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輝后援會一夜之間掉了近十萬粉,原本由他代言的珠寶品牌也提前更換了新版的廣告。
娛樂圈如名利場,向來有著眾所周知的鄙視鏈,電影咖的身價永遠要壓影視咖一頭。像白輝這樣初露大屏幕就提名國際影展最佳男配、大一新生時又拍了名導(dǎo)賀歲片,繼而橫掃當年的各大新人獎,這起點放眼內(nèi)娛電影圈,也高得少有人能及。
如今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爛,遍身才華都已蒙塵,聲音再好聽也只能用來叫床,模樣再俊俏也無非是周氏掌權(quán)者帶得出手的情人。影迷們怒其不爭,在工作室的官微下面狂刷了十幾萬的評論,各種謾罵指責層層疊疊,看來簡直慘不忍睹。
而白輝呢,白輝好像沒事人一樣。
生日那天,他照常吹了蠟燭喝了香檳,從周朗夜那里收下價值不菲的禮物。當晚還借著醉意主動撩撥男人,任他把自己摁在床上折騰了大半夜,第二天睡到臨近正午才起。
周朗夜親手造的孽,如今開始自食其果了。每一天他都過得提心吊膽寢食難安,他見過白輝喝水時拿不穩(wěn)杯子,掉落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白輝站在那堆碎片里,抬著眼沖他微笑,說,“又摔了一個,下次我只能用吸管喝水了。”
嘴角那么漂亮的勾著,神情里卻都是陰霾與厭世。
作者有話說:
虐白還有兩三章,堅持住,小白會好的。
第48章
會恨我嗎?
周朗夜和白輝之間,就像是踩著二月湖面上將化未化的冰層。
一路的執(zhí)迷不悟已經(jīng)讓他們走到了湖心中央,留在原地必定會因融冰落水,而想要上岸又是茫然四顧,遙不可及。
白輝終日關(guān)在家里,安靜得近乎失語。周朗夜過去總想圈禁著他,把他扣在身邊,如今白輝哪里都不去了,他反倒感到憂慮難安。
他減少了加班和會議,每晚六點準時下班回家陪白輝吃晚飯。
白輝的胃口很差,小半碗米飯配點湯汁蔬菜的就說飽了。周朗夜只能哄著他,能多喂一口算一口,可是每晚同床共枕時把人撈到懷里,還是覺得白輝身上一點肉沒長,摸著哪里都咯手。
白翎來周氏的總公司找過周朗夜好幾次,周朗夜一概沒見。
他說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白輝好像一個虛妄的夢境,周朗夜明知那里呈現(xiàn)出的自己所要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如果沒有它,周朗夜也悵然若失難以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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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回國的那天是霜降。平州的秋天總是很長,沈卓飛去多倫多照顧妻女時,市區(qū)的行道樹開始落葉,待到他45天后返航平州,發(fā)現(xiàn)道路兩旁葉子竟然還沒有落光。
返程前沈卓給周朗夜打過一通電話,告知他鴻聲貿(mào)易與北美經(jīng)銷商的合作進程。結(jié)束通話時,周朗夜突然同他說,“白輝喜歡昆汀或者皮克斯出品的電影,你看看行李箱還有沒有空間,幫我?guī)б惶装�。�?br />
沈卓把皮克斯動畫全集留給了自己兩個月大的閨女,又想辦法弄了一套昆汀全集,從《落水狗》到《好萊塢往事》全數(shù)收錄其中,外盒上還有一個昆汀本人的簽名。
飛機落地平州的當晚,沈卓就帶著這套昆汀合集去了半山別墅。傭人引他進屋,對他說,“周總在樓上�!�
沈卓和周朗夜太熟了,也沒讓傭人去請周朗夜,就說“我自己上去行了”。
沒想到他剛一上到二樓,就撞見白輝衣衫不整地從周朗夜的書房里出來。
他們各在走廊的兩端,白輝穿了一件明顯大一碼的襯衣,衣擺虛虛地齊著腿,下面好像什么也沒穿。
沈卓毫無防備見著這一幕,一下愣在原地。只見白輝垂著頭,一手扶墻,另只手牽著書房門把,腳步不穩(wěn)地挪動了兩步,把門關(guān)上了。
此前沈卓與白輝也曾有過幾面之緣,記憶里的白輝是個霽月清風般的人物。沈卓想不明白,怎么才短短兩三個月的光景,曾經(jīng)優(yōu)雅得體的白家小公子竟會淪落至如此失態(tài)的境地。
白輝也看到了他,腳下似乎遲疑了一下。沈卓先沖他點了點頭,繼而出于禮貌避開了視線,站在轉(zhuǎn)角處沒動,讓白輝先行。
在與白輝錯身而過時,沈卓聞到了對方身上明顯的酒氣,由于他的視線避得很低,也無可避免地看到白輝雙腿內(nèi)側(cè)蜿蜒而下的濕痕。
白輝往下樓去了,沈卓手里提著那套來不及給出的禮物,心里的感受頓時復(fù)雜起來。這不像周朗夜一貫行事的風格,他想。白家是有愧于顧嬋的,但與白輝無關(guān)。傷人可以,不能打臉。把白輝折辱成這樣,就算置身事外如沈卓,也覺得看不下去。
他在書房里見到的周朗夜卻還是如常的從容自若,穿著淺灰色薄毛衣和休閑長褲,見到沈卓的第一句話是,“嫂子怎么樣?什么時候帶寶寶一起回國?”,與方才所見的白輝判若兩樣。
沈卓先與他閑話了一會兒,到了快要離開時,他問周朗夜,“你和白輝算是怎么回事?”
周朗夜沉默了幾秒,而后有些苦澀的笑了笑,“就你看到的樣子�!�
“我見著他從你書房出來......”沈卓欲言又止,他比周朗夜還大幾歲,行事也沉穩(wěn),有些形容他說不出口。
其實并非是周朗夜勉強白輝,以白輝如今的精神狀態(tài),周朗夜怎么也不敢輕率動他。只是白輝常常在晚上喝了酒,跑到書房或是健身房里,總之就是尋著一些并不適合做愛的地方有意地撩撥周朗夜。
周朗夜也能揣到白輝的意圖——既然周朗夜喜歡那個干凈純粹的少年,白輝便不會再讓他得償所愿�?傊麄冎g沒有善始,最后也不得善終。
但這些意思他沒法向沈卓言明。
“不是你想的那樣�!敝芾室蛊铰暤�,沒有更多解釋,只是說,“是我對不起他,這一點我不否認�!�
沈卓盯著周朗夜,一句尖銳的話已經(jīng)滑到唇邊,但又出于多年的友誼,他終是按下未提,只是搖頭道,“你這一聲“對不起”未免太傲慢了�!�
沈卓與周朗夜算是十幾年的至交。這樣帶有指責意味的話,沈卓此前從未講過。
“以白家的現(xiàn)狀,是沒法和你對抗的�!鄙蜃康氖种鈸卧谙ド�,話說得很慢,“你要是喜歡白輝,至少要尊重他的感受。如果不喜歡,還是放人家走吧。白輝多大?二十二三歲是不是。我不了解娛樂圈,但是當演員吃的也是青春飯,作踐成這樣了以后還怎么繼續(xù)?”
周朗夜不置可否地聽著,對于沈卓的話既不辯駁也不應(yīng)承。
沈卓言盡于此,眼見著像是勸不動他,于是起身告辭。周朗夜也從扶手椅中站起,說“我送你下去”。
他們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書房,穿過走廊,到了二樓的樓梯邊,沈卓腳下忽然頓了頓。周朗夜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樓下正用投影儀播放電影,白輝蜷坐在沙發(fā)里,頭發(fā)半濕,好像是洗過澡了。
他懷里抱著一個玻璃罐子,里面裝的是腰果杏仁一類的混合堅果。
白輝先用右手伸進罐子里拿取,試了兩次都失敗了,于是換作稍微靈活些的左手,總算是掏出了一顆杏仁。
沈卓也不知有沒有看出他動作的反常之處,下樓經(jīng)過客廳時,和白輝招呼了一聲,“白輝,走了啊�!�
白輝偏頭看了沈卓一眼,淡笑,“慢走。”
周朗夜送走了沈卓再回到客廳,拿起扶手上的毯子給白輝蓋住腿,在他身旁坐下,把他摟到懷里。
“我讓沈卓給你帶了一套昆汀的全集,一會兒你上樓看看。”
白輝任他抱著,視線落在屏幕上,沒有看周朗夜一眼,也沒有說一個字。
周朗夜習慣了他近來的忽視與沉默,伸手從罐子里捻起半塊桃仁,喂到他唇邊,白輝張嘴吃下了。
電影剛放了開頭的部分,距離結(jié)局還剩一小時,白輝沒到看完就睡著了。
周朗夜沒有擾醒他,就讓他靠在自己懷里,感受著他恰好的溫度,也嗅到他發(fā)絲間淡淡的清香。
過了良久,他低聲問白輝,“......會恨我嗎?”
白輝睡得愈發(fā)沉靜,沒有給出任何回應(yīng)。周朗夜反而感到一點心安,他覺得這樣就好了。他并不想知道真相。他在愛里或許不如白輝曾經(jīng)十分之一的勇敢,總是在權(quán)衡、掂量、計算得失,以至于落得兩敗俱傷。
但他可以給白輝提供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作為補償。白輝可以一生衣食無憂予取予求,周朗夜會簽署協(xié)議,保障他擁有世人羨艷的一切,永遠活在紙醉金迷的夢里,當一個被寵壞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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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事情并未朝著周朗夜預(yù)計的方向發(fā)展。那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又怎么能像一株花草一樣被關(guān)在園圃之中。
長期的限制自由以及背負與家人利益相關(guān)的枷鎖,讓白輝處于一種身心壓抑的亞健康狀態(tài)。
周朗夜眼見著白輝的精神每況愈下,命人在英國預(yù)約了圣托馬斯醫(yī)院的知名心理醫(yī)生,定在感恩節(jié)后帶白輝去看診,也想順道讓白輝在歐洲旅行散心。
周維琛突然登門造訪那天,距離他們的出行還剩不到三天。
周朗夜這天有個緊急會議沒能按時回家,秦阿姨在門禁系統(tǒng)里認出了周維琛,開門讓他進屋。
雖然知道周家兄弟之間并不敦睦,但這位好歹是周氏正牌的大少爺,秦阿姨也不敢怠慢,請他到客廳里坐下,說,“周先生剛才打過電話回來,說要晚些到家,還請您稍等�!�
周維琛此番上門是想讓周朗夜給自己一些資金上的周轉(zhuǎn)。求人的事情不好辦,盡管他覺得憋屈窩火,還是只能放下身段親自上門向周朗夜求助。
秦阿姨給他端了茶水,周維琛在客廳里百無聊賴地坐著,沒過一會兒,從后院走進來一個人,見到周維琛時也愣了愣,繼而叫他,“維琛哥�!�
白家與周家自從父輩起就有交情,白輝自然是從小認識周維琛的。
也不知怎么的,周維琛見著白輝這一瞬,心跳突然漏了拍。
大約是被周朗夜圈禁得久了,白輝身上少了曾經(jīng)的銳意張揚,眉目間多了些厭世美人的清冷疏遠。他頭發(fā)留得略長,蓬松卷翹地隨意散著,耳后別了兩枚發(fā)夾,身穿一件針織外套,雙手籠在袖中,因為衣衫寬松,愈顯得雙肩與腰身不盈一握。
周維琛常年混跡于脂粉堆中,環(huán)肥燕瘦照說都見過,白輝的模樣卻讓他一下怔住了,喉結(jié)隨著干咽動了動,才說,“小白啊,原來你也在家�!�
白輝這種身份,見著故人尤其是周家的故人,難免覺得尷尬。
他本想著簡單寒暄一句,就上樓獨自待著。沒想到周維琛出聲叫住了他,笑著同他說,“這么久沒見了,怎么就著急要走?”
秦阿姨又來送茶點,見著白輝與周維琛像是相識,于是詢問白輝,“我準備下班了,您覺得我需要留下來嗎?”
白輝知道她的小兒子快要考研了難免急著回家,就沖她點點頭,“沒事的,你去吧�!�
秦阿姨頗為感激地同他道了“明天見”,匆匆拎包出了門。白輝仍然與周維琛保持著距離,說,“周總很快回來,你再等一等吧,我上去給他打個電話。”
周維琛突然起身走了幾步,有意地攔住了白輝上樓的路,帶著一種不懷好意地氣聲對白輝說,“別急呀,他不回來,我可以陪你......”
白輝先是一愣,旋即就要揮開那只意圖不軌的手,沒想到反被周維琛一把握住了。
周維琛感到掌心里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心里卻愈覺燥熱,忍不住順著那幾根纖細指節(jié)摩挲起來,嘴里說著,“喲,戒指都戴上了,這無名指不是戴婚戒的意思嗎...?周朗夜許諾你什么了,你這么不計名分地跟著他?”
白輝兩手舊傷未愈,使不上勁也掙脫不開,周維琛體格高大,又仗著與白輝獨處一室四下無人,對于周朗夜奪權(quán)的恨意和對白輝的色心這時一同起來作祟。他不知廉恥地直接抱上了白輝,不干不凈地在他耳邊噴著熱氣,“周朗夜是不是器大活好,操得你舒服得離不開他了��?你試試我的,我讓你更爽�!�
就算白輝保持鎮(zhèn)定也沒用,周維琛色迷心竅,力量大得驚人,拖著白輝走了幾步,把他重重摔在沙發(fā)上。整個人隨即壓了上去,一手去摸白輝的腰,一手揪著他的頭發(fā)意欲強吻他。
舌頭帶著唾液在白輝雙唇和側(cè)頰上舔過,繼而又輾轉(zhuǎn)到眉心,白輝痛苦欲嘔,奈何身體虛弱無法對周維琛對抗,男人伸舌進入他口中的一瞬,被他狠狠咬了一口。周維琛發(fā)出一聲痛呼,帶著滿口咸腥的血氣一下坐起,抬手就給了白輝一個巴掌。
白輝被打得耳中轟鳴眼冒金星,周維琛不依不饒地罵他,“你他媽就一個給男人操的賤人裝什么清高呢?哪天周朗夜不要你了你還不得再找個金主上床?”
說完就開始撕扯他的衣服,掐咬他的敏感處,發(fā)狠似地擺弄白輝。
時間似乎被無限地拉長了,感知卻無法變得模糊,初冬陰冷的暮色涌進房間,白輝眼前一片灰暗。他被周維琛緊緊壓制在沙發(fā)中,無論如何反抗也看不到一絲脫身的機會。
周維琛那兩只四處游走猥褻的手,像毒蛇一樣纏繞著白輝,帶給他不能擺脫的折磨和屈辱,令他幾近窒息。
第49章
臉已經(jīng)毀了,你應(yīng)該沒興趣了
秦阿姨出門前燉了一鍋馬蹄羊湯。周維琛找上門時,她把馬蹄和和蘿卜留在了料理臺上,先去給周維琛應(yīng)門,后來又忙著伺弄茶水點心,忘了把余下的食材投入慢燉鍋中。
這時她已經(jīng)走到小區(qū)崗?fù)ぬ�,掏出門禁卡的同時想起那盆還沒下鍋的馬蹄和蘿卜,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折返回去。畢竟每個月五位數(shù)的薪酬不能白領(lǐng),要是周先生晚些時候回到家中,見著一鍋半成品的羊肉湯,秦阿姨自覺交代不過去。
她自己帶著鑰匙開門,還沒走進玄關(guān),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砥婀值捻憚�,似乎還夾雜著白輝嗚咽般的咒罵。
秦阿姨做事頗為警醒,聽著那聲響不怎么對勁就沒有冒然進去,輕手輕腳走了兩步,隔著玄關(guān)的隔斷看清了客廳里驚人的一幕,嚇得一個趔趄。
周維琛已經(jīng)把白輝的衣服全脫了,手下還在拽扯他休閑褲上的系繩。白輝因為反抗激烈,又被他扇過一次,嘴角滲出了血漬,可是還沒放棄掙扎。
就在周維琛埋頭在白輝頸間舔吻他的脖子時,倏忽聽見門口方向傳來一聲,“再不松手我要報警啦!”——分明是秦阿姨的聲音。
白輝反應(yīng)極快,趁著周維琛閃神的一瞬,抓起茶幾上的一尊水晶雕塑,照著周維琛的額頭猛擊過去。
周維琛猝不及防被打中太陽穴,可惜白輝手上全無力氣,能夠拿住雕塑已是不易,這一下雖然迅速,卻幾乎沒有造成傷害。
但是秦阿姨的突然折返也把周維琛嚇得不輕。他回頭去看,只聽見玄關(guān)那頭涌入呼呼風聲,似乎是大門敞開了,而秦阿姨已經(jīng)跑到了屋外。
這片小區(qū)大都是帶有花園的獨棟小樓,每棟之間相隔有些距離,并不是那么容易向鄰居求助。秦阿姨常年在大戶人家做事,多少曉得些分寸,知道自己今日所見之事不能冒然報警,否則丟的是周家的臉面。
她于是站在門口,揚著聲叫,“你快出來吧,周先生可心疼小白了!被他撞見你就脫不了干系了!”
周維琛一張臉上神色幾變,手里握著從白輝那里奪來的雕像,最終沒有再對白輝動手。
他撿起地上的外套,咬牙切齒地穿上,臨走時不忘扔下一句,“總有一天你要落在我周維琛的手里!”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秦阿姨不敢與周維琛正面相接,遠遠地退到車庫一角,直到看見對方開著黑色保時捷揚塵而去,這才一邊掏出手機打給周朗夜一邊小跑進屋,繼而牢牢鎖上了門。
白輝已經(jīng)不在客廳里了,茶杯水壺灑落了一地,沙發(fā)周圍已是一片狼藉。
接電話的人是助理陶芝,秦阿姨在客廳里轉(zhuǎn)著圈,聲音有些發(fā)抖,“請周先生接個電話吧,家里出事了,小白可能受了傷�!�
陶芝嚇了一跳,一聽到白輝的名字,半點不敢怠慢,從她那頭傳來的聲音似乎是在通道里疾走,同時又問秦阿姨,“傷到哪里了?你叫救護車了么?”
秦阿姨支支吾吾不敢盡敘詳情,好在不出半分鐘,這通電話就直接交到了周朗夜手里。
秦阿姨如蒙大赦,剛聽見周朗夜沉聲說“喂”,她立刻就道,“周先生,您哥哥剛才來了一趟,我、我因為到了下班時間就先離開了。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會對小白動手......小白的衣服也被他扯破了,不知道有沒有受其他的傷,總之您快回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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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立刻就解散了,周朗夜沿途連闖了數(shù)個紅燈,以最快速度開上青屏半山,每隔幾分鐘就打給秦阿姨,問她,“現(xiàn)在怎么樣?”
得到的答復(fù)始終是,“還在臥室里,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出來。”
周朗夜進門后甚至來不及換鞋,徑直上了二層,秦阿姨識趣地避到一旁,把空間讓給他們。
周朗夜先是克制地敲著門,與屋內(nèi)的白輝商量,“輝兒,我回來了,你開門讓我進來行嗎?”
然而無論周朗夜如何哄勸,始終不得任何回應(yīng)。他不敢再耽擱時間,起先考慮要踹門而入,又怕響動太大驚嚇到白輝,而后決定從書房翻窗到臥室的陽臺,再進入室內(nèi)。
秦阿姨擔心得不行,跟在周朗夜身后亦步亦趨地勸她,“周先生這太危險了,掉下去可怎么辦?您把司機叫回來讓他試試吧……”
周朗夜平日里常做攀巖一類的運動,書房外的空調(diào)掛機距離臥室陽臺不到兩米,對他來說不算棘手。他脫了鞋襪,翻出書房窗臺,先在建筑外墻的凸起處撐住一只腳,繼而抓住陽臺護欄,得以順利翻進陽臺。
臥室里漆黑一片,與之相連的浴室卻傳來淅瀝水聲。周朗夜心跳得很快,他一貫是奉行理性至上的無神論者,這時卻在心里一再地祈求上天保佑白輝安然無恙。
浴室里同樣沒有亮燈,玻璃圍起的淋浴房已被霧氣遮掩,白輝蜷坐在瓷磚地上,衣服全濕了�;⑼聸_著水,他將頭埋在手臂里,凝固一般坐在水花四濺的角落里。
周朗夜進入淋浴房,先關(guān)了花灑,然后屈膝蹲下,慢慢去摸白輝一直埋著的臉,“輝兒,你讓我看看傷到哪兒了?”
白輝順著他的手勁抬起頭來,那張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周朗夜此前從未見過的空洞的、失焦的神情,好像蒙著一層虛幻的霧。明明什么情緒也沒有傳達,卻讓人無端覺得一陣寒栗。
周朗夜撈了一條毛巾把他裹住,又小心翼翼地摸索他的身體各處,想檢查一下他的傷口。白輝的一側(cè)臉還腫著,一只耳廓受了傷,乳尖也留有血痕。周朗夜將他抱緊了,緊得像是要揉碎在自己懷里,繼而又低下頭去吻白輝的額頭。
不久便聽到白輝冷靜地回應(yīng),以一種缺乏起伏的聲線說,“沒事,秦阿姨回來了,周維琛沒做到最后一步�!�
說話時似乎是看著周朗夜的,又像是透過他在看別人。那種冷靜異乎尋常,仿佛一個沒有心的人在描述別人經(jīng)歷的事情。
白輝拒絕家庭醫(yī)生上門看診,也拒絕進食,上床以后裹緊了被子安靜地躺著。周朗夜直覺他沒有睡著,卻也不敢驚擾他,就一直守著床邊。后來實在熬得太累了,才在白輝身旁和衣睡了一會兒,直到一聲清脆的裂響忽然將他喚醒。
白輝此時已不在床上,周朗夜迅速起身將臥室、衣帽間、浴室查看了一遍,最后發(fā)覺陽臺護欄上坐著一道人影,在十一月的寒風中穿著單薄衣衫,坐在不過兩三指寬的欄桿上,身形向后仰著,已是搖搖欲墜。
這棟別墅依山而建,從前門看來是棟兩層小樓,臥室的陽臺距離下坡的路面卻有十幾米的高度,一旦跌落下去非死即殘。
周朗夜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手指冰冷地扶著推拉門,慢慢移動到陽臺上。
他先是聞到了一種莫名熟悉的幽淡香氣,而后倏然看清白輝手里握著的一個透明滴血的銳物,正是半支打碎后的香水瓶。
這是周朗夜在七年前的那場離別時贈他的香水。如今瓶子敲碎了,白輝徒手握著它,已經(jīng)在自己手腕和脖頸處割出了很深的傷痕,鮮血涌得很急,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與香氛融合后詭異的血腥味。
如果不是白輝的手部積傷導(dǎo)致發(fā)力不足,或許他已經(jīng)刺入了動脈。
周朗夜渾身都冷透了,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對白輝說,“輝兒,你先下來......”
白輝視線渙散地看著他,好像花了些時間才把周朗夜看清楚,繼而輕聲說,“朗夜哥,放我走吧......”
周朗夜立即點頭,又向他伸出一只手,“好、好,我讓你走,你先下來�!�
白輝幾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盯著他,像是思忖了幾秒,繼而搖了搖頭,“然后呢?我走了以后、是不是再求著你讓我回來...?”
一面說著,一面舉著邊緣尖利的半個瓶聲,在周朗夜猝不及防之下,突然下手扎在自己右側(cè)面頰,然后一點一點往下拉拽。
血立刻涌了出來,順著下頜線條往下滴淌。
“輝兒...!!”周朗夜快速靠近了兩步,白輝立刻往后仰了些,身體已有大半懸空在欄外。
周朗夜不敢再動,他從白輝眼里看到了赴死的決絕。
“不,你不會讓我走的......”血痕蜿蜒入白輝唇角,大概因為幾處傷口牽扯得太痛,他頻頻地蹙眉,嘴里含著血沫,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你和周叔叔根本沒什么兩樣,他為了留住顧阿姨不惜以家人要挾,不惜借刀殺人,你呢?你對我做過的事,不也和他一樣么?”
周朗夜一下愣住了,瞳孔猛地收縮,白輝說出的每個字都無比精準地剮在他心上。他眼睜睜看著那個染了半身血紅的身影,伸出的手隨之凝在了半空。
“我怕我死得不干凈,再落到你手里�!卑纵x攥緊了瓶身,失血和寒冷讓他意識恍惚,他嘶嘶地抽著氣,口齒愈發(fā)含混,“如果臉已經(jīng)毀了,你應(yīng)該沒興趣了......”
沒有留給周朗夜任何挽回的機會,沒有一句告別,他忽然松開了那只握著欄桿的手。
第50章
我不想見他,不要讓他進來
他的一只手,在白輝跌落的同時從邊緣尖銳的玻璃體上擦過,觸到了白輝的手。
因為失血過多,那只手已經(jīng)冰涼了,而血還溫熱著。
血珠飛濺到空中、衣袖上,在白輝放棄求生的瞬間,周朗夜以驚人的爆發(fā)力沖上去將他的雙腕一起抓住、順勢回拽,帶著他雙雙倒入陽臺。
白輝跌在周朗夜身上,手中的玻璃瓶滾落一旁,周朗夜在倒地的瞬間護住了他,自己的后背則重重撞在地上。他忍痛抱著白輝從地上起來,踉蹌沖回屋內(nèi),呼叫智能機器人給白翎打電話。
深夜十一點這個時間,白翎的手機竟然立刻就接通了。那邊傳來重疊紛亂的背景人聲,“白醫(yī)生,辛苦了�!薄坪跏前佐釀傋鐾暌慌_手術(shù)。
當白翎聽到周朗夜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滿是慌亂的聲音問她,“白輝的手腕脖子和面部都有割傷,我立刻帶他去醫(yī)院,我還需要注意什么?”
白翎第一反應(yīng)就是白輝自殺了。
她站在一片照度不低于500勒克斯的醫(yī)用鹵素燈下,視線所及的一切都是過度明亮的,心里卻倏然暗沉到底,大腦一面快速做著與之相關(guān)的醫(yī)學判斷,一面呈現(xiàn)出一種不可控的空白狀態(tài)。
在初步了解白輝的創(chuàng)口情況后,白輝讓周朗夜帶他立刻前往距離半山最近的市立五醫(yī)院,不要再等急救車。
白翎當時所處的位置與青屏半山相隔大半個平州,當她趕到山腳下的醫(yī)院,白輝已經(jīng)進了手術(shù)室,而周朗夜穿著一件血衣坐在走廊上。
白翎沒有靠近那張長椅,也沒有和周朗夜說一句話。這間醫(yī)院的急診室主任與她相熟,白翎在趕來的路上與對方通過兩次電話,也從今晚的值班醫(yī)生那里獲悉了白輝的情況,知道白輝暫時沒有性命之虞。
手術(shù)進行得很快,白翎等了不過十幾分鐘,手術(shù)室的燈就熄滅了。兩名護士把白輝推了出來,病床的滾輪在地磚上壓出參差不齊的聲響,病床上的白輝緊閉著眼,顯得消瘦而蒼白,好像處在一種流逝了生命力的凋零狀態(tài)。他的手腕和頸部都裹著紗布,右臉經(jīng)過縫合,也被繞過頭頂?shù)拇笃啿颊谧×恕?br />
白翎那么堅強獨立的一個人,站在通道里,望著病床上的白輝,根本來不及控制情緒,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一個年輕男醫(yī)生隨后步出手術(shù)室,由于此前已與白翎有過通話,他徑直就走到白翎跟前,對她說,“病人的傷口都處理好了,完全愈合要在三周以上。臉上的傷可能比較麻煩,長約5.5公分,留疤的可能性很大,萬幸的是沒有傷到神經(jīng),不至于影響面部微表情。”
白翎強作鎮(zhèn)定地抹了一把臉,又問了幾個有關(guān)創(chuàng)口愈合的問題。她心里惦記著白輝,同時也擔心周朗夜的反應(yīng),無暇與醫(yī)生多談,經(jīng)過一番簡單溝通以后就匆匆去往病房區(qū)。
周朗夜跟隨兩名護士推著移動病床,已經(jīng)走到病房門口,被從后面追上來的白翎一把拉住了。
“周總�!卑佐岜3挚酥频亟兴�,“他很快就會醒過來,你現(xiàn)在進去恐怕不大合適�!�
周朗夜腳下停住,視線一直看著護士將白輝推入房間,才轉(zhuǎn)向身前的白翎。
“那我在外面等一等�!敝芾室拐f,口氣平和,但沒有離開的意思。
白翎暫時不愿與他正面沖突,也不相信周朗夜會因此改變態(tài)度善待白輝,無意和他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就進了病房。
護士給白輝上完點滴以后陸續(xù)離開了,白翎在病房里待了很久,一面等著全麻的藥效消退,白輝清醒過來;一面嘗試與一些朋友取得聯(lián)系,為下一步保護白輝轉(zhuǎn)院做出安排。
等她意識到手機快沒電時,已經(jīng)過了兩個多小時。原本以為周朗夜早該識趣地走了,沒想到白翎一走出病房,發(fā)現(xiàn)周朗夜竟然還坐在門外。
周朗夜一見白翎出現(xiàn),立刻站起身,問她,“......白輝怎么樣?”
白翎冷眼看著他,說,“吃了止痛片,現(xiàn)在睡下了�!�
“我能進去看看他嗎?”周朗夜又問,神情里難掩熬了半宿的疲憊與擔憂。
白翎不是白輝,沒那么容易心軟,面對周朗夜從未展現(xiàn)過的小心翼翼和放低姿態(tài),她顯得無動于衷,“小輝醒過來的第一聲,是叫我“姐”,然后對我說,“我不想見他,不要讓他進來”……”
周朗夜聞言,臉色似乎變了變。白翎繼續(xù)道,“周總,你如今要什么樣的天姿國色沒有?放過白輝吧。你是他的初戀,為了你,他跟家里出柜,把什么都交給你了�?墒悄隳兀χ鴱�(fù)仇、忙著訂婚,忙著做那些風云變幻的大事,你們從來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你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先以愛之名騙他,又以整個白家存亡相要挾,可曾正眼看過他么?”
“他如今事業(yè)已經(jīng)沒了,兩只手落下殘疾,模樣也毀了……不管我父母早年做過什么錯事,冤有頭債有主,白輝不該被卷進這場恩怨�!�
說到最后,任是白翎如何克制,聲線也失了平緩,隱忍數(shù)月的內(nèi)疚自責令她幾乎難以自持。
她恐怕周朗夜還不肯放人,又說,“周總,您如今身居高位,聽不到那些流言是非了,不知道別人是怎么評價白輝的。人言可畏,就算他經(jīng)此一劫再想重新開始,終究不是當初那個19歲的男生……他不會過得有多好,你大可以放心�!�
白翎起先還有些技巧性的規(guī)勸,后來說到“人言可畏”,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白輝沒有重頭來過的可能,白翎心里十分清楚。成年人的世界,不管私底下多么骯臟不堪,外表上總要一個漂亮體面。周朗夜早就把白輝從里到外打碎了,就算拼湊起來,也會永遠帶著那些洗不干凈的過去。
白翎想起白輝無名指上那一圈明顯的婚戒痕跡,甚至不敢多問他被周朗夜軟禁的半年里發(fā)生了什么。
周朗夜沒有打斷她。白翎說完以后,他擰著眉心,閉了閉眼,好像不明白自己和白輝之間怎么會走到這樣不惜一死的地步。
他對白翎說,“我讓他走,不會限制他,不會再勉強他做任何事�!�
停頓了幾秒,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又道,“周維琛那邊我會處理,白輝臉上的傷,手上的舊傷,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專家……”
然而白翎立刻出言將他打斷,“周總,不必了。余下的事情,白輝不愿與你有更多牽連。你請回吧�!�
周朗夜方才在病房外沒有閑著,聯(lián)系了不少機構(gòu),嘗試以最佳方案安頓好白輝后續(xù)的治療康復(fù)�?墒前佐岵幌氤兴那�,他握著還在震動的手機,沉默少傾,才說,“白輝還有些東西在我那里,等他出院了,要回來拿么?”
白翎搖了搖頭,替白輝決定道,“周總都扔了吧,或者打包寄給我。”
話已至此,周朗夜再沒有留下的理由了。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病房的門,門緊緊關(guān)著,小窗口對著床腳的位置,他無法見到白輝。
他對白翎說,“如果有需要,隨時聯(lián)系我�!�
該說的話白翎都已說完,面對周朗夜此時流露的悔恨,她沒有再給出任何回應(yīng)。
白翎在病房門外站了很久,直到周朗夜走完整條通道,進入電梯間,甚至隱約聽見了電梯開關(guān)門的提示聲,她才重新折返回病房。
點滴已經(jīng)掛完了,白輝仍然睡著,神色看似極不安穩(wěn),或是因為傷口的疼痛,又或是因為長久以來的夢魘纏身。他發(fā)出了一點輕微的、似在夢里也不敢聲張的嗚咽。
白翎俯下身去,伸手慢慢撫平了他微蹙的眉心,輕聲對他說,“都結(jié)束了,以后一定會好的�!�
作者有話說:
虐文作者,卑微在線求海星。
第51章
而白輝的夢里呢
周朗夜大概會永遠記得,那一天凌晨五點的天光。
留在他襯衣上的大片血漬都已干涸,刺鼻的花香與血腥味卻還未消散。他身上發(fā)冷,走得很慢,離開住院部大樓時,望見遠處的城市天際線泛起一層稀薄的魚肚白。
晨起的光景不該是如此慘淡的,周朗夜想。平州的冬天霧霾太重了,如果他能和白輝達成兩天后的歐洲之旅,在英國看診結(jié)束以后,他會帶著白輝去西班牙和希臘走走,感受一次典型地中海氣候的溫暖冬季,享用一些當?shù)孛朗常苍S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可惜他沒有機會了。
周朗夜進入車內(nèi),閉目坐了一會兒,盡管整個人已經(jīng)累得不想動彈,卻連短短幾分鐘都無法睡去。白輝渾身是血的樣子總在他腦中揮之不散,像是烙印在記憶深處了,只要周朗夜一閉上眼,那片血紅就會浮現(xiàn)起來。
最后周朗夜啟動了ACC自動駕駛巡航,趕在還未到來的早高峰交通之前,以半人工半自動的模式把車開回了半山別墅。
宅子里很空,可是白輝的痕跡又像是無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