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家里有人幫襯的話……”
“旁人幫忙,我仍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母親,屬于自己的分內(nèi)事,無人可以取代,選擇了就要負(fù)責(zé)。
我念書時候,哪怕不喜歡的功課,也要拿到及格分�,F(xiàn)在,明明可以選,為何還非選多門兩門自己不太熱衷的?”師姐說。
徐白笑了下:“那個項南呢?”
“他在追我。不過碰壁的次數(shù)多了,就會煩。他最近已經(jīng)沒有前些日子熱情了�!睅熃愕�。
“會遺憾嗎?”
“等將來你在醫(yī)學(xué)史上看到我的名字,就會知道我這一生有多圓滿。這圓滿,足以彌補(bǔ)全部遺憾�!睅熃愕�。
徐白輕輕擁抱她。
她想,師姐是動搖過的。在她聊起項南時候,那點(diǎn)無法遮掩的傷感,讓徐白看出了端倪。
只是,輕微的偏離,很快又被師姐拉回了正道。
她要走一條孤獨(dú)的路,去實現(xiàn)理想。百年后,這理想是光輝偉業(yè)還是微不足道,師姐自己也不敢保證。
徐白無比敬佩她。
馮苒出來,徐白沒有去坐席,她隨意吃了點(diǎn)東西,就收拾行李。
她要跟蕭珠、蕭令烜去福州。
——蕭令烜原本不打算帶蕭珠的,但蕭珠聽說了后,非要鬧騰著去。
她暈船不暈車。
傍晚的火車站戒嚴(yán),燈火通明。
蕭令烜穿著一件羊絨大風(fēng)氅,站在門口等著她們倆。
衣衫厚,他看上去很溫暖,叫徐白忍不住靠近幾分。
蕭令烜握住了徐白的手:“上車吧�!�
蕭珠先跑上去了。
專列出發(fā),火車騰起的白霧,散在南城寒涼的空氣里。
徐白便覺得,這不是開往福州的專列,而是開往她人生的另一程。
也許,她即將會開啟新的生活。
第153章
尾聲(7)
專列往南。
徐白與蕭令烜、蕭珠坐在餐廳,等著吃晚飯。
“……周太太今天回去了嗎?”徐白問。
蕭令烜:“回去了。她管的事多�!�
又說,“其實我們兄妹四人,我三姐野心是最大的�?上皇莻男人。”
“大伯是最軟弱的�!笔捴檎f。
“他可能更像母親一點(diǎn)�!笔捔顭@道。
大哥、二姐,繼承了母親性格上的柔軟;而三姐和他,比較像父親。
“那蕭珩呢?他那么瘋,他是像誰?”蕭珠又問。
蕭令烜看一眼徐白。
徐白并不介意提起蕭珩。
除了剛聽到他死訊那一刻的不適,她現(xiàn)在看得很淡。
死亡對蕭珩而言,是一種解脫。徐白甚至想,當(dāng)他一敗涂地的時候,他可能希望蕭令烜來殺了他,替他解決困境。
依照蕭珩的能力,他也許可以跑更遠(yuǎn),而不是等在那里。
——徐白也是最近幾天才想通這道理。
“隔代親,像你爺爺。”蕭令烜說,“我大哥,做兒子很好,父母跟前盡孝;做大哥也好,我們姐弟仨他都照顧到了。做丈夫、做父親就不行。”
人沒有全能。
蕭令燁不喜歡正妻宋氏,而宋氏又伺候過重病的婆婆,得到了婆婆臨終給的保命符,蕭令燁不能逼她離婚。
宋氏娘家不成氣候,她死也不會離。
蕭令燁與他的二姨太胡氏,是有些感情的,當(dāng)然也不算很深。
蕭珩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肯定不止一次受過委屈。
那些委屈,加注到了他身上,要么變得怯懦、要么心里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變得詭異。
蕭珩長成了“翩翩君子”,像在蜜罐子里長大的公子哥,可見他壓抑自己有多狠。
他外在越是維持得倜儻雍容,內(nèi)里就越發(fā)陰暗瘋癲。
“……他的性格,不是一天、一件事造成的。別說外人,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哪件事上受過極大的刺激�!笔捔顭@說。
蕭珠則說:“可能天性如此。有些人本質(zhì)上就是很壞,生下來就這樣。父母身上缺點(diǎn),都被他一個人撿了去�!�
徐白點(diǎn)頭:“也有可能。”
蕭令烜轉(zhuǎn)移了話題。
他對蕭珠說:“周霆川這次送你姑姑,往后可能留在北城做事了�!�
“周家終于肯認(rèn)他了?”
“對�!�
徐白聽了,不明所以:“為何不肯認(rèn)他?”
“他爹媽不肯�!笔捴檎f,“他不到十歲,他爹非要說他害死了弟弟。他弟弟摔井里淹死了�!�
徐白:“……”
“證據(jù)都指向他,說他貪玩導(dǎo)致的。他不承認(rèn),說沒有,就被趕出家門�!笔捴橛值�。
蕭令烜頷首:“我姐看他機(jī)靈,把他送到我的教官營。他有些能耐的�!�
徐白:“……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他富貴出身。他平時做派挺樂觀開朗的�!�
“日子久了,就看透�!笔捔顭@說,“他本身就是那么個性格,也不會被趕出家門就變了�!�
徐白笑了笑。
好像人人都有個秘密,無法對人言。
晚夕,蕭珠要跟徐白睡一個車廂。
蕭令烜倒也沒反對。
晚上十點(diǎn),車廂門被敲響,蕭珠已經(jīng)睡熟了。
徐白披衣走出來。
蕭令烜端了一杯熱牛乳:“你晚飯沒怎么吃,只顧說話了。喝點(diǎn)。”
徐白道謝。
她真有點(diǎn)餓了。
不僅是只顧說話,還因為今天太累了,起太早忙馮苒的婚禮。
她一累就吃不下飯。
難得他會留心到。
喝完了,徐白把杯子遞給他:“謝謝。”
蕭令烜沒接,攬住她的腰,輕柔吻了下她:“謝謝誰?”
“令烜。”她道。
蕭令烜微怔。
她說話很動人。蕭令烜無數(shù)次幻想過,她輕輕柔柔叫他,是何等溫柔好聽。
親耳聽到了,心頭一軟。
“再叫一句�!彼曇魡×藥追帧�
“令烜,謝謝你。”她很乖,果然叫他如愿。
蕭令烜扣住她后頸,又吻上了她。
這個吻格外深,徐白能感受到他一點(diǎn)輕微的顫栗。
也格外綿長。
他的臂彎堅硬,能牢牢箍住她,在微微搖晃的車廂外面,與她熱吻。
他貼近她。
徐白感受到了異樣,沒有低頭,也有點(diǎn)耳熱。
他卻沒有提進(jìn)一步的要求,只是手指撫摸她頭發(fā),又勾著她的耳垂,不輕不重捏著。
似得到了寶貝,愛不釋手,無比珍貴。
徐白兒時應(yīng)該也被這樣珍重呵護(hù)在掌心過的。只是時過境遷,她長大了,再也沒得到過這般親昵的愛撫。
她一只手還拿著杯子,另一只手攀附他的上臂,才可以站穩(wěn)。
身子發(fā)酥。
“……徐歲歲,你真是個很爽利的女人�!笔捔顭@夸她。
徐白抬眼。
水潤的眸子里,有點(diǎn)不解:“這是什么好詞嗎?”
“是啊。我喜歡�!彼�。
徐白噗地笑了。
蕭令烜又吻她。
兩個人就這樣,帶著強(qiáng)烈的克制與激情,在車廂外相依了半個鐘。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安靜……
而他,也沒有進(jìn)一步的動作,更沒有提出叫她去他車廂。
他喜歡她。
喜歡她的吻,也喜歡她的身子。
他把他一輩子能拿得出手的尊重與隱忍,也給了她。
第二天還在車上。
徐白和蕭珠坐在車廂看書,以及講一本宋代史。
不算學(xué)習(xí),只是打發(fā)時間,徐白講得也很隨意,還會講一些“野史”,都是她從雜書里看來的。
野得很不靠譜。
蕭令烜一直在與心腹開會,回城路上也有很多事要布置。
他半上午才過來,端了些零食。
蕭珠很愛吃果脯。
一種果脯極甜,她塞到徐白嘴里:“徐姐姐吃這個。”
徐白的故事還沒有講完,一邊吃一邊說。
待她吃完,蕭令烜也撿起一枚果脯:“這個也行,嘗嘗�!�
他還在旁邊剝瓜子。
他剝,蕭珠伸手拿,蕭令烜就敲她的頭:“你慢點(diǎn)吃�!�
“你快點(diǎn)剝�!�
徐白笑,又被塞了一枚果脯。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徐白吃了七八枚他們父女倆硬塞給她的果脯,中午飯都吃不下去了。
兩天時間過得很快,專列到了福州。
福州比南城溫暖,下車時換了衣裳。
徐白與蕭珠都穿了件大紅色風(fēng)氅,里面配乳白色連衣裙,同款白色小皮鞋。
蕭令烜回頭看一眼。
入了夜,站臺上亮起燈,把她們倆照得喜氣洋洋。
又看一眼。
人活著,大部分時間都沒意義,但總有那么一兩個時刻,足以填充余生,回想起來就無比幸福。
此刻,算一個。
他上前,牽住了徐白的手:“跟我坐一輛車�!�
又對蕭珠說,“你坐副駕駛還是另一輛?”
“副駕駛�!�
她要跟徐姐姐在一起。
最后她沒有坐副駕駛,而是擠在蕭令烜和徐白中間的位置。
蕭令烜今天心情好,對她也就格外寬容了。
第154章
尾聲(8)
蕭令烜在福州的府邸很大,和同陽路一樣,大園子開車進(jìn)去,需要過重重崗哨,才是正院。
乳白色小洋樓,前前后后三十幾個房間,很寬敞。
趕到時候是深夜了,一名三旬年紀(jì)的女傭,有條不紊安排好客房,沒一句多余閑話。
“早點(diǎn)睡,明早叫楚安辭帶你出去逛逛。”蕭令烜說。
又解釋,“她以前也是我下屬,后來嫁給了袁徵。她孩子半歲了,到時候叫她抱過來給你瞧瞧�!�
徐白:“……”
“我前三天會非常忙,你們不用等我吃飯,也無需等我回來。”他又說。
他安排得事無巨細(xì)。
徐白一一記下,草草洗漱后便睡下了。
蕭令烜只睡了三個鐘,天還沒有亮就出去了。
他先去教官營,還需要去駐地,以及城內(nèi)的市政廳開個會等。
徐白睡到了天亮。
蕭珠比她起得還晚,徐白過來給她挑選衣裳。
三旬年紀(jì)的女傭,算是管事,她說:“大小姐、徐小姐,楚安辭來了。”
徐白就發(fā)現(xiàn),這邊的人叫楚安辭,都是直呼姓名,而不是“袁太太”。
這樣真好。
不會因結(jié)婚,就抹殺掉她原本的差事。
她仍是長官身邊的“楚安辭”。
蕭珠:“叫她進(jìn)來吧�!�
片刻后,進(jìn)來一位女子。
她穿洋裝。襯衫、長褲,外面罩不長不短的風(fēng)衣,頭發(fā)梳成馬尾垂在腦后,非常利落颯爽。
肌膚不算白,五官精致卻又不缺英氣,大眼睛高鼻梁,十分生動。
“大小姐。”她笑著拿了個食盒給蕭珠,“帶了些點(diǎn)心給你們。”
又看向徐白,“這位是徐小姐吧?”
徐白含笑點(diǎn)頭。
“師座叫我?guī)е銈兂鋈ス涔洌銈兘裉煜肴ツ睦�?”楚安辭問,又問蕭珠,“大小姐,你還記得在福州的日子嗎?”
蕭家老帥剛剛?cè)ナ赖臅r候,蕭令烜回了福州,也把蕭珠帶回來。
她在這里住了小半年。
“記得,那時候是宋媽照顧我�!笔捴檎f。
楚安辭說:“她還在,等會兒讓她來見見您�!�
“好�!笔捴檎f,然后又說,“我沒什么要緊的,你照顧好徐姐姐。帶著她吃好玩好。”
“大小姐放心!”
故而,徐白與蕭珠在楚安辭的帶領(lǐng)下,痛痛快快玩了三天。
楚安辭還抱了她兒子給徐白等人瞧。
也見到了袁徵。
教官營出來的人,外形上都差不多:高大結(jié)實,挺拔干練。
袁徵和周霆川很相似,能說能笑,性格外向。
楚安辭有時候嫌棄他聒噪。
徐白聽到蕭令烜這邊的其他女傭,叫楚安辭為“楚小姐”,后來才知道,她之前幫蕭令烜管賬。
是文職,沒有實際上的官位,故而用“楚小姐”尊稱她。
三日后,蕭令烜終于空閑。
他半下午回了家。
徐白與蕭珠也玩累了,正在客廳分貝殼——她們?nèi)ズ_叺募匈I了很多漂亮貝殼。
蕭珠什么都想要,還打算帶回去做新年禮物。
“……這個送給阿苒姐,這個送給西西姐�!彼值煤苡眯摹�
給馮苒的,大多外形古怪、顏色艷麗;給徐皙的,則是外形普通、質(zhì)地潤。
蕭令烜瞧見了:“這三天光撿貝殼去了?南城沒有?”
“這種沒見過�!毙彀仔Φ�。
南城的海距離城區(qū)很遠(yuǎn),一般情況下是不去的。
福州的海則很近。
蕭令烜先去更衣。他三天過得比較枯燥,衣服上都是煙味、異味,怕熏到徐白。
待他下樓時,才下午三點(diǎn)半,陽光正好。
不冷不熱,似南城的晚秋天氣。
“阿爸,我們什么時候回家?”蕭珠問。
蕭令烜:“在這里過年吧�!�
蕭珠聽了,沒覺得驚喜,也沒反對:“在哪里都一樣,有徐姐姐和你就行�!�
“過年就是團(tuán)聚。一家人在一起,自然哪里都是過年。”蕭令烜說。
徐白輕輕笑著。
下午沒什么事,蕭令烜帶著她們倆去逛集市,買些年貨。
煙花炮竹、燈籠對聯(lián)、年花等。
徐白心里有件事,一直沒好提:她來了福州,想見見她弟弟徐皓。
徐皓到這里,一年多了,家里只接到過三次關(guān)于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