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謝無熾垂眸平靜地審視時書,目光中毫無情緒的打量讓時書一瞬間想?起和他初遇,謝無熾分開竹海在?細雨中走來,海青僧衣在?身,腕戴佛珠,目光冷冽內(nèi)斂如?同匣中之利刃。
謝無熾這雙目無下塵的眼,時刻在?提醒他是個自尊自戀自傲,只為自己?,堅定目標絕不更改,也絕不為別?人退讓的人。
時書不喜歡這種眼神,很生疏:“別?這么看我,我不能?幫別?人說話?”
別?說,被謝無熾這么盯著挺瘆人。他不笑的時候壓迫感很重,充滿施懲感不說,那目光就是遲早收拾你。
謝無熾眼底在?幾種情緒之間流轉(zhuǎn),像冰皮下涌動的暗流在?撞擊,不知道想?了多久,他面露微笑:“別?著急,我沒騙裴文卿�!�
不對勁的氣氛被塵封,時書說:“什?么意思,你打算踐行新學派人的追求?”
“當然,我行在?先,自有大儒為我辯經(jīng)�!�
謝無熾手伸到桶里撈起帕子,一寸一寸擦干身上的潮濕,勾過褲子和衣裳,狼形的肩膀和腰腹攏回了清正高雅。
謝無熾眉眼又有了沉思之狀,穿衣舉止卻?十分坦然,對著時書將衣服穿戴好。
時書為什?么覺得?謝無熾高自尊高自戀,正是如?此。他對自己?渾身上下的部位絕不自卑,自認為向誰脫了衣服,誰便會?嘆服甚至迷戀他。不過時書并不討厭自戀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只要不做喪盡天?良的事,時書絕不會?輕易討厭誰。
謝無熾領口?交疊整齊,回到檢查賬冊的椅子上坐下,把干涸的毛筆蘸滿墨水。獄卒來收了桶和衣裳,催促:“聊完了嗎?聊完了走人。謝參議,你時辰有限,可別?誤了大事才?好!”
時書正有此意:“我不想?耽誤你保命的大事。那我走了!我等你回來。”
謝無熾置若罔聞,反復用筆尖撇著墨臺的邊緣,一下子劃過去,一下子又劃回來,直到墨水滴落到紙張。
“哥?”時書喊。
謝無熾抬頭,微笑著說:“我會?回來,照顧好自己?�!�
“明天?再?來看你�!�
時書離開御史臺的牢房。
時書從沒想?過為什?么剛認識謝無熾就對自己?特別?好,起初本來以為謝無熾心地善良。不過經(jīng)過這三個月的認識,謝無熾“無利不起早”的印象深刻地貼進了肺腑。
柏樹綠蔭下的大門,陽光灑在?眼中,時書心中思考著:“對我這么好,僅僅因為我們都是現(xiàn)代穿越來的?還是說,我也跟那封賬本、或者王妃、喻妃一樣,有什?么作用呢?”
時書靈光一閃,不免跳腳:“不會?是看我長得?帥,一開始就決定要睡我,才?對我好吧?”另一個聲音又在?說,“謝無熾對你是真?好啊!你怎么能?這么卑鄙地揣測他呢?!”
這三個月自己?一覽無遺,但謝無熾連年齡還沒透露,心機智謀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所以也看不透他。
“好你個謝無熾,所以你也能?在?權(quán)力之間游刃有余,靠的就是說謊?”
時書一路嘀嘀咕咕太熱,加上口?渴便隨意跨入了一間茶攤。
老板弓腰過來問:“這位公子喝什?么茶?”
時書:“來杯清熱的就行,多碗開水�!�
“得?嘞!”
時書坐下,沒成想?這茶樓坐的都是清閑無事的讀書人,手持折扇揮來舞去自顯文雅,正在?品評時局朝政,其中一人喝了口?茶說得?唾沫紛飛:“要說近日東都最紅的新人,便是現(xiàn)在?關(guān)押在?御史臺那位‘蘭臺控鶴’!簡直是橫空出世,震驚朝野!忽然便生出這么個厲害的人物,據(jù)某同年好友說,這位控鶴大人生得?更是峻拔高華,儀表風流,十分光彩奪目�!�
時書:“謝無熾,你是真?的火了。”
時書邊喝水邊支起耳朵聽,另一位說:“他竟敢以一介白身進諫陛下,可以說是有勇有謀,倘若他能?入朝為官,也許是好事一件呢?”
“本朝可未有白衣入相的先例�。俊�
“他如?果能?贏下這次豪賭,扳倒那個大奸臣之功,進駐朝堂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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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要是入了朝堂,我們這些科考入仕的又算什?么?”
這兩個人揎拳裸臂激烈地辯論著,儼然有打起來的趨勢。一旁的老板連忙上前化干戈為玉帛:“好了好了,二位歇著。買定離手�。【唾這十日——哦不是,已經(jīng)過了三日。就賭七日之后,這位引起東都轟動的‘蘭臺控鶴’的人頭會?不會?落地,好不好?”
“好啊好!賭就賭!”
“誰不敢賭?得?罪內(nèi)相還有喻妃在?旁撐腰,縱橫十年的權(quán)宦怎可能?輕易扳倒?我看你們真?是喝大了。我就賭他人頭落地!”
“………………”
我賭你人頭落地,你還賭謝無熾人頭落地?
時書哐地放下茶杯,兩三步走到桌案前:“停下!別?人的性命是給你賭錢的?你還賭別?人必死無疑?你一副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模樣,沒想?到心這么黑��?”
書生懵了:“你,你是誰?怎可當街辱罵他人?”
“我就罵了,你別?管我是誰�!�
時書一腳踹在?桌子,震得?茶水抖了幾抖,從兜里掏出錢往柜臺上一扔:“戲謔人命,你一輩子發(fā)?不了財,考不上狀元!”
“你!你!你!豈有此理!”這書生被說得?面紅耳赤。
時書發(fā)?泄心里的不爽,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茶樓。
蒸籠里悶熱的天?氣,頭頂上忽然出現(xiàn)了陰云,攏在?頭頂暴烈地曬著。時書走了一會?兒,地面砸出豆大的濕印,從一兩枚演變成了水浪一樣的潮濕,這大伏天?氣的東都,竟然隱約有了要下雨的趨勢。
時書蒙頭就跑。
“下雨了下雨了!”
*
這七日時書頻繁往來于院子和御史臺,和謝無熾說幾句話。
第?十日,當他身影再?出現(xiàn)在?御史臺,反被攔�。骸澳愀缫呀�(jīng)不在?這里了�!�
時書:“他去了哪兒?”
“連人帶奏本一起送進了皇宮,正在?面圣�!�
“你等吧�!�
第045章
晉江正版
“要?等多久?”時書問。
“奏對天子,
這誰知道?也許你哥當庭被賜死,不回來嘍�!�
時書這幾日天天來和這差役面熟,沒想?到他張嘴亂說,
忍不住:“誰問你了。”
“趕緊走,
你哥行李帶上,
一個參議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寒酸�!辈钜墼诶沃谐詰T油水,
滿臉嫌棄。
時書一把接過包袱,錢袋子中空空,細碎金銀都摸了個干干凈凈。這差役還促狹:“里面有支木簪,不知道是誰用的,你哥有相好?的?”
“你亂翻別人東西?!”
“這是朝廷事務,秉公查驗�!�
時書:“呸�!�
收拾謝無熾的包袱,時書這才發(fā)現(xiàn)謝無熾裝日記本那只羊皮袋子被拆開翻看一空,不用說,早被御史臺審查過,一個東西散在衣物當中,與?其?說是木簪,
不如說是發(fā)夾。
——發(fā)夾?!
發(fā)夾?
時書腦子里一震,拿起這枚發(fā)夾仔細查看。對著陽光。光滑干凈為手工制作,
木頭紋理纏然其?上。頂部綴著珠子的一頭那形狀不是常見的荷花、南瓜、花瓣等樣式,
而是——
這不是Hello
Kitty嗎?�。。�
什么意思?時書渾身的血一下子沖到頭頂,
忍住了瘋狂要?叫囂出來的“臥槽�!�
-
時書拎著包袱回到院子里,一路思索這枚發(fā)夾,心?中充滿疑問。他現(xiàn)在迫切需要?問問謝無熾發(fā)夾的主人,
但謝無熾進皇宮仍在奏對之?中,依然歸期不定。
等了幾日仍沒消息,
時書等得一天天心?神不寧。把那桌上放著的一尊佛,也不管是什么佛,用帕子擦洗干凈后買來紙錢香燭,往小蒲團一跪:“菩薩,好?久不見,好?久沒來求你了�!�
“并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這段時間跟他過得太好?,把你忘了�!�
“求你保佑謝無熾活著回來,求你了�!�
“信男愿一生吃素,為你塑金身�!�
時書坐院子里擦了擦眼睛,沒成想?,門外忽然躥進來幾個人:“請問是謝家?的院子嗎?”
時書:“你們是誰?”
大?概有十?余人,都穿得十?分喜慶,手中拎著紅布雞蛋桌案糧油等物品,滿臉紅光往院子里走,還放了串鞭炮:“報喜啦!報喜啦!令兄長讓陛下親封了御史,這是登龍門啦!”
“御史?”
時書心?頭一震,眼睜睜見著這群人進了門,迅速在房子內(nèi)驅(qū)散喜氣?藥水,做法似的在每間屋子內(nèi)轉(zhuǎn)悠,門口?有人挑著一擔一擔的賜品,雞鴨鵝和其?他官員送的禮,把院子里擺了個滿滿當當。
時書被人拉著手說吉祥話,他前幾天還如墮地獄,沒成想?如今,這喜氣?的鞭炮吵得他耳朵疼。
“公子,這花色適合你,以后都穿綢穿緞了,真虧你有個出息的哥哥!”
“聽說,謝御史前幾天在朝堂上辯駁百官,痛斥豐鹿,把那些?大?臣堵得啞口?無言!”
“你真是好?福氣?,哥哥有出息!這還是自文皇帝以來,第一個白衣入朝的官員……”
“……”
時書白皙的臉定住,神色勉強鎮(zhèn)定:“他人呢?”
胥吏打了個千說:“謝御史一下朝便被其?他官老爺叫去‘高華樓’赴宴,慶祝這大?喜的事。”
“高華樓在哪里?”
“東都城最大?的酒樓,皇城外靠近府尹衙門的不遠處,少爺,這塊花色——”
還有人要?給他看新?衣新?布,時書甩開,把這群人扔在了院子里,大?步朝著門外跑出去。
時書在狂奔,從心?口?上耳朵漫上了熱度和燒意。謝無熾,謝無熾……你還真沒事�。矿@訝轉(zhuǎn)為了狂喜,你有點本事嘛!蘭臺囚禁十?日,夙夜不寐,吃盡苦頭,挑戰(zhàn)智力和生理的極限,我?就知道你這樣的人怎么會失敗?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現(xiàn)在真是平步青云了!
途中有千辛萬苦,但到達終點那一瞬撥開云霧見青天,那份欣喜無以加復。
時書跑過街道,朝東都最大?的酒樓“高華樓去。謝無熾有事在忙,時書并不想?打擾他,但時書需要?遠遠看他一眼確認是真的,這人還活著。他不愿意被動地等。
東彎西拐,高華樓便臨河建造在琉河河景最秀麗處,冬日有雪看河流結(jié)冰,春看桃花汛,夏看拂堤楊柳,秋看衰黃云天。這高華樓約莫有五六座,中間連接著浮廊走道,檐角飛翹,樓層一層壓著一層,云閣一間接著一間,樓層中有琉璃燈,裁骨燈,華服往來,丹漆嶄新?,豪華奢靡。
樓下石道上也停滿達官顯貴的馬車和轎子,由一群人看守,只有富貴人家?才允許出入。
時書忍不�。骸爸x無熾,好?啊,你是真的發(fā)達了,你靠賭命賭對了�!�
自己的失敗固然難以接受,但兄弟的成功更令人破防。
時書就路過看了一眼,立刻有奴仆呵斥:“有席嗎?就看!”
“………………”
少管。
你當我?很想?進去嗎?你真的很裝。
時書也說不清為什么要?來,只是想?見他一面而已。繞過這樓往前走了五十?幾米,恰好?是橫貫東都的河,八月兩岸柳樹成蔭,前幾天剛下了暴雨,河流在暴漲之?中,黑灰色的波浪一層掀起一層。
“接下來……”
“巡按全國……改……圣旨……”
“站住,不能?過去�!�
時書被守衛(wèi)攔住,沒想?到這時,眼前看到了謝無熾。
謝無熾不再穿著牢獄中那身單薄的外衫,而是正兒八經(jīng)六品侍御史,緋紅羅袍官服,方心?曲領,束以大?帶,頭佩生著軟翅的烏紗,將那挺拔的背影顯得一股權(quán)勢無雙的尊貴感,正與?一群人站在河岸旁說話。
官服中竟有紫袍大?夫,身穿制服的官員侍立兩側(cè),垂頭恭敬地聽著,謝無熾眉眼平靜,睫毛垂落下來,依舊是目無下塵、無波無瀾的模樣。光看臉,這人和佛前青燈的修士并不殊然。
“謝無熾……”
時書胸腔內(nèi)一片漣漪,那幾人正縝密地說著什么,謝無熾轉(zhuǎn)過臉來,背后滾滾滔滔的琉河黑浪。
謝無熾看到了時書,目光停了一瞬,將一把扇子展開,臉上露出微笑?。
時書對他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走開。
紫袍大?夫柳呈瀾側(cè)頭,才看到謝無熾的神色,問:“誰?”
謝無熾:“回參政大?人,是下官的弟弟。”
“哦,”柳呈瀾輕聲一哦,“待去閣上吃飯,把你弟弟也叫上吧�!�
謝無熾再回頭,時書早就跑遠了,他道:“好?。參政大?人要?一起上去嗎?”
柳呈瀾說:“老夫就不去了,陛下禁止結(jié)黨營私,下了朝專來看你一趟已是破例,你們年輕人說話便是�!�
謝無熾:“是�!�
“跟你說的話都記住,陛下的事只要?用心?去辦,便不會有事,倘若辦不好?,你這好?不容易拿到的烏紗難保,他們不會放過你。”
柳呈瀾說完揮了揮手,有個奴才來搭著他手臂,他撫了撫胡須,讓這人扶著,在官兵的守衛(wèi)下走上了轎子,一徑離開了高華樓臺。
聚攏的官員大?部分離開,只有幾位還站在原地,謝無熾神色淡漠如水,道:“把剛才那少年叫回來,讓樓上單開一席。”
-
時書知道謝無熾在和官員說話,話中機密不能?泄漏,便自己?先走了,心?情十?分愉快。行!現(xiàn)在知道他活著就好?了!
不過時書走了沒多遠,背后傳來聲音:“公子,公子?”
時書扭過頭,見是一位清秀小仆役,自道:“小的叫李福,老爺讓小的來叫公子上高華樓吃飯去�!�
時書:“哪個老爺?”
“公子的兄長,謝御史!”
時書抬了下眉毛,可以,謝無熾,這才剛成就擺上譜了。
“好?�。 睍r書隨同他一路往高華樓上走去。李福說:“小的是御史臺發(fā)派來伺候老爺?shù)男∑�,從今以后就跟著老爺和公子了。還有個周祥,這會兒跟在老爺身旁�!�
時書:“吃住都一起啊?”
李福點頭:“是,是。小的爹娘是罪犯,小的也生在牢里,從小就跟著爹娘在各個衙門服役,這兩年調(diào)來御史臺打雜洗衣服,這會兒把小的撥給謝御史當奴婢了�!�
時書看他:“你多大??”
李福:“小的虛歲十?九�!�
時書:“那你不是和我?一樣大?嗎,兄弟,別那么客氣?。”
李�;艔埖溃骸靶〉牟桓�,小的不敢�!�
時書拍拍他肩膀。
高華樓,轉(zhuǎn)身歸來,現(xiàn)在的我?還能?不能?進了?時書被李福引著走上門去,越往上走樓層的隱私越高,朱門繡戶,一扇一扇的門緊閉,時不時從門內(nèi)傳來絲竹管弦之?聲,還有男人的起哄和女人的嬌笑?。
李福悄聲說:“樓上這幾層都是朝廷里人訂的位子,不讓普通人進來的。老爺初登朝堂,以后這些?地方都會常來�!�
時書沒穿越前算小康家?庭,森*晚*整*理衣食無憂,對社會頂層的人生活不了解,但電視還是看了一些?。那些?頂級會所和酒店的觥籌交錯,香車美女,錢色交易,大?概正是如此。
不過時書從一開始,就不想?成為封建富貴中的一員,垂著眼皮不太在意:“行啦,我?小心?點�!�
正前方一扇門打開,走出個滿身酒氣?的人拎著褲腰帶。
門內(nèi)的歡聲笑?語涌出來,時書一掃而過,和在長陽縣遇到許珩門和許珩風兩兄弟一樣,這間屋子里坐著幾個正經(jīng)人,也坐了好?幾個衣著浮艷的帥哥美女,左擁右抱,湊在一起摸來摸去。
——在官場,錢權(quán)色,無論哪種誘惑都會被放大?到極致。
時書扭過臉,準備走開,叼著根牙簽的人反倒盯緊他:“這小白臉誰��?”
時書當沒聽見,還要?走。
那人攔著,笑?瞇瞇問李福:“送哪間的?長得挺漂亮,過了跟俺玩玩。”
李福擦額頭上的汗:“這,這位老爺……”
時書回味了一遍聽懂這句話,抬頭:“不是,兄弟你長倆眼睛不會看��?”
這人長得很英武,肩背寬闊,滿臉日曬雨淋的痕跡,一看就不是在朝文官。悍氣?更像行伍出身。一看男人就不對,也像大?景軍中的習氣?。
馮傀直:“不是��?”
時書:“那肯定不是啊,什么叫玩玩?動不動玩玩,你把你給我?玩玩,行嗎?”
馮傀直一下笑?了,臉皮很厚:“行啊,老子就怕你吃不下�!�
服了,時書心?說:別獎勵這些?男同了。
時書繞過去:“讓開�!�
馮傀直還跟在他背后走了幾步:“你叫什么名字?看你這身衣裳不像少爺,把你認成陪酒的,可不算俺眼拙�!�
時書:“走吧你,還想?知道我?的名字�!�
馮傀直喝了酒,醉醺醺的倔勁兒上來:“怎么了?你那名字是金枝玉葉?老子今天非知道你名!”
李福臉白了,時書回頭,“好?的,我?叫小帥,來陪人喝酒的,行嗎?”
馮傀直:“老子不信,你去哪間閣子?”他那房內(nèi)有人留意到情況,連忙走出門來拉他袖子,“馮將軍,這是怎么啦?鬧這么不高興?”
時書不想?再理,轉(zhuǎn)身藏住了臉。其?他人勸馮傀直:“來來來,快來喝酒�!�
“老子要?他跟我?喝!”
“………………”
真無語的場面能?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其?他人連忙勸:“和誰喝不是一樣喝?難道是怪雁風長得不俊了?雁風,快牽馮將軍進去�!�
“來了�!币粋好?聽的男聲。,盡在晉江文學城
馮傀直這才消了氣?,隨手指了一個參將:“跟他去,看看是誰。”
李福支吾著想?解釋,時書搖了搖頭,李福連忙走了,時書也拔腿就跑。謝無熾剛當上官,還不清楚什么情況,時書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背后那人跟著,在高華樓也不敢鬧太大?動靜。時書一陣疾跑給人甩開,再往前跨,眼前的一扇門打開,一只發(fā)燙的手把他牽了進來。
觸感熟悉,時書轉(zhuǎn)頭對上一雙漆黑眼睛。和剛才在琉河旁看見的一樣,謝無熾穿著那身緋紅羅袍,渾身染上了權(quán)勢的氣?息:“小書?”
“謝無熾!外面有人追我?�!�
“怎么了?”
“被一個喝醉的武將看上了,他說我?穿得不像公子,像男模,讓我?跟他喝酒。但我?怕幫你得罪人就沒說我?是誰,也沒說你的名字,萬一他記恨。”
謝無熾側(cè)頭一聽,門外果然有腳步聲。他抬手將一旁的屏風拽過來擋住兩人的全身,圖案繡著千里江山,厚實,遮擋后只留出上半身,接著倏地散了時書的頭發(fā)。
時書烏黑發(fā)絲一下垂耳,襯著白皙俊秀的臉,睜大?眼:“你干什么?”
謝無熾:“別動�!�
時書頭發(fā)散了滿背不說,謝無熾抬手解自己?的緋紅官袍,很快便將上半身解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騰出另一手來拽時書的衣領。
凡此種種,時書立刻想?起謝無熾干過的事,把時書的衣領往下拽。時書一下急眼了:“不是,哥,做人不能?剛見面就這樣——”
時書的衣裳一下被扒到手臂,空氣?針砭肌理,白皙的肩胛和后背一覽無遺,時書抬手使勁拽著謝無熾的前襟,忍住了口?頭的喊叫,腰一下被抱住。
時書:“挖槽!”
謝無熾,你特么到底要?干什么!
時書心?里的話還沒想?完,嘴就被堵住了,滾燙的唇和他的唇瓣摩擦,一只手在他白白凈凈的后背上游弋,時書剛想?作聲,背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啊啊啊!時書第一回和謝無熾貼這么近,不敢動他,手拼命拽他衣裳,指尖也在亂掐。
時書讓謝無熾抱在屏風后,從被遮擋的角度來看,只能?看見一位被散開烏發(fā)肩頸雪白的美人,雌雄莫辨,被另一位控制著親吻,謝無熾低頭親他的臉,像是獸類的俯首和舔舐,時書忍耐著,心?里只擔憂會不會被門外的人發(fā)現(xiàn)。
“嘎吱——”屏風叩動聲。
一不小心?碰了畫屏。
時書聽到著聲音時,耳朵里“轟!”地一聲,頭皮和渾身都在發(fā)麻。
謝無熾那陣聲音太悶了,啞著嗓子,喘得像狼,聽得時書魂飛魄散,等回過神時指甲深深嵌在了他的肉里。
時書握緊謝無熾的前襟,瞪大?眼一個字沒敢說,門口?的腳步聲停下,有人站在那。
“………………”
時書:瘋了,你們都瘋了!
他被壓在謝無熾的懷里蹂躪,謝無熾的衣裳也早被撕扯得一團亂麻,露出肩膀和上身的肌肉來。時書是薄肌,他除了跑步很少鍛煉,身子骨十?分健康,但那后背和謝無熾的骨架不是一個量級。
在外人眼中,就是屏風后這對野鴛鴦正在河流綠洲花蔭戲水當中,有起有伏,潮水拍打。
時書指甲深深嵌進謝無熾的肉里,謝無熾舔他他的耳垂,吮著白玉似的耳珠,讓時書微仰起頭,烏發(fā)黏在蝴蝶骨欲飛的后背,露出白皙的側(cè)臉一小部分。
剛才還穿得清雋俊秀的正經(jīng)少年,怎么會和現(xiàn)在屏風后熱火朝天的人聯(lián)系起來?門口?那人“嘖”了聲,腳步聲越來愈遠。
時書從那劇烈的緊張感中停了下來,意識恢復到腦海中,口?水淌到了下巴上,他耳朵一陣滾燙。
時書猛地后退一步,罵了聲:“操!”
謝無熾胸口?的衣服被他扒開,同樣衣衫不整,胸前好?幾條血痕,笑?著說:“好?厲害�!�
時書罵人之?前先把門關(guān)上:“你——”
時書每次以為自己?都快麻木時,謝無熾總能?給他新?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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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書伸手,還想?在他胸口?的血痕上再填一筆,但低頭,汗水從白皙的鼻梁滑下來,半晌憋出句:“謝無熾,你這個畜生,這幾天怎么樣?”
謝無熾一手撿起緋紅官袍,重新?穿好?,整理袖口?:“有驚無險。從御史臺出來去了朝廷,皇帝讓我?上朝當廷陳述,與?滿朝文武對罵。這十?日彈劾豐鹿和保住豐鹿的折子都如雨,朝堂上吵了幾天,皇帝不堪其?擾解了豐鹿的職讓他監(jiān)修皇陵去了,百年之?后,要?他陪葬。”
時書喘著氣?,腦子里嗡嗡的,說:“你怎么說服的?”
“這十?日豐鹿被鎖,喻妃暗中來找過我?,讓她在皇帝面前吹耳邊風,比文武百官說話有用得多�!�
而謝無熾在朝堂上,只能?以“千秋萬代的名聲”“功垂史冊”“青史留名”“江山社稷”這樣的榮譽來說動他。
謝無熾復述了一遍:“現(xiàn)在大?景看著歌舞升平,但只是東都的假象。大?家?樂意沉浸在太平的幻想?中,而窺見危機的只有少數(shù)人�!�
“大?景內(nèi)部的腐朽,便是官員士紳侵占土地不必納稅,而百姓占有極小部分的田產(chǎn)而要?納天下之?稅。土地兼并聽說過?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這導致朝廷的稅賦越來越少,再加上官員腐朽上下貪墨,國庫越發(fā)空虛。”
“國庫空虛,朝廷沒有了錢,就不能?再處理百姓突發(fā)的危機。假如地震,洪水,雪災,旱災,收成不好?,這些?災難需要?朝廷的宏觀調(diào)控,來保證受災的百姓能?夠存活到來一年。如果朝廷沒有了錢,就沒人能?給天災人禍下的百姓吃喝。學過歷史嗎?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脆弱性。這是其?一�!�
“其?二,強旻窺探,大?景武備廢弛。幾十?年前就有北境數(shù)州被侵占的恥辱,如今大?旻倘若不日鐵騎南下,大?景會有亡國滅種。所以大?景除了改田制,當務之?急還有練兵。玩過戰(zhàn)爭游戲?練兵就是爆金幣,國庫沒錢將寸步難行�!�
謝無熾慢慢穿好?了緋色袍服,將領口?整理好?。
“以這些?危機加上豐鹿干的好?事,在朝堂大?聲辯駁,有喻妃的背書,豐鹿又只是個攀附著皇權(quán)才能?活的太監(jiān),陛下要?拿他是一句話的事�!保M在晉江文學城
時書的唇還是疼的,用指心?輕輕摸了一下:“總之?,恭喜你,現(xiàn)在正式進入朝堂了�!�
謝無熾俯下身來,漆黑眼珠看他:“這點兒小菜還不值得我?高興�!�
時書看他一眼,腦子里就一跳一跳的疼!
剛才的畫面歷歷在目,尤其?謝無熾那聲刻意的喘,刮他的耳朵,搔他的心?,想?一次時書腦子里跳一次。
經(jīng)過好?幾個月的熏陶,時書都不恐同了,他麻木了。
時書:“你剛才一定要?用那種形式幫我?脫險?”
謝無熾:“不清楚,情急之?下只想?到這個�!�
時書抬手指他:“梁王壽辰前我?說過的分居,不會改!你醒醒吧兄弟!這不對勁!”
時書說完轉(zhuǎn)過臉走到飯桌旁坐下,不愧是東都最豪華的酒樓,桌上擺滿了珍饈佳肴。
時書拿帶子重新?綁好?頭發(fā),拿起筷子。
“你還想?著那件事?忘了告訴你。陛下下令再次推行十?年前被廢的那場‘新?政’,改革田制、軍制,接下來由我?作監(jiān)察御史,巡按全國�!�
時書抬眼:“什么?”
“意思是接下來很長時間我?將不在東都,各府巡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時書撓頭:“我?想?想?呢�!�
謝無熾挨著他坐下,那一瞬,輕輕地皺了下眉。
時書:“怎么了?”
謝無熾拽著衣領,淡笑?著說:“剛才你的指甲,很會撓�!�
第046章
晉江正版
時書把筷子一拍:“謝無熾,
有心情說這些,看來你面圣真?是毫發(fā)無傷��?”
謝無熾抬眼:“怎么?你不好?”
時書撇過臉,鼻尖俊秀白皙,
滿臉的不爽:“我前兩天做了?個夢,
夢到你死了?,
官府讓我上街領你的尸體,我抱著?你尸體汪汪大?哭,
把你埋了?以后回院子里……這個世界又剩我一個人?了?�!�
謝無熾剝一只蝦子的手?停下來,靜了?一靜。
“繼續(xù)說�!�
“沒什么可說的了?。當時給我嚇醒,起床在院子里跑了?三?十圈。對了?一會兒回去桌上那個菩薩,你給他塑個金身�!�
“好,”謝無熾將蝦殼剝干凈,放到時書碗里,“人?真?奇怪。如果你沒遇到過我,也許早接受了?一個人?穿越的命運,但遇到同類之后,反而更難接受失去�!�
“我對你,到底是救命稻草,
還是摔得更痛更深的地獄?”
“又或者,你對我�!�
時書被這幾?句話卡住:“那是因為……”
謝無熾接了?話:“我很?重要,
是嗎?”
“………………”
什么��!又開始了??男人?和男人?能不能有個男人?樣,
別搞這些?
時書唇還疼,
想到謝無熾箍在身上的力道,被他撞時那陣眩暈的漣漪,猛地手?顫了?下:“哼,
你自己猜吧�!�
謝無熾臉上沒什么情緒,不再說話。
“老爺。”
門口?周祥進來,
他和李福同樣是御史臺派發(fā)給謝無熾的奴役。這群人?要么是戴罪之身,要么父母犯罪天生奴籍:“樓底下的大?人?們,陳知行轉(zhuǎn)運使和黎自鳴安撫使,還等著?老爺喝酒,正在到處找�!�
時書說:“哦,謝大?老爺。應酬去吧,我一個人?能摟席。”
謝無熾眉眼帶著?思索,站起身,并?不多說什么:“這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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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兩位仆役被打發(fā)先回院子,整理空房打掃衛(wèi)生和燒開水,時書進到院子里時,發(fā)出一聲佩服至極的動靜:“好厲害。”
院子被這兩位收拾得干干凈凈,灶屋的鍋碗瓢盆、菜園子的瓜苗花藤、收拾出的干凈空屋、地面灰塵還有來福的狗窩,報喜的人?送的禮物全都放置整整齊齊。
李福剛燒了?熱水,倒在巨大?的一只嶄新木桶里,還把醒酒湯呈了?上來:“老爺酒后腸胃不適,小?的給老爺把藥湯熬好了?。洗澡的用水也燒熱,就等老爺洗浴。老爺今日行走忙碌恐怕疲乏了?吧?小?的正好懂一些推拿按摩,給老爺揉揉肩捏捏腳�!�
時書:“………………”
好能干……
每次時書以為自己已經(jīng)算很?兄弟時,和真?正的奴役們比起來,實在差得太遠了?!
謝無熾心不在焉應了?一聲,便到前堂的椅子坐下,指尖揭開茶碗一看,茶水也倒得剛剛好。
周祥正大?刀闊斧地收拾院子,搬運木料草料拔草鋤地,能干活而且不吭聲,十分的有力氣,把時書看不出是垃圾的東西都收拾好。時書轉(zhuǎn)了?好幾?圈,來福跟著?他搖尾巴。
李福和周祥對謝無熾是一種忠誠近于諂媚的服侍。不過時書也能看出來,這兩位新室友顯然把謝無熾列為金字塔尖第?一的主?人?,時書只是“二爺”“公子”。
時書擦了?擦佩服的汗,進了?中堂:“謝無熾,你現(xiàn)在是真?發(fā)達了?。”
謝無熾站油燈下寬衣,那身官員的緋紅羅袍在燈光中鮮紅似火,材質(zhì)和形制極其端正雅致尊貴,見慣了?平民百姓的顏色,第?一次見到官僚的顏色,時書忍不住好奇地摸:“這衣裳好不錯�!�
謝無熾遞過他:“拿著?看�!�
時書接到手?里,贊口?不絕:“我靠厲害,我靠,我第?一次摸到這么牛的東西。兄弟你太牛了?!”
兩個現(xiàn)在穿越來的白身,沒參加過科考,謝無熾打的旗號還是僧人?還俗,居然有一日能穿上這定人?等級、劃分流品、一步登天的雅正官服,有幾?個人?能辦到?
更重要的是,這還是他以命搏來的榮譽。
李福和周祥互相看一眼,低頭吭哧吭哧忍著?笑?。
“老爺,二爺,是不是該歇著?了??老爺還有三?日便要啟程離開東都巡按全國,這幾?日要不要多休息?”周祥說。
謝無熾看他一眼:“沐浴�!�
李福拉上了?簾子和屏風,正要進去服侍時,謝無熾道:“不用了?,你們看看院子哪兒不干凈,再收拾收拾�!�
“是,老爺�!�
兩個人?出門去,時書目送:“真?不錯�!�
謝無熾脫掉外衣到了?浴桶中,時書扭頭看到他光裸著的緊實胸口那幾道破皮的血痕,輕輕咳嗽了?聲,從?袖中掏出剛才準備好的白玉瓷瓶:“謝無熾,剛才力氣有點大?,不好意?思�!�
謝無熾眼睫染上水汽:“你撓的,你來涂。”
“你怎么不說前因后果呢?”
時書咬牙走近,圍著?木桶把謝無熾看了一圈。他后背鞭傷那綻開的傷痕早淡去,但仍有偏白色曲折的痕跡:“還有疤痕,這要多久才能消?”
謝無熾:“也許要個半年一年。”
時書指頭挑了?清涼藥膏擦在傷口?邊緣,鼻尖嗅到謝無熾身上的輕微酒味,距離太近緩解尷尬聊起別的:“謝無熾,這兩個跟了?你的仆役能干又勤快,你要是巡按全國,他倆能好好照顧你,還能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