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久聲音還是很輕,“他是感到很自由吧,前所未有的那種自由。一夕之間掙脫了所有束縛,于是覺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也想要做任何事情。”
系統(tǒng)反應了一會兒,“這不就是迷茫了嗎,與其說是可以做任何事情,其實是不知道該做什么事情了吧�!�
“這樣說的話,怎么感覺你把他當成小孩了�!�
“但他可是霍去病啊,軍功煊赫,是帝國屈指可數(shù)的萬戶君侯。你看今日這滿座衣冠,他在其中”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失語片刻,忽然靈光一現(xiàn),“張騫之前與人坐論生死而面色不改,說得出【我就是長安城】這樣慷慨的言辭,可謂鐵膽。”
“可張騫看他的眼神,根本就帶著敬畏。被張騫用這種眼神注視的人,竟然也會茫然嗎?”
話音落下系統(tǒng)忽然醒悟過來了,喃喃道,“我明白了,他還年輕,那些功績只是說明他的武威,但并不能使他長大�!�
“他的確還是小孩子的年紀,會感到茫然。我那樣想,是因為我只是把他當做霍去病,而沒有意識到他也有血有肉,是個還沒長大的年輕人。”
系統(tǒng)的語氣也變得茫然了,“這樣想的話,衛(wèi)青已經(jīng)足夠年少有為,在這樣的年歲,就得到這樣的功績。與之相匹配的,就是時時刻刻的內(nèi)斂、謹慎、縝密。那霍去病呢,如此的高位,他是不是也會覺得沉重?”
系統(tǒng)想到更多東西,他一邊覺得很奇怪,竟然能夠說出來這么多話,就好像是在談論朋友那樣。
一邊又覺得真是奇妙,這年輕人波瀾壯闊的一生,就像是一卷長畫那樣,徐徐展開在他面前。
他迫切地想得到林久的確認,想知道背負這種命運的人,會不會覺得沉重。
但林久只是說,“他和衛(wèi)青不一樣�!�
系統(tǒng)沉默片刻,“衛(wèi)青不管他,就是因為看出來他跟自己不一樣嗎。我沒有想到,衛(wèi)青這樣性情柔和的男人,也會有這樣殘忍的一面�!�
“但其實這好像也是一種慈悲,不管他就是放棄了控制他的機會,讓他自己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系統(tǒng)越說越茫然,他沉思良久,最后只是喃喃說,“可是,為什么要放開他的手呢。畢竟是他的外甥啊。尤其是他們兩個這樣,衛(wèi)青其實就像是他的父兄一樣吧�!�
林久說,“為什么不放開他的手呢�!�
“衛(wèi)青可以有無數(shù)個乖巧的外甥,但他這一生,也只會遇到一個霍去病�!�
系統(tǒng)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其實不太聽得懂林久在說什么,只是忽然覺得很悵然,就是長大之后發(fā)現(xiàn)沒辦法再回到小時候的那種悵然。
這時候宴席上的樂音變了,綿長柔婉,如同低柔的嘆息。
有侍女魚貫而入,撤掉殘宴,重新呈上新鮮的菜色,添上嶄新的酒具。
蠟燭也換了新的,原本逐漸黯淡的光焰一下子又明亮起來。
系統(tǒng)的悵然消失了,新奇地看著這些事,“這就是添酒回燈重開宴嗎?這個時代也這樣么?”
“因為菜和酒都冷掉了吧,要換新的�!绷志谜f。
叫阿竹的那個侍女一直跟在她身后,此時也接過侍宴侍女手中的酒樽,在林久面前新?lián)Q的酒爵中注滿調(diào)了甘蔗汁的酒。
劉徹已經(jīng)舉杯與滿座同飲了第一杯酒,就在他放下酒杯的同時,阿竹捧著酒樽又退回林久身后的時候,林久舉起注滿酒的酒爵。
她的姿態(tài)有點生疏,兩只手捧起酒杯,而沒有像禮儀要求的那樣,一手舉杯,一手挽住袖口。
她和劉徹坐得太近了,視線稍微偏轉就能看見劉徹的側臉。
這樣近的距離,系統(tǒng)輕易就看見劉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就像是之前及時挽起披帛一樣,他根本就是時刻在留意林久的動向。
但林久沒有看他,只是埋頭喝完一滿杯酒,滿滿一杯。
神像張嘴,以唇舌,享用祭祀用的酒。
所有人都傻了,有些人甚至難以維持表象,不顧場合地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林久把喝空的酒爵又放回去,鐵質的酒爵是銀色,與從前青銅酒爵的金色并不相同。
她看了一會兒這種新的酒爵,像是在發(fā)呆,然后又看向劉徹。
劉徹也正在看她。
他們對視,然后她笑了一下。
是那種溫溫軟軟的,小女孩兒的笑。
倘若內(nèi)心的聲音能具象化,劉徹心中拉響的警報已經(jīng)掀翻了整個未央宮的屋頂。
【作者有話說】
好喜歡披著侯爵禮服的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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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武帝的鷹03
◎霍少唱歌◎
前所未有的舉措帶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血沸騰著往腦子里涌,眼角青筋突突跳動,但那危機感之后不是驚恐,
而是驚喜!
劉徹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一瞬間他完全沒想到他應該做出什么表情,本能先于理智為他做出決定,莫大的喜悅洶涌而來,
一直把他淹到?jīng)]頂。
其實從挽披帛的時候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有一些變化正在神女身上發(fā)生。
于是在這場慶功的宴會上,
劉徹一邊言笑晏晏,
一邊在心里盤算。
那時候他還很冷靜,
數(shù)過這一次得到的宏圖霸業(yè)和豐功偉績,想到霍去病又想到張騫。
他知道長安城中有流言,說他坐在未央宮中放鷹,
鷹飛多遠他的眼睛就看到多遠,
這簡直是天神的所作所為吧?那些人因此畏懼地稱呼他為天命的皇帝。
而這僅僅是他偉大人生中一個細微的片段。
他冷靜地數(shù)遍這一生,
以理智和榮耀構筑起堅固的堡壘,不帶絲毫情緒的波動,
僅僅是在做準備,為了迎接之后將要到來的變故。
可當這變故真正到來的一瞬間,
那些準備一瞬間就被沖垮了。
因為神女在向他笑。
劉徹這一生第一次見她這樣笑,庸碌之人到死都見不到的笑臉。
坐在王朝最尊貴的位置,看見最美麗的笑臉。
所有被刻意壓制住的情緒在這一刻千倍百倍地反卷而上,
劉徹感到眩暈,感到搖搖欲墜,思維變得遲滯,
但他還在勉強思考。
他想,
神女在變成人。
我使她變成人,
我的所作所為填充起來她的血肉之軀。
所以她向我笑,這是她對我的回報我的所作所為,就是有這樣的重量,沉重到云端上的神女,也要被拉扯到地面上,露出凡人那樣的笑。
這代表著什么樣的變故,之后又將要發(fā)生什么,那些事情忽然就變得不重要了。
他觸摸到了一些東西,明堂高坐二十年,從未如此真切觸摸到的,真切得令人發(fā)瘋。
他是皇帝,他坐在未央宮中放飛他的鷹,可他畢竟不是那些鷹,不能在戰(zhàn)場上真切地張開翅羽。
建元年間他時常前往上林苑打獵,拉弓時也覺得肋下生有巨翼,異日將乘風而起。
可未央宮覆壓的梁柱太沉重,壓得他張不開少年時想象過的遮天的巨翼。
之前也沒想過要抱怨,因為沒有什么不公平的。
所謂的運籌帷幄,就是要坐在帷幕之后。
用以交換的第一件籌碼,就是握住弓箭時沸騰的熱血。
所以他看著張騫也看著霍去病,未央宮中總是那樣平靜,不聞兵戈之聲,他的血總是冷而緩的,所以更想要在他們身上看到烈血沸騰之后的余韻。
但現(xiàn)在他的血在燒,沸騰得像是要把他燒死掉。仿佛那些不世的榮光,不朽的功業(yè),重新化作滾燙的籌碼落在他手中、胸腔之中。
或許比那些東西還要更滾燙。
劉徹睫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因為不舍得眨眼,只知道貪婪地看著神女此時的笑臉。
宏圖霸業(yè),豐功偉績,千秋之后聽不到的歌功頌德,至此全部化為神女唇邊那一抹柔軟的笑意。
那簡直是比太陽還更熾烈的冠冕,千年萬年,萬丈的明光永不磨滅。
系統(tǒng)哆嗦著說,“你們在玩什么東西啊,劉徹現(xiàn)在的表情看起來活像是磕嗨了,他的瞳孔都在顫抖啊�!�
林久沒有說話,在劉徹全神貫注盯著她看的時候,她歪著頭,漫不經(jīng)心地理了理如云的鬢發(fā),視線輕輕掠過劉徹的側臉。
筆直地投出去,與坐在那里的人相接。
她看著霍去病,以滿飲過杯中甘露的笑臉,和蕩漾著笑意的視線。
系統(tǒng)這時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盡管不知道劉徹腦補了什么,但其實這個笑臉好像并不帶什么深意。
林久只是像所有喝了酒的小女孩兒那樣笑,那種輕飄飄的笑。因為喝了酒,所以那樣笑,就這么簡單。
系統(tǒng)慢慢的,看向霍去病。
滿座之中,或許只有他清楚這個笑臉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一場宴會上,滿座衣冠,燈火流明。眾目睽睽之下,他得到了一個只恩賜給他的秘密。
系統(tǒng)只看見他坐在那里,面色不改,穩(wěn)穩(wěn)的承擔住了這一杯酒的重量。
盛宴之后,東方朔與董仲舒并肩走在月光照徹的宮道上。
東方朔說,“今天這一場宴會,真是不簡單�!�
他衣袖上還沾著酒氣,如同盛宴的余韻糾纏不休。
董仲舒稍有些吃驚,這場宴會上洶涌的暗流太多了,但他沒想到這種話會從東方朔口中說出來。
其實也并不出奇,想來人總是會被境遇所改變的,在長安城中浸潤得久了,東方朔也被改變了啊。
一股莫名其妙的欣慰涌上心頭,董仲舒站住腳步。
東方朔茫然地看他,“怎么了?”
董仲舒說,“只是沒想到臨走之前能聽到你說這樣的話。從前我以為你就像是一只鳥,在長安城的游魚中格格不入。如今再看,你也已經(jīng)是長安城中的一尾游魚了�!�
很難形容對他來說東方朔是什么,說是朋友好像并不算,可要說是子侄后輩,那就更奇怪了。
他們之間原本沒有交際,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一些突如其來難以躲避的天命,莫名就變成了可以傾吐心聲的人。
起先東方朔來找他說關于神女的話,再后來東方朔來找他說關于長安城的話。
這個人好像總有旺盛的好奇心,他喜歡長安城,但又看不透這座城。他在這座城中,但又始終不能匯入這座城。
董仲舒無法理解他,就像是一條魚沒辦法理解一只傻頭傻腦的麻雀。
但是麻雀總是來找他講謬誤明顯的話,有時候他會糾正他,或許是因為他的愚蠢令人無法忍耐,也或許是因為習慣。
因為他總是出現(xiàn),于是忍不住仰望著,等他再一次的出現(xiàn)。
然后他聽見東方朔興致勃勃地說,“今天那道魚膾真是不錯啊,新鮮撈出來的紅尾魚才有那樣鮮甜的滋味吧!以天鵝燒制的那道酸湯也真是好喝,陛下的盛宴,每一道菜都不簡單啊!對了,你剛才說什么魚什么鳥?”
董仲舒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他攥緊了拳頭,隱忍地說,“沒什么,你聽錯了。”
麻雀果然還是那只傻頭傻腦的麻雀!
東方朔沒有留意到他的反常,自顧自地回憶方才那些菜色,興致勃勃。
他們繼續(xù)沿著漫長的宮道往前走,漫天都是月光,未央宮廣大得像是沒有盡頭。
東方朔終于說完了他那些菜,后知后覺地問董仲舒,“你說你要走,怎么了,是要回家嗎?”
董仲舒頓了頓說,“陛下想要將匈奴人安置在隴西,總要有人去教他們,才能叫他們懂得按照陛下的心意去行事吧�!�
東方朔站住了,他詫異地看著董仲舒,眼神困惑,好像根本沒明白董仲舒在說什么。
董仲舒沒有多說,只是與他對視,好像也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多么石破天驚的話。
去教他們,董仲舒這樣清瘦的儒生?他能教他們什么?一只羊去教一群狼什么叫禮義廉恥?
這一瞬間東方朔想起李耳騎青牛西出函谷,又想起孔丘周游列國,他漸漸地瞪圓眼睛,可是說不出一個字。
董仲舒笑了笑,東方朔還沒見他這樣笑過,又聽他說,“有時候我問我自己,那么多年翻了那么多的書,難道只是為了站在宣室殿上嗎�!�
“就像是上天在叩問我的心,而每一次我都啞口無言。”
“就像是從前被老師問起經(jīng)義,每一個老師都夸贊我,他們不知道我心里其實對那些話不以為然,那不是我要追求的東西。曾經(jīng)我是這樣想的。”
“但功成名就之后我反而開始在意那些東西了,曾經(jīng)神女遞給我天書,我沒辦法拒絕。如今陛下問我,是否要效仿古圣人的行徑,我同樣沒辦法拒絕。”
他看著東方朔目瞪口呆的面孔,風輕云淡地說,“明天就要走了,教彼方蠻夷,以正我儒冠�!�
教彼方蠻夷,以正我儒冠。
東方朔把這句話在心里顛來倒去地念了十遍。
那個問題忽然有了答案,為什么董仲舒和張騫同時得知陛下征討匈奴的消息。
一時間他想說什么話,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想起董仲舒那時候說,這天地之廣闊,永遠沒有足夠的時候。
失語良久,東方朔喃喃說,“所以你之前說博望侯是陛下的鷹,你懂他要去做的事”
董仲舒笑了笑,“是因為我也一樣,我也是從陛下手心里飛起來的鷹�!�
月明千里,漫長的宮道終于走到了盡頭。
翌日董仲舒啟程去往隴西,東方朔遠送十里,折柳相贈。
送別之際只說了珍重,沒有問此生是否還能再會。
不是因為游魚和麻雀沒有相通的心意,也不是因為鷹看不上呆頭呆腦的麻雀,僅僅是此生短暫,而天地廣闊。
那些珍貴的時間,只足夠花費在路上。
系統(tǒng)哭了,淚流滿面,“聚散苦匆匆,太好哭了!這個鏡頭就這樣拉,看起來更煽情了!”
這是他最近的樂趣,拿林久的【白澤】視角當攝像頭玩,時代滄桑感和人物的表情都是滿分,隨手一拍就是大制作既視感。
可以追溯到春秋時代的古道上,人走遠了,煙塵漸漸止息。
系統(tǒng)的注意力又轉移回來,“霍去病今天還來嘛?”
這是他最近的又一個樂趣,圍觀霍去病。
那天的宴會之后,霍去病找到劉徹說,之前在戰(zhàn)場上遇到那些神異的事情,心里有些疑惑,想要向神女請教。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劉徹同意了。
于是霍去病就來見林久,和在外時的肆意完全不同,也不像在宴席上時那樣玩弄小把戲,他每次來都恭謹?shù)匾姸Y,視線謹慎地低斂著。
他真的向林久說那些神異的事情,但跟系統(tǒng)想的不太一樣,他不問,只是講。
講的也不是那一夜的事情,而是說,匈奴以為世間萬物從天空中誕生,天是萬物的母親,他無所不能而長生,因此他們的神被稱之為【長生天】。
這一位尊神出自一種名叫“薩滿”的教派,類似于先秦時的巫祝,信奉草木和天象,但又有些分別。
而匈奴人以為的神和漢人也并不一樣,而更近似于先秦時的概念,他們覺得神是規(guī)則的集合,如同雷霆雨露,亦如同羊群在春天□□,在秋天生下小羊羔。
正因如此,他們盡管祭祀神,盡管也祈求風調(diào)雨順,但其實不認為神能改變什么。
說到這里時霍去病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索應當如何措辭。
很快他就想出來,他說,匈奴人認為神沒有心,神的胸腔里只是一塊鐵石。神也不懂得什么是拯救,神只是存在著,在應當創(chuàng)造的時候創(chuàng)造,在應當毀滅的時候毀滅。
說到這句時,他語氣好像有點不太一樣,系統(tǒng)忍不住看他的臉,但他低著頭,陰影覆蓋下,只能分辨出他眨動的睫毛,而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他還說了匈奴語中【長生天】的發(fā)音,唱了一小段匈奴人贊美【長生天】的歌曲。
與漢人中風行的雅音不同,匈奴人的歌曲中多的是一種奇異的喉音,系統(tǒng)不太懂那具體要怎么形容。
只是在霍去病唱出來的時候,他覺得他聽見了漠北蒼涼的風。
風聲中,又有草木,有蒼天和河流。
真是很奇怪,霍去病平時寡言到了過分的地步,那些與他一起站在宣室殿上的人,絕大部分恐怕連他的聲音是什么樣都說不清楚。
系統(tǒng)有時候也想他在軍中時是不是也在篝火邊擊節(jié)而歌,那該是什么樣的歌聲。
但他唱起匈奴人祭神的歌時,竟然很好聽,不是那種尋常的好聽,很難形容。
就是在他唱歌的時候,一切都很安靜,宮殿和風都在寂靜地聆聽。
系統(tǒng)不太確定他唱得跟原版之間有沒有區(qū)別,但有些東西還是能聽出來的。
那種嫻熟和流暢,有一種刻意花費時間學習過的認真在其中。
那天他認真地唱了小半個時辰,然后恭謹?shù)馗嫱�,走之前說他覺得薩滿的面具很有意思,倘若神女準許,下次覲見的時候,他可以做一個獻給神女。
可惡,這不是賣關子嗎!林久想不想看系統(tǒng)不清楚,但他很想看��!
系統(tǒng)忍不住拉了鏡頭看霍去病走到哪里了。
然后他忍不住哀嘆一聲,覺得霍去病今天可能是不會來了。
出了事,大事,長平侯大將軍衛(wèi)青遇刺,刺客是冠軍侯霍去病的人。
【作者有話說】
查了資料看匈奴的神,沒有確切的定論,但是電視劇里的昆侖神肯定是不對的。長生天是蒙古人的神,但是長生天起源是薩滿教,然后薩滿教的歷史又特別長說不清楚,所以這里就用了長生天感覺這種神很適合匈奴人�;羯�,一個會講故事的年輕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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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武帝的鷹04
◎霍少焉支◎
之前在漠北合圍匈奴時,
衛(wèi)青遇刺受傷。
算起來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不是新鮮的事情,但消息卻直到如今才流傳出來。
因為衛(wèi)青的隱瞞。
說起來很不可思議,
大將軍長平侯遇刺,而且是在戰(zhàn)場上遇刺,尤其是在劉徹傾覆匈奴的那場滅國之戰(zhàn)中。
這事一旦被掀出來,
刺客被碎尸萬段挫骨揚灰還在其次,朝堂上無疑要有動蕩。
這樣的罪行簡直等同于謀逆,
是在動搖劉徹的皇位,
必然有人要為這件事負責。
衛(wèi)青是最有理由掀起風波的人,
因此刺客對準的是他的咽喉。
人非草木,生死當前誰能無怨無恨,可衛(wèi)青唯一做的事,
是隱瞞了這場刺殺的發(fā)生。
系統(tǒng)默默說,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僅僅是系統(tǒng),
此時長安城中,宣室殿上有一席之地的那些人,
俱都察覺到了風雨欲來。
之前朝堂上就有傳聞,說陛下忌憚衛(wèi)侯的功績。
后來霍侯的升遷,
似乎無形中佐證了陛下的心意。
于是有人開始說,陛下有意使霍侯與衛(wèi)侯爭斗,以制衡這兩位軍權在握的君侯。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
這件事被掀了出來。
真是絕妙的開戰(zhàn)借口,簡直帶點刻意的色彩了。
是適合被命名為“刺殺事件”,留待千年之后寫在歷史書上,
“朝堂之上衛(wèi)霍爭斗的起始點”。
“但是霍去病畢竟是衛(wèi)青的外甥啊�!毕到y(tǒng)茫然道。
而且是跟隨在衛(wèi)青身后,
牽著衛(wèi)青的手長大的小外甥。
一邊是下屬,
一邊是舅舅,這兩邊懸殊的份量,真的有做出選擇的必要嗎。
林久說,“你之前對霍去病的稱呼不對。”
系統(tǒng)起初茫然了一陣,為這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話。
但立刻他就反應過來了。
之前他稱呼衛(wèi)青是“長平侯大將軍”,而霍去病就只是“冠軍侯”。
這樣的稱呼,確實是不對的。
或許是因為這些天以來,霍去病在林久面前表現(xiàn)得太沉靜了。
像故事里每一個無所事事的少年那樣,虛擲整個整個的下午,在古老的宮室中講故事和唱歌。
因此系統(tǒng)下意識忽視了之前朝堂上發(fā)生的,關于他的一件事。
匈奴歸降之后,劉徹罷太尉,置大司馬,冠之以將軍稱號。
冠軍侯霍去病拜為大司馬驃騎將軍,并有法令傳下,使驃騎將軍的官階和俸祿與大將軍相等。
既然衛(wèi)青是大司馬大將軍長平侯,那霍去病就應該是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
他并不輸給衛(wèi)青。
此時宣室殿上,丹陛之下,他與衛(wèi)青并立。
這世上沒有單槍匹馬的將軍,霍去病當然也有追隨者,有多少人追隨衛(wèi)青,就有多少人追隨他。
衛(wèi)青遇刺這件事,既然被掀了出來,就已經(jīng)不僅僅局限于刺客,衛(wèi)青,霍去病,這三人之間了。
倘若衛(wèi)青仍然什么也不做,則長平侯的聲威勢必受損,追隨在長平侯身后的人,此后似乎便輸給冠軍侯身后那些人一籌。
霍去病也難以逃脫同樣的困境。
即便是他麾下的人犯了大罪,但倘若他毫不維護,而任由衛(wèi)青懲治,則冠軍侯的聲威受損。
他麾下那些方立下戰(zhàn)功,亟待在宣室殿上爭搶到一席之地的人,在面對衛(wèi)青麾下的人時,是不是就要退避三舍了。
升遷升遷,有人升勢必有人要遷。
宣室殿上就只有那么多席位,一位君侯的崛起,勢必擠壓另外一位君侯的聲勢。
舅舅固然很重要,可那么多一起玩命的袍澤,難道就可以棄之不顧嗎。
到了他們那樣的位置,一進一退之間,所要考慮的,遠比親緣要復雜千萬倍。
系統(tǒng)說,“我已經(jīng)開始感到沉重了�!�
他看著霍去病,忽然就覺得真是白駒過隙,時光飛逝。
眼前這個年輕人,他不再是元光年間那個跟隨在衛(wèi)青身后的小孩了,他也不僅僅是衛(wèi)青的外甥了。
而且還有一件事。
系統(tǒng)將視線投向霍去病身后。
那里站著一個小孩,有點黑有點瘦,看起來是那種鄉(xiāng)下的小孩,但他脊背挺得很直,似乎是在刻意模仿霍去病的姿態(tài)。
那是霍去病異母的弟弟,霍光。他在霍去病身邊,被侍從們稱之為“小公子”。
霍去病小時候是生父不祥的小孩,但在匈奴歸降,他得到曠世的軍功之后,他找到了生父的消息,并前往去拜會。
那男人叫霍仲孺,是平陽縣的一個小吏,偶然到平陽侯身邊當差,邂逅了一個名叫衛(wèi)少兒的侍女,并與之私通。
之后侍女懷胎生子,小吏也回家娶妻生子。
除非有特別離奇的意外發(fā)生,否則男女之間的一段露水情緣,在那個時代甚至不配被記述在紙墨上。
但那種離奇的意外偏偏發(fā)生了,二十年后,小吏和侍女的兒子成為帝國聲勢喧天的君侯。
系統(tǒng)試圖想象那一幕,平陽縣中的相見。
白發(fā)蒼蒼的小吏見到二十年沒見過的兒子,他身后是君侯的依仗,翠葆霓旌遮天蔽日。
他拜倒在他身前,從前只有未央宮中的皇帝可以享用他這樣的禮儀。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們具體都說了什么,霍仲孺當時又是怎樣的心境。
總之在那場拜會之后,霍去病把他異母的弟弟霍光從平陽縣帶到了長安城。
長安城中之前就有流言,說這也是霍侯與衛(wèi)侯之間決裂的一個先兆。
霍去病至今還沒有娶妻,沒有自己的家室,衛(wèi)青就是他最親密的男性長輩了,就像是他的父親和兄長那樣。
但現(xiàn)在他身邊有了一個弟弟,這個弟弟和他一樣姓霍,不管怎么說,都是比衛(wèi)青更親近的血親。
系統(tǒng)胡思亂想,思緒一路發(fā)散到天邊,想到衛(wèi)青,覺得很不忍心,但又隱約有期待。
想知道霍去病會怎么做,想知道這年輕人的命運會走向哪個方向。
在他的注視之下,霍去病靜靜地聽完了這件事的始末,神色沉靜而內(nèi)斂,不帶絲毫表情。
侍從低著頭,等待他的吩咐。
霍去病說,“備馬�!�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沒說,少言縝密不泄露自己的心思,一如衛(wèi)青。
系統(tǒng)開始揣測他是要去見劉徹,還是去見衛(wèi)青。
然而片刻之后,他看到了前來覲見林久的霍去病。
系統(tǒng)目瞪口呆,“不是,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他還能來見你?”
林久很奇怪,“為什么不來,他之前還說做薩滿的面具給我�!�
系統(tǒng)震驚了,“可衛(wèi)青遇刺了啊,這件事就這樣不管了嗎?”
林久也震驚了,“衛(wèi)青遇刺,難道有我重要?”
系統(tǒng)說“行吧�!�
他忍不住去看霍去病,他已經(jīng)習慣林久的沒心沒肺了,可是不相信霍去病也可以這樣冷酷。
但霍去病真的就是這樣冷酷,他覲見,行禮,所作所為和之前沒有分別。
倘若不是系統(tǒng)開了上帝視角,在他身上絲毫看不出那些事情的端倪。
他帶了一個做好的薩滿面具過來。
起初系統(tǒng)想的是,這和之前說的不一樣啊,不是說當場做一個嗎。
可仔細想想在清涼殿做手工好像也有點不對勁。
雖然是成品面具,但也不會無聊,因為霍去病又開始講故事。
他說面具是用樺樹皮做的,因為薩滿認為樺樹是最接近天空的樹,樹皮中有神秘的魔力。
然后他又說漠北的樺樹,雪白的樹皮和銀色的樹葉。
他把面具舉起來給林久看,說其中某一塊色彩就代表了一片長在什么地方的樺樹。
那是一塊五彩斑斕的面具,涂了好多種顏色,感覺是小孩子會喜歡的那種玩具。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林久走下去看那個面具,跪坐在離他極近的地方。
他講話的聲音停頓片刻,微不可查,又指著紅色的地方說,這是焉支山,因為焉支山上找了一種紅色的草,所以匈奴人用這種顏色代指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