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邢必也坐直了,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然后也抹了抹嘴。
“是不是有病。”邱時看笑了。
“鎖�!毙媳卣f。
“什么?”邱時沒明白。
李風(fēng)走到了車旁邊,伸手準備打開車門的時候,他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但沒等他打開車門鎖,李風(fēng)已經(jīng)在車門上拉了一下。
門沒拉開,李風(fēng)敲了敲車窗。
“操�!鼻駮r小聲罵了一句,打開了車門。
李風(fēng)上了車。
“怎么樣?”邱時問。
“挺順利,”李風(fēng)回頭看了他倆一眼,“現(xiàn)在要把生化體送到實驗室,做一些心理和身體機能方面的檢查和修正,大概兩個小時。”
“嗯。”邢必應(yīng)了一聲。
“然后……”李風(fēng)發(fā)動車子,“先等這個事兒完了的吧。”
“然后什么?”邱時說,“你這一天到晚到底有多少事兒?我發(fā)現(xiàn)沾上你的人都有可能沒覺睡�!�
“到實驗室我再跟你細說,”李風(fēng)說,“順利的話明天你倆就可以帶著生化體去洗馬鎮(zhèn)了。”
“我只是個收尸人,”邱時說,“李組長能不能對我有個正確的認知?”
“是么,”李風(fēng)說,“這話你自己還信嗎?收尸人。”
邱時捏著眉心,看著窗外,剛才的好心情被李風(fēng)幾句話就毀得差不多了,雖然明知道擺脫不了這個人,但又總還是抱有一絲希望。
如果李風(fēng)真的哪天說,回掩體去吧,什么也不用做了,他肯定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結(jié)局。
人真是很矛盾,一邊抗拒著被卷入這場生死不定的戰(zhàn)爭里,一邊也會抗拒著真的置身事外,眼看著一切走向結(jié)束。
回到實驗室,吳館長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從被脅迫著一次性啟用二十個完全沒有驗證過可控性的生化體中緩過來。
“只做心理測試和身體機能修正,”李風(fēng)說,“不要有任何控制操作,他們必須是完全獨立的個體�!�
“我要求邢必在場,”吳館長說,“保障我的安全�!�
李風(fēng)看了邢必一眼。
“好�!毙媳卣f。
邢必和吳館長進入走廊盡頭的那間實驗室后,邱時坐到椅子上,仰頭靠著:“現(xiàn)在說吧,李組長�!�
“副�!崩铒L(fēng)靠在他對面的桌子旁邊。
“都政變成功了,你居然還是副組長?”邱時說,“我都想過你出來的時候會不會已經(jīng)是云城礦業(yè)的掌門人了�!�
“怎么可能�!崩铒L(fēng)笑了笑,“我對這些沒興趣,很累的�!�
“還容易被某個署長暗算。”邱時說。
“嗯。”李風(fēng)點點頭。
“說吧,”邱時說,“還有什么事兒,給邢必挖了什么坑�!�
“不是邢必,”李風(fēng)說,“是你�!�
“我都不做人了,”邱時說,“還打算怎么坑我啊?”
“東林那邊有人想見見你,”李風(fēng)說,“現(xiàn)在正談到比較關(guān)鍵的階段,所以……”
他看著邱時,皺了皺眉:“看你愿意不愿意�!�
“東林?”邱時愣了愣,慢慢地坐直了身體,過了很長時間才問了一句,“邱與是不是沒死?”
“嗯。”李風(fēng)應(yīng)了一聲。
“他怎么可能還活著?”邱時猛地一下站了起來,“邢必那一腳,給他內(nèi)臟全踹碎了,他……操,他是不是加強,不,他是不是改造了?”
李風(fēng)嘆了口氣:“他應(yīng)該除了腦袋都不是自己的了�!�
“真他媽……”邱時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誰決定的?他都死了,誰決定要讓他繼續(xù)活著的?用這么變態(tài)的方式活著?”
“他自己。”李風(fēng)說。
邱時看著他,沉默了。
之前邱與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跟這份被親弟弟刺殺的痛苦相關(guān)的所有記憶,他都努力地想要遺忘。
但他還是能記得邱與跟他說到自己不被期待時的那份不甘不服。
這么想來,邱與選擇過加強,再次選擇完全改造,似乎也就不是什么很讓人意外的事了。
這個瘋狂的末日世界里,總有人活得比這個世界更瘋狂。
“他為什么要見我�!鼻駮r說,“再殺我一次嗎�!�
“之前洗馬鎮(zhèn)的黑血人,”李風(fēng)說,“還有不少,游蕩在南邊,他們和邱與……也就是你,本身屬于同一……”
李風(fēng)似乎是在思索,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稱呼。
“就叫同族吧,老頭兒和他們都是這么叫的。”邱時說。
“黑血人也是同族,但跟沒有選擇真菌信仰的那些是兩個……”李風(fēng)嘖了一聲,對這些稱呼有些難以界定,“分支,黑血那些人應(yīng)該是認為你才是他們的真正領(lǐng)導(dǎo)者�!�
邱時終于明白了邱與想要做什么,他擰著眉:“我不可能跟他合作,我不想像我父母那樣再造一個神,無論是我,還是邱與,他都他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眼睛里看到的居然還是只有這一點點的權(quán)力和認可,我都替他憋屈,這算不算白死一回�!�
李風(fēng)笑了起來:“我當(dāng)初挑你去給邢必做搭檔,就是看中你這樣的氣度�!�
“少放屁,”邱時說,“我那會兒只想在外城收尸,是你一直坑我,現(xiàn)在開始回頭找補了,我不稀罕這些虛詞兒�!�
“真的,”李風(fēng)說,“老署長看人很準,我看人也不差�!�
“最后還要繞回去夸夸自己,”邱時坐回了椅子上,“東林跟云城的合作是不是還取決于邱與的態(tài)度?”
“也不能這么說,”李風(fēng)說,“不過邱與的確也能算一個標志吧,免疫人類的領(lǐng)袖,對于能輕松把人類變成感染者傀儡的共生體來說,他們是很重要的戰(zhàn)力,為了拉攏所有能拉攏的人,一些適當(dāng)?shù)耐讌f(xié)和讓步是不可避免的。”
“你這事兒就不是跟我商量對吧?”邱時問,“你給我的選擇從來都是單項�!�
“這次我沒給你選擇的機會,”李風(fēng)說,“我是在游說你,去見邱與,跟他合作,他們的人數(shù)不算少,防守上比我們的士兵更有優(yōu)勢�!�
“讓吳館長快點兒弄出長效的抑制劑吧,”邱時說,“心思不用在折騰生化體上,應(yīng)該有更多時間干正事兒�!�
李風(fēng)笑了笑:“在逼了。”
“所以你現(xiàn)在的意思就是我還得再去一趟東林嗎?”邱時有些煩躁。
“云城和東林之間的安全通路已經(jīng)初步建成了,”李風(fēng)說,“他們現(xiàn)在就在云城東北的林地邊緣,那里有他們的營地�!�
“我操�!鼻駮r愣了愣。
“邢必那邊忙完了,你也差不多見面結(jié)束,然后你倆,”李風(fēng)清了清嗓子,“還可以回宿舍休息,明天再帶人回洗馬鎮(zhèn)�!�
邱時看著他,半天才問了一句:“你他媽是不是在車上裝監(jiān)控了?”
“你們在我車上干什么了?”李風(fēng)也有些吃驚。
“什么也沒干!”邱時說。
“我也沒說你們干什么了�!崩铒L(fēng)說。
“你最好是這個意思�!鼻駮r說。
李風(fēng)的效率還是很高的,洗馬鎮(zhèn)大戰(zhàn)的這段時間里,他跟東林的談判進展順利,雙方都派了人手,從東林到云城之間的各種危險和障礙都已經(jīng)被清理,建立起了一條安全的通道,兩邊在對方領(lǐng)地上都有駐兵。
從云城東邊的林地穿出,再往北半小時車程,就能看到東林鎮(zhèn)的基地,還有一部分營地正在建設(shè)中。
邱時跟著李風(fēng)走進了一個有一圈警衛(wèi)守著的營房里。
簡單的陳設(shè),看上去應(yīng)該是個指揮所,地圖,會議桌,一些儀器。
還有桌邊站著的幾個人。
“大家都是見過面的,”李風(fēng)說,“就不用介紹了吧�!�
羅鎮(zhèn)長,陳蕩,還有一個男人。
“好久不見�!币粋男人繞過桌子,走到了邱時面前,伸出了手。
說實話,這四個字對于邱時來說不是個什么好詞兒,每一個字的記憶都充滿著痛苦和憤怒。
而這四個字從眼前這個……邱與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更是有別樣的……不爽。
邱時的手沒從兜里拿出來,只是看了看邱與。
除了這張臉,的確沒什么再是屬于邱與的原裝身體了,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之前有些孱弱的身體過分不滿,邱與挑了一個很……高大強壯的身體。
算上腦袋,比邱時高了差不多十厘米。
整個人看上去有些不太協(xié)調(diào)。
“哥哥�!鼻衽c還是伸著手。
“別,”邱時把他的手扒拉到一邊,“離我遠點兒,要不我看不清手上有沒有刀。”
邱與笑了笑:“我現(xiàn)在真要殺你,不需要離得這么近�!�
“是么,挺有自信,”邱時看了他一眼,“那你殺一個。”
邱與看著他沒出聲。
“哎,對,不能殺,”邱時走到桌子旁邊,一屁股坐了下去,“這事兒還得我告訴你,腦仁兒沒一塊兒換了是個失誤�!�
這場會面的開場就這么不友好,讓對面的羅鎮(zhèn)長有些尷尬。
不過李風(fēng)似乎并不在意,在邱時身邊坐下了:“開始吧,各位,南邊還需要邱時過去,時間不多�!�
羅鎮(zhèn)長在他們對面坐下了,看了看邱與,然后又轉(zhuǎn)過頭看著邱時:“邱時,李署長應(yīng)該告訴了你這次會面的目的了吧?”
“嗯,”邱時應(yīng)了一聲,“所以直接說吧�!�
“我需要以你的名義向那些真菌信徒發(fā)出邀請,”邱與說,“讓他們加入免疫人類的隊伍,共同對抗共生體�!�
“我的名義?”邱時撐著額角,“那完全可以不經(jīng)過我允許,我跟那些人本來也不認識。”
“不一樣,”邱與說,“你的同意,是中間人需要的�!�
“中間人?”邱時問。
“鄧葉葉和她的小隊。”邱與說。
鄧葉葉跟黑血人是一伙的,這個邱時倒是聽老頭兒說過,但不知道她還有個小隊……這小隊里不會還有李大頭吧。
應(yīng)該沒有,李大頭如果是這個小隊里的,這小隊早就毀了。
“那我直接跟鄧葉葉談。”邱時說。
“她只跟東林單線聯(lián)系,”邱與說,“我估計你也找不到她�!�
邱時嘖了一聲。
“我需要一件你的信物。”邱與說。
“信物?你他媽演戲呢?”邱時說,“我給你找一具尸體吧,收尸人的信物。”
邱與沒有說話。
邱時看了李風(fēng)一眼,這狗官一直不出聲,也沒事先跟他說過談話有沒有什么大致的方向,這會兒李風(fēng)不表態(tài),他只能繼續(xù)自由發(fā)揮。
“信物不信物的再說,”邱時說,“你要怎么跟這些人合作?你以我的名義把他們弄來了,然后呢?”
“混編進現(xiàn)在的免疫人類隊伍里,”邱與說,“他們不會被區(qū)別對待,他們的信仰在不影響他人的情況也不會被干涉,我們的共同目標是那些共生體�!�
“由你領(lǐng)導(dǎo)嗎?”邱時問。
“是的,”羅鎮(zhèn)長開口,“陳蕩會協(xié)助他進行管理�!�
“對他們的管理只限于這次戰(zhàn)爭期間,只要結(jié)束,就不能再限制他們的自由,”邱時說,“要留下還是要離開,得聽他們自己的,如果你們不愿意他們留下,要有明確的安置方案,畢竟如果他們過來了,一定是要舍棄自己現(xiàn)有生活的�!�
“這些都會做到�!鼻衽c說。
“寫下來,”邱時說,“嘴說沒用,再他媽給我一個你的信物。”
邱與給他的信物是一把刀。
邱時看著他,忍著火才沒把這刀甩回他臉上去。
這是上回邱與用來殺他的那把刀。
“這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刀,”邱與說,“不管我用它做過什么,它的確能代表我�!�
邱時皺著眉。
“你的呢?”邱與問。
我他媽沒有。
邱時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沒有任何東西是一直跟著自己的,被老頭兒帶到云城的時候,他身上除了一身衣服,連根兒腰帶都沒有。
想到腰帶……邱時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了下來,扔到了桌上。
“新的?”邱與看了一眼。
“你真他媽費勁,我還能一條圍巾用二十多年么,”邱時起身從自己靴子里拔出匕首,在手上劃了一刀,然后往圍巾上按了個血印子,“行了么?”
“謝謝哥哥,”邱與說,“合作愉快�!�
邱時沒出聲,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走出了營房。
“怎么樣?”回實驗室的路上李風(fēng)遞了一塊止血紗布給他。
“什么怎么樣?”邱時把紗布握在手里壓著傷口,“你什么都不提示,我就隨便了�!�
“我就是想讓你處理,”李風(fēng)說,“你怎么想的?”
“晚上我回掩體休息�!鼻駮r說。
“嗯?”李風(fēng)轉(zhuǎn)頭看著他。
“鄧葉葉如果真是中間人,拿到那個圍巾估計會來找我,”邱時說,“如果我待在內(nèi)城,現(xiàn)在內(nèi)城的防御,她怕是進不來。”
“她為什么會來找你�!崩铒L(fēng)問。
“那么新鮮的血,”邱時說,“誰知道是不是邱與剛把我殺了從老子脖子上拿走的。”
李風(fēng)笑了起來:“腦子轉(zhuǎn)得挺快。”
“云城也需要這些人,吳館長的抑制劑不知道多久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如果因為什么原因斷供了呢,”邱時說,“那邊邱與靠不住,這些人全在他手上,不是什么好事兒�!�
“你是要反悔嗎?”李風(fēng)問。
“我只是想聽聽鄧葉葉怎么說�!鼻駮r說。
回到實驗室的時候,吳館長已經(jīng)對生化體們做完了檢查和修復(fù),一切正常,沒有什么問題。
邢必坐在實驗室的椅子上,聽到邱時和李風(fēng)進來,他站了起來,開口問了一句:“怎么受傷了?”
“這都知道?”邱時有些吃驚。
“聞到了�!毙媳氐囊暰落到了他左手上,接著又看向了李風(fēng)。
“跟我沒關(guān)系啊,”李風(fēng)馬上說,“他自己割的�!�
邱時嘖了一聲,把剛才的事兒跟邢必簡單說了:“如果鄧葉葉來找我,正好可以打聽一下�!�
“邱時,”邢必低聲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什么,”邱時看著他,“我卷進這些事里了嗎?”
“也許�!毙媳卣f。
“我也想到了,”邱時說,“但是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只要有了目標,所有的選擇就都會向著目標去。”邢必說。
“怎么辦?”邱時突然有些迷茫。
“什么怎么辦?”邢必問,“你做選擇,別的有我。”
“嚯,”邱時笑了,“這位祖宗好大的口氣�!�
第56章
死有余辜
邱時從小到大生活在云城之外,
從他和趙旅開始挖第一個掩體算起,到現(xiàn)在也有十幾年了,但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
開著李風(fēng)給他的車,
穿過隧道,
沿著荒原上的碎石巖板開向掩體時,有著迫切的想要回家的感覺。
去的地方越多,
看到的世界越大,見過的生死無常越多,體會過的悲喜越深刻,
這份感覺就越強烈。
掩體方向微微的那兩下閃光,
包含的內(nèi)容很多,
多到邱時看到的時候瞬間眼前就有些模糊。
他抬手用袖子往眼睛上蹭了蹭,
車燈也往那邊閃了兩下。
邢必看了他一眼:“想家了?”
“你是真會戳人�!鼻駮r一下放慢了車速,眼里的淚水差點兒就要順著眼角涌出來了,他趕緊狠狠地用袖子按著眼睛。
這眼淚來得真他媽離譜了。
邢必伸手過來幫他把住了方向盤:“快,
最近云城附近暫時沒有危險,他們肯定馬上要沖出來了,可不能讓他們看到時哥的眼淚�!�
“你祖宗。”邱時吸了一口氣,
迅速調(diào)整好了情緒,又轉(zhuǎn)過頭看著邢必,
“能看得出來嗎?”
“我一會兒下車就把他們都戳瞎�!毙媳卣f。
“操。”邱時笑了起來,“這么明顯嗎?”
“不太哭的人,
哭起來就是這樣的。”邢必說。
“您又有經(jīng)驗了�!鼻駮r說。
“客氣,
也就多您一百多年的�!毙媳卣f。
“是不是要告訴我你流的眼淚比我尿過的尿都多啊�!鼻駮r說。
“……我一般不用這種粗魯?shù)氖帐吮磉_�!毙媳卣f。
“忘了您穿西服了�!鼻駮r說。
邢必笑了起來:“其實穿得不多,
有正式場合的任務(wù)的時候才穿�!�
“等這場仗打完,
我一定要讓李副組長給你弄一身穿上,
”邱時說,“我看看什么樣�!�
“好�!毙媳卣f。
收尸人的歡迎永遠那么熱烈,一幫每天跟尸體打交道的人,卻比天天跟活人混在一起的人有著更豐富外露的真切情緒。
對邱時也有著永遠不變的擔(dān)心。
“都怕你死外頭了�!壁w旅說。
“我早晚都會死,”邱時說,“別催�!�
“操,”趙旅看著他,“會不會說話。”
“你們都說得這么有格調(diào)了,”邱時說,“我還能怎么說。”
“開飯嗎!”何江在坡上的掩體里探出頭吼了一聲。
“開飯!”趙旅也吼了一聲,轉(zhuǎn)頭又指了指邢必,“今天不喝酒,你別躲�!�
“我躲嗎?”邢必說,“你但凡能挺過一杯,說這話我都不反駁你�!�
趙旅笑了起來:“喝酒吃不飽,今天得吃飽�!�
邱時的屋子還是老樣子,看得出有人每天收拾,估計是每天都沒事找事做但依舊無所事事的肖磊,桌上地上是一點兒灰都沒落。
邱時把隨身的武器拿下來放在了屋里,只留了一把槍,然后站到了窗邊,往外看著。
“嗯?”邢必走到他身邊。
“這幫人不對勁�!鼻駮r說。
“因為不喝酒嗎?”邢必問。
“不光因為這個,”邱時說,“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跟平時不一樣,很……英勇悲壯的感覺。”
“……這是個什么感覺?”邢必問。
“還有您不理解的感覺呢?”邱時說,又像自言自語似的念叨了一句,“也沒少人啊�!�
“像是有人死了的感覺嗎?”邢必問。
“像是要干件什么大事的感覺,”邱時嘖了一聲,“估計吃飯的時候就會說了�!�
事實證明,邱時對他這幫兄弟的了解是非常深的。
這幫人跟餓了半個月似的搶完一頓飯,大家一塊兒停了手,幾個人還偷偷往趙旅和肖磊那邊看。
“說吧,”邱時點了根煙,“再不說剛吃下去的東西都得又憋上來了。”
“你是不是明天一早又要走了?”肖磊問。
“嗯�!鼻駮r應(yīng)了一聲。
肖磊轉(zhuǎn)頭看了看趙旅。
“出息�!壁w旅皺了皺眉,抬眼看著邱時,“要去哪兒?”
“洗馬鎮(zhèn),”邱時說,“在那邊駐防,可能得有一陣子了。”
肖磊像是要證明自己還是很有出息的,在趙旅吸了一口氣準備說話的時候,搶在了他前頭:“帶上這幫兄弟吧�!�
“什么玩意兒?”邱時叼著煙愣住了。
別說他,就連邢必都抬起了頭。
大家都沒再說話,只是一塊兒盯著邱時。
直到飄起的煙熏了眼睛,邱時才瞇縫著眼睛又問了一句:“帶他媽這幫兄弟去他媽哪兒?”
“我們要加入�!壁w旅說。
“滾!”邱時掐掉了煙,聲音都有些啞地罵了一句,“一幫神經(jīng)病添他媽什么亂!”
“我們不會添亂,”胡小嶺說,“我們不比那些士兵差�!�
“放你的屁!”邱時瞪著他,“那他媽是因為留下的都是沒經(jīng)驗的!有經(jīng)驗的好兵都死外頭了!”
“那萬一死光了,就得是我們了。”何江說,“內(nèi)城在征兵呢�!�
“我……”邱時被嗆了一下,咳得差點兒背過去。
邢必伸手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幾下,看著眼前這幫人開了口:“別去送死�!�
“怎么就是送死呢?”肖磊說,“收尸是以前大家選擇的生活方式,外面的世界跟大家無關(guān),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
“你給老子閉嘴!”邱時指著肖磊,“是不是你!就他媽是你!你要覺得很閑就去找李風(fēng)給你安排個差事!想死還不容易么!離開云城的地盤你能活一秒我給你磕頭!”
“邱時�!毙媳匕阉氖掷讼聛�,“慎言。”
邱時壓著火:“這事兒不要想了,不可能�!�
說完他起身就準備走。
“時哥�!壁w旅開口叫住了他。
邢必伸手攔了一下他,低聲說:“解決問題�!�
“操你們祖宗。”邱時重新坐了回去。
“時哥,”趙旅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說,“以前我們總說,出事了,咱們就帶著這幫人逃跑�!�
邱時沒說話。
“還記得嗎?”趙旅看著他,“你第一次跟我說逃跑的路線,是讓我們順著山往南去洗馬鎮(zhèn),后來洗馬被占了�!�
“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個洗馬鎮(zhèn),”邱時說,“那邊竹園和石底都是安全的!總能找到辦法過去。”
“我那時問過你,為什么要為云城賣命,”趙旅說,“你還記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嗎?”
“誰他媽記這種騙人的話�!鼻駮r說。
“沒有找到更好的地方之前,云城在,這些人就不用在外面過得那么辛苦,”趙旅說,“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我們?yōu)槭裁匆@樣做,你不明白嗎?”
“我們坐在這里,每天都在猜,”胡小嶺說,“時哥在哪兒了,活著嗎?還是死了……”
“只有你。”邱時說。
“你現(xiàn)在是云城的英雄隊長,”胡小嶺說,“我們是你庇護下坐享其成的廢物,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猜,從早到晚擔(dān)心。”
“我們是你的兄弟,你一直照顧我們,”何江說,“現(xiàn)在是時候像真正的兄弟一樣了,同生共死,與其坐享其成偷生,不如豁出去死有余辜。”
邱時看著他。
“……死有余辜不是這么用的�!毙媳卣f。
“不是嗎?”趙旅問。
“這是重點嗎!”邱時吼了一嗓子。
“重點是肖磊已經(jīng)跟李風(fēng)說了�!壁w旅說。
邱時跳起來的速度驚人,加強之后他的運動能力大大提高,在憤怒的狀態(tài)下,邢必甚至都沒攔住他。
他從桌子上飛撲過去,給了對面的肖磊重重一拳。
肖磊直接往后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李風(fēng)是不是還同意了!”邱時一把抓住趙旅的衣領(lǐng)。
“是。”趙旅嗓子也啞了,不知道是不是嚇的。
“什么時候的事。”邱時問。
“昨天�!壁w旅說。
邱時轉(zhuǎn)身一腳踹開了掩體的門,沖了出去。
邢必跟出來拽住了他。
“撒手!”邱時瞪著他,“我要去弄死李風(fēng),他昨天就知道了!”
邢必又一把抓住了他左手手腕:“邱時,冷靜�!�
邱時壓著滿是怒火的聲音:“他昨天就知道了,到現(xiàn)在也沒跟我說!他就是怕我陷得不夠深,他就要用這幫兄弟的命來捆著我!”
“我知道,”邢必摟住了他,在他背上一下下拍著,“我知道,但現(xiàn)在你殺不了他,也不能殺他,解決問題,搭檔,解決問題,殺了李風(fēng)不是解決問題�!�
“這怎么解決!”邱時壓著聲音喊。
“先面對。”邢必說。
邱時回到屋里的時候,肖磊已經(jīng)醒了,脖子扭了,左半臉腫了起來,眼睛都瞇縫了。
但所有的人依舊目光堅定。
邱時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阻止他們了。
他坐了下來,沉默地又點了一根煙。
“時哥,你這么想,換個角度,我們跟著你,”趙旅換了一個角度,“也許會更安全,在這里,李風(fēng)隨時可以拿我們來鉗制你�!�
“你們是去上學(xué)了嗎,什么死有余辜,什么鉗制�!鼻駮r沒好氣地說。
“反正總比我們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死了強�!焙X說。
“是!”邱時瞪著他,“死都要死在我面前,跟他媽做鬼都不放過我有什么區(qū)別!”
大家都沒再說話,一塊兒沉默而堅定地看著他。
邱時抽完了這根煙才開了口:“我知道攔不住你們了,行,那就記住第一條,別太相信李風(fēng)了,普通人的命在他眼里不是命�!�
大家一塊兒點頭。
“李狗官是個狗官,我們知道�!�
“不要覺得自己很厲害,不要對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虛無的幻想,”邱時說,“人類很弱。”
鄧葉葉躲在一塊小巖石后面,掩體那邊隱約有兩處燈光,應(yīng)該是邱時回來了,他們在大的那個掩體里聚著。
過了很長時間,鄧葉葉手腳都已經(jīng)凍得開始發(fā)麻,邱時和邢必從那個掩體里走了出來。
邱時應(yīng)該是要去尿尿,看路線是會經(jīng)過她藏身的這個位置。
但就這一小會兒,她發(fā)現(xiàn)邢必不見了,只剩下了邱時。
而邱時走了幾步就停下了。
正當(dāng)她感覺不對,想要離開的時候,一個比室外空氣溫度更低的東西頂在了她脖子側(cè)面,尖銳的感覺,是一把刀。
“找我什么事兒?”邱時在那邊問了一句。
鄧葉葉轉(zhuǎn)頭往身后看了一眼,邢必站在后面,這會兒已經(jīng)把刀收起來了。
邱時打開了屋里的小球取暖器,這玩意兒還是洗馬鎮(zhèn)宿舍里的那個最暖和。
邢必把鄧葉葉帶進了屋里,關(guān)上了門。
“你還真是中間人?”邱時看了她一眼。
“算不上,”鄧葉葉說,“我只是個想為同族找條生路的人�!�
“同族?”邱時坐到椅子上,伸長腿,“誰是你同族?邱與?還是那幫黑血信徒�!�
“都是�!编嚾~葉看了看旁邊桌上放著一瓶水。
“喝吧�!鼻駮r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