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都睡覺了,居然還不拆發(fā)繩,薄主席心想。
于是薄主席擼了江淮的頭繩,戴到自己手腕上。
江淮頓了頓,還是懶得跟薄漸計較:“下雪了�!�
“嗯�!�
“我起來看雪,”他扭過頭,“你起來干什么?”
剛睡下沒多久,還沒到十二點。
薄漸耙著男朋友的頭發(fā),男朋友睡下剛剛起床,眼睛還濕漉漉的。江淮頭發(fā)長了些,到肩膀下面一截了。
他原本是想趁著江淮睡著,到江淮床上來睡的。
但江淮現(xiàn)在醒了。
“被你吵醒了�!北u親親江淮的臉:“現(xiàn)在睡不著……我們做一次吧�!�
江淮:“……”
薄漸做起來兇,一弄就弄到很晚。
宿舍隔音又不好,好像他每每要看到江淮眼睛發(fā)酸,忍不住淌眼淚才滿意。
江淮覺得十分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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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三天假江淮基本都呆在家里,偶爾出去玩一兩個小時滑板。他放假在家,江總總以為她的可憐兒子受盡學(xué)習(xí)虐待,一天要寫23個小時作業(yè),每天都恨不能把菜做出花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阿財受江淮連累,又胖兩三斤。
但到放假最后一天,江儷忽然說有朋友找,出去了一上午。
江淮話不多,和江儷也交流不多,但江儷的交際圈他大致是知道的。
因為江儷幾乎沒有朋友,她把這些年所有時間都用在工作上,不交往對象,不出去和朋友聚餐,江淮偶然看過江儷微信……里面分門別類的都是各個部門的同事、上司,還有客戶。
江儷在國外工作五六年,國內(nèi)更不可能有什么朋友。
江淮其實早差不多猜出來了。
江儷到中午才回來。她拎著一兜菜,心情還不錯,換了大衣和鞋。阿財在客廳趴在地毯上玩涂畫板,江淮今天難得沒悶在屋里,在外面慢騰騰地喝水。
江儷過來,笑笑:“中午想吃什么?”
江淮放下水瓶,從她手里接過菜,似隨意問:“Alpha還是Beta?”
江儷愣了下。
江淮抬眼:“男女?”
江儷默了。
“沒什么�!苯戳嘀�,輕描淡寫道:“就是如果以后要考慮結(jié)婚的話,你總要和我提前介紹介紹我是多了個繼父還是繼母�!�
江儷看上去有些緊張地瞥了眼阿財。她猶豫了會兒:“你早猜出來了?”
“嗯�!彼麘�(yīng)。
“也沒什么好說的�!焙蛢鹤诱f這種事,江儷有些尷尬,手絞著,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是個Alpha叔叔……他追求我,但我沒答應(yīng)。他是我上司,這幾天回國來問我想法�!�
江淮被江儷扯著衣服拉到廚房。她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門,沒讓阿財聽見。
江淮問:“那你喜歡他嗎?”
“我都多大年紀了,還喜不喜歡的,”江儷皺眉,“結(jié)婚不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下來的事,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感情只是一部分……你還小,不懂這些�!�
江淮誠實道:“那你就是喜歡唄�!�
江儷:“……”
江儷還是尷尬,不好意思和兒子說這些:“算了,這些事都不用你管,你安心學(xué)習(xí),你高考前我也不會去想這些事……中午吃什么,土豆燉牛腩可以嗎?”
江淮沒回。他看著江儷:“那你還想考慮什么?家庭條件?”
“這個肯定也要考慮的。”
“那他什么條件?”
江淮表情不多,手卻攥了攥。
他心想江儷這么遮遮掩掩的……可別他媽是給他找了個二十出頭的“繼父”。
別的他都行,就這,讓他對一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男人喊……喊叔叔他也喊不出口。
江儷遲疑道:“他……不是和你說了嗎,他是我上司。”
“多大年紀?”
江儷:“四十多。”
她看見兒子忽然松了口氣似的:“哦�!�
江儷皺了皺眉:“他也離過婚,有個女兒,比你大兩歲。他這兩天回國主要就是來找我,問我想得怎么樣了……他還想和你見一面,我沒答應(yīng)。他也不光是我上司,他是我老板�!�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淮:“你怎么想的?”
“上市公司老板�!苯摧p輕挑了下眉梢:“我要當(dāng)富二代了?”
江儷:“……你能不能說些正經(jīng)的?”
“正經(jīng)的,”江淮低頭,“就是結(jié)不結(jié)婚無所謂,你覺得你會幸福就好�!�
-
高三校歷已經(jīng)倒計時。
一模定在三月一號。
一直有“一模成績差不多就是你高考成績”的這么個說法,所以還沒到寒假,家長群就先活躍了,積極交流教育經(jīng)驗,每天向群友分享“去年高考的學(xué)長告訴你,高考有個好成績,假期要這樣做!”、“全國卷高考出題組老師為你指點迷津,如何更高效率地覆蓋高考知識點!”、“原來考到680的尖子生都是這樣學(xué)習(xí)!你看看你學(xué)到了嗎?”這類以高考為主題的QQ看點及朋友圈文章。
江淮十分慶幸江總從來不刷家長群。
他扛不住。
除夕在一月月底。
今年冬天天氣暖,到年底也都沒有再下雪。江儷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在家過過年,這次她在家,就熱鬧許多。
江淮不會包餃子,阿財更不能指望,兩個人在家過年都要靠外賣度日。
但今年就不會了。
江儷從中午就開始忙。今天除夕,江淮沒安排復(fù)習(xí),下午帶滑板出去玩了,臨到天黑才回來。冬日黑天早,其實才五點多。江總還在廚房進進出出,她熬了粥,和了餡,燉了湯,還做了些別的醬肉和臘腸。
江淮拎著滑板到門口往里瞟:“待會要我?guī)湍銌�?�?br />
江儷在揉面。她瞥過江淮臟兮兮的滑板和臟兮兮的手,皺緊眉頭:“去換鞋,去換外套,把手洗干凈。用不著你。”
“……哦�!�
這是江淮過過的最閑的一個年。
他不是三級殘廢,有些活還是能幫江總干的,但江儷一直沒讓他進廚房。
今天江淮也不想學(xué)習(xí),最后和阿財一人蹲一邊,光腳蹲在地毯上下塑料小跳棋。
阿財?shù)男⊥仁窍忍旎危r候做過手術(shù),但是還是沒法和正常小孩一樣。
但江總說等明年,她再送阿財去國外做矯正手術(shù)。到時候她復(fù)工,把阿財帶在身邊也方便。正好不至于江淮去上大學(xué),她去工作,阿財被一個人扔在家里沒有人管。
江淮對此沒意見。
阿財換了新的學(xué)校,新的老師、新的同學(xué)都對她挺好,可她身體上總歸還是有殘疾。
塑料小跳棋下了一個小時,江淮輕輕松松贏阿財五把。
阿財輸?shù)脷饧睌�、一蹶不振,抱著自己的跳棋盒憤憤離去。
江淮微瞇起眼,手掌撐著,坐在地毯上。
打開的電視還在播放新聞聯(lián)播。
他突然覺得他好像不是一個人了。
或者說挺久以前,他就不是一個人了。
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一直播到零點多。
從今年到明年,從舊的一年到新的一年。
電視晚會喧喧嚷嚷,阿財依舊趴在地毯上看自己的動畫片。餐桌上擺滿了菜菜湯湯,江總做了許多菜,忙了一晚,現(xiàn)在還在廚房打掃衛(wèi)生。
江淮靠在窗邊,低眼看著電視。
臨到11點59分,中央臺右上角顯示出一個微透明的時間計時。
11:59:01
11:59:02
11:59:03
……
窗縫透著低弱的冷氣。
倒計時。
十秒。
電視中的晚會歌舞結(jié)束了,剩一片喜氣洋洋的紅色,主持人們倒數(shù)著距離新年的最后時刻:“十、九、八……”
江淮給“BJ”撥過一個語音通話。
“七……”
薄漸接了。
江淮懶懶地笑:“接得挺快。”
“六……”
薄漸輕聲說:“原本就想打給你的�!�
“那巧了�!苯凑f。
電視人聲如沸。
“五,四……”
江淮微微瞇起眼,窗外漆黑,“嗖——”地竄上一束煙花,火花般的四濺迸開,像一燃即熄的星子。
“嗖”,又是一朵。
尖銳破空的煙花聲驟然頻繁開來,如同漫天星火,金紅青紫,都迸裂到一起。
春晚的最后倒數(shù):“三,二,一!”
右上角透明的計時轉(zhuǎn)至00:00。
很吵,江淮卻聽得見薄漸很輕的呼吸。
“聽見了嗎�!彼吐曊f:“煙花�!�
第112章
終點
[VIP]
學(xué)校2月9號開學(xué)。
二中向來管得松,
但畢竟高三,也沒捱住,比高一高二早開學(xué)半個星期。
離一模還有不到一個月。
一輪復(fù)習(xí)已經(jīng)到了尾巴。一輪復(fù)習(xí)是高三三輪復(fù)習(xí)里時間最長,
覆蓋知識點最細致,唯一一次系統(tǒng)復(fù)習(xí)。老師一直有個“一輪復(fù)習(xí)定生死”的說法,
特用來警示及恐嚇不好好學(xué)習(xí)的同學(xué)。
放寒假前,
收拾東西回家,江淮要薄漸把他自己養(yǎng)的小薄荷帶回家……這一盆嬌嬌弱弱的小薄荷放在不供暖的學(xué)校宿舍大半個月,
保死無誤。
薄主席覺得有理,于是把小薄荷寄存在了江淮家,臨別前叮囑:“你要好好照顧它,不要老薅它葉子,明年你帶回來,
我還要繼續(xù)養(yǎng)的�!�
江淮:“……”
呵呵。
寒假期間,薄主席多次以“探望盆栽”的名義到訪江淮家……和江總雙方面相處得十分愉快。
尤其是江總,每每她看到薄漸是這么一個懂事聽話有禮貌,
想法成熟,不胡鬧不亂來,
還處處順著江淮、讓著江淮的孩子,
都心內(nèi)愧疚,順便再敲打敲打江淮讓他不許欺負人。
江淮的脾氣比以前好了許多,
他忍住沒有把那盆和薄漸情深意厚的小薄荷連盆帶土的一起扣在薄漸腦袋上。
到二月份,天氣尚沒回暖。
但一天到頭,
呆在學(xué)校能做的事情少,江淮比往常看見了許多沒注意到的。譬如灌木枝條上裹在褐色枯皮里的芽,
從土里冒出來指頭粗,幾寸高的春竹,
用鞋底碾開去年的枯草底,已經(jīng)微泛嫩綠的新草。
他手機里存了許多照片,內(nèi)存不夠,也不想刪,寒假他就多買了個單反。
他沒技術(shù),不講究好看,不講究布景,就是想隨手拍下來。
新年回來,顯然能覺出同學(xué)更沉悶。
沉悶的愈沉悶,放縱的愈放縱。
像被推到懸崖邊的新鷹,要不飛出去,要不跌落崖底。
趙天青是個體育生,但他卻出奇地沒有在放縱的那一批里,江淮現(xiàn)在不和他做同桌,但總歸還都是坐后排,不遠,江淮時�?匆娳w天青攥著根筆,一臉一個頭漲兩個大的苦逼表情,硬逼著自己寫作業(yè)。
他四月份體育統(tǒng)考,就是過了,也要高考文化課的分數(shù)線基礎(chǔ)。
這時薄主席就顯出和一眾高考生的不同了。
別人加緊學(xué)習(xí),他課上依舊在看一些江淮看書名都不知道是在講些什么屁話的書。幸虧薄漸這畜牲坐倒數(shù)第一排,此類獸舉才沒有得以被他人揭發(fā)。
但開學(xué)摸底考試完,校園網(wǎng)還是多出一個帖子:
“薄漸還是人嗎?有和他同班的同學(xué)嗎?出來說說他怎么學(xué)的?天天出校參加活動,學(xué)生會事還都賊多,從高一到高三,沒掉過年級前一???”
這個帖子一度還頂?shù)猛Ω撸阶詈笠矝]討論出結(jié)果。
最后樓主出來總結(jié):
“行吧,懂了,真就天才唄?不酸了,酸不動,告辭。”
百日誓師這天在二月二十七號。
二中不是那種一到高考,全校瘋魔,動員大會、勵志大會從年級開到班級,整棟教學(xué)樓拉滿“只要學(xué)不死,就往死里學(xué)”的大紅橫幅,告誡所有高三生“高考是你們能掌握在手里、改變你們未來命運的唯一一個機會”的學(xué)校,相反二中校風(fēng)偏自由松散,學(xué)習(xí)主要靠學(xué)生自律,這次“百日誓師”也不是為了“誓師”,它的主題是“給十八歲的你的一封信”。
開“誓師大會”前,校園網(wǎng)有人開貼說這次大會學(xué)校原本的意見還是開“誓師大會”,但校學(xué)生會找了校領(lǐng)導(dǎo),討論溝通后,把“誓師”改成了“給十八歲的你的一封信”。
但江淮都不關(guān)心。
全校起誓的“誓師大會”也好,別的換其他花里胡哨形式的什么XX會也好,他都不關(guān)心,也不聽……他就下去升個旗。
他不是太容易受群體情緒感動的人。
最近天兒稍暖和了些。上午第二節(jié)課大課間,江淮拎著本高考語文作文必背素材出的學(xué)禮樓,天光正亮,他被刺得瞇了瞇眼,心想:春天要來了。
在操場,高三級部二十六個班到指定班級區(qū)域排隊站好。
還沒開始,剛剛下課,操場上人松松散散,不單是高三的同學(xué),還有高一高二三五成群下課出來看熱鬧的同學(xué)。
都穿著校服,但區(qū)分年級還是件挺容易的事。
今天二十七號,距離高考的第一百天,周四。
下周一一模。
衛(wèi)和平自己手里也揣著本“高中必背3500詞”,和江淮感慨:“我靠,大家都這么努力嗎?人手一本三千五和練習(xí)題?”
高三同學(xué)也三五成群,也在湊堆說話,但無論看不看,手里都大多還拎著本書。
江淮神情沒變,縮起脖子把沖鋒衣拉鏈拉到頂:“下周考試,考前沖刺了。”
不知怎么,衛(wèi)和平看上去有些感傷:“下周就一模了啊……時間這他媽也過得太快了吧,我都沒感覺,一輪復(fù)習(xí)就結(jié)束了,離高考還剩三個月�!�
“嗯�!苯磻�(yīng)。
他捏在作文素材本的手稍緊了緊。
衛(wèi)和平扭頭:“那你想考哪所學(xué)校?”
他知道的,江淮想和主席去一所學(xué)校。
可這太難了,也就淮哥這樣的人敢想,換成他,他想都不敢想,遑論每天逼著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提高成績,真去努力實現(xiàn)這件事。
江淮現(xiàn)在變了許多。
但衛(wèi)和平又常常覺得其實江淮一點兒都沒變,還是他認識的江淮,還是想去做什么事就去做,不想后果,不想旁人看法,一條道走到黑。
就像他初中剛認識江淮那樣。
他初中和江淮一個班,但上初一他和江淮根本不熟。
江淮長得好,又是Alpha,屬于那種在學(xué)校去哪里都有人偷偷看他的男生。但江淮性子獨,別人沖他示好他也不搭理,就只和老秦來往。
衛(wèi)和平不一樣。
他長相,學(xué)習(xí),家境,哪樣都不算多好,還發(fā)育晚,初一入學(xué)的時候別的男孩子,哪怕是Omega,都至少有一米六,而他才一米四多,比班里最矮的女生還矮。
從入學(xué)軍訓(xùn),他就被人帶頭嘲笑長得矮,連帶譏諷那里肯定也很小。
其實并沒有。但這些事一傳十,十傳百,軍訓(xùn)剛剛結(jié)束,就連隔壁班的同學(xué)也聽說了他渾身上下“發(fā)育不良”的事。
他沒做錯過事,可好像每個人都瞧不起他,只拿他開玩笑。
宿舍六個人,五個人都不和他玩。
衛(wèi)和平記得他找到江淮是在一次考試�?荚囈看痤}卡,但他忘了帶涂卡鉛筆。他前面坐的是江淮,在那之前,他和江淮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不知道江淮會不會借。
班上很少有人會借他東西。即使借了,也大多一臉不情愿,好像借給衛(wèi)和平的東西再還回來也臟掉不能用了。
衛(wèi)和平基本沒抱希望,去問江淮可不可以借他涂卡筆用一用。
他討好人討好久了,別人討不討厭他,衛(wèi)和平都看得出來。
在那一眼,衛(wèi)和平忽然覺得……似乎江淮看他的眼光和江淮看別的同學(xué)的眼光沒有區(qū)別。
他確實看對了。
“你準備和主席考一所大學(xué)嗎?”衛(wèi)和平問。
江淮默了會兒,卻沒說“是”。
“不算。”他輕描淡寫道:“考我力所能及能夠得到的分數(shù)線最高的一所學(xué)校�!�
-
操場人漸漸多起來。
提早有老師拿粉筆頭在紅塑膠跑道上劃了“片區(qū)”,這是幾班,那是幾幾班,下教學(xué)樓的高三同學(xué)依據(jù)分區(qū)自行排隊站好。
往班隊前頭站了沒多長時間,江淮又掉到隊尾去了。
呆在隊尾沒人管。
江淮拎著素材本一個人去了班隊吊尾,也不嫌地臟,曲腿坐到隊伍最后頭的足球場草坪地上。校褲靜電吸起些足球場細小的黑色小塑膠粒來。
他大致?lián)淞藫�,翻開素材本開始看作文素材。
說實話,江淮挺討厭寫語文作文的,他字丑,就是一筆一畫地寫,也不好看,就只能從內(nèi)容上加把勁……但他總覺得語文作文都是些無病□□的模板套話。
要不是語文作文占60分,他也不可能天天六點起來背魯迅和尼古拉·阿列克謝耶維奇·奧斯特洛夫斯基都說了什么“經(jīng)典名言”。
最近江淮就很喜歡在作文里引用“尼古拉·阿列克謝耶維奇·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看上去唬人不說,一個名占十九個格,用個四五遍就快一百個字了……高考作文要求才八百字。
但他上次作文課剛被語文老師警告過,不要往語文作文紙上填充無意義內(nèi)容。
老林在前頭巡邏,江淮坐在最后頭,倒也沒人管。
他前面一個站著的是趙天青,趙天青一米九幾,幾乎把江淮擋得嚴嚴實實。
江淮帶了支中性筆下來,低著頭有些分心地在作文素材本上勾勾畫畫。
下周是一模。
二模在四月,到五月三�!>蜎]有一模二模正式了,題也出得簡單,就是套高考前的熟手題。
一過年回來,基本都是大考連著小考,沒有喘口氣的空。
江淮出神地想著考試的事兒,忽然聽見一陣騷動。
前頭的趙天青:“我操?真隨機點?這么刺激??”
他旁邊的是錢理,也是挺高的一個Alpha:“串好了的吧?怎么可能隨機點,點上去的都是學(xué)生會成員?”
“學(xué)生會個屁,叫上去那人我就認識!”趙天青一臉悚然:“那人十六班田徑體育生,根本跟學(xué)生會不沾邊兒……幸虧不是主席點人,要不然這不得從咱們班叫上去好幾個?”
江淮稍抬了抬頭。剛剛臺上說過什么他沒仔細聽。
他聽了幾句趙天青的話,才轉(zhuǎn)著筆出聲問:“怎么了嗎?”
“江哥?”趙天青扭頭:“你沒聽見剛剛臺上說了什么?”
“沒聽。說什么了?”
趙天青頗為震驚:“這次動員大會……不,成人典禮,主題不是‘給十八歲的你的一封信嗎’,所以剛剛臺上主持人說校領(lǐng)導(dǎo)不參與演講,第一個環(huán)節(jié)是從臺底下隨機抽取同學(xué)上去說說想對十八歲的自己說的話�!�
江淮默了半晌,慢騰騰地從地上爬起來,撲撲褲子上的灰……他拎著素材本踮腳往前頭看。趙天青給他讓了讓,演講臺上是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他記得好像都是學(xué)生會的干事。
一個個子蠻高,身條蠻瘦的男生剛好上臺,手背在校服后頭,看上去有些無所適從的緊張。
主任、老師們在臺底下坐著。
江淮看見薄漸。
薄漸站在臺下,微低著頭,拿著一本文件夾。隔了很遠,面容都模糊,只看見晨日的光在他輪廓線上析上一層淺色。
主持人的聲音從話筒傳出很遠來:“如果讓你給十八歲的自己寫一封信,你會寫什么呢?”
還有那個被點上臺的男生結(jié)結(jié)巴巴道:“啊?我,我離十八歲生日還有好幾個月,我還沒到十八�!�
臺底下一陣壓抑的哄笑。
主持人聽上去有些無奈:“沒到十八歲沒關(guān)系,假如十八歲的你站在你面前……你想對他說什么話呢?”
“我沒啥好說的,就是……就是等我十八歲,我也就高考完了,我想我……十八歲的我能去那所我一直想去的學(xué)校�!蹦猩曇袈拖聛恚骸案咧腥赀^完了,我也沒多努力過,但我還是,還是想有個夢想成真的機會,沒有遺憾,現(xiàn)在想不通的事情也都能有一個答案……”
臺底慢慢靜下來。
主持人安靜地聽。
“另外,另外就是如果十八歲的我站在我面前……”男生臉色憋得通紅,抓著話筒喊:“那肯定他媽是讓他去找黃嘉怡表白啊,狗別慫!”
底下還有校領(lǐng)導(dǎo)。
演講臺下排山倒海似的哄鬧起來,嘩然一片。
“臥槽?”趙天青目瞪口呆:“這么剛?”
江淮夾著素材本,懶洋洋地插兜站著:“我記得誓師大會一共就一個多小時,還有別的環(huán)節(jié),叫人最多叫三五個上去。不用擔(dān)心叫自己頭上�!�
這回的是趙天青好幾分鐘前說的話。
演講臺底下幾個老師的臉色都頗神秘莫測。
尤其十六班班主任,等勇士下臺,還給他鼓了兩下掌。
大約是已經(jīng)準備好等開完會,把勇士請到辦公室進行當(dāng)代中學(xué)生的思想道德教育了。
趙天青嘖嘖稱奇:“這倒是。不過一千多個人,抽三五個,被抽中那可真是天選……”
女主持:“下面就請二班班隊最后頭那個留長頭發(fā)的男生再上臺來說一下你想對十八歲的你說的話吧�!�
趙天青猛地剎車,驚恐地看向江淮。
江淮:“……”
能在一千五百多個人里頭被挑中,這種操蛋事江淮是不相信概率的。
尤其是女主持的描述,“長頭發(fā)”……她叫江淮上臺的話替換成“請級部所有留長頭發(fā)的男生上臺發(fā)表演講”同樣成立。
這不是江淮第一次上演講臺。
他從主持人同學(xué)手中接過話筒。
“如果讓你給十八歲的你寫一封信……你會寫什么呢?”
江淮低下眼,手搭在后頸摸了摸。
底下嘈嘈切切地似乎在小聲說什么,他在臺上聽不清。
他沒別的要說的。
“謝謝吧。”他說。
主持人愣了下,沒有聽懂:“嗯?”
“如果要對十八歲的自己說什么話的話……”江淮微微側(cè)過臉,輕聲說,“去找你應(yīng)該去找的人。你欠他們一聲謝謝�!�
欠老秦,欠衛(wèi)和平,欠林飛,欠江總,欠趙天青,欠許文楊……欠薄漸。
他對上薄漸的眼。
他看見薄漸用口型對他說:
聽見了。
“百日誓師”臨近末尾,放起輕緩的純音樂。
三月。
江淮坐回足球場的假草坪,但草長鶯飛也已不遠。
薄漸是最后演講。隔著密密集集的人群班隊,江淮坐在最后頭,看不到薄漸的臉,只聽見薄漸的聲音,熟悉而沉靜:
“……愿你一生有所熱愛,一生有所熱忱,一生心火滾燙,永不熄滅,往更自由的明天去�!�
“敬你我,敬理想,敬逆旅�!�
-
四月份高考體檢。
學(xué)校帶隊去附近的醫(yī)院,分班去,一次七個班。
二班是在第一批。
高考體檢還算正規(guī),但主要是檢查身體健康,身上有無疤痕紋身,體檢項目挺多,但大多數(shù)都是測身高體重肺活量紅綠色盲這種項目。唯獨關(guān)注度稍高些的就是要抽血,檢查有無疾病。
重檢第二性別也包括在抽血項目里。
分化期從十三四歲就開始了,絕大多數(shù)人都能在成年前完成分化……但不排除有極少部分人,進分化期晚,十三四歲檢測是Beta,然而幾年后又分化成了Alpha或者Omega。
但高考體檢能排查出來這種情況的概率極其低。
因為基本不會有誰遲鈍到自己進分化期,換了個性別都覺察不到。
級部體檢分了四批,二班在星期一上午的第一批。
“明天學(xué)校體檢�!北≈飨F占鵲巢,坐在江淮的書桌椅上,翻江淮的卷子,喝江淮的礦泉水,手腕上還戴著江淮的皮筋。他偏頭看向江淮:“你準備怎么辦?”
今天薄主席又打著幫江淮復(fù)習(xí)的名義來江淮家蹭飯。
江總每每都無比歡迎,薄漸還沒到,就出門買菜去了。
江淮在換褲子,背弓得很緊,T恤顯出后背的線條。
頭繩被薄漸擼了,頭發(fā)也散著。
薄漸沒忍住,過去撐在江淮床上,從后把江淮的T恤掀上去。江淮腰瘦,跪趴著腰眼會陷得很深,蒙著溫?zé)岬暮節(jié)伞?br />
他手指摸索過去,他在江淮背上留了不少吮痕。
“還能怎么辦……”江淮褲子剛穿到一半,薄主席又把他T恤給撩了。他扭頭打開薄漸的手:“別掀我衣服�!�
薄主席乖乖松手,在后面幫男朋友把衣角整理好:“你要我?guī)湍銌�?�?br />
剛幫完�,F(xiàn)在江淮聽見“幫”這個字就喉頭發(fā)緊,腦子里的那些事不知道飄到哪去了:“不用了……不是剛做過嗎?”
他提上褲子,腿根發(fā)紅。
薄漸靜了會兒,低眼看著江淮套上褲子的腿根笑:“你想哪去了。別這么色情,我問你問的是你需不需要我下周幫你體檢作弊�!�
“……”日。
他扭頭過來,睨著薄漸:“體檢還能作弊?”
“別的作弊不了�!北u拉著江淮的手,輕聲說:“但我可以幫你把你體檢結(jié)果的第二性別改成Alpha�!�
江淮看了薄漸半晌。
他沉默地從薄漸手腕上捋回頭繩,拿手攏了攏頭發(fā),重新扎起來�!安挥昧�。”江淮咬著頭繩:“不用改,就這樣……改回Omega吧�!�
薄漸一怔。
江淮瞥過去:“不然讓你爸媽一直以為你在和一個Alpha談戀愛,也不大合適�!�
薄漸慢慢蹙起眉來:“如果你不想說,沒必要因為我……”
“自愿的�!苯磾n著后腦勺的頭發(fā),低頭親了下薄漸:“我想了好久了。當(dāng)Omega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
Omega是孱弱、無能、不堪一擊的。
Omega撐不起擔(dān)當(dāng)。
這些固執(zhí)已見的人的歧視,未嘗不也是他自己的偏見,他自己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