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賀蘭連旌。
4.
我的心沉了下去,像一刻石子,落入了無底的冰潭,無力掙扎,卻又不能更無助。
連旌又喊了幾聲我的名字,聲音里透著一絲焦急,我的腿卻好像絲毫不聽我的使喚,愣在原地,就是不肯讓我轉(zhuǎn)身看他一眼。
我以為,他該生氣了,可是下一刻,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竟被連旌,從背后緊緊地抱進了懷里。
“綰絲,別走,別走好嗎?算我,求你了。”
連旌聲音很微弱,他的身上飄來血的味道,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我壓下來,腦袋沉沉地倒在了我的肩膀上,呼出的熱氣吹進了我的衣領(lǐng)。
我想撐起連旌,但奈何實在不曾有這樣的力氣,略支撐了一會兒,便和他一同摔倒在了草地上。連旌輕哼了一聲,接著就忍痛撐起身,爬到了我身邊,連聲問著我有沒有摔傷,又硬是將我從地上半抱了起來。
我看著面前的連旌,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比剛剛倒吊著的時候還慘,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打得更破更爛,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無數(shù)的鞭傷從衣服的裂隙間透了出來,每一處都滲著血。
我還來不及問他為何會弄得如此狼狽,連旌便伸手托起了我的臉,他輕輕揭開我的面紗,有些焦急地低頭細看,眼神里滿是說不出的心疼。
“綰絲,你臉上的傷可還疼嗎?看過太醫(yī)了沒有?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說著,連旌的眼中竟然漲得通紅,甚至有一滴眼淚跌下,落在了我的胸前,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連旌的眼淚,一時,竟覺得自己如入夢中。
“連旌,你可真傻啊,自己傷得站都站不穩(wěn)了,為什么還只顧著擔心我這點小傷?”
我伸出手,想幫連旌擦掉淚水,但是手伸到一半,就被連旌捉住,貼到了他心口。連旌看著我,眼眶邊還殘著淚花,而那雙眼睛,更是紅得像是要沁出血一般。
“綰絲,你走后,母親回來對我說,你不想再見臨淮侯府的任何人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我從來沒這樣害怕過。綰絲,你別走,別丟下我�!�
連旌說著,鎖起了眉頭,一雙猩紅的雙眼中漫出了無限委屈,他望著我,仿佛為這一眼,他跨越了千山萬水。
“我舍不得你�!�
聽到連旌的這句話,我再也無法繃著臉強作鎮(zhèn)定,起身便將他摟進了懷中。我的下巴擱在連旌的肩頭,一邊克制不住地哽咽著,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對他說道:
“連旌,這一次,你,你若是捉弄我,我真的,就,就再也不見你了。”
連旌張開雙手牢牢地環(huán)住了我的后背,他帶著濃濃的鼻音,半哭半笑地對我說道:
“怎會捉弄你,綰絲,我真的舍不得,這么多年,你讓我怎么舍得啊。我好想每天都能見到你,就算不是和你一起習武,就算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不做,但只要能看到你,就好了。”
連旌說著,一只手已悄然撫上了我的后頸,他的掌心炙熱,我有些羞澀地抬頭躲避,卻被連旌順勢托住了后腦,一股熱熱的血腥味在我的舌尖彌漫開來,他就這樣不由分說地封住了我的雙唇。
一吻纏綿,我在連旌的懷中綿軟了腰身,雖然明知他遍體鱗傷,但還是放任自己倒在了他懷中。
我總以為連旌并不知道我心中傾慕,直到此刻,我方才確定,那顆我曾不敢觸碰的真心,卻是同樣的相思積年。
我放任自己與連旌留戀溫存,直到心中所有的情愁都在唇齒相依間消散,只留下淡淡的羞赧,和無限繾綣。
連旌頗為不舍地抬頭,他伸手拂開我耳畔的碎發(fā),輕聲對我說道: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來這樹林里散心,我出侯府時,沒看到你的儀仗,便下定決心,就是在這里等上幾天幾夜,也一定要等到你。”
我睜開眼睛,細看著他滿身的傷口,心里酸酸的,便開口問他:
“怎么就打成這幅模樣了,比剛剛還要嚴重。”
連旌聽了我的問話,一個勁兒地搪塞我,直說這傷勢并不礙事,但我不肯罷休,只硬要他告訴我,到底為什么傷成這個樣子。連旌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小聲說道:
“我,我著急出來追你,就沖母親喊了一句‘要打快些打’,把母親激惱了,下死手抽了我一頓,還是大哥跪下來給我求情,我又喊著要來找你,母親才勉強饒了我這一回�!�
連旌說罷,低頭吮了下手腕上一處深深的鞭傷,結(jié)果疼得直咧嘴。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fā),有些惴惴不安地對我說道:
“綰絲,神仙閣那回事,你別生我的氣,我有些苦衷,沒法兒跟外祖父明說,但我都告訴你,你千萬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笑著看了看連旌,說我都知道了,那玉奴姑娘自己說,只給他彈了一夜的琵琶,并無半分逾矩。連旌聽后,臉上突然蒙上了一層陰翳,他看著我,有些陰沉地對我說道:
“綰絲,你沒把玉奴怎么樣吧?”
我看到他這幅樣子,心里又難受了起來,便抬高了聲音,冷冷地問他:
“怎么,賀蘭公子這么擔心那位玉奴姑娘,這就心疼了?”
連旌搖了搖頭,皺著眉頭對我說道:
“休要胡說,我是在擔心你!”
5.
連旌說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向著自己的懷中掏了掏,最后從掏出了一個小巧的錦匣遞給我,我打開匣子,里面放著一柄精致又鋒利的匕首。
“昨日,我沒有去迎鳳樓,不過我費了些心思,給你找來了這柄匕首。綰絲,你可能確實不適宜舞紅纓槍,但你的身手那么好,天下兵器又如此之多,何不試試用匕首呢?如今京中風云詭譎,你收著這匕首,哪怕只是為了防身呢�!�
我伸手握住了那把匕首,匕首的把手很涼,深邃的涼意讓我不禁想起紅纓槍的槍刃。我吸了一口氣,拔出刀刃,一道刺目的寒光四射而出,晃痛了我的眼睛。我隨手揮了揮匕首,便聽到刃口發(fā)出冽冽低嘯,好像憑空割裂了風聲。
這樣出色的匕首,世間當不多見。
我原以為,在習武一事上,我已是窮途末路,可偏偏連旌愿意為我另辟蹊徑,化腐朽為神奇。
連旌淺笑著,握住我的手,帶著我在半空中猛刺了幾下,這匕首仿佛很熟悉我的手掌,立刻便能隨著我的腕力起伏。
我一邊癡迷地熟悉著匕首,一邊暗嘆,連旌他,還當真愿意為我煞費苦心,我的身手矯捷,行動靈敏,唯有力氣不足。師傅和沈伯伯,只道我這樣的資質(zhì)不夠上戰(zhàn)場,唯有連旌肯費心替我勘破困局,想辦法讓我揚長避短,更進一步。
也許,我此生都無法像師傅一樣,成為領(lǐng)兵沖鋒的平南公主,但也許,我還有希望,能成為大周朝的聶隱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