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暴風雨前
昆侖RC729的臨床試驗出問題,所有進程止步不前,項目也要暫時被終止。
這半年來,昆侖是整個項目部的心血,趙總工在聽到消息后,眼眶泛著微微的濕意。
他深吸口氣,轉(zhuǎn)而去安撫其他幾位工程師的心情。
“總還會再有的,不是嗎?”
按照規(guī)程,這些有問題的醫(yī)療器械要被全部送到中心,一臺設(shè)備不能留。
在看著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把一臺臺器械搬走,眾人的心情無疑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被送出去,心在滴血也不為過。
然而就在要搬倒數(shù)第三臺的時候,向晨卻出現(xiàn)了。
“稍等�!彼麤_著那批人里的負責人說,“臨時有情況,可能需要雙方接洽。”
向晨攔住工作人員搬走器械的消息不多時,傳到了許泊耳中。
彼時他還正坐在姐姐的工位上,聽到這個消息時眼皮都輕顫了下。
他很清楚,向晨不到必要時不會出手。
“那邊安排妥當沒?”他不放心的打了個電話過去。
“您放心,錢給夠了,人都已經(jīng)送出國了,絕不可能有任何后顧之憂。”
聽到這么說,許泊的心才算是微微沉下來。
不會有事的,他做的天衣無縫,不會被發(fā)現(xiàn)。
再說,就是真被發(fā)現(xiàn),也還有姓沈的在背著鍋……
他撂下手機,站起身。
推開科室的門,正要去找他媽,卻在不遠處看到了趙副院長身邊的男人——秦郅誠。
對面兩人也看到了他。
不知為何,趙副院長眉頭緊皺,一副煩悶的表情。
他唇微動,下意識后退半步。
“你給我過來,許泊!”那樣冷厲的聲音是許泊從未在母親口中聽到的,他定了定。
“……哥�!�
他看向秦郅誠。
秦郅誠卻未回復(fù)他一句,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
沈培延剛回到上滬,就看到了在醫(yī)院的母親。
說實話,沈母風光高傲了一輩子,從未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
躺在床上,插著管子,面色發(fā)白,還尚處于昏迷當中。
他以為,他對自己這個母親沒有什么感情,可看到這一幕,還是有些昏了頭,那種不可名狀的情緒將他包裹,心被狠狠抓緊。
“什么情況?”
鄭宋摁住他的手,“培延,你要冷靜點,現(xiàn)在家里全靠著你支撐�!�
他簡單講孫佩佩的話詳述,沈培延一言不發(fā)。
沈母給孫佩佩送粥?
不可能。
但也沒有第二種可能,因為他很了解孫佩佩,她太膽小,太懦弱。
沈培延在病床前守到下午,沈父才終于出現(xiàn)。
沈培延已經(jīng)不知道多久沒見到自己這位父親了,結(jié)婚的時候他也是匆匆露了一面就離開。
他沒有出軌,只是不想看到沈母。
所以這些年都在學(xué)校里生活,教書育人是他的一切。
他跟沈母在一起經(jīng)常會爭執(zhí),沈母那套打壓人的方式他忍受不了,所以搬出去很多年了。
如今,聽到消息趕過來,看見妻子這樣,說不觸動是假,但卻因為太多年沒見,有種來看望親戚的不適感。
父子倆相見,沈培延看到他手上提著的禮盒,笑了。
“爸是來探親戚的?”
沈父尷尬,將東西放下,“我只是覺得什么東西都不帶就回來,不太好。”
沈培延沒說話,只是望著病床上的沈母。
他突然替她可悲。
一輩子,為了她的家庭,可到頭來,丈夫不親,兒子不近,兒媳選的也不滿意,如今落得這份田地,沒人能替她受苦半分。
他松氣,走出病房。
孫佩佩扶著后腰慢慢走過來,“培延,你回來了。”
孫佩佩快到臨產(chǎn)期,人瞧著比從前成熟了許多,沒那么愛折騰,人也素氣溫柔了,像是帶著母性的光輝。
沈培延在她臉上淡淡掃過,“怎么不去坐著�!�
孫佩佩的病房就在樓下,待產(chǎn)病房。
“我怕你不來找我。”孫佩佩頓了頓,輕聲細語,“正好我也要來看媽媽。”
平心而論,無論孫佩佩這個人怎么樣,她對沈母都是百依百順的。
這些是沈培延看在眼里。
饒是葉璇嫁進來,估計也做不到這個份上。
她看著也還算乖,這大概是沈培延結(jié)婚以來第一次對這個妻子感到了三分舒心。
他輕撫孫佩佩的臉,“這些天辛苦你了�!�
孫佩佩一頓,眼眶紅了,抿唇搖頭:“不敢提辛苦,要不是因為我,媽媽也不會……”
“都是意外,不可控。”沈培延安撫,“別把責任攬到你自己身上,我先扶你下樓,這幾天你安心養(yǎng)胎,我會等到你把孩子生下來再走�!�
孫佩佩聽到這番話,幾乎要掉下淚來。
“謝謝你,培延……”
“傻話�!�
沈培延的手機在口袋震動,所以他并沒有第一時間接到那個來電。
也不知道,他陪不了孫佩佩生產(chǎn)。
不過很快,第二個電話再次打來,沈培延接了電話,收到了要他立刻趕回北平的消息。
第126章
傷了和氣
他的飛機在凌晨抵達北平。
一下飛機。
沈培延就被控制住了。
醫(yī)療事故被重啟,有人向警方投遞了有力證據(jù),證明做檢查時設(shè)備被惡意調(diào)換。
而嫌疑人,就是沈培延和許泊。
葉璇收到消息的時候,呼吸停了一瞬。
她確實沒想到,秦郅誠的動作會這么快,這么狠。
【這么快就抓了?】
對方是三分鐘后回復(fù)的。
【秦閻王:二十分鐘,我去接你�!�
葉璇還被他安放在西郊大院里,和周女士培培和大嫂相處著。
自她把這件事交給秦郅誠處理后,終于有了喘息的瞬間,在家里歇了一天。
可沒想到,秦郅誠這么快就解決了。
“小璇寶寶,外頭冷,穿厚點。”周女士聽到秦郅誠要來接,立馬招呼保姆給孩子拿圍巾。
蘇馨安看了眼葉璇,知道有事發(fā)生,,輕聲問:“有事沒,小璇?”
葉璇搖頭,“沒事的,大嫂,您和阿姨在家安心照顧好培培�!币膊煌冢�
蘇馨安慎重點頭。
二十三分鐘后,秦郅誠的司機來了。
他們的目的地在許家。
許家的場面令人有些猝不及防,因為到場的不僅是許家人,還有很多秦家人。
葉璇甚至看到了那位弟妹,李盼。
不知道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但整體氣氛很凝重,趙副院長眼圈紅著,許嫻的狀態(tài)也不好,在看到葉璇后,死死瞪著她,淚奪眶而出。
“是不是你……”
趙副院長一巴掌扇了過去,“夠了!”
別說是許嫻一怔,饒是葉璇和蘇馨安都是一愣。
趙副院長哭罵:“你給我清醒一點許嫻,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別拿你的個人恩怨去把臟水潑到別人身上,你弟弟還在警察局里!”
趙副院長的話里別有深意,是在提醒許嫻。
許泊現(xiàn)在還在警察局接受審問,不知是福是禍,現(xiàn)在許家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得罪,更何況是被周女士和秦郅誠護著的葉璇。
示弱才會引得可憐,強勢只能招到厭惡。
許嫻捂著臉,淚簌簌掉。
葉璇已經(jīng)不記得第多少次看到許嫻流淚了,好像從她見過她,不是掛臉就是哭,這樣不穩(wěn)定的情緒,究竟是如何在醫(yī)院立足的?
秦郅誠原本正在那處和秦許幾位長輩溝通,偏頭淡淡掃來一眼,收回視線。微頓,確認來人是葉璇,方才走來。
葉璇本來想拽他的衣袖,手卻沒拽住,向下一偏,碰了下他的掌心。
秦郅誠反手握住她的掌,與她十指叩攏,溫熱的掌意不斷輸出。
葉璇輕聲問,“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許秦兩家在聯(lián)系周女士那邊的親戚,希望走個方便�!�
葉璇隱有印象,周女士確實有親戚在警察局里當官。
可……
“現(xiàn)在才剛開始立案調(diào)查,甚至沒到二十四個小時,就這么想把人接出來,未免也太過無法無天,難道有錢就可以藐視一切嗎?”葉璇忽然覺得有點悲涼。
她被誣陷,昆侖項目被終止,整個致和項目組還背上了醫(yī)療事故的大鍋。而證據(jù)確鑿生生將許泊送進警局,許家卻又能輕飄飄頂著權(quán)勢就這么將兒子救出來。
迄今為止,許泊在警察局甚至沒待夠三個小時。
轉(zhuǎn)瞬就會被無罪釋放,正大光明的從正門走出來!
而此案也會因為證據(jù)不足……不對,是根本就不會再有此案。
許家少爺?shù)拿暯鹳F,絕不會給他人誣陷的機會。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對平常人從不夠公平。
“理論上來說,足夠有錢,確實可以藐視一切�!鼻刿ふ\緩聲,“但現(xiàn)實來說,他們沒那么有錢。至少,沒我有。”
硬碰硬,也要看碰的是什么。
許家就是再低聲下氣去求周家,也抵不過秦郅誠和周家的關(guān)系親近,更何況,秦郅誠的權(quán)勢也不會是周家上下想得罪的。
商政不分家,他們家這位小輩,利益牽扯甚廣。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棋逢對手,相形見絀。
許家勢必要比秦郅誠低一頭的。
只要秦郅誠不想,誰都不可能讓許泊走捷徑逃出來。
“葉璇�!�
“嗯?”
“等會可能要宣布一件事�!鼻刿ふ\握緊她的手,“我不希望你是最后一個知道的,所以,現(xiàn)在就打算告訴你�!�
葉璇眸光顫了顫。
“你說�!�
……
二十分鐘后,許家大伯面露頹色走回來,沖趙副院長搖了搖頭。
“周家只一味推諉,說這事兒跟整個醫(yī)療行業(yè)有關(guān),不是他們一方所能解決的……”剩下的,自然是那套什么凡事都要走流程的規(guī)矩話。
趙副院長慢慢張唇,“總要讓我見一面小泊吧……”
許大伯依舊搖頭,“還在審問階段,誰都不能問。”
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低弱的哭泣聲。
葉璇也挺意外的,許泊出了事,有了“殺人”的嫌疑人名頭,這群親戚居然沒一個辯白著急的,仿佛認定了這事就是許泊做的似的,都開始絕望痛哭了。
李盼在葉璇身邊,輕嘖了聲。
葉璇偏頭,問:“這許泊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嫂子是不是還沒跟他接觸過�!崩钆握f,“其實我也接觸的不深,但從小倒是略有耳聞,許家兩姐弟都不是善茬,大的跟……”她話說到一半不說了。
“小的這個許泊,混世魔王,表面看著乖,背地陰的要死,嫂子聽沒聽說過他跟七個女人那事……”
“……?”葉璇搖頭。
“我也是聽說�!崩钆握f,“帶了七個女的玩,說是在他的別墅里玩七仙女,結(jié)果第二天離開的時候就剩五仙女了,到現(xiàn)在那倆姑娘都還沒找到,有人去查過,什么都沒查到,倒是看到他后院滿池子鱷魚了�!�
第二天一早才有許泊的消息。
電話打來時,趙副院長手抖的厲害,接過半天沒說出話,還是許大伯接聽的。
“喂……”
不知講了什么,許大伯面色徹底如死灰。
“說了什么?!”趙副院長哽咽著吸氣,“說話,說了什么,小泊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
許大伯臉色凝重悲痛,“證據(jù)確鑿,小泊回不來了�!�
猶如晴天霹靂,轟隆一聲,趙副院長眼前一黑,唇不可置信的翕動著,“……什么。”
“聽說是跟他一起進去那個人,把他的作案經(jīng)過全都供了出來�!�
許家起了爭執(zhí),秦家這邊也并沒安穩(wěn)到哪里去。
秦父來了,在院門口糾纏著秦郅誠,破口大罵他是個孽障。
起先秦家的人還在攔,越攔也越覺得不對味了。
“哥!”秦三伯叫他,“我知道你覺得咱們秦家欠許家的,不過這么些年咱們能還的也都盡量還了,不能還的也沒少還,剛才還差點把周家得罪了,今天到這地步咱們秦家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你別因為外人傷了咱們自家人的和氣,傷了郅誠的心!”
第127章
自食惡果
秦父卻置若罔聞,一味發(fā)泄著自己的怒火。
“我生你有什么用,你居然連小泊都救不了!是不是你從中搞的鬼?!是不是你去找了周家讓他們不要管?”
秦郅誠依舊面無表情。
“是要搞鬼,但還沒用的上我,周家就已經(jīng)拒絕。”他淡淡輕嘲,“想來你的小泊名聲不大好,天王老子來也救不得。”
安穩(wěn)了一輩子的兒子,就這樣跟他說話。
秦父急火攻心,指著他的鼻子又要繼續(xù)罵。
葉璇輕聲:“您老消消氣,雖然不知道您為什么疼外人比自家兒子還親,但畢竟這么多人在場,您也不要太偏心,容易讓人懷疑您和許泊的關(guān)系�!�
“什么關(guān)系!”秦父明顯還在氣頭上,沒注意她的套,“能有什么關(guān)系!”
“那就不太說的準了,我也是小輩,不敢妄加揣測。但……”葉璇抬頭看他,眼底帶著和秦郅誠相仿的嘲意,“想必秦董周圍的人,估計心中都早已有了揣測�!�
周圍的秦家親戚幾乎同時面露尷尬,被說穿心事。
“秦郅誠,你看看,這就是你找的好媳婦,敢和長輩叫板!”
“長輩怎么了。”
院外,傳來周女士的聲音,“你為老不尊,沖著孩子瘋叫,你指望誰能尊重你?!”
這場戲,就要迎來高潮了。
葉璇拭目以待。
秦父正要反口咬回去,“啪”的一下。
周女士拿著一沓文件摔在了他的臉上,空中紙紛飛,落到地面。
“跟你結(jié)婚這么多年,我一直告誡自己要體面,就算是為了孩子們,再不喜歡再不愿意也要給你留點體面,可你呢,你想過我的孩子們嗎?!”周女士語氣冷清,“既然你不尊重我的孩子,我也不會給你的孩子留面子!”
秦家親戚都愣住,沒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嫂子……你在說什么�!�
“許泊,是他秦盛的私生子!”
正在抽泣的趙副院長一怔,整個許宅上下都安靜下來。
秦父瞳孔驟縮,“你胡說八道什么?”
秦父原名秦盛,后做了虧心事找了大師算過,改名秦賀國,所以當周女士念出秦盛這個名字時,大家都先反應(yīng)了下,才看向秦父。
遲來一步的蘇馨安和秦郅源也愣在原地。
“白紙黑字在上面,你敢不認?”周女士冷笑,“醫(yī)院的證明,你如果不怕丟人,就再去驗一次,看看到底是誰在胡說八道!”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趙副院長動了動干澀的唇,“什么叫,許泊是他的兒子�!�
周女士面冷,“我也不過才知道,他秦盛有了私生子,高價買回來,又騙你們是孤兒,托你們領(lǐng)養(yǎng)�!�
領(lǐng)養(yǎng)這事趙副院長知情,可……
她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兒子,居然是私生子,還是秦家的私生子……
她頭昏腦漲,試圖站起來,卻險些一腳栽下去。
許嫻也是震驚加痛哭,扶著母親,不比趙副院長看上去好多少。
不知過了多久,趙副院長終于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她閉著眸子,一滴淚緩緩從面頰滑過。
“私生子就私生子……”她哽咽,“再怎么說,他也是我的兒子。”
“就算你們看在我這些年被騙,被你們騙著養(yǎng)你們兒子的份上,求求你們,把小泊救出來,我們娘倆不能沒有他……他可還小,沒受過罪。”
趙副院長哭的太厲害,半跪坐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周女士卻只是漠然地看著。
“阿姨……阿姨……”許嫻慌張爬過去,拽著周女士的褲腿,“你不能這么狠心,我媽媽也被欺騙了這么多年,求您先把許泊救出來再說,過去的一切我們都既往不咎,我不恨秦郅誠了,也不怪您了好不好……”
葉璇其實很想把她扒開。
但她沒有。
因為今天是屬于周女士的。該由她自己反擊壓榨了自己這么多年的道德綁架。
周女士望向許嫻的眼神,看著她眼眶中的淚。
“小嫻�!�
“嗯……嗯�!�
“你害我孫兒的時候,也會這樣哭嗎?”
“你作為醫(yī)生,卻喂給那么點個小孩子吃杏的時候,會感到愧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