾人都低了頭,不敢去看主位上德妃的表情。
一切水落石出,繡瑜心里這才燃起遲來的怒火。竟然借胤禛的手來害胤祚,佟佳氏,咱們不死不休!
“何太醫(yī)跟本宮去乾清宮面圣,竹月把三個孩子送到慈寧宮玩一會兒,白嬤嬤。”
“老奴在�!�
繡瑜指甲扣在炕桌上沁出血珠來,咬牙切齒地說:“審那賤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想虐小六了,每天都覺得自己是后媽。
基友:呵,別侮辱后媽,你是雪姨OK?
啊啊啊啊,虐的章節(jié)終于寫完了。我發(fā)誓后面不會再虐小六了,我是親媽,親媽,親媽。
第46章
胤禛驚慌不定地問:“皇祖母,
我也要在內宮留宿嗎?”他已經(jīng)年滿六歲,留宿壽康宮于禮不合�;尸旤N寧可違反宮規(guī)都不讓他回阿哥所,
皇額娘也沒有另派人來伺候他,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皇太后嘆息著摸了摸他的頭:“四阿哥不必多慮,
你皇阿瑪說了,讓你暫時在哀家這里住幾日,
不必急著去上學。”
幾日?連學都不用上?胤禛心里一沉,皇阿瑪最重學里的規(guī)矩,
進了學的阿哥們日日苦讀,每年只得五日假,分別是三節(jié)、萬壽和自己的生日,除此之外就是除夕都不得休息。
現(xiàn)在皇阿瑪竟然給他一次放了這么長的假,
很明顯是有事想要避著他了,
難道是他哪位額娘......
皇額娘孤孤單單,小六懵懵懂懂;不管是承乾宮出事,還是永和宮出事,
他都是唯一能求情的人了。胤禛想著,突然掀了被子,撒腿就跑。
“四阿哥!”蘇嬤嬤忙命人追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驅使著他,胤禛竟然冒著料峭的寒風,
一口氣從壽康宮,跑到了東一長街。長街上比鄰而居的兩座宮殿是他從小到大的家。
胤禛先經(jīng)過了燈火通明的永和宮,
往院里一張望,宮娥來來往往,
卻個個神色緊繃。門口備著全套的妃子儀仗,手持香爐、浮塵的太監(jiān)們個個躬身肅立,不聞一點兒聲音。
這么晚了,德額娘還要出門?
胤禛有些詫異,但德額娘在家他就放心了,于是又快步往承乾宮去。與永和宮相同的是,承乾宮也是一片燈火輝煌,但是氣氛卻是迥然不同。往日熟悉的宮娥們全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穿著墨綠色太監(jiān)服的粗壯內侍們,進出于每間宮房,翻箱倒柜的聲音不斷從房間里傳來。
這些奴才怎么這樣大膽!胤禛正要生氣,卻眼尖地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康熙的便轎,定睛一看,梁九宮正垂手站在正殿外不遠的地方。
皇阿瑪也在?那些奴才......就是皇阿瑪吩咐的了?
他這樣從慈寧宮跑出來,大人們肯定不會放他進去。胤禛猶豫了一會兒,毅然轉身,他知道后院墻上有個他淘氣挖的小洞......
與此同時,繡瑜放下手里的書,皺眉道:“四阿哥跑出來了?”
竹月低頭,腦門上全是汗:“奴婢無能。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
“糟糕,備轎,去承乾宮。”
承乾宮正殿。膝蓋與冰涼的地磚接觸,上面精細的雕花圖案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皇貴妃的心比這夜里的磚塊更涼,她還是把脊背挺得直直的,聲音繃得硬硬的:“臣妾沒做過,沒有就是沒有!”
康熙坐著正中央的寶座上,面色陰沉難辯,好半晌才說:“慎刑司的驚奇嬤嬤說,謹兒熬不過刑,已經(jīng)招了�!�
驚奇嬤嬤是內務府專門訓練的,拷問女眷太監(jiān)、宮闈密事的行刑人員。傳聞驚奇嬤嬤手里有一百零八道酷刑,號稱“竹筒倒豆子”,就是說落到她們手里的人,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們受命于皇家,一生不能離開宮禁,世代被帝王掌控,故而絕對忠誠可靠。
“賤婢害我!”皇貴妃凄然抬頭,“皇上也相信嗎?”
“朕不想信。但朕不得不相信。那藥名為‘化石粉’,是西南邊陲一帶的特產(chǎn),是苗人用來驅趕偷吃糧食的鼠類的。南疆距離京城千里之遙。”康熙說著停頓了一下,平復聲音里些微的哽咽。他心里的涼意一點兒都不比皇貴妃少。佟佳氏,他的舅家,至親的血脈,提拔的奴才,重用的臣子,卻在背地里干著這樣的陰司勾當,禍害他的兒子們。
“佟府兩個月前向一濫用毒物、草菅人命的神秘苗人支付了萬兩白銀,是為何意?那日你母親進宮帶給了你什么東西,你敢說不知?”康熙步步逼問,越問越是怒火中燒,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擲于地上。
“嘩啦”的響聲之后,皇貴妃臉色一片慘白,她早就一無所有,不過一個空架子沒了也就沒了。禍及家族是她最后的軟肋。
皇貴妃的語氣也不禁激動起來:“佟佳氏身沐皇恩數(shù)十載,怎會去暗害六阿哥?皇上你可以怪臣妾不賢,妒恨德妃。可六阿哥也是孝康皇后的親孫兒,同樣身負佟佳氏血脈......”
提及此事,康熙同樣心中大慟,想起了早逝的母親,如果孝康皇后在九泉之下看到這一幕,該是何等的心痛啊!他不由質問道:“你既知道,就不該采取把藥下在胤禛凈手的水里,這樣陰毒的法子。以兄害弟,六阿哥若果真受害,你讓胤禛日后如何自處?”
“臣妾......”皇貴妃跪直了身體,正要回話,卻聽得門外咚的一聲,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梁九功喊:“哎喲,四阿哥,您怎么在這兒?”
康熙與皇貴妃俱是一驚�?滴醮蟛叫兄灵T檻前,果然見胤禛跌坐在地上,垂著頭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是誰跟著四阿哥的?你們是怎么做事的?!”康熙下意識就朝梁九功等人發(fā)火,“還不快把四阿哥送回壽康宮�!�
“不!我不去!”胤禛突然掙開眾人的手,直直地跪在地上:“皇阿瑪,額娘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您與額娘夫妻十余載,一定是最了解她的了!求皇阿瑪明察!”說著重重地給他磕了幾個頭。
“你!”康熙一時語塞,看到游廊上繡瑜帶著宮女匆匆而來的身影時,更是一驚,呵斥道:“這是朕的事!你小小年紀不專心學業(yè),竟敢妄言君父之失!”
胤禛背對著繡瑜,面無懼色地抬頭直視康熙:“不知而言為妄言,我是額娘的兒子,我知額娘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皇貴妃方才聽聞康熙斥責胤禛,慌忙行至殿門前,卻得了他這樣一番擲地有聲的話,心里悔恨與憐惜交雜,滋味莫辯。抬頭又見德妃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神色復雜而僵硬,皇貴妃心里突然涌上一陣快意,德妃費盡心機扳倒了她又怎樣?
終有一日,德妃會發(fā)現(xiàn)皇帝永遠不屬于她一個人,兒子早已只認自己這個養(yǎng)母!到那時,她將一無所有!皇貴妃想到這里,臉上終于泛出一抹潤色,不著痕跡地地沖繡瑜抬了一下下巴。
胤禛順著眾人的目光回頭,生母纖秀的身影映入眼簾,他腦子里轟的一聲,好似一個雷把他劈成了兩半,剛才跟皇阿瑪正面爭辯的勇氣化作烏有。不管怎樣,六弟是因為他才受害的,路都走不好就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后、一向沒心沒肺快快活活的小六差點送了性命。而他,還在為兇手爭辯。德額娘應該恨死他了吧,再也不會有人給他做衣服、那樣細心地給他講道理了。
胤禛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垂了頭,身邊至親環(huán)繞,卻像只沒人要的小動物。
將皇貴妃與他截然不同的反應盡收眼底,繡瑜心里涌出一陣無盡的荒涼與憤怒,她差點冷笑出聲。胤禛此刻還沒有被跟紅踩白的宮廷權術所影響,只是個真性情的傻孩子罷了。她的傻兒子冒著觸怒皇父生母的危險給皇貴妃求情�;寿F妃的第一反應卻是向她耀武揚威。
康熙咳了一聲,有幾分埋怨:“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在永和宮靜候消息嗎?”他還沒有下定決心處置皇貴妃,生怕繡瑜跟他哭鬧不休,又怕她因剛才的話遷怒胤禛。
誰知,繡瑜緩步來到康熙面前,神色如常地給他行了禮,好像殿中站的不是自己的仇人、剛才聽的不是自己的親兒子給仇人求情的話似的。她臉上甚至帶了幾分柔和的笑,緩緩道來:“皇太后帶著幾個孩子在壽康宮玩,四阿哥一時不妨走迷了路。皇太后急得不得了,叫臣妾來尋�!�
她此話,大有將胤禛剛才之話一筆勾銷之意。
康熙頓時大為滿意地點頭,沖胤禛說:“聽到?jīng)]有,快隨你額娘回去。今后不要亂走了�!�
“我——”胤禛正因自己剛才的話內疚不已,自覺無顏面對生母,下意識就想回避。不等他開口,卻被繡瑜堅定不移地扶起來,拍拍袍子上的灰,牽住了手。那是一雙用玫瑰花汁子泡得很軟的手,指甲修建得整齊秀美,沒有帶指甲套所以顯得更加溫暖而鮮活,但是它牽著自己的力道,卻是堅韌而執(zhí)著的。
胤禛莫名覺得安心,懵懵懂懂地跟著往前走。
從此之后的許多年,遇到許多事,他都會想起這雙手,想起這樣一雙兼具溫柔與堅韌的手,想起那天額娘牽著他,回了阿哥所。
繡瑜讓他躺在床上,拿薄被子蓋了。吩咐人打水給他凈手凈臉。伺候的宮人快速地退了下去,讓他們母子倆獨處片刻。
胤禛左顧右盼,結結巴巴地開口:“六弟會沒事的,對嗎?”
繡瑜撫著他床頭上的小狗撲蝶流蘇結子,坦誠地搖頭:“額娘不知道�!闭f著滿是憂心地撫摸著他的頭:“你也大了,應該知道你六弟這個名字不好,額娘也不知道能不能護得住他�!�
胤禛若有所思地點頭,繡瑜坦誠的態(tài)度給了他很大的勇氣。胤禛終于把那日躲在衣柜里聽到的消息和盤托出,然后抓住她的胳膊,用渴望認同的眼神看著她問:“所以皇額娘不會害六弟的對嗎?人無信不立,她明明......”
“是君子無信不立。你說不知而言為妄言,可知其皮毛不知其根骨,一樣是妄言�!崩C瑜不由嘆息,從小生活在陰謀斗爭之中,胤禛原本不是個好騙的傻白甜,但是他對皇貴妃有感情,讓一個孩子相信自己的母親是壞人,的確是難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