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蕭珩極少有如此明朗的情緒。他混沌的世界里,徐白是唯一的光亮。有她的地方,可以照得清清楚楚。
“……拖延�!毙彀卓粗难劬�,“時間慢慢過去,你會厭煩今日這樣的游戲。到那時候,我一文不值�!�
“靠什么拖延?我四叔的庇護?”他又問。
徐白:“是�!�
“你我才是在一個臺階上,而四叔他,站得比我們高。我們都不是他對手。歲歲,這不是很好的選擇,你在玩火自焚�!笔掔裾f。
徐白手腕被扣住。
盛夏天,他掌心滾燙,似火一樣纏繞著她,燒灼得她疼。
徐白又妄圖掙脫,沒成功。
“你應該辭掉這份差事,歲歲。這對你更好�!彼�,“你可以去醫(yī)院工作,這才是你擅長的。”
又道,“如果你信任我,不必如此曲折迂回�!�
“蕭珩,我很難信任你。你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足以叫我信任�!毙彀椎馈�
他便沉默了。
幾息后,他松開了徐白手腕,坐到了旁邊沙發(fā)。
徐白忍著落荒而逃的沖動。
她一逃,就是輸,這場較量再次敗給他。與他的關系,受困圍墻,永遠走不出去。
她只是往旁邊挪了點位置。
腳上的高跟鞋,合腳但不舒服,她自己知道。
雙手平放,她緩慢摩挲著手腕肌膚,想把蕭珩留給她的觸感都擦干凈。
“……等會兒下去,我想陪你跳一支舞。”他說。
他陪她,而不是她陪他。
徐白頷首:“那么,你陪我去見一見教會中學的校董。西西成績很好,她應該拿到公派留學生考試的資格,這是她應得的。”
蕭珩感覺身上的疼痛,減輕很多。
她仍需要他。
她的不反抗,哪怕是醞釀著離開他,也令他開懷。
他站起身:“好,就這樣說妥。我們下樓吧,免得有人尋不到我們著急。”
徐白道好。
下樓時,他走前頭。
樓梯正上方的一盞水晶燈,枝盞繁復,照著他深墨青絲。濃密、整齊,一絲不亂。
任誰都想不出,看上去謙和規(guī)整的他,做事慌亂不羈。
蕭珩先兩步,在樓梯口朝徐白伸手。
她搭上了他的手掌。
又有記者拍照。
蕭珩對她說:“看那邊,讓他們拍吧。明日報紙有銷量了�!�
徐白沒照做。
她甚至略微低垂了視線。
兩人去了舞池。
蕭珠現在和徐皙跳;而馮苒,正跟一位年輕人在舞池旁邊說話,目光替徐白照看阿寶。
看到徐白和蕭珩,馮苒微訝。
隨著蕭珩與徐白入舞池,四周的人漸漸散了。
奚會長有意無意的,叫大家都讓出位置。
鋼琴曲從剛剛的活潑歡快,變得溫柔舒緩。
霓虹燈是五彩的,變幻光影,全部落入了蕭珩的眼眸之中。他看上去不那么冷淡了。
恍惚間,徐白似瞧見了初訂婚的他。
他沖她輕輕微笑,一瞬間重疊了光陰與空間,讓徐白分不清今夕何年。
原來,情竇初開喜歡過的人,哪怕腐爛變質,瞧見他的笑,心還是會輕輕一縮。
似被一根針扎一下,輕微疼,不見血。
徐白挪開目光,不再與他對視。
后來,蕭珩果然帶著徐白去見了女子教會中學的校董。
校董是個五十歲年紀的干練女人,非常嚴厲,可面對吉田太太、面對蕭珩,她也會露出和藹可親。
她當著蕭珩的面夸獎徐皙:“不僅僅功課好、聰明,態(tài)度也認真�?偸悄昙壍谝唬嚲磉f到我手里,字工整漂亮。”
徐白派人喊了徐皙來。
徐皙有點緊張。
不過,姐姐叮囑她要誠實,不�;ㄇ�,她照做了。
她靦腆同校董曹女士握了手。
校董實在太上道了,知道徐皙來意,當著蕭珩的面問徐皙:“假期做什么?”
“溫書�!毙祓f。
“真是個勤奮的孩子。不過,的確緊迫,吃苦也就這兩三個月,要抓緊時間�!毙6f。
徐皙吃下一顆定心丸。
不虛此行。
第119章
可以是四爺
晚宴結束,賓客散場。
只四輛汽車停靠宴會大廳門口:蕭珩等三輛、吉田太太一輛。
眾賓客目送他們。
少帥親自開車門,為徐小姐進行服務,自然引來一陣稱贊。
夸他紳士、周到,又夸他有良心;還夸他與徐小姐金童玉女,十分般配。
回到雨花巷,徐白在門口與蕭珩告辭。
“這雙鞋很舒服,多謝你。”她說。
“你喜歡便好�!彼馈�
沒有糾纏,互道后,蕭珩先走了。
給他開車的是宋擎。
徐白等人回了家。
母親準備好了宵夜,幾個人全部餓得饑腸轆轆,撲上去吃了起來——宴會上那種小吃食,還沒有零嘴扎實,沒人吃飽。
吃飽喝足,母親才一一詢問情況。
問徐皙,是否同校董談過。
徐皙興高采烈告訴母親:“她給了我準話!這段日子的苦,沒有白吃�!�
母親眼睛里全是神采:“如此甚好。時間不多,要更累一點了。”
“我會。”徐皙說,“我除了睡覺吃飯,什么也不做�!�
徐白忍不住微笑。
她瞧見了希望。
妹妹多半能考上,她會有個前途;弟弟從教官營出來,也有一番作為。
她說要支撐門庭、輔佐母親教導弟妹,終于有了眉目。
在這個家里,“長姐如父”。
母親又問起馮苒,是否見到了樂家老太太,談得怎樣。
“……樂家老太太不過五旬年紀,干練得很。要是不提前說,我還以為是樂少爺的母親呢�!瘪T苒說。
蕭珠插話:“我也看到了,的確不顯老,跟西西姐的校董差不多�!�
“我們去后面小徑散了一會兒步�!瘪T苒又說,“樂少也陪同著。老太太挺有禮貌,只問我如今住在哪里、家里情況如何�!�
“看樣子,是很喜歡你?”徐母歡喜,“能成嗎?”
“要么就是挺滿意我,要么就是她擅長偽裝�!瘪T苒說,“我除了一條爛命,一無所有,哪里值得旁人算計?所以我想,她應該是喜歡我的。”
徐母又驚又喜:“你姆媽在哪里給你算的命?這個說你命里姻緣富貴的算命先生,靈得嚇人,我也要去給歲歲和西西算一卦�!�
徐白:“……”
馮苒忍俊不禁:“八字還沒一撇,伯母�!�
滿屋子歡聲笑語。
吃飽后,各自回去洗漱。
徐白和蕭珠先洗了澡。蕭珠犯困,倒頭就睡,前后不到五分鐘睡熟了。
徐白出來,和馮苒聊了片刻。
“……蕭珩今日沒惹你生氣?”馮苒問。
徐白:“沒有。他也改了策略�!�
“什么策略?”
“他也用‘以退為進’對付我�!毙彀讎@了口氣。
她神色恍惚。
馮苒立馬晃她肩膀:“徐歲歲,你不會動搖了吧?”
“沒有!”
“他是你情竇初開喜歡的第一個男孩子,對你而言不太一樣。你要當心再次落入他陷阱。徐歲歲,你還沒有為他吃夠苦嗎?”馮苒道。
徐白:“我真沒有�!�
“你找個男朋友吧�!�
徐白:“……”
提到男朋友,想起了滕禹。如今他還被蕭珩扣在港城,生死難料。
不知蕭珩打算如何利用他。
這是蕭珩與滕家的較量,不與徐白相干——徐白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她不牽扯太深。
只是馮苒“舊事重提”,叫徐白想起了他。
“……蕭四爺好像也不錯。”馮苒突然說。
徐白下意識捂住了她的嘴。
“你要害死我嗎?”徐白壓低聲音,“這是雨花巷,前后院都有他的人!”
馮苒:“……”
“他上次還說你嘴巴壞。你記吃不記打,還敢說他。”徐白又道。
馮苒輕輕拍了幾下自己的嘴巴。
徐白去倒了兩杯水,和馮苒一邊喝一邊閑話。
她問起了樂至景,馮苒相看的那位少爺。
“……他讓宋擎吃癟了,好玩�!瘪T苒說。
“宋擎?”
“你知道很多人巴結宋擎嗎?他是少帥身邊第一紅人,將來軍政府的要員,大家都提前賣人情。
他與一位小姐跳舞,我和樂至景拿酒水喝。我看到宋擎故意絆他,但樂至景到底年紀小,靈活極了,愣是站穩(wěn)了、一滴酒沒撒。
轉身就擠兌宋擎。很能說,反應快極了。宋擎被他擠兌得啞口無言,可笑死我了�!�
馮苒說到此處,眉飛色舞。
“樂少爺很機靈�!毙彀滓驳馈�
馮苒:“是的。他真不錯,瞧著沒什么壞處�!�
又擔心,“不知宋擎是否報復。他陰得很。少帥作惡,有宋擎一半的功勞�!�
徐白:“不是宋擎先伸腳的嗎?又不是你們先惹了他。不怕�!�
馮苒:“也是。”
日子過得很快。
晚宴后,妹妹更苦讀了,幾乎閉門不出;徐白和蕭珠半學半玩,進度很快,比徐白預想中的枯燥教學更適合蕭珠。
馮苒隨著徐白的母親,拜訪親朋,替徐白承擔社交的責任。她有幾個朋友,包括宋枝,隔三差五叫她出去喝茶看電影。
樂至景每周約她兩次。
馮苒與他相見,是奔著婚姻去的。既然此事希望不大,馮苒就刻意避開他。
他約五回,她答應一回。
還以為樂至景慢慢就放棄了,不成想他照例約,甚至登門做客。
徐白叫副官放了他進來。
徐母很喜歡他,總夸他做事細致,講話又很禮貌。
年輕人喜歡夸耀自己,樂至景卻沒這個毛病,十分沉得住氣。
軍政府內部,有了些動蕩。
蕭令烜巡查五省軍務,升調了不少將領;軍政府內部,妄圖與北方內閣勾結,蕭珩親自北上。
七月最后一天,是徐白生日。
母親和廚娘忙碌著做了一大桌菜。
樂至景也來了,帶了一瓶香檳。
徐母還特意請了韓太太、榮太太以及她們兩家的幾位小姐來作陪,熱熱鬧鬧。
每個人都給徐白準備了禮物。
蕭珠是親自寫了一幅“百壽圖”給徐白。
就是在同一張紙上,寫一百個壽字。她能力有限,只會七八個字體,徐白指揮她排布,看上去像模像樣。
徐白當即叫副官拿去裱起來,她要掛房間里。
“你有什么心愿?”馮苒問徐白。
徐白:“希望可以做一名醫(yī)生。我的教授說,我有資格做內科醫(yī)生�!�
“內科醫(yī)生很難?”
“極少有女性。”徐白道。
馮苒一時悲從中來。
如果馮家沒落魄,她也許不懂徐白。此刻聽她說話,馮苒能感受到徐白的無奈。
第120章
看到了報紙
酷夏過得很快。
一場秋雨,庭院枯葉轉黃或紅,金秋悄然而至。
早起時,風多了一絲淡淡涼爽。
徐白給蕭珠添衣。
副官石鋒告訴她們倆:“師座初七回城。您替大小姐收拾收拾,該回家住了�!�
徐白道好。
蕭珠支著小腦袋,有點煩。
不過她不說。
——這點脾氣,也像蕭令烜,非常在乎面子。
徐白很快把她的換身衣裳和課本都收在箱子里,只余下預備的。
“反正也沒什么事,我去同陽路陪你住一周吧�!毙彀渍f。
蕭珠眼睛亮晶晶看著她:“真的?”
“中秋前夕我再回來�!毙彀椎�。
蕭珠當即打起精神。
這段日子,不管是英文口語、國文知識、練字還是拳腳功夫,她每一樣都做得很好。
沒有落下功課,故而不怕她阿爸回來查崗。
到了八月初七,徐白和蕭珠結束了上午的課,在雨花巷吃過午飯,趕去同陽路了。
同陽路和平時無異。
“我阿爸回來了嗎?”蕭珠問路上遇到的人。
“師座上午就到了南城。不過先去軍政府開會,人尚未歸家�!备惫俑嬖V她。
蕭珠:“準備我阿爸愛吃的�!�
副官應是。
蕭令烜人沒到家,禮物卻到了。
他每次外出,都會給蕭珠帶很多東西:吃喝穿戴、各色小玩意兒等。
這次同樣是兩大箱子禮物。
蕭珠去看了。
小孩子對吃的玩的最感興趣。
“……還有酒呢?這瓶子真漂亮�!笔捴檎f。
一旁的副官解釋:“這是梅子酒,不是給您喝的。師座說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那他買回來干嘛?”蕭珠不悅。
徐白在旁笑。
蕭珠很懂。但她故意不叫她阿爸得逞,沒遞給徐白,放在旁邊。
她心里還是想蕭令烜的,滿心期待他回來吃晚飯。
然而,蕭令烜這天沒回。
蕭珠有些失望。
“還等著他回來,給你買條小狗呢。”蕭珠對徐白道。
“估計軍政府有很多事。他出去快兩個月了,蕭珩最近又不在,事務堆積如山�!毙彀椎�。
蕭珠不再說什么。
蕭令烜晚上八點,才結束了開會。
他這次巡查,又清理了一波滕勇的勢力。
南城軍政府這些不需要駐扎的高級將領,對蕭令烜越發(fā)不滿;他回來開會,也沒發(fā)脾氣,只是該敲打敲打,該許諾好處的也慷慨,會議氣氛好轉。
滕勇臉色難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