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個晚上糟蹋兩條褥單與小衣,他可真行��!
系好中衣的帶子,褲子也穿好,姚黃將褥單塞進已經(jīng)裝了半滿的竹簍,挑起帷帳散散味,又給自己倒碗水,扶著腰坐到了梳妝臺前。
鏡子里的王妃,披頭散發(fā),兩眼浮腫,中衣領口處還隱隱露出個紅��?
穿衣時暈暈乎乎根本沒往自己身上瞅的姚黃疑惑地挑開領口,震驚地找到了更多的痕跡,分散在鎖骨以下腰線之上,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最觸目驚心的是落在她左肩頭的一個明顯的掌印,那是王爺禁錮她不許她躲的證據(jù)!
姚黃癱到了椅背上,這王爺是屬狼的嗎?
姚黃又穿了一件外裳,擋住所有痕跡后,啞著嗓子叫阿吉。
門被推開,阿吉幾乎沖了進來,畫眉、百靈、春燕、秋蟬留在次間待命。
“王妃,您沒事吧?”
姚黃搖搖頭:“什么時候了?”
阿吉一邊端詳王妃一邊道:“再有一個時辰該吃午飯了,王妃怎么睡了這么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姚黃見她眼神怪怪的,下意識攏了攏領口:“沒啊,為什么這么問?”
阿吉不想叫別人知道王妃的秘密,湊到王妃耳邊道:“昨晚您哭得時間太久了,早上還多哭了一回,您跟我說實話,王爺是不是欺負人了?”
阿吉真的很擔心。
姚黃怪臉熱的,對著桌面道:“還好吧,以后你成親了就明白了,好了,我要餓死了,快去叫水房準備洗澡水,洗完再給我弄點東西吃�!�
阿吉出去傳個話,百靈再讓小丫鬟們去水房、廚房跑腿。
既然要沐浴,就不用往內室端水了,畫眉幾個進來鋪床疊被。
畫眉瞄見了王妃明顯哭過的眼睛,主動提了竹簍往外送。
等浴室的水倒好了,姚黃單叫阿吉進去服侍,畫眉越發(fā)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昨晚王妃挨了王爺?shù)娜_,大概昏過去了,所以起得晚,醒后還趴在床上哭了一陣,在褥單上留下一團新的濕痕。阿吉昨晚都聽見了,這一上午才會憂心忡忡,王妃身上有傷,故而只讓知情的阿吉近身。
惠王腿廢了,跟唯一能親近的王妃關系也不好,畫眉很替貴妃娘娘舒坦起來。
貴妃娘娘寵冠后宮,年輕時唯一的不順心便是遲遲沒有子嗣。眾所周知,永昌帝的“種子”頗有些問題,周皇后連生兩子都夭折,別的妃嬪也只有劉賢妃命好得了一個皇子,在那樣的情況下,當一個被皇上臨時起意寵幸的卑微舞姬傳出喜訊,后妃們就都盯上了對方的肚子。
幾個月后,舞姬難產生下一個皇子,生完人就沒了。
杜貴妃憑借自己的寵愛,順利將小皇子抱到身邊,請旨記在了她名下。
這之后的整整八年,杜貴妃都沒有過身孕,失望的次數(shù)越多,杜貴妃就越看重惠王,她給惠王請最好的文先生武先生,讓先生們用最嚴格的方式教導惠王。據(jù)說惠王每日雞鳴時分就得起床,讀書讀到三更天才能睡覺,是皇子皇女中最勤奮刻苦的一個,并因為這份刻苦學得文武雙全,被皇上夸贊的次數(shù)也最多。
惠王八歲時,杜貴妃破天荒地診出了身孕,可惜這胎是個女兒,杜貴妃就繼續(xù)嚴格教導惠王。
惠王十歲時,杜貴妃終于如愿生了她的親骨肉四皇子。
杜貴妃放松了對惠王的教養(yǎng),開始將一腔母愛與期望灌注在四皇子身上,三歲就教人給四皇子啟蒙,卻又舍不得讓四皇子吃惠王曾經(jīng)吃過的苦,這就導致漸漸長大的四皇子學問、功夫都不如同齡時的惠王,當皇上在笑談中點評四兒子不如二兒子聰慧,貴妃娘娘聽了得多刺耳?
惠王越耀眼,四皇子就越被襯得平庸,惠王越得皇上的看重,四皇子離東宮就越遠一步。
外宮娘娘們還在一旁幸災樂禍明嘲暗諷,笑貴妃娘娘教好了養(yǎng)子,親兒子反倒不行。
惠王如一根針在貴妃娘娘與四皇子的喉嚨里卡了那么多年,當然要惠王郁郁寡歡,貴妃娘娘才稱心如意。
姚黃可不知道畫眉的胡思亂想,她舒舒服服泡了個澡,拿冷水浸濕的巾子敷敷眼睛,整個人就又變得神清氣爽了。
今天不用跟惠王同桌吃飯,姚黃一個人吃得輕松自在,吃完躺在次間的榻上等著恢復力氣時,畫眉湊了過來,一臉關心地問:“王妃可是在王爺那里受了委屈?”
竹簍里還有兩件半濕的小衣,可見王妃夜里哭得有多慘,醒后的輕快都是為了顏面裝出來的。
姚黃瞅她一眼:“怎么說?”
畫眉沒提那些容易叫王妃抹不開臉的證據(jù),委婉道:“奴婢瞧著王妃似乎哭過�!�
姚黃:“哭過又如何?”
畫眉提點道:“貴妃娘娘交待過,說王爺出事后性情大變,常拿身邊人發(fā)泄怨氣,王妃若受了委屈,可進宮跟娘娘訴苦,娘娘定會替王妃做主。您想啊,王爺再尊貴都是娘娘的兒子,當母親的管教約束兒子,王爺肯定要聽的�!�
姚黃剛剛還一副沒把畫眉當回事的姿態(tài),此時坐正了,看看畫眉,遲疑道:“王爺當真喜歡責罰身邊的人?”
畫眉點頭。
姚黃:“責罰得很嚴重嗎?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畫眉只好瞎編了兩個例子取信王妃:“這兩人早被逐出府了,其他人畏懼王爺,斷不敢再提�!�
姚黃想了想,朝外面喊百靈。
百靈恭順地走了進來。
姚黃把畫眉那兩個例子說了,問百靈:“王爺真做過這些事?”
百靈一臉茫然。
畫眉心頭一突,有過在姚家被王妃借百靈掌她嘴的事,畫眉很怕王妃又在給她埋坑。
姚黃看她的眼神果然多了猜疑:“怎么,難道這些都是你瞎編的,故意誆我去挑撥娘娘與王爺?shù)哪缸雨P系?”
畫眉心念飛轉,承認瞎編會得罪死了王妃,這膽大敢為的王妃說不定直接把她罰到浣衣房去,不承認,她大可以推脫百靈在翊坤宮的時候性子太悶兩耳不聽窗外事,以百靈平時對她的敬畏,只會默認她的說法,不敢明著拆她的臺。
只要王妃信了并真的進了宮,惠王挨了貴妃娘娘的訓后定會冷落王妃,到那時,王妃只能緊緊抱住貴妃娘娘的大樹,也再不敢輕視她。
思及此處,畫眉冷靜道:“奴婢句句屬實,百靈不當差的時候都是閉門不出,無從知曉這些�!�
百靈確實沒聽說過,所以她沒法判斷這些事的真假。
畫眉推走百靈,她靠近王妃,苦口婆心地道:“王爺朝王妃動手了吧?王妃千萬不能委曲求全,丈夫打妻子,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您今日忍了王爺,下次王爺就敢打得更重,您又沒有強勢的娘家倚靠,王爺不會把您的命當回事的,只有請貴妃娘娘干涉,王爺才會有所顧忌。”
姚黃攥緊帕子,愁眉道:“你先出去,我好好想想。”
畫眉又勸了兩句才告退,在外面待了一會兒,聽見王妃喚阿吉,不到兩句話的功夫阿吉出來了,看也不看她們,直接往外走。
畫眉攔她:“王妃有何吩咐?”
阿吉煩躁道:“不該問的別問�!�
畫眉:“”
她更盼著王妃早點拿定主意,盼著盼著,阿吉回來了,身后跟著王府的大管事之一,專管女仆事宜的柳嬤嬤。
姚黃端坐榻上,讓畫眉將那些話當著柳嬤嬤的面重復一遍。
畫眉臉都白了,柳嬤嬤雖然也是早年貴妃娘娘安排去照顧惠王的,可惠王開府后柳嬤嬤就再也不聽貴妃娘娘的話了,與曹公公一起對惠王忠心耿耿,讓她在柳嬤嬤面前誣陷惠王,她嫌命長嗎?
畫眉不說,姚黃讓百靈說。
百靈嘴笨,記性卻好,幾乎原樣復述了下來。
柳嬤嬤聽完,臉色一沉,維持著禮數(shù)對王妃道:“王妃莫聽此人信口雌黃,王爺開府三年,一直都是青靄飛泉近身伺候,不曾懲罰過任何下人�!�
姚黃:“那就是畫眉以下犯上誣陷王爺了?”
柳嬤嬤:“正是�!�
姚黃嘆氣:“雖然王爺把王府諸事都交給我了,可畫眉是貴妃娘娘所賜,如何罰她我實在不敢擅自做主,嬤嬤還是帶他去見王爺,由王爺裁斷吧�!�
畫眉一聽,撲通跪了下去,白著臉大聲喊冤:“奴婢知道王妃不喜歡我,但您不能收買百靈陷害奴婢啊,奴婢根本沒說過那些話,求嬤嬤明鑒!”
她要把事情鬧大,鬧到貴妃娘娘那里去,娘娘本就不喜姚氏女,一定會站在她這邊!
百靈慌了,跟著跪下去,望著柳嬤嬤道:“她胡說!就是她先污蔑王爺,王妃才喊奴婢進來作證”
畫眉拒不承認。
姚黃只管看戲。
柳嬤嬤摸出一條帕子,一手按住畫眉的肩膀一手將帕子塞進畫眉的嘴,塞完了再捂住,抬頭道:“王妃,老奴這就帶她二人去見王爺,您好好歇著,王爺一有決斷老奴再來復命�!�
姚黃:“勞煩嬤嬤了。”
她叫阿吉幫著柳嬤嬤扭住畫眉的一只胳膊,柳嬤嬤都快五十了,可別為此受傷。
[18]018
竹院依然一片寧靜,靜到每日隨著王爺住在這邊的青靄、飛泉都快養(yǎng)出佛心了。
王爺在屋里靜修,青靄輕步來到門房,坐在門檻上跟飛泉報喜:“王爺似乎心情不錯,早飯吃了七成多。”
飛泉跟自己吃飽飯了一樣高興:“我瞧著,王爺挺喜歡王妃的,又是陪王妃回門,又是陪王妃騎馬,王妃說什么莽話王爺也不會生氣�!�
青靄想起了他推王爺進宮選妃那日,那是他見王妃的第一面,王妃穿了一件牡丹花般淡黃色的襦衣,站姿端莊,卻會悄悄抬起眼皮,抬一次就朝王爺送一次膽大的秋波。
青靄都擔心她再這樣很有可能會被斥責沒規(guī)矩,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王爺親口定了要對方做王妃。
所以,確實是喜歡的吧?
聊了一會兒,飛泉拿出棋盤,與青靄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下棋。上房里的扶欄能保證王爺獨立完成種種瑣事,王爺沒有差遣,兩人只能自己找事消磨時間。
日頭越升越高,王爺來了吩咐,叫兩人把書房的書抱出來曬。
青靄、飛泉進去時,王爺回了東屋,并未露面。
兩人默默地搬書、曬書,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各種深奧難解的佛、道經(jīng)文。剛開始王爺要看這些,青靄飛泉傷心了好一陣,覺得王爺再也不會離開竹院了,后來二人想開了,只要王爺別再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差點將自己活活餓死,即便王爺出家為僧,他們也會陪著王爺當和尚。
巳時末刻,大廚孔師傅過來了,進廚房準備午飯。
青靄在里面幫些小忙,飛泉彎著腰檢查王爺�?吹哪切┙�(jīng)書有沒有生蟲,這時,緊閉的院門外傳來了柳嬤嬤低聲喚他的聲音。
總管郭樞來竹院的次數(shù)都不多,柳嬤嬤
飛泉小跑著來開門。
柳嬤嬤單獨站在門外,指指竹林小道的盡頭,三言兩語跟飛泉交待了清清楚楚。
飛泉咬牙,好一個翊坤宮的二等宮女,竟敢污蔑王爺在先、攀咬王妃在后!
若不是關系到王妃,飛泉就能做主讓柳嬤嬤直接處置了這以下犯上的刁奴。
“嬤嬤稍等,我去請示王爺。”
虛掩上門,飛泉來到東屋窗下:“王爺,明安堂的一個丫鬟犯了事,王妃請您裁斷�!�
“進來�!�
飛泉輕手輕腳地進去了。
趙璲坐在北面的炕床上休息,聽飛泉說完,問:“畫眉為何要誣陷我?”
飛泉:“王妃沒跟柳嬤嬤說,柳嬤嬤也不知�!�
趙璲:“叫柳嬤嬤帶去刑房,杖一百,王妃問起只說已經(jīng)處置了,你去請王妃過來�!�
飛泉領命告退,出了門再知會柳嬤嬤。
柳嬤嬤明白王爺?shù)纳钜猓蹂沂篮唵危蟾艣]見過血腥,王爺不想讓畫眉的事嚇到王妃。
柳嬤嬤帶走了雙手被縛嘴巴被堵滿眼驚恐的畫眉,飛泉跟著阿吉、百靈前往明安堂。
路上,阿吉沒注意到百靈慘白的臉色,問飛泉:“王爺見都沒見我們,直接認定畫眉有罪了?”
她還以為她要跟畫眉再互罵一場,知縣老爺都是這么斷案的,先審再罰。
飛泉笑道:“王爺清楚王妃的品行,不用審也知道罪在畫眉。”
王妃真想陷害畫眉,隨便拿支簪子讓阿吉藏到畫眉的包袱里就能成事,笨到家了才會繞這么一個大彎。
阿吉很高興王爺對王妃的信任:“那王爺準備如何懲罰畫眉?”
飛泉瞥眼百靈,道:“王爺怎會為一個丫鬟費太多心思,讓柳嬤嬤按照規(guī)矩來就是,不過畫眉犯下污蔑主子的大錯,以后不會再回王妃身邊當差了。”
阿吉更高興了:“活該,她一來就趾高氣揚的,還敢教訓王妃,也就是王妃脾氣好,換我早把她攆走了�!�
飛泉咳了咳,教她:“這話姑娘跟我們說沒關系,出了王府千萬要謹言慎語,咱們做奴婢的,斷不能說代替主子如何如何,哪怕是為主子們打抱不平。”
阿吉懊惱地捂住嘴。
飛泉看向百靈:“你能在娘娘宮里做事,規(guī)矩肯定都懂,平時可以多提點阿吉姑娘,一起盡心服侍王妃�!�
百靈忙道:“是,我一定盡心。”
畫眉得此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她一點都不同情,只怕王爺也懷疑同樣出自翊坤宮的她對王妃包藏禍心,飛泉公公剛剛的話分明是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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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黃沒想到事情解決得這么快,既然王爺有請,姚黃便帶著剛回來的阿吉隨飛泉前往竹院。
說起來,姚黃還挺好奇竹院里面的情況的,那也是后花園姚黃唯一沒進去逛過的地方。
可惜惠王爺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三人走著走著,就看到了池塘對岸樹蔭下王爺獨坐賞景的身影,青靄遠遠地候在幾丈之外。
飛泉朝阿吉使個眼色,兩人都停了腳步。
姚黃穿過曲折的木橋,當她來到惠王身邊,青靄退得更遠了,保證聽不到主子們說話。
來時的路上姚黃只想著畫眉的事,一靠近輪椅,昨晚種種立即清晰無比地浮現(xiàn)眼前,甭管王爺多惡劣,被他翻來覆去看的是她,臉皮薄的也是她。瞧瞧,她都要冒火了,輪椅上的王爺還是那副蒼白的臉色,半點反省慚愧的自覺都沒有。
姚黃故意站到輪椅后頭,拉了一根嫩綠的垂柳枝在手,一邊上上下下地拽著一邊問:“王爺找我何事?”
趙璲目視前方,聽著柳枝晃動的微響,問:“畫眉為何要污蔑我?”
飛泉的嘴很嚴,不該透漏的一個字都沒跟姚黃多說,姚黃以為這是王爺辦案的審問,哼道:“誰知道她哪根筋搭錯了,非認定昨晚王爺打了我,還慫恿我進宮找貴妃娘娘做主,讓娘娘替我教訓你。我又不傻,誘她拿證據(jù)證明王爺性情暴躁,她便編了那兩條瞎話�!�
趙璲沉默。
她剛醒時浮腫的眼睛,褥單上劃破的絲線,身上的痕跡,都有可能讓多心的丫鬟產生這種誤會。
歸根結底還是畫眉早已心懷不軌,見縫扎針地要玩弄他的王妃。
姚黃右手敲了敲輪椅的椅背,小聲問:“她怎么那么膽大啊,還是有人給了她離間你我關系的底氣?”
杜貴妃塞人給她找不自在,那就別怪她在王爺面前揭發(fā)她的壞心腸。
趙璲:“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
不管杜貴妃怎么想,她的那些手段都不敢用在他身上,只能針對王妃去。
姚黃:“我有數(shù),那回頭娘娘問我畫眉哪里去了,我都推到你頭上?反正人確實是你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趙璲:“嗯�!�
姚黃看看頭頂?shù)乃{天,心情一片舒暢:“王爺可能不知道,畫眉就沒把我當主子看過,虧我不怕娘娘也不怕她,不然早被畫眉壓著了。以前我沒理由攆她,今天她自己撞上來,跟主動撞上樹樁的兔子似的,可把我樂壞了�!�
她馬上就要出去玩了,或許會早出晚歸,百靈三個不敢議論她,畫眉肯定會記她的賬再找機會把消息遞給杜貴妃,畫眉一走,她身邊就相當于少了一個耳報神,多好。
趙璲能聽出她的高興:“你是王妃,可以隨意處置不得你意的下人,不必非要等對方犯錯。”
姚黃:“普通丫鬟當然可以,她畢竟是娘娘賞的�!�
趙璲:“賞你的也是你的,不用顧忌她怎么想。”
姚黃雙肘搭上椅背,拿柳條的尖戳他的后頸:“王爺是說,娘娘真為此罰我,你會替我出頭?”
“嗯�!�
姚黃就覺得王爺狼點也有好處,他要是個怕養(yǎng)母的軟骨頭,夾在中間受氣的就是她了。
不遠處的竹院廚房升起了裊裊炊煙,亦有飯菜的香氣隨微風飄了過來。
姚黃吸吸鼻子,問他:“這幾天,王爺也都在竹院用一日三餐?”
趙璲垂眸:“是。”
姚黃咬唇。
趙璲偏頭,捕捉到她來不及掩飾的小動作,頓了頓,邀請道:“飯快好了,隨我去竹院用飯?”
天氣好,他可以讓青靄將飯菜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姚黃搖搖頭,略帶忐忑地看著他:“不了,我才吃過早飯,正飽著。我的意思是,既然王爺自己用飯,那我晚上在外面吃,吃完再回府,可以嗎?”
京城有好幾家大酒樓,大廚們廚藝好,菜色就貴,姚家只有遇到大喜事才會偶爾去吃次酒樓,譬如父親憑戰(zhàn)功升到百戶的時候,譬如哥哥成功考進由名師教授兵法武藝的武學,以及每年她跟母親慶生辰。
現(xiàn)在姚黃有銀子了,舍不得買幾百兩的寶石首飾,多吃幾頓酒樓還是吃得起的!
除了酒樓,還有黃昏時各式各樣的街頭小吃,姚黃光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趙璲坐正,平靜地道:“可以,但不要在外逗留太晚,除了丫鬟,叫張岳再點一個侍衛(wèi)跟著你。”
姚黃自知身份不同了,有侍衛(wèi)暗中保護,她正好不用擔心被小賊摸了荷包。
“謝謝王爺,王爺真好�!�
姚黃松了柳條,用手摸了摸他的脖子:“那王爺回去吃飯吧,我去換身普通點的衣裳�!�
趙璲目送她腳步輕快地回到對岸,轉身朝他招招手,笑著離去。
他朝還站在那邊的飛泉使個眼色。
飛泉趕緊來推王爺回竹院。
廚房,大廚孔師傅紅光滿面,干勁兒十足地顛著勺,最近王爺?shù)奈缚诿黠@見好,今早吃得尤其多,他要繼續(xù)努力,讓王爺吃得更好!
然而青靄將飯菜送進去不久就又端了出來,噴香的白米飯只動了幾口,四菜一湯也沒太大變化。
孔師傅不明白:“早上不是好好的?”
青靄嘆氣,問他,他也不知道�。�
[19]019
回到明安堂,姚黃就一門心思地準備出門了。
百靈負責給她梳頭,姚黃坐在梳妝臺前,叫管賬的秋蟬去給她拿二十兩銀子,再叫阿吉去她的嫁妝箱子里取一套細布衣裳。
姚家一共為女兒準備了十八抬嫁妝,其中四季衣裳、四季棉被就占了八抬,剩下十抬,比較值錢的是一匣首飾、兩個十兩的銀元寶、一匣子胭脂水粉,鞋襪巾子、臉盆腳盆、雞毛撣子等便是不值錢的小件了。
如果姚黃的夫君是普通人,姚震虎夫妻還會再給女兒打一套常用的硬木家具,譬如桌椅梳妝臺等,湊個小官之家比較體面的二十四抬嫁妝,可王府給女兒屋里準備的家具肯定都是好木料,姚家就是送了這些大件女兒也沒地方用,不如拿省下的錢將其他幾樣預備得更好些。
即便如此,姚家的家底實在不豐,羅金花只給女兒湊了四套綢緞衣裳兩套綢緞被面,余下的全用細布做成,壓在箱子底下充份量,婚后女兒自己不用,還可以賞給下人,包括那些同樣尋常的首飾胭脂、鞋襪臉盆。
大婚那日,姚家的嫁妝混在長長的皇家聘禮隊伍中,可能都沒有百姓注意到。
姚黃一點都不嫌爹娘給的嫁妝寒酸,那些細布衣裳普通首飾今日不就派上用場了?
阿吉還在箱籠那邊搭衣裳鞋襪,管賬的秋蟬先回來了,一手托著一個十兩的銀元寶,每個都比嬰兒拳頭大。
當著王妃的面,秋蟬遲疑地將兩個銀元寶塞進荷包。
姚黃看著這個荷包,仿佛看見了兩個胖子被套進一個麻袋的情形,胖子的肉至少還可以擠一擠,這倆銀元寶硬是將荷包撐出了元寶的形狀,真將這荷包掛在身上,路過的百姓誰能不瞅上幾眼?小賊們更得樂瘋了。
秋蟬見王妃皺眉,心慌卻無奈,王妃一共有四百五十兩黃金、兩千一百二十兩白銀以及一千兩銀票,金銀元寶都是十兩一個堆成了小山,銀票張張都是百兩面額,她只能取出這樣兩個元寶。
秋蟬的心慌則源自被王爺處置了的畫眉,哪怕她本本分分,她也擔心自己會被翊坤宮宮女的身份連累。
姚黃思索片刻,道:“你拿五十兩去找郭總管,讓他帶你到賬房換四十八兩碎銀,兩貫銅板。”
一次多換點,五十兩零花應該夠她用很久了。
秋蟬便折回去另拿了三個銀元寶,再送到王妃面前請王妃過目。
姚黃笑道:“不用這么小心,我相信你�!�
她不信的是,會有丫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王妃屋里偷錢!
等秋蟬回來,姚黃已經(jīng)打扮好了,穿了一件白色襦衣一條淺綠的長裙,細布做的料子針線細密結實,襦衣的領口并得緊,裙腰勒得夠高,只露出鎖骨下方一點點肌膚,保證儲秀閣的方嬤嬤親自過來也挑不出姚黃什么錯。
百靈按照王妃的吩咐梳了個簡單清爽的發(fā)髻,插上一根白玉簪再別上一朵粉絹花,姚黃從腦頂?shù)讲弊泳驮僖矝]有其它首飾了,瞧著就是一個小戶人家的新媳婦,只是這新媳婦長了一身膩如羊脂的美人皮肉,穿再便宜的料子放在人堆里也瑩瑩發(fā)光。
主仆幾個都往秋蟬手里瞧。
秋蟬提著兩個錢袋子,左手灰撲撲的錢袋子里裝了兩貫銅錢,約有六斤重,右手的錢袋子里有一個她帶出去的那個裝了五個銀元寶的荷包,再就是四十八兩碎銀,加起來也有六七斤。
“賬房說了,王妃每個月有五十兩例錢,咱們王府都是逢二十九發(fā)例錢,您這份就提前給您了�!�
“賬房還說,往后王妃要用銀直接叫奴婢們去賬房提就行,不需要換�!�
姚黃:“”
她早就知道大戶人家都會給媳婦們發(fā)月錢,她還以為朝廷每年給她的五百兩爵祿就是她的例錢了,因為朝廷的就是永昌帝的,永昌帝是她的公公,一家之主供應妻妾兒女兒媳們的例錢很應該,沒想到她在跟王爺?shù)男〖依镞能再拿一份!
一個月五十兩,一年就是六百兩,王爺給她的比公公給她的還多!
其實姚黃不太想動用王府公賬,也就是惠王爺?shù)你y子,很怕哪天夫妻倆打一架王爺拿這個錢說事,但王妃爵祿與例錢是她應得的,白日她想方設法地陪王爺說話,夜里辛辛苦苦地伺候,自己花自己掙的銀子,天經(jīng)地義。
姚黃:“行,以后我的金銀就先別動,有事先用例錢�!�
阿吉幫著秋蟬去放銀子,當姚黃真正跨出明安堂時,她身上的荷包里裝了二十兩碎銀,阿吉的荷包里裝了兩百枚銅板,沉甸甸的,都有一斤來重。
阿吉忍不住笑,靠近王妃道:“我這輩子還沒帶過這么多銅錢呢!”
王妃出嫁前,一個月有一百文零花,花光了可以跟太太撒嬌再要。阿吉干活少,十歲后每個月可領二十個銅板,姐姐巧娘有五十文,娘能賺一百,但娘仨吃住都在姚家,有個頭疼腦熱也是姚家請醫(yī)買藥,姚家又不是什么富貴大戶,能給這樣的工錢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姚黃:“再過兩天你也能領例錢了,王府大丫鬟,能領一兩呢�!�
阿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王妃:“都是沾了王妃的光,不然我可沒這好命!”
王府給大丫鬟發(fā)的四季衣裳都是綢緞,比王妃出閣前穿得還好。
姚黃故意嚇唬她:“賺得多事越多,你得把規(guī)矩都學好了,不然哪天沖撞了別的貴人,人家非要按照規(guī)矩罰你,我也沒辦法救你�!�
阿吉連連點頭。
主仆倆興高采烈地來了王府正門前。
張岳與另一個叫王棟的侍衛(wèi)已經(jīng)在這邊候著了,還有一輛外觀普通的木篷馬車,窗里垂著青色的布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