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們商議到最后,居然是中軍沒有人坐鎮(zhèn)。
程鈞和蒼黎都要去前方,爭了幾句沒有結論。他把桌子一拍,說那就都去。反正哪里,都是前線。
沒有足夠的時間,黃金時間本來也只是幾個小時,之后必須考慮向主星撤離。蒼黎沒有再多花時間,布置完基本的防線和戰(zhàn)略,就該上戰(zhàn)場。
從北到南,從段家到程家,從將軍到階下囚,不變的是總要有人有勇往直前,持續(xù)作戰(zhàn)的勇氣,要當必毀的利刃,要劈開黑暗,透出一絲光。
程鈞在調試機甲時點來蒼黎的頻道,說他已經(jīng)通知了段淬珩,他們或將有援軍。
“程銳到底去哪了?”蒼黎如此反問。
“你不如當他死了�!彼�,“他又能去哪?”
然后是,戰(zhàn)斗。全然的戰(zhàn)斗。
程俟潼睜大了眼,被量子獸的利爪撕裂頭骨前,他的眼睛仍然死死黏在眼前的光屏上。
數(shù)字,無盡升騰的數(shù)字,和不斷消散的鏈接。
有人撈了他一把。
他回過頭。救他的人有一雙很銳利的眸子:“獸潮是持久戰(zhàn),注意躲避�!�
獸潮,聽說過一點,北方的事,掛得很遠,看過去有很多哭號,但握不住它。
可現(xiàn)在近在眼前。
他仍然站在原地,也或許只是不能移動,又喪失視覺,并僵入骨髓。眼前發(fā)著白光,直到被扔進急救站才堪堪回神。
剛剛那人有點眼熟。
但他已來不及想更多,他盯著自己的光腦,它上頭的數(shù)字仍在上升,飛速上升,他感覺那不是一串圖標,而是細細密密的繩子,人命攥成的繩子,勒住他的脖子,他快要不能呼吸。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新了,明天也更新吧。
第102章
97
在乎
【蒼黎只說:“集中注意力�!薄�
作者有話說:
Check
In
死到臨頭,當然有帶著家人頃刻撤退的,倒不如說如果所有人都堅守陣地,反而好笑。
總有人選擇逃往主星,但同樣,也有人選擇堅守。
南方已經(jīng)是一片煉獄,最南邊失落,程鈞和段淬珩的對話結束在前皇后簡單利落的南方概況里。
程鈞許久沒上戰(zhàn)場,回南方之后卻從未松懈訓練,深夜寂靜的訓練地和熱鬧的演練中,他總分神想起很多年前。
指揮課上蒼黎和他揮斥方遒,講當年高祖那一戰(zhàn),如果考慮現(xiàn)今的科技和裝備,又會有何不同。兩人看法截然相反,互不退讓,索性辯論。他潛心研究過,討論了很多細節(jié)與觀點,場下學生們配合著歡呼。眾人的鼓掌聲里,對面的人卻仍然平靜鎮(zhèn)定,說,多謝賜教。
明明爭論是贏了,蒼黎平和的眼神卻讓他感覺自己輸了。
當日的老教授課下嘆了口氣,拍蒼黎的肩膀,說守北境,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加油吧。
又看向他,淡淡道,年輕人有志向是好事。他覺得她有話要說,最終從北境退至主星,安享晚年的教授只是笑了笑,她從來嚴肅,這笑他沒有參悟透。
后來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思考,伴君如伴虎,承武帝不是好相與的人,程家要爭權,段粹瑛要過得好,零零碎碎考慮的事太多。守邊是戰(zhàn)爭,打天下是戰(zhàn)爭,奪權也是戰(zhàn)爭。他選擇了自己的戰(zhàn)役,然后處理傷亡。
他沒有后悔,程鈞不是會為自己的決定后悔的人,他從來買單離場,有野心得干脆,賭得利落。敢做要敢當。
多年后,軟禁蒼黎,也沒覺得自己贏了。而那人問他一句,你的武藝退步了嗎,他啞然,又覺得應當如此。
蒼黎就是這種人,不然又為何二十多年前要問,你真的要入宮嗎?
那時她北上,程鈞羨慕,甚至到了嫉妒的地步。但他同樣有他想要的東西,并為之努力,只是沒有得到。或許死不足惜,或許聲名狼籍,無所謂,他是這種人。
但回南方后教授未竟之語跨越時光般一下一下敲在他的骨頭上。斯人已逝,參不透的就成了永遠的懸念。
此時竟難得覺得爽快。
這爽快里夾雜著無盡的背景音。蒼黎指揮聲同步在戰(zhàn)場的每一個角落,整體的局勢十分不妙,獸潮綿延不絕,陣勢難料,數(shù)目未知,通訊在不斷被破壞,工程師小隊的語氣已從一開始的急促轉為此刻的麻木。
哪處又探不到信號,哪處已宣告迷失。
通訊斷裂在戰(zhàn)場上是多嚇人的事,他們都很清楚。
蒼黎聲音里沒什么波動,臨危不懼,大將風范,軟禁這么久也沒有折損她言語里的氣度。
而程鈞能做的是繼續(xù)向前開,鮮血濺上機甲,再被系統(tǒng)清理,尸體碎片量子獸殘骸飛速崩落,像一片片雪花,像埋葬段淬瑛之地的無盡黃沙,像皇宮里的柳絮。
他在又一次射中量子獸的核心后,抽空給段淬珩再度發(fā)去消息:恐怕支撐不了多久,快。
他冥冥之中有些預感,這時的暢快像回光返照,又像環(huán)顧荒謬的命運與他開的玩笑里,響起的終場音。
“星球上空大氣層狀況如何?”蒼黎在頻道里問負責救援的隊伍,“已經(jīng)撤退了多少平民?”
程鈞沒有心思去聽別人的死活,只在一片片的爆炸哭號和嘶啞麻木焦急無奈的聲音里持續(xù)往前攻。
他等對方交代完該做的,抽空打開他們的私人頻道,問她:“還能撤多少人?”
“如果還是目前的態(tài)勢,留給這顆星球的時間最多還有十二個小時。”蒼黎回復,“然后應當走不了了。若攻勢減弱,就不好說。但我們根本無法估量量子獸潮的兵力和部署,它們幾乎是有組織有規(guī)模地隨機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地方,又能連成一片,同步陣型和策略。我嘗試發(fā)出急訊,但信號不好,已經(jīng)無法跨星球傳送�!�
“你猜段淬珩多久能到?”
對面沒有回答。
他反倒是笑了:“不如我們來辯辯他是能趕上送死,還是能趕上給我們收尸�!�
蒼黎只說:“集中注意力�!�
程鈞已全然聯(lián)系不上,機甲全速前進中,段淬珩打開南邊衛(wèi)星圖,和蒼俊討論情況。
兵力,最壞的情況,蟲群下一步的打算。
人會因為承受太多人的精神而被壓垮嗎?歷史論英雄,講百姓們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將他們托舉,他們背著無盡的寄托,因而偉大,因而被鍍上無盡的光輝。
都是比喻,全是寄望,不盡的投射。
科技發(fā)展到現(xiàn)在,精神力卻實打實地成為可利用的資源,晶核甚至成為最終的武器。
蟲群若是呈南北包夾之勢,最終目的應該是把人類殘余的所有精銳集中到主星,再利用晶核一并銷毀。既然是這個目的,那就不能讓它們如愿。
態(tài)勢到這個地步,能用的辦法已經(jīng)很少。
但總歸要賭一把。
段淬珩有種微妙的感覺,就像是過去的十年里,某一日在某個凌晨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活著,兩手空空,天氣晴朗,皇家園林瑰麗而沉默。他抬頭低頭,都覺得無從下手。
但微妙的感覺只持續(xù)片刻,他扭過頭去,邊上是周子淵的臉,再抬頭向上,蒼俊的3D投影與他面對這面。往外看,星空一如既往地沉寂,仍然并不在乎人類的死活。
可它不在乎,他們都在乎。
作者有話說:
沒關系大家都很在乎
第103章
98
封鎖
【“簡直像……”他出聲,“在刻意控制死亡人數(shù)和出逃人數(shù)�!薄�
從北境出發(fā)前,段淬珩和余生討論過,醫(yī)生是該隨行主星,還是該留在北邊。
余生看向他,說這是什么值得討論的東西嗎?你現(xiàn)在有多穩(wěn)定,穩(wěn)定到可以保證自己不會哪個時候就開始發(fā)瘋?
段淬珩說你留在傷亡多的后方好歹能多救幾個人。
“讓他們晚死幾天?”余生如此作答,“廢話少說,你那個破計劃如果失敗了那我們都要死。早死晚死沒區(qū)別。如果成功了,你生死未卜,我延長幾分鐘讓你好好道個別,也算是我少有的同情心了�!�
他一直沒有好氣,談論生死也輕飄飄地直白得不可思議:“你覺得你要死了我要救周子淵嗎?”
“你問我��?”段淬珩笑,“他的命當然是他來決定。你的心情則是你來決定。你又不只是個醫(yī)生,你不還是個人?”
“我就不該對你有任何的同情�!庇嗌f,“去睡覺。”
他好好睡覺,整理思緒,和周子淵擁抱,感覺一切在很微妙地塌陷。
愛是什么托舉的力量,還是什么讓人心軟的力量?又或是會讓他瞻前顧后,沉默地看那個千鈞墜于其上的錨?周子淵沒必要,也沒有背負那么多,船錨選擇墜入海中,追尋逐浪而去的碎玉。
沒有答案。
葉留香問,南邊為什么這么奇怪?
同樣是他,面帶笑意,自如地撫摸手臂上的傷口,同樣問下去:“你想說什么?”
葉留香掐住了自己的喉嚨。他的聲音于是戛然而止,換成沉重的喘息與無法停住的掙扎。
如果他面前有鏡子,就能看到漲紅又漸漸變紫的臉。
到底還是松了手。
“怎么樣,想明白了嗎?”他笑意盈盈,眼里都是意趣。
死寂沉沉的北塞里,他立在上方,前面是一望無際的霞云和沙礫,恍惚間,竟然不知道他是倒掛在天空中,還是腳踏實地。
“簡直像……”他出聲,“在刻意控制死亡人數(shù)和出逃人數(shù)�!�
“哦?”他笑著,“那你覺得程鈞是劃在死亡人數(shù)里,還是逃到主星人數(shù)里?”
他很長時間沒有出聲,因為他拿起刀,在自己的手上亂劃。鮮血留在黃沙上,然后洇入深處,一切無痕。
只剩下兩個靈魂,占據(jù)一具尚有生理反應的軀體,斗爭解悶。
死亡是什么?*涼爽的夜晚,*窮愁泥殺人,還是*提攜玉龍為君死?
死亡什么都不是,是他眨眼時因艙內太干,太久未休息而流出的,不帶任何悲傷意味的生理眼淚。
程鈞問蒼黎,你還能撐多久?
對面人說你快到極限了,不要想太多。如果你開始傷春悲秋,那你就是在求饒了。
她基本不用這么重的詞,求饒,投降,或是放棄。
“撤走了多少人?”他說這話時導入的是公共頻道,但里面很安靜,只有電流聲和微茫的人聲,聽不出語氣,也聽不到什么未來。錯覺好像世界里只剩下沒有痛覺,不懂私心的量子獸,和他這樣的一切為了自己的人類。
哦,還有別的,尸體,殘骸,血,機械音。
“你要不要猜猜主星會不會亂?”還有對面的這個人。他真的想要和蒼黎為宿敵,而不是史書里,所謂的程顧之爭的那位顧皇后。
“我從來不猜這個。”蒼黎到底還是接了這句話。他不知道這是出于憐憫,心軟,還是無可奈何。
“你當然從來不猜,你要是稍微敏感些,也不會孤身一人來主星,落地就被我的人帶走�!�
他話說出來,對面人只是嘆了口氣,說,通訊又恢復了。
調頻,大量的數(shù)據(jù),人聲,和表情涌入。
程鈞的腦袋像要隨時隨地炸開煙花,但往前看,還是一片一片不見底的獸。
還能繼續(xù)。那就不是結束。
作者有話說:
三個星號分別來自海涅,杜甫和李賀。
來個短的,然后下章盡量結束這個同時間持續(xù)的蒙太奇,讓世界聚焦南邊。
第104章
99
他人
【也還真是,算準了,又看不起人類�!�
蒼俊的飛船一直沖在最前方。
他們飛行十五小時,最終堪堪到達。
“上方?jīng)]有封�!碧讲榈娜嘶貓�,“但通訊已經(jīng)穿不進去。”
“星球內部通訊呢?”段淬珩問,“如果我們進去,是否可以?”
他話到一半,看見蒼俊已經(jīng)召出自己的機甲,直墜云霄,向那個星球飛去。
沒必要問了。
程家駐星已是一片徹底的廢墟。
從高處往下看,一切都好似成了玩具。只是普普通通的3D游戲里,卡通化的怪獸和極致簡單線條的小機甲對戰(zhàn)而已。
他們很快連接進星球內部通訊,終于聽到機甲里人的聲音。
竟然正好撞上程鈞:“是我的錯覺,還是獸潮漸緩?”
他的聲音,莫名其妙,居然流露出那么一絲脆弱。段淬珩聽到,左手下意識抖了一下。
他不該是這樣的人,不應當聲音泛著沙啞和虛弱。
他該始終笑著,不知悔改,直到終局。
但很快,有人接話:“不是錯覺�!�
片刻后低沉的女聲補了一句:“有人來了。”
她似乎還沒說完,焦急的,期待的人聲傳進來:“媽,是我�!�
不是母親,不是蒼將軍,恍惚聽過去,是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孩無措地喊媽。
“蒼�。俊睂γ嫒顺雎暎霸鴣砹�?”
“蒼將軍,”段淬珩和周子淵幾乎一同出聲。
后者示意,段淬珩便說下去:“我是段淬珩,收到急報,前來支援�!�
“收了你的官腔。”程鈞的聲音終于帶上點力氣,“長話短說,這是場持久戰(zhàn)�!�
“不會太久了。”段淬珩回答,“馬上就會結束�,F(xiàn)在境況如何?”
“很差�!背题x回答,“通訊兵幾乎死絕,外部通訊徹底消失,內部通訊時好時壞。人還剩多少不好說�!�
蒼黎講得更詳細,也更鎮(zhèn)定,說疏散的百姓,都在一路北飛。云層上面的口子,時大時小。獸潮一場爆發(fā)后又是一場。根據(jù)之前聯(lián)絡尚未全面崩潰時候的數(shù)據(jù)來看,每一次收縮前,能運送出去一萬人。
一萬人,和這顆行星上的人比,杯水車薪。
“這只是這顆星球上的情況�!鄙n黎補了一句,“最南邊,瓊崖星,已經(jīng)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了�!�
“就像北塞�!倍未沌裉嫠a上這句話。
到底想做什么,北方難民往南,南方人向北撤退,人類殘余的大部分全在主星周圍。而自他進入南部領空起,晶核便炯炯發(fā)光,加速吸收溢散的所有能量。
進入這顆星后,余生的探測裝置便跟不上這般的指數(shù)型上漲,到極值后發(fā)出高頻報警聲。
他想起余生問他,你能承受精神力洪流的最高限度在哪里?
他說他不知道。
但,蟲群或許明白。所以用蟲群的計劃倒推即可。
余生說你瘋了,又說你這確實是個辦法。
“蒼將軍怎么看?”
“不能再耗了。”蒼黎干脆利落,“你的人來之后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受不了的要趕緊撤退。休整兵力,到主星準備最后的戰(zhàn)爭�!�
他在想,持久戰(zhàn)要持續(xù)多久,把一部分人送出,另一部分作為晶核的養(yǎng)料。
然后呢,收集完畢之后,利用他將人類精神力傾瀉而出,以人打人,達到毀滅?
真是一出好計劃。人類史就是戰(zhàn)爭史。如何起兵戈,如何自相殘殺,如何屠戮,如何復仇。于是終于有生物決定打一個響指,消滅一半人類,用這群人的力量,擊垮另一半。
還真是統(tǒng)陰兵。
也還真是,算準了,又看不起人類。
她在流暢又短小精悍的分析里,突兀問:“你還能撐多久?”
話音突然,幾乎沒人反應過來她在問誰。
偏生是被喊的程鈞在突然的沉默里精準入侵:“到死為止�!�
他存的死志。大敵當前,程銳猶豫不決,仍然在釋放蒼黎統(tǒng)領戰(zhàn)局一事上無法做出選擇。程鈞索性把人綁上去往主星的船,然后把將軍放了出來。
程銳默認這個安排,沒再多說,臨了漂亮話到好聽,說為兄會在主星等你。
他冷笑,沒回以好臉色。
他不是一個愛人類這種宏大敘事的人。但總會想起段淬瑛的臉,和他本沒有什么感情的顧寧的面容。顧白柔實在不適合皇家。一個聰明人,卻不夠殘忍,下場就會很慘。他殺了她之后,最多的情緒,居然是兔死狐悲。他是鄶子手,但也是下一個伴君之人。
二十多年前,他告別,記恨,嫉妒,又覺得好笑的蒼黎,居然是在他死之將至,陪伴他的人。
莫名其妙地圓他早就不在乎的夢。但這是他的選擇,所以,不要多說。
但蒼黎回答:“我也正有此意�!�
旁人聽不出來,蒼俊卻能讀懂自己的母親。他問,母親,你是不是早就過了極限?
蒼將軍很強大,如搏擊蒼空的雌鷹,不失態(tài),不慌忙,她安慰溫柔的父親,撫平總是著急的大姐,也看得到他沉默背后的決心。
她讓他們去主星,然后,她決定像蒼家的先祖一樣,守好最后一道防線。
彼時,為了帝國百姓,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不同。
“我也不會走�!鄙n俊回答,“主君看好時機,盡早北上�!�
“不能再拖了。”段淬珩干脆當這個打破悲壯氣氛的人,“蟲群就是故意損耗兵力,決定在主星將余下的人一網(wǎng)打盡�!�
他沉默片刻,說,我會盡力吸收晶核里的精神力,對付獸潮。然后,既然蟲群在主星布局,我倒要看看,如果南方失控,它們會怎么樣。
他們當然有算錯的地方,看上的是段淬珩的體質,明白他要復仇的決心,樁樁件件把他送到主星的王位上。
可他們同樣算不到,立刻奔向南方后,他沒有回頭到更安全更適合背水一戰(zhàn)的地方。
一個人如果承受了太多不屬于他的精神力,極有可能失控,然后沉入他所攜帶的群體的無意識中,聽從蟲群龐大又無懈可擊的主腦號令。
在那里,他們無需思考個人的痛苦與怨恨,只需要舒舒服服,簡簡單單地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沒有層級,層級即所有精神,所有精神,皆是一體。
人類講他人即地獄,講旁人無可避免總會給自己帶來創(chuàng)傷。世界如果沒有我與旁物的概念,也就沒有在世界上狠狠地碰撞擦傷帶來的痛感。
世界即我,我即世界,從此不會再有痛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但人與人會發(fā)生關系,會互相憎惡,會看不穿旁人的愛意,會妒恨,會為了自己的權力而碾碎他人的志愿。
也會回頭發(fā)現(xiàn),原來對方如此生動,愛意橫生,再也不愿讓人難過;會將人放出牢籠,放虎歸山,在臨死之日心里暗嘆,還好放出一線希望;會在恨意叢生的時候仍然兔死狐悲,會在若干年后,和當年妒恨的人說,到死為止。
會賭,會對因沒有它之概念,也沒有了我之概念的,自以為足夠了解人類實則只知皮毛的種群宣戰(zhàn)。
段淬珩的話,能聽懂的人不多。
而周子淵回過頭來。
不久之前周子淵當然跟余生交流過,醫(yī)生從心所愿和盤托出。他掙扎許久的樣子讓周子淵難得覺得快樂,他說你別糾結了,他知道我會問,我也知道他知道我會問。
醫(yī)生無語地聽完這串繞口令,說那他為什么不當面告訴你?
周子淵想了想,笑得肆意,他說,他還是有點怕吧。我問了,他肯定會說出所有計劃,但他怕看到我擔心難過,所以,我寵寵他,放縱一下的小心思,來配合他,來問你。
而此時此刻,周子淵替他把話說完:“我們都到死為止。要做的還是繼續(xù)和獸潮斗爭。然后,如果活下來,再去主星�,F(xiàn)在,蒼將軍,請您指揮吧。”
作者有話說:
他人即地獄,經(jīng)典薩特,我不學無術,在亂說。
因為我不信男人與馬,寫不了爭權奪利,不愛寫,所以寫的是末日。末日的話,任何人都可能被鍍上一層光。末日的話就無所謂吧反正就這樣。
第105章
100
你所談論的明天
【算上從南往北的時間,從此時此刻起,留給段淬珩的,只剩下幾個小時�!�
宋澄絮到主星時,天光乍破。
云層深處射下輝光,照亮底下動蕩不安的景象。
顧佑衡的機甲橫在她的落地處,說南方的人有一半都在往主星飛。
“狀況如何?”她問。
“你要聽具體數(shù)據(jù),還是我的感覺?”顧佑衡反問她。
一對表姐妹,此時只是很輕描淡寫地擁抱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