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書忽然有種緊張感:“好像老師查寢一樣,會殺人嗎?”
謝無熾:“不知�!�
他從頭至尾都十分平靜。仿佛完全置身事外,時書也覺得,整座寺廟數(shù)萬人的事,應(yīng)該并非謝無熾一個人就可以左右。
“從淫.書到野合僧人,是不是活該這寺里倒霉啊?”
“第一,這是寺里本來就有的事,第二,”謝無熾看他一眼,“上面缺錢了,誰都倒霉�!�
時書:“?”
時書剛要仔細(xì)問時,眼前的假山后面出現(xiàn)了一叢人,穿著僧衣,手里拿著武僧的棍棒,居然還有人持刀和器械,集結(jié)了好大一群人,在黑暗中舉著火把,往正堂世子楚惟待的佛堂群集。
“憑什么把咱們的度牒都回收了?!”
“別人犯錯,何苦連累我們無辜僧眾?收回了度牒,我們下半輩子還怎么活?”
“他媽的,當(dāng)時買這一張度牒,就花了整整一百兩,現(xiàn)在說收回就收回!憑什么?”
“……”
謝無熾抬手將木質(zhì)門掩上,從縫隙里看這群暴動的和尚,他氣息落到時書耳朵旁,眼中倒映著跳躍的火光。
他露出微笑:“好,這事鬧大了�!�
下一刻,時書手腕被他握住,霎時火熱:“跟我來�!�
第015章
晉江正版
時書:“去什么地方?”
謝無熾:“去相南寺夜變的最佳觀景位�!�
時書低頭看被他拉住的手腕,抽出來:“話可以說,別摸。”
“不是很自在,而且你手太燙了,我怕熱�!�
燭光烙在白凈的肌膚上,頸下鎖骨秀致,一身少年意氣。
“抱歉,我一直體溫較高,”謝無熾平靜道,“以后你要多習(xí)慣了�!�
“……”
時書:“干什么?不可以減少肢體接觸?”
謝無熾:“長久住在一起,難免磕磕碰碰�!�
時書:“那就少磕碰!”
謝無熾在夜色中徐行,步履穩(wěn)當(dāng)猶如在白夜里,離開院子走了一段路后,眼前出現(xiàn)一片寂靜的密林。
月光窸窸窣窣照在林間,騰起幽藍(lán)色的煙霧,葉子反射著銀色的淡淡月光。
謝無熾上了個矮坡,朝他伸手:“來,又要磕碰了�!�
“……”
時書沒動:“謝無熾,大半夜,你把我往小樹林帶?”
“放心,我要真想怎么樣,用不著去小樹林�!�
時書一下回憶那天,謝無熾喝酒了把他壓在墻上的力氣,頓時血往臉上沖,“靠,有你這么說話的嗎!”
說不到一起,時書伸手讓謝無熾拽上坡坎,他的手果然滾燙,骨骼卻有力量。時書腳踏上枯萎的樹葉,響起咔嚓的動靜。
謝無熾低頭看分開的手:“你的手挺涼,我喜歡冷。”
時書:“?”
“兄弟你又搞這些?!”
一句話搞得時書對準(zhǔn)月色,照著自己。時書天生就白,遺傳了媽媽的基因,本來是練長跑的體育生,但硬是曬不黑。
這雙手骨節(jié)勻凈,指節(jié)分明,尤其白皙,導(dǎo)致時常有人說:你咋這么白呢?出門不會還打傘嗎?時書也很困擾。
謝無熾:“跟人牽過手嗎?”
時書:“干嘛突然問這個�!�
謝無熾:“好奇。有沒有談過戀愛?”
時書:“我媽是我高中班主任,聽懂掌聲�!�
“……”
謝無熾朝林子深處走去:“國內(nèi)對早戀抓得很嚴(yán)�!�
時書:“你在國外?”
“嗯,國外長大,成年后回來了�!�
有一句沒一句,隔著漆黑的密林,時書眼前出現(xiàn)了幢幢燭火,像極了點(diǎn)點(diǎn)星光:“前面什么東西這么亮?那些僧人走到這兒來了?”
上前,原來兩人走的是一片荒山,而從這個角度恰好可以從高處可以俯瞰禪院里的景象。
佛塔聳立,檐角飛翹。
四合的院子里人群分成幾列,世子和護(hù)衛(wèi)衙役在左手邊,對峙的僧人則在右手邊,眼看是一場惡戰(zhàn)。
謝無熾:“到了,小心別被看見。”
“僧人還真把世子給圍住要說法了?”
時書遮眼往下看,火把和燭光把堂院照得亮如白晝。
眼前的僧人圍住禪堂,密檐式佛塔旁站著一位老僧人,夜風(fēng)和暗火的氣流拂起了他的衣擺。
此時的梁王世子楚惟,正勃然失色,怒不可遏。
“好啊,好大的膽子,刀,長槍,棍棒,你們這群和尚竟然敢持械來圍堵本世子,我看你們是想造反了!”
住持慌亂跪倒在地,比世子還驚恐,質(zhì)問這群僧人:“誰讓你們來的!”
“侍衛(wèi)親軍圍了相南寺,要把咱們的度牒都收回,遣送回家。這回去了,以后可怎么辦��?”
“別人犯錯,不能把我們一概罰了吧?”
“一句話砸咱的飯碗,憑什么!”
住持一副天快要塌下來的模樣:“你們都是聽誰說的浮言!荒唐!”
時書:“為什么住持這么害怕?”
謝無熾找了塊石頭坐下:“因為淫.書風(fēng)行和僧人品行不端,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只要向世子輸送利益,這件事就了了。不過現(xiàn)在僧人暴動,居然拿起器械向世子要說法,事就大了。”
“展開說說……為什么?”
謝無熾振了下僧衣上的灰塵:“有權(quán)勢的人,可以接受你的道德瑕疵,但不能忍受你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這次出事,本來只是相南寺內(nèi)部整頓的問題,如今這拿起武器沖世子一頓叫囂,事情就嚴(yán)重成為叛亂,甚至造反�!�
“造反?”時書偶爾看古裝劇,知道這是最大的罪名,“這么嚴(yán)重?”
“不嚴(yán)重不足以發(fā)難,現(xiàn)在世子局已設(shè)好,等的就是魚兒游進(jìn)去了�!�
謝無熾身上的血腥味愈發(fā)醒目,并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他在回屋之前又做了些什么。他笑了笑:“所謂發(fā)難,需要一個不可寬赦的理由。僧人膽敢在皇親國戚前拿起槍棒,刀子這就遞過來了�!�
時書:“相南寺做錯了嗎。”
“……”
謝無熾靜了靜,月光下眼神幽深:“你來這么久了,還覺得好人多?”
“大景的僧人不用納稅和服徭役,老百姓辛苦種田,耕耘,等待收成,這些和尚只要一紙度牒便可免于一輩子的田間雜物,在寺里念念經(jīng),靠百姓的香火供奉過日子。朝廷為了求神佛保佑,還會大量給寺院賜田和獎賞。相南寺占有肥田數(shù)萬畝,東都房屋千間,甚至還經(jīng)營勾欄瓦肆,放高利貸,高價收租,富裕奢靡至極�!�
謝無熾指向跪院里兩位僧人,““你以為這兩位就是完美受害者?野外茍合,一個兔子,一個是恩客,爭風(fēng)吃醋殺了人,這才買來度牒投身相南寺避禍。一份度牒,連殺人抵命都能逃過�!�
“他們居然殺了人?”時書后背發(fā)涼。
“嗯。然而相南寺有一批真正潛心佛法的高僧,度牒被以上有錢人家買去,這些僧人批不了度牒,便成不了官府保護(hù)的和尚,只能日日在相南寺服勞役,幾十年或許才能剃度�!�
謝無熾:“你還覺得,這相南寺是橫遭禍患?”
時書語塞,從沒想到自己眼前看到的,其實(shí)并不是事情的表面。
謝無熾往旁邊讓了讓,道:“坐不坐?”
時書:“不和你坐,我能看�!�
另一頭,時書被吸引了目光,住持顯然知道利害,淫盜殺人都能化小,唯獨(dú)圍攻世子,此事絕不可�。骸罢l告訴你們朝廷要收回度牒,逐你們出寺?又是誰在煽動,讓你們闖了上來!”
那一群人,似乎知道害怕了,左右紛紛張望:“只是聽到有人說,我們就來了。”
“我是聽慈恩說的�!�
“我是聽六戒說的……”
“我看大家都憤怒起來了,也就跟隨其后!”
一團(tuán)亂麻,沒人能搞清最開始由誰釋放了沖突的信號,釀成大錯�,F(xiàn)在,眾人齊齊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世子,是貧僧教眾無方,甘愿受罰,只是這度牒一事還請世子從長計議,相南寺歷來供奉香火,一片虔誠,若是將和尚都驅(qū)逐出去,無人弘揚(yáng)佛法,罪過可就大了�!�
住持急得一跺腳,便朝世子跪了下來:“還請世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上次王妃體熱不醒,是貧僧在佛前——”
“不用再說了,此事本世子自有計較�!�
楚惟異于以往的果斷,不聽辯解:“你們膽敢圍堵本世子,謀害皇親國戚,十惡不赦!沒有商量的余地,來人,把這些僧人的度牒都給我扣下,下獄!”
那群僧人只怔了一瞬,立刻,變得更加激憤:“我們的度牒,都是用錢買來的!說收回就收回,下半輩子怎么辦!?”
“我等了十年,才等到度牒名額,就這樣收回?”
“憑什么?”
“好啊,都怪你們這兩個淫僧,先打死再說!”
僧人中眼看有性格偏激的人,竟然直接沖了出來,棍棒險些揮到世子的臉上。霎時間,整座院子亂做了一團(tuán),世子像只受驚的雞一樣,猛地從座椅里跳起來。
“反了反了!封鎖相南寺,把這群刁民度牒全收繳了!不許任何人出入!嚴(yán)查!”
霎時,等候已久的衙役迅速出動,其中,調(diào)動的禁軍也劃破黑暗,兵甲鏗鏘,列甲森然。
姿態(tài)嚴(yán)密有序地進(jìn)場,大聲呵斥著“統(tǒng)統(tǒng)放下武備”“挨個站好!”“全都滾回去!””在混亂中將這群和尚往相南寺的禪院里推搡,用鎖鏈和繩子拴住,當(dāng)場扣留。
“還有誰?還有誰膽敢冒犯世子!”
不出片刻,這群僧人就全被控制下來了。
火光閃動,菩薩低眉,佛祖微笑。
時書眼中變幻著顏色,目不轉(zhuǎn)睛,影子晃動里是官府棍棒往這群和尚身上棒打的動靜,還有人來人往,猙獰的一張張面孔。
住持雙手把佛珠一扔,幾近暈厥:“快去告訴內(nèi)相,快去!”
時書轉(zhuǎn)頭看謝無熾:“內(nèi)相是誰?”
謝無熾:“將財物寄存在相南寺的權(quán)宦,也就是當(dāng)今皇帝陛下身旁最得寵的太監(jiān),被東都稱為‘內(nèi)相’的豐鹿�!�
謝無熾示意時書后退,“我們先離開,如果被發(fā)現(xiàn)同在現(xiàn)場,恐被當(dāng)成叛亂的同伙,一起抓了。先回院子�!�
時書跟在他背后,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動蕩:“今晚是不是不用睡了?”
“不用睡了,世子必須趕在夜里將相南寺全部度牒收繳,否則有人報信通知了豐鹿,往陛下耳邊一吹風(fēng),遲則生變�!�
時書跟著他穿過樹林,問:“世子收繳度牒,到底要干什么?”
謝無熾站在月光下,穿著一身樸拙的僧衣,頭發(fā)在風(fēng)中輕微拂動,一瞬之間像極了出塵得道的佛子。
他轉(zhuǎn)頭對時書微微笑了笑:“軍餉。度牒一份賣一百兩,現(xiàn)在發(fā)難相南寺,甚至發(fā)難大景境內(nèi)全部僧院,可以加價度牒賣到五百兩一份,甚至一千兩�?倳胸潏D性命,不愿服役或者納稅的人購買。這樣,世子要的軍餉就集齊了�!�
“……”
夜風(fēng)吹拂,僧衣略顯單薄,涼意縈繞在指尖。
時書心中震動,但看謝無熾一派若無其事,忍不住問:“這是多少錢?”
謝無熾:“換成人民幣,幾十個億�!�
“就一天之內(nèi),搞幾十個億?”時書震驚,“我第一次看到這么大筆的生意�!�
謝無熾:“是嗎?”
時書:“你看過?”
“嗯。”謝無熾嗓音放松。
“……”
剎那之間,時書看著眼前的人,他興味極濃的眼睛里,好像展露了真正的本能。
操縱,瘋狂和貪婪。
第016章
晉江正版
時書早覺得,謝無熾的長相,充滿了欲。
神色平靜,情緒穩(wěn)定……但眼中之欲卻難藏,不是世子欲望被填滿后的空虛無力,而是野心勃勃,精力充沛,充滿進(jìn)取和行動力的欲望之眼。
這樣的人有魅力,但也讓人恐懼。
時書問:“現(xiàn)在回去,我們要干什么?”
“收拾東西。度牒收走,做不了僧人,相南寺也呆不下去了,過幾天就走。”
時書:“去哪兒?”
謝無熾瞥他一眼:“怎么,有留戀?”
“沒有�!�
要換個地方呆了,漂泊無定,時書無端想起周家莊:“也不知道小喜小美小暖怎么樣了,那可是我親手帶大的羊,只有來福一直跟著我了。”
走之前找繩子套狗,找不到,只好剪爛了僧衣綁成繩索,給來福做了個簡易的項圈。
正拴狗時,黑暗墻邊出現(xiàn)一個火把,時書本以為是下山的衙役和兵士,待仔細(xì)看清楚了一群人,甲兵整肅,當(dāng)頭有人掩護(hù),竟然直接朝這個院子里走來了。
“世子大人到!”
謝無熾手里的衣裳一扔,眼里有沉思的表情,臉色瞬間暗下去:“這個蠢貨。”
然而在人踏進(jìn)門的前一秒,謝無熾臉上陰戾消失殆盡,面無情緒到門口:“世子殿下�!�
楚惟特來彰顯禮賢下士:“好好好!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適才已派人通報了陛下,你遞了刀子,又煽動僧人作亂。好啊無熾,這是你功勞!”
謝無熾臉在暗影下,情緒難達(dá)眼底:“回世子,弟子并無作為。書是世子發(fā)現(xiàn)的,淫僧也是世子撞見的,今晚發(fā)難,更是世子調(diào)度得當(dāng),弟子無尺寸之勞。”
好嘛,謙虛,還會讓出功勞。
世子肉眼可見的心情愉快了,脧一眼禪房:“這么個簡陋的小屋子,金鱗豈是池中之物?度牒收了,你也做不成和尚了,呆在相南寺更是禍?zhǔn)隆D阋獩]地方可去,不如來世子府掛單,自有你的用處�!�
原來謝無熾剛才說幾天后走,早料到這一手。
時書想鼓掌了,好你個謝無熾。
謝無熾:“弟子有一件事請求�!�
世子打了個呵欠:“什么事?”
“能不能即刻動身?”
空氣中似有緊張的氛圍。
世子乜他一眼,虞候上他耳邊說話,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世子府那流水庵荒廢日久,還沒派人打掃——”
謝無熾:“弟子自會打掃�!�
“行,”世子抓著下巴出門,“吩咐人即刻去開門,備車馬,送無熾師父和兄弟過去,賞銀百兩,賜森*晚*整*理金十�!�
天潢貴胄駕臨,大搖大擺離開,院落內(nèi)卻被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他僧人議論紛紛,對這間屋子側(cè)目而視。
時書:“原來這些事都是你干的。”
謝無熾:“我干的很少,自保而已。先走,這個蠢貨竟然眾目睽睽來找我,眼下分明最招僧人記恨的時候。”
時書:“你——”
“路上跟你解釋,先離開相南只有幾件舊衣,時書牽著來福,又是大半夜,踏上了松軟的泥土,聞到寺內(nèi)殘余的香油燭火氣味。
嘎吱嘎吱,馬車的車轍壓在路面。
“相南寺可以得罪,但相南寺背后的人可得罪不起,起初只想讓世子主動發(fā)現(xiàn),不顯出人為設(shè)局。沒想到還是把我牽連進(jìn)去了�!敝x無熾坐上馬車,“先去世子府內(nèi)呆著,避禍。”
挑動時局,卻并不顯山露水,聰明自保到何種程度。
時書心說哥們兒你真牛,語塞�;赝股械南嗄纤�,此時火光沖天,門外鐵甲森然。
上萬人之禍,竟然是謝無熾翻手之間。
***
五月天氣,夜里寒冷,馬車一路轔轔地壓著東都城的通衢大道,直到停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門口。
“這世子府,曾是最受寵的岐王的宅邸,不過造反被抄了家充公,世子花高價從陛下處要來的�!�
馬車夫說:“嘖嘖嘖,二位老爺,進(jìn)去享福吧?”
時書回想周家莊和相南寺
:“真氣派。”
“氣派?這還是小門,大門更氣派�!避嚪蛘f,“誰讓有個哥哥當(dāng)皇帝呢�!�
門口有人提著燈籠:“二位請隨我來�!�
在廊腰縵回的過道之中行走,世子府樓閣交錯,好片刻,眼前一片寂靜的桃花林,陰森繁密,夾道的雜草比人還高,那掌燈的邊走邊薅草,邊罵。
“他媽的,蜘蛛網(wǎng)糊老子一臉!”
“這草里沒蛇吧?”
時書拎小包袱緊隨其后,還沒進(jìn)屋,但已經(jīng)感覺到這個地方的破舊了。
葉子拂過臉頰,冰涼涼的。如今桃花剛落,石板路上全是腐爛的花泥,掌燈的突然“哎喲!”,一個滑鏟倒地。
“這路上怎么全是機(jī)關(guān)?!”
時書忍住沒笑,謝無熾伸手把人扶了起來。
深更半夜看不清院落樣式,只能隱約看出一個小墻壁,一間屋,被桃花林圍繞,間或聽見潺潺的流水聲。
“這流水庵先前有人住。是王妃母家那邊一個表少爺,但三個月前吊死在這片林子里,這地方就空置下來了�!闭茻粽f。
“二位老爺先湊合著歇息一晚,明日小人找奴才來把草拔了,地皮清了,院子里也掃掃�!闭茻粽f,“燈留給二位用,小人先回去了�!�
說完,這人渾身一個戰(zhàn)栗,逃離桃花林。
院子里,只剩下時書,謝無熾,東跑西跑的來福。
“死過人的房子?”時書說。
謝無熾:“何處黃土不埋人?”
時書:“你還是無神論者?但我們都穿越了,信信鬼神也很正常吧?”
謝無熾進(jìn)了門,霎時,站院子里的時書一陣惡寒,好像有鬼貼在后背。
“��!謝無熾等等我!”
灰塵遍布,堂屋供著天地君親師,左右?guī)装呀灰�,光線極暗,暗紅色漆木桌椅上灰塵甚厚,一摸一個手印。
謝無熾丟了包袱,若有所思:“這就是新的容身之地了�!�
而未來,似乎還不知道在哪里。但越是未知的迷途,越充滿挑戰(zhàn),正是這般強(qiáng)悍。
院子外死寂,只有兩個人彼此的生息。
時書來屋子里來回轉(zhuǎn)悠:“有兩間臥房,我倆不用睡一張床了�!�
謝無熾:“東廂是那投井死鬼住的屋,床板都爛了,你不介意可以去睡。”
時書:“……”
“什么意思啊,我還要和你睡是吧?”
“至少買來新床之前,是這樣的�!�
時書聽到他笑了一聲。莫名其妙的,這人明知道自己恐同,干嘛還老逗自己?
時書去了西廂,的確,東廂有居住痕跡,西廂卻無。目前只能暫時擠在西廂,但唯一的毛病——床窄。
方才隨掌燈同行的男仆抱了床被子。把席子抖去了灰塵,用不要的僧衣墊好,放上棉被:“先湊合睡一夜,明早再來打掃。今晚實(shí)在是累了。”
時書對窄床反復(fù)看:“謝無熾,你沒熬過夜嗎?”
“沒有。雖然覺少,但每晚都會困�!敝x無熾語氣體諒,“抱歉,今晚必須一起睡�!�
時書:“……”
本來沒什么,讓他說兩句,還不自在。
不過,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院落,兩個人擠在一起取暖,似乎是為數(shù)不多的溫度。時書往床里側(cè)一躺:“好吧,睡就睡,我也不熬夜,我感覺我還能長高。”
謝無熾站床底下,單手撐著棉被壓床上來。
時書:“你不睡床尾嗎?”
“這床太窄,比不上相南寺的大炕,我不愛對著人的腳�!�
“……”
時書抱著被子一角,謝無熾陰影傾倒,逆光的眉眼看不分明。伸手扯了下褻衣的領(lǐng)子,骨節(jié)分明的手臂上青筋拓印,輪廓極度不馴野性。
時書咽了下喉頭,就跟坐過一次過山車受了驚,以后每次看見都會腿軟,猛地生出一股慌張感。
然后時書就生理性地,炸毛了!
“哎哎哎哎哎哎……謝無熾!”
表情明顯緊張,眼眸轉(zhuǎn)動,緊張地舔唇。
謝無熾:“怎么了?”
時書:“好奇怪啊!”
謝無熾:“哪里奇怪?”
“不知道,看你脫衣服,感覺我馬上要被日了�!�
“……”
謝無熾放在床褥上的手無意識收緊,緊緊盯著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時書:“我知道啊�!�
謝無熾手指松開,坐上床沿,嗓音似乎壓抑,但又有平靜:“我只是正常脫衣服上床,你想多了�!�
時書:“但你脫衣服好色,肯定是因為你平時騷話說多了,我現(xiàn)在很難直視你。你的問題。”
“……”
謝無熾:“那你閉上眼睛�!�
閉眼,眼前一片黑暗,時書心里緊張,察覺到身旁的床鋪下陷,有個重量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掉落。
“好,睜眼。”
時書猛地往后一仰:“你靠太近了吧��?”
謝無熾的臉倏忽近在咫尺,床窄,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拓著暗色光影,眉壓眼,高挺的鼻梁,還有能看清紋理的唇,近到無比清晰,似能觸摸到皮膚,聞到他高熱的溫度。
時書很少注意到別人的體溫,唯獨(dú)謝無熾,渾身上下散著侵占和掠奪的灼熱感,讓人毛骨悚然。
時書:“你后退�!�
謝無熾:“后退會掉下床�!�
時書抓著被子齜牙:“難道我要對著你的臉?biāo)煌砩蠁�?你的呼吸都到我臉上了!�?br />
謝無熾:“你呼吸也到我臉上了�!�
時書霎時放輕了呼吸,在燭火中睜大眼。謝無熾的眉眼如精心打磨的沉劍,俊朗硬挺,下顎線條利落,尤其是忽然湊到眼前放大,無比鮮明,讓人呼吸一窒。
時書:“……你長得還挺帥�!�
謝無熾:“你長得也不錯。”
時書:“可惜了,是男的。”
“有什么好可惜?你不是恐同?”謝無熾忽然冷笑,“還是你媽媽懷你的時候,天天給你放胎教音樂:不要跟男人說話,不要靠近男人。詛咒你,愛上男人會死去?”
時書:“………………”
黑暗中,安靜了一會兒,兩個人都沒在說話。
片刻,聽到時書一聲嘆氣:“想家了�!�
“哼……”尾音發(fā)膩。
時書把被子,慢慢拉到了頭頂上。
***
第二天一大早,來了不少仆人和丫鬟,拔院子里的草,收拾廢品,用水沖洗石板路上的泥垢。
時書借陽光看清整間院子。石頭砌起的高墻后兩間小屋,一間是昨晚他和謝無熾睡覺的正屋,小屋則是灶屋,稍微矮小一些,緊緊地依偎著正屋。
院子靠門一口水井,正有男仆從里絞起水桶來,擦拭灰塵。時書將袖子和褲腳挽起,幫忙做事。
源源不斷有人來,有的捧著銀子,有人拎著盆桶和布帛,還有挑著兩籃菜肉和碗來的。
“這都是世子吩咐管家,管家吩咐咱們送來的,二位大人慢用�!�
“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就好!”
還有一些丫鬟,悄悄站在桃花樹枝下偷看,被時書望過去就笑嘻嘻地走了。
更有戴方巾穿斕衫的文人,來打招呼:“二位兄臺,都是哪里人士��?”
謝無熾站桃花的綠枝頭下,和他說話。
夜圍相南寺的消息不脛而走,時書和謝無熾又是世子連夜請回府里的人,自然令人好奇。
“那這位仁兄呢?相貌俊秀,舉止機(jī)靈,一定也是位大才吧?”文鄒鄒的男子叫曾興修,滿懷期待看時書。
謝無熾:“是家弟,謝時書�!�
“……”時書沒反駁。
他臉上甜笑,想到一個好笑的梗。想當(dāng)年,我劉阿斗和趙子龍在長坂坡七進(jìn)七出。
要是沒我阿斗在趙子龍的手臂上配重,他趙子龍的長槍能使得如此自如嗎?
他現(xiàn)在和謝無熾,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曾興修笑瞇瞇:“敢問謝兄貴庚?”
謝無熾:“三十。”
“……”時書不說話。
曾興修:“哦,謝兄長得真是年輕啊�!�
“嗯,隨母親,看著年輕一些�!敝x無熾道,“本來想請曾兄進(jìn)門喝茶,只是院子里雜亂,還沒一壺?zé)崴�,�?shí)在為難�!�
“不必不必�!痹d修明白該走了,“改天,我?guī)е枞~來看你�!�
人悠哉悠哉走了,時書好奇?zhèn)饶浚骸斑@群人來干什么的?我們這么受歡迎?”
“世子府內(nèi)的門客,說謀士,應(yīng)該會好理解一些�!�
“謀士?這么厲害�!睍r書,“但我還是不懂,你為什么說自己三十歲。”
“中醫(yī)越老越香,智囊何嘗不是如此,二十幾歲,別人只會以為你年輕浮躁,不堪重任,年齡大一些才有可信度�!�
謝無熾:“何況,我本來就三十�!�
時書一下睜大眼:“謝無熾,你連我都防?!”
“別這么親密,和你睡一覺,被你傳染,我也厭男了�!�
“………………”
“哎,謝無熾,你——”
時書跟在他背后,陽光正好,曬在院落里。
謝無熾到廚房,看鍋灶已經(jīng)被洗好了,菜籃子也放在一旁:“有什么喜歡吃的菜?我給你做�!�
時書:“你還會做飯��?”
“學(xué)一些東西,保持自律,能讓人找回對生活的掌控感。我的心理醫(yī)生以前這么建議我。”
謝無熾:“想吃什么?你不是想家了嗎?”
“……”
時書心里驀地震動,滋生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怔了一秒,白皙的臉才點(diǎn)頭:“我想吃紅燒肉�!�
第017章
晉江正版
肉煨在鍋里,醬汁咕嚕咕嚕冒泡。
肉染成醬油紅色,香氣四溢。
紅燒肉下鍋,還燉了土豆排骨,謝無熾道:“現(xiàn)在不當(dāng)和尚了,可以大塊吃肉大口喝酒,你多吃點(diǎn),看看能不能長身體。”
時書一下被他搞得不知道說什么好,等盛上飯上桌,悶著頭光吃不說話。
吃了一口,又一口。
一筷子,又一筷子。
謝無熾:“對你好點(diǎn)兒,就老實(shí)了。”
“……你會不會說話�!�
嘴硬完,見謝無熾放下筷子,在屋檐下的小桌旁,側(cè)頭去看桃花樹林的濃綠繁蔭,神色自若。
算了,這沒法噴。
***
在流水庵的幾日,都是收拾院子,拔除雜草,不多久,這房屋也算有模有樣。
沒幾日世子宴請府內(nèi)的門客喝酒,名頭說是賞柳,其實(shí)是慶祝前幾日“滅佛”拿到軍餉,他在陛下跟前受了稱贊,在朝廷群臣眼中也一改廢物世子印象,風(fēng)光無限。
“哇!好熱鬧好豪華……”
時書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