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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再有交情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帶兵打仗的能力遠勝于馮,

    但馮是幼子,將來遲早執(zhí)掌中?軍,而你是他最大的心腹隱患,豈不聞‘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和馮傀直,早晚有一戰(zhàn)�!�

    趙世銳一雙虎目掃視堂上,陰沉不語。

    馮重山近幾年?來越發(fā)?居功自?傲,性格暴躁,喜用鞭子抽人。趙世銳前去找馮重山稟報軍情,馮重山正在聽曲兒,盛怒之下一鞭子揮向?趙世銳的臉。

    這?一鞭,就像二十年?前那一箭一樣,從額頭抽到下頜,也抽爛了趙世銳最后的柔情和猶豫。

    其他心腹紛紛道:“趙哥,是時候下決定了�!�

    “這?幾日,城中?的兵馬糧草早已準備好,處于戒嚴�!�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恰是凜冬寒冷至極之時,連老天爺都在助我們啊!”

    “……”

    趙世銳看向?謝無熾:“謝兄,東都可曾來信?”

    謝無熾:“在下與韓王去了信,倘若開戰(zhàn),韓王必定主戰(zhàn),力保將軍。”

    趙世銳再問:“那張地圖……”

    謝無熾道:“已讓哨馬混入旻族百姓之中?,渡過茶河前去打探,防線與駐軍與遺民所述的地圖別無二致。先讓‘仇軍’領一萬人并分?三路,做前鋒,趁夜間雪大渡過茶河,繞過防線和駐軍,銜枚而動,先燒了對面的糧倉與軍資。第一道防線勢必集結成兵與駐軍夾擊前鋒隊,趙將軍便可以挾大軍追擊,趁機沖亂對方,消滅敵軍大部�!�

    趙世銳一言不發(fā)?地聽著?他的戰(zhàn)略安排。

    謝無熾緊接著?道:“前鋒已燒了糧草物資,冬天雪地難行,供應艱難,奪回大盛府只在須臾之間�!�

    “好,好好好……”

    大盛府,大景龍興之所,二十年?前受辱淪陷,倘若奪回,便是潑天的尊榮與功勞,有一將封侯之功啊。

    趙世銳跌坐回椅子里,直視前方,片刻之后才道:“自?從簽訂‘茶河協(xié)定’以來,大景已安寧二十載,諸位可知罹患戰(zhàn)爭時的場景有多殘酷?那時趙某不過十歲,隨同父親的軍隊東奔西?走?,見的是血流成河、流血漂杵,殺人如麻、尸橫遍野。如趙某今天打了這?一仗,先開啟了邊釁,這?二十余年?的安寧就不復存在,化?為烏有,接下來的戰(zhàn)火蔓延將永無寧日!”

    謝無熾坐在席上,眼下一片暗色,手上不緊不慢地盤著?一只珠串,似壓抑著?瘋狂,正靜靜地看著?他。

    他身?子略為前傾,直視趙世銳,似乎在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這?些日子,謝無熾東奔西?走?,四處謀劃,殫精竭慮時不免又拿起?了佛珠。佛中?有許多偈語: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倘若著?相,放大心中?的執(zhí)我,一個?念頭便能由神墮魔。

    “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

    趙世銳虎目四巡,大聲說:“趙某也有一顆愛民之心!但是……我趙家世代忠勇,誰要是想把我姓趙的趕盡殺絕,我絕不答應!”

    說完,趙世銳面露狠絕之意,“刷!”地將一支軍令旗牌投擲于地:“殺無赦!”

    魔音終于停下來了。

    謝無熾的手終于停下,唇邊輕輕地笑了一下,神色極其端方正直,站起?身?。

    “在下這?就去準備�!�

    ***

    房間里,時書坐在椅子上,將發(fā)夾放回囊袋之中。

    “我確定,謝無熾那枚發(fā)?夾和這?個?一模一樣�!�

    杜子涵搖頭:“不可能,我隊友手工大佬,在這?唯一的消遣就是做玩具,謝哥不會還有這種愛好吧?”

    時書問:“你隊友什么時候死的?”

    杜子涵仔細想了想:“我流浪了大半個?月認識他,然后一起?去信固府屯田,屯了估計一個?月,他身?體和精神都越來越差。但我當時身?體還不錯,屯田的將士讓他留守在村子里,我和其他人每天照常出去種地�!�

    時書:“然后呢?”

    杜子涵說:“那時候剛開春,種麥子,輪到我夜里守田,我就守了一天一夜才回去,回去時,他已經掛在屋梁上,死了很久了。”

    時書后背發(fā)?涼,盤算著?:“當時我也在周家莊跟人學種地,舒康府淮南路的叛亂,許多流民四處奔逃,沒有路引也暫時放松了監(jiān)管——你在流民中?,沒有看見過謝無熾?”

    杜子涵:“沒有。”

    時書:“那個?發(fā)?夾——”

    杜子涵突然想起?什么:“哦,他愛做手工,當時農忙閑下來就拿木頭和小刀子削,削完偶爾會?送給大家,除了發(fā)?夾,還有別的制品……”

    時書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確定他是自?殺?”

    杜子涵神色古怪:“當然了。你什么意思��?你在懷疑什么?我確定是自?殺,當時有仵作來驗過尸,說是自?殺。無疑。”

    時書心里有點亂:“所以發(fā)?夾是怎么回事

    ,謝無熾跟我說是他撿到的。難道是送給某個?流民,走?來走?去,落到了他手里?”

    杜子涵面露茫然:“我也不知道,那種民屯,人多混雜,有時候并不知道人員的流動。而且當時以我隊友的精神和身?體狀態(tài)……一直想死,我從未懷疑�!�

    時書捏著?發(fā)?夾:“還有其他細節(jié)嗎?”

    杜子涵思索著?,突然道:“哦,那段時間,我懷疑他一直有想自?殺的心情,因為他經常催我出門種地去,別照顧他。你也知道,當時是幾十個?人拖家?guī)Э谧≡谝黄?,有官府的催問,我和他不能時常待在一塊兒,我必須去挖水渠種地�!�

    時書:“嗯嗯嗯,然后呢?”

    “后來,他身?體不好,實?在太虛弱了,也不太見想我,說得了病怕傳染給我,一直讓我走?,不跟他在一起?。我當時信以為真,后來才想到,他也許那時就有了自?殺的念頭�!�

    時書:“這?是在支開你么?”

    杜子涵:“也許是吧,他挺依賴我的,之前走?不動路,我背他走?過很遠的路�?赡苁窍胝疹櫸业男那�。”

    時書:“他是不是還給你留了遺書?”

    杜子涵一拍腦袋:“是!那封遺書,他好幾天之前就寫了放在我房間,我也是后來才找到。書上他跟我說,這?個?世界上也許不止兩位穿越者,讓我多加小心�!�

    “……”

    “小心?為什么是小心?”

    時書無言地退回了原地,“他和謝無熾對待新隊友的看法是一樣的,都是多加小心。為什么?難道他們早已遇到過?”

    疑云重重,疑云重重。

    另外,一個?更?大的疑惑用上了時書的心頭。

    謝無熾對其他穿越者都很小心,對杜子涵更?是等級分?明,那到底為什么會?對自?己這?么好?現(xiàn)在雖然明白,他好像喜歡上了自?己,但當時在周家莊,時書從山坡上跑下來,渾身?的泥,手里拿著?鞭子像個?小羊倌似的,這?也能一見鐘情?

    謝無熾,無利不起?早,他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但是為什么剛認識他,就覺得對自?己特別好?讓時書一直跟著?他,沒想過走?。

    時書搓了下臉,燈光中?照著?他俊秀干凈的眉眼,讓皮膚稍微回溫。

    謝無熾。

    ,盡在晉江文學城

    在周家莊,救過他的命,從那以后到現(xiàn)在快一年?,一直在一起?,相南寺他幫過自?己,時書就跟著?他一起?走?到了梁王府的流水庵。再去舒康府的路上,那是時書第一次趕這?么遠的路,路上怕鬼,謝無熾一路牽著?他走?。到舒康府謝無熾染上疫病,時書晝夜不停地擠在狹窄的柴房照顧他。

    梁王的府邸中?慶賀壽辰,時時刻刻不見面。

    關?押御史臺,蘭臺控鶴,時書天天給他送綠豆湯。再到搖身?一變,平步青云,代理新政巡視全國?各地,也是時書和他走?了這?山河表里,每日到達驛站后便和他四處閑逛,優(yōu)游世間。

    再到新政罷黜,陪他流放三千里,從颯颯秋雨走?到瑟瑟寒風,冰天雪地,陪他一起?到了這?邊陲冰雪中?的森州。

    只要是認定的朋友,時書就會?好好對他,所以謝無熾救過他一次,他也毫無保留對他好。那時候至今,他和謝無熾都是這?么好,親密無間。

    如今,時書被?這?一只發(fā)?夾弄得心神不寧,但也不愿意惡意揣測他,想了想說:“不著?急,我們先等等,等謝無熾回來了,再問問他知不知情�!�

    -

    風雪一直在下,這?幾日極其寒冷,風驟雪急,窗外時不時響起?狂風呼嘯過的凄厲風聲,像是鬼魂在嘶喊。

    時書坐在院子里烤火爐,額頭映著?火光,道:“謝無熾怎么還沒回來?”

    這?一兩日等他,結果便是:未歸,未歸,未歸!

    杜子涵也道:“這?也太忙了吧?”

    這?時,門外走?來一位護衛(wèi),問:“是謝大人府中?嗎?”

    時書站起?身?:“是,有謝無熾的消息?”,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人說:“謝大人正在趙將軍帳內處理軍務,特意讓我來說,請二公子放心,這?幾日好好休息�!�

    時書剛燃起?的希望滅絕了,懶洋洋道:“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護衛(wèi)說:“不知�!�

    時書打發(fā)?他走?了,站在院子門口時,只見馬路上車輪碾過,軍隊集結,那些將士們正挨家挨戶趕出男人們,道:“你,你你,還有你,都出來,趙將軍征發(fā)?徭役,家中?男丁全部出來!”

    時書眼睛一動,都準備好出門。沒成想將士直接越過他,走?到下一家去:“咚咚咚,敲門了,來人!”

    不叫我,還是謝無熾打過招呼了?時書索性走?到街道中?,這?些人都是和他去掃過雪道的人,此時,垂頭喪氣地往外走?。不出所料,大冬天被?抓去服軍役,眾人自?然心有不甘。

    時書正在觀察時,人群中?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時書猛地叫住他:“宋思南?”

    宋思南一身?厚重,身?姿矯健,果然是他。他走?近看時書,笑得大方開朗:“怎么啦?二公子�!�

    時書也笑著?問:“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宋思南道:“征發(fā)?軍役,這?群人有用呢�!�

    “那干嘛不征我?連我一起?征了�!�

    宋思南樂得拍手:“哎呀,別人都不想去,你還爭著?往里趕?謝大人能舍得嗎?千叮嚀萬囑咐,不讓這?群人叫你�!�

    時書索性問:“我哥上哪兒去了?”

    “城外趙將軍軍營行轅內,他近日恐怕會?很忙�!彼嗡寄蠅旱吐�,“他現(xiàn)在可是趙將軍跟前的大紅人�!�

    他剛說完,不遠處有人喊“小將軍,快走?了!”宋思南揮了揮手準備走?,時書眼看剛得到的情報要離開,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你把我?guī)�!�?br />
    宋思南震驚甩袖:“�。坎皇�,你干什么!”

    時書:“帶我去見我哥,不讓我見的話,把我留在軍隊里服徭役也行。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有哥哥,我想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宋思南:“啊啊啊啊你不要纏我��!”

    時書:“啊啊啊你幫幫我!你幫我一次!以后我也幫你啊啊啊��!”

    宋思南拒絕:“啊啊啊啊啊啊!”

    時書堅持:“啊啊啊啊啊��!”

    杜子涵:“………………”

    年?輕人都是什么交流方式?

    宋思南屈服了:“你能幫我什么?”

    時書頓了下:“總之,以后有事隨時喊我�!�

    宋思南左右看看實?在沒辦法:“算了,跟哥走?吧�!�

    時書大聲道:“謝謝我宋哥,祝我宋哥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全家幸福!”說完朝杜子涵勾了勾手,兩個?人跟在這?群人當中?出了城門。

    打開厚重城門那一瞬間,濃郁的雪和寒風,瞬間刮到眼睛里,時書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張俊秀白凈的臉被?吹得通紅。

    時書睜開眼時,腳步猛地頓了一下。

    眼前。

    是黑壓壓整整齊齊排列的軍隊,正集結在城門外,手中?持著?長矛,穿戴甲胄,在風雪中?像城池一樣屹立著?,巍然不動,甚至擋住了背后的風雪。

    ,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是趙世銳的精銳部隊,狼鏑軍。

    中?軍由馮重山率領的二十余萬軍隊中?,狼鏑軍是其中?的精銳,兵的質量和裝備都遠勝于其他軍隊,上次淮南路的民叛,就是這?支軍隊開去鎮(zhèn)壓。

    時書一下子怔住,在這?種高壓肅穆的環(huán)境下不自?覺放輕了腳步。他還沒看到戰(zhàn)爭,但感覺到了戰(zhàn)爭的先兆。這?城外約莫有上萬的軍人,權力,暴力……眼前集結的方陣,可以輕易奪走?一個?普通人的生命,甚至一群人,一座城池,打爛一切陳舊規(guī)定,讓主將成為說話唯一管用的人,被?奉為神。

    權力的冰冷,可以輕易將個?人碾碎。這?是謝無熾追逐的原因?

    時書滿腹思考時,宋思南低聲說:“現(xiàn)在戒嚴,你倆可千萬要謹慎。前軍正在集結,我們是后勤部隊,不要影響到他們。稍微觸犯軍令就會?殺人的。”

    時書說:“明白明白。放心,我不會?給你添亂。我應該做點什么?”

    “你嘛——”

    時書撓頭,另一邊響起?馬鞭抽打的動靜,回轉身?,卻看見一支隊伍,拉著?糧草、帳篷、箭矢、偌大的不便搬運的兵器、鍋碗瓢盆,這?就開始了行動,只見一列一列人在行進,大概因為是冬天出發(fā)?,有些人實?在忍不住怨聲載道,邊走?邊罵。

    宋思南從馬匹上跳下來,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第一支后勤部隊已經開拔出發(fā)?了。咱們也出發(fā)?吧。至于你呢,后面還有一百斤黃豆沒帶上,喂馬的,你去把東西?扛騾車上去?”

    時書:“交給我!”

    時書和杜子涵一起?走?到了糧倉,把喂馬的豆子搬運上馬車,隨后,他便坐上了這?輛車,一路慢慢地往前走?,把東西?運送到目的地。

    這?一支“仇軍”遺民組成的后勤隊,則偏向?于載歌載舞,歡欣雀躍,一群人邊走?邊七嘴八舌的議論。

    “我們的故土,在群山環(huán)抱的水土之間。”

    “那里的土地豐腴,適合耕作,收成豐美……”

    “北旻的貴族,搶占了我們的土地,退耕還成草原,只許牧馬放羊,不許我們再種田……”

    “沒有飯吃,還對人又打又罵�!�

    “現(xiàn)在,終于可以回到故土,趕走?那群入侵的惡人。”

    “……”

    時書坐在草垛上,搔了下頭發(fā)?上的雪絮,露出一仗清俊少年?氣的臉來。杜子涵悄悄地問他:“真的打仗了嗎?我們在后勤部隊,應該絕對安全吧?”

    時書:“你怕死?”

    杜子涵:“你不怕?”

    “………………”

    時書:“沒事,后勤部隊,應該沒什么事�!�

    杜子涵費解地東張西?望:“這?是干什么�。空痛蛏狭�?”

    時書總覺得有些稀里糊涂的,沒有任何實?感,杜子涵也差不多,兩個?人處于迷茫當中?。

    宋思南騎著?一匹小馬,來來回回地踱步,重新回到時書跟前:“怎么樣?我們這?群遺民是不是特別訓練有素,士氣也高?”

    時書也不免點頭:“確實?,算得上精銳�!�

    宋思南道:“那就對了,后勤里是前鋒‘仇軍’的爹娘,前鋒‘仇軍’是后勤的兒子們,大家都一心一意,才能回家�!�

    時書笑著?道:“行啊,那有我在這?里干森*晚*整*理活,有我助你,豈不是如虎添翼?”

    宋思南狂笑:“謝時書!你連趕馬車都不會?,能幫我我們多少?”

    時書:“看不起?誰?我可以學,我學東西?很快的�!彼嗡寄献屲嚪蛳热バ菹ⅲ寱r書牽著?韁繩,一只手拿著?鞭子,輕輕抽打騾子的屁股,馬車便拖拖拉拉地往前走?。

    時書:“這?個?有意思,子涵你來!”

    杜子涵嚴肅道:“小書包,我二十五歲了。”

    “………………”

    一行人苦中?作樂邊做邊笑,時書專心致志地趕著?馬車,沒留意走?過一道凸起?的山坡坎包,騾子沒事,倒是馬車猛地一個?趔趄,時書往前撲騰了一下,“咚!”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雙手撐在冰涼涼地雪堆里。

    時書:“哎喲�!�

    宋思南拍著?馬背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另一頭,幾匹高頭駿馬正走?在一起?。

    押運官面色恭敬地道:“糧草輜重均在此,請諸位大人驗看�!�

    風雪中?一身?漆黑的勁裝,更?襯得身?姿筆挺利落,高大俊朗,謝無熾坐在馬匹上,一旁的護衛(wèi)跳下馬車去,一袋一袋將其中?的糧草和軍資掀開油布,查看糧草的詳細,拂拭去風雪,押運官則手捧著?賬冊。

    謝無熾視線掃過,底下的護衛(wèi)道:“回大人,無誤!”

    謝無熾將賬本遞回,目光掠過時,看到了前方坐在雪地上笑的少年?。

    一頓,催馬叫了聲“駕”。

    沙雪是很細或者綿軟的質地,時書坐在地上,見杜子涵和宋思南還在笑,團了兩個?雪團子,一人砸了一身?:“笑?好笑嗎?還笑?我第一次趕馬車趕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好吧?”

    杜子涵站起?來抖身?上的雪:“我靠,不講武德!”

    宋思南也往后走?:“你別這?樣啊。”

    不過,宋思南的馬剛調轉方向?,他便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伶伶俐俐地跳下馬來:“謝大人!”

    時書正站起?來拍打身?上的雪,聽到動靜轉過臉,茫茫的風雪中?,一匹棗紅色的高俊大馬,而謝無熾一身?風雪,正朝他走?來。

    第068章

    晉江正版

    時?書搓了下手里的?雪,

    站起身笑著道:“謝無熾,你也上這兒來湊熱鬧了�!�

    謝無熾走近,發(fā)縷被風雪吹得?飛動,

    身上似乎有淡淡的?光影。他單手抓握著馬鞭,

    直到走到近前來。

    “讓你聽話?,

    好像是種奢望�!�

    看到他,時?書想起發(fā)夾的?事,

    臉上笑意一收。但這里人多眼雜,宋思南也在旁邊看著,轉移話?題:“幾天?不回來,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和子涵就出來看看,沒問題吧?”

    “嗯�!�

    謝無熾從?腰間摘下一枚腰牌,遞到時?書手里。

    風雪很大,時?書的?手被他拉起,觸感溫暖,聽謝無熾道:“后勤隊安全,跟著他們可以。只是今晚夜里太冷——”

    他聲音壓下去:“來和我一起睡�!�

    時?書一頓,

    拿上了腰牌,低著頭時?,

    謝無熾指尖先蹭了下他的?臉。

    搞什么??

    邀請誰呢?

    我是直男。

    時?書還有點不適應,

    謝無熾轉身上馬,

    和查驗糧草的?人再次走遠。時?書盯著手里這塊冰冷的?腰牌發(fā)怔,杜子涵道:“喲,支支吾吾什么?情況,

    謝哥給你留牌啦?”

    時?書轉回去,上馬車揮舞著鞭子:“留牌?干嘛呢,

    說得?跟點男模一樣�!�

    杜子涵:“點男模也是你點他,不是他點你吧,看他又在散發(fā)魅力�!�

    時?書:“你還說?再說我加速,讓馬車給你顛下去,地上的?雪很涼,正好讓你冷靜冷靜�!�

    杜子涵大笑三聲后閉了嘴,只有宋思南撓著頭一臉費解“什么?點男模?”“男模什么?意思?”“加速什么??”

    后勤隊終于到了行營,第?一隊早已安營扎寨,第?二隊便將東西都搬運和安置。朔風割面?,直到天?色越來越暗,一群人頂著殘酷的?風雪將物資搬運妥當,也置辦營寨。

    歇息時?,一群人往后勤隊的?營帳走去,時?書跟著他們一起吃了飯洗漱,直到分配床位睡覺。杜子涵問:“你不跟我們一起睡吧?”

    時?書:“這是什么?意思?”

    杜子涵切切一笑,轉頭找宋思南:“他找他哥哥去,我跟你們一塊兒過?夜,不耽誤他們兄弟團圓�!�

    宋思南聞言,立刻大笑:“哈哈哈,多大人了?”

    時?書:“……”

    時?書的?耳根可恥地浮紅,想把腰牌扔出十萬八千里,但忍住了:“我去看他一眼就回來,床位給我留著。”

    “哎,東西別忘了!”杜子涵喊一聲,時?書接住一個荷葉包,“里面?裝了滴酥,帶去給你哥嘗嘗�!�

    時?書正要拒絕:“浪費……謝無熾豪門哥,眼高于頂,什么?都看不上,送給他不一定會吃�!闭f不定當垃圾扔。

    時?書還是帶上了,往行營的?前軍帳走過?去。有腰牌,一路暢行無阻。正是傍晚日落時?,濃云紛飛,霧雪交織,視線里幾乎要看不清路,時?書一邊走一邊問,渾身冰涼,直到走到參謀的?軍帳。

    時?書進去,營帳中放著一只大銅盆,盆中火炭燃燒著猩紅的?炭。營帳內陳設簡單,謝無熾正坐在一條長案前寫東西,穿著寬松干凈的?衣袍,一股清雅古樸之感,時?書剛來他便站起身,走到了他跟前。

    時?書剛要說:“謝無熾,他們讓我給你帶了糖……”

    話?音未落,發(fā)熱的?唇按了下來。時?書渾身的?冰涼氣霎時?被襲去,時?書臉也被捧住,啄吻著唇,謝無熾暗色的?瞳孔靜謐地看著他。

    “一般來說我控糖,但你帶來的?,我可以嘗嘗。”

    “………………”

    不愧是自律哥。

    時?書低頭拆開荷葉包,正經地遞給他:“吃�!�

    沒想到謝無熾再吻上來,撞得?時?書下巴疼了一下,腳步后退到冰冷的?軍帳上。時?書剛想說話?就被摟住了腰,視線陷入昏暗。黑暗中,唇上的?觸覺便尤為清晰。謝無熾的?舌頭鉆進來勾著他的?舌尖舔了一下,接著便在他口?腔內無止境地嚅動,直到時?書呼吸不暢,一張冰冷的?俊美少年臉因發(fā)熱而變得?通紅,眼尾也發(fā)紅,邊喘息邊看著謝無熾,一只空著的?手忍不住搭在他肩膀。

    也許是有一兩天?沒見?,時?書喘著氣,蹙眉,有些陌生。

    謝無熾問:“感覺好嗎?”

    時?書:“不……好�!�

    剛說完,再被吻上了唇。時?書慢慢感覺到重心?轉移,被謝無熾兜著腿抱了起來,邊抱邊親。

    直到坐到一個后背溫暖之處,離烤火盆很近,放到了謝無熾的?腿上。

    時?書快喘不過?氣了,手里的?滴酥荷葉包攥得?死緊,謝無熾一邊扳開他的手指一邊笑,直到把時?書的?手解放出來。

    “這幾天乖不乖?想我嗎?”

    時?書一下覺得?話?題超標,紅著臉:“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不過?你現(xiàn)在混這么?好,一個人住營帳,我那邊至少十個人擠在一起。”

    謝無熾扳正他的?臉:“以后都來找哥哥睡覺�!�

    “………………”

    可惡,勾引誰呢。

    時?書一張正直的?直男俊秀帥哥臉憋的?通紅。

    早知?道謝無熾這德行,真是每天?后悔相南寺夜奔,哼。

    時?書想從?他腿上起來,但被抱的?緊緊的?起不來,轉移話?題:“點心?,吃一塊?”

    “寶寶喂我。”謝無熾非要時?書喂,時?書只好做足心?理準備喂他一塊,謝無熾一邊吃,把時?書按進了懷里抱著。

    “我想你�!�

    “……”時?書聽得?一張臉頓時?又發(fā)紅,憋著氣不敢吭聲,不管多少次被謝無熾示愛都不習慣,看一眼謝無熾只想雄競。

    時?書坐在他懷里,手不知?道往哪放,就垂在身側。

    “還有五天?生日嗎?”

    時?書:“嗯�!�

    “好乖�!�

    “……”時?書炸毛,不知?道自己哪里乖。

    滴酥謝無熾只吃了一塊,用清水漱口?吐在了茶杯里。接著調整擁抱時?書的?姿勢,將手放在他后背,把時?書的?腿往前調整了一些。

    接著,目光相對,再吻了起來。

    “哥哥親。”

    啊啊啊你不要說疊詞了!

    時?書一臉就義般的?孤勇,被謝無熾托著臉,輕輕嘬了一口?唇,反復碾壓。時?書白凈的?臉變得?通紅,說實話?謝無熾直接騷他還能一臉茫然,這么?溫柔時?書就會不好意思。

    謝無熾輕輕扳他的?唇:“嘴巴張開�!�

    時?書居然很倔強的?一直咬著牙,直到被他手指撫摸開,舌尖再次舔進口?腔內。

    十分溫暖的?燭火,時?書被他抱坐在腿上擁吻,等再分開時?,時?書整個脊梁骨都在發(fā)軟,和謝無熾目光對視,口?中的?熱氣糾纏,一瞬間時?書頭皮發(fā)麻。

    唇瓣上黏著銀絲,謝無熾看著他,緩慢開口?,嗓音低啞。

    “Мне

    ты

    нравишься.”

    時?書費解:“什么??你不會在罵我吧?”

    謝無熾笑了下,再吻了上來。

    風雪很盛,讓他抱著回暖,這種親密的?氣氛像在談戀愛。不過?時?書思緒一轉,想起發(fā)夾的?事情,道:“謝無熾,我在杜子涵的?行李里,看到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發(fā)夾�!�

    謝無熾神色并不意外?,低下頭,眉眼染上了陰影:“哦,是嗎。”

    時?書后背突然發(fā)涼:“你早就知?道了?”

    謝無熾站了起身,到桌案旁翻動紙張,靜了片刻才抬起眼,淡淡道:“你和杜子涵朝夕相處,竟然這幾天?才發(fā)現(xiàn)張童的?遺物,讓我有些意外?�!�

    風雪呼嘯,時?書心?里疑惑,怔在原地:“原來他叫張童,你見?過?他?但你以前跟我說,我是你認識的?第?一個穿越者�!�

    謝無熾:“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時?書并沒坐下,謝無熾指尖將紙張撥弄得?紛飛,似在思索措辭,片刻后才道:“他一見?到我就充滿了敵意,甚至在我還沒表現(xiàn)出攻擊性時?。前不久看到杜子涵才明白,原來他當時?自殺,還有一個原因是想保住他的?性命�!�

    時?書:“你把話?說清楚�!�

    謝無熾抬頭,看著時?書:“你不要太緊張,我承認,我一開始對你不懷好意,我需要先跟你道歉�!�

    時?書:“我沒聽懂,你說仔細點。”

    ——但他倆話?音未落,營帳外?,忽然響起一陣扯破天?地的?號角聲,沉悶,敦實厚重的?聲響,震蕩劃破了整片紛飛的?雪夜,傳入每個人的?神經中。時?書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號角聲,一下轉頭看向營帳外?。

    號角聲后,門外?響起鞋履踏在地面?的?整齊劃一的?動靜,有大批隊伍正快速通過?。

    謝無熾眉峰陡起:“開戰(zhàn)了!”

    門外?響起護衛(wèi)的?通報:“謝參謀!趙將軍有請!請前往觀戰(zhàn)!”

    時?書看一眼謝無熾,眼中并未多說什么?,轉過?身大步跑出了軍營,背后似乎聽到了喊聲,但并未理會。果然是集結的?軍隊,整齊劃一的?方針,穿著漆黑沉重的?冰冷鎧甲,像黑色的?霧氣一般蔓延向營寨之外?,雪白色和漆黑色鮮明的?對比,像河流到海時?沖開。

    時?書在雪夜中往外?跑,跑回后勤部隊時?,宋思南正在焦急地等他:“快來快來!”

    時?書:“發(fā)生什么?事了?”

    宋思南勾勾手指:“我?guī)闳好的?位置觀戰(zhàn)!”

    時?書叫上了杜子涵,看到他的?一瞬間,謝無熾的?話?重新回到腦海中。幾個少年一路沿著平坦的?沙雪狂奔,雪絮朝人的?臉上砸,時?書手腳冰冷,一路奔跑,跑到了一座月亮形的?山巒上。

    宋思南激動地伸手:“快看,就是前面?!”

    “趴下!快趴下看!”

    時?書伏倒在雪地里,盯著眼前正面?交鋒的?茶河一段,火把揮舞,人影亂動,對面?的?營寨被火燒起,熊熊烈火漫天?而起,其中夾雜著人的?嘶吼、吶喊和慘叫聲,另一頭則是戰(zhàn)鼓如雷,明明是寂靜的?深夜,但整個天?地間回蕩著震撼人心?的?氣氛。,盡在晉江文學城

    宋思南欣喜若狂:“一定是我哥的?先鋒軍取得?了勝利,他們終于開戰(zhàn)去接應了!”

    時?書訥訥著,沒說話?,杜子涵趴在他身旁,揉了下困頓的?眼睛:“這是在打仗嗎?”

    黑夜中本該看不清的?,但對方的?暸望塔和營寨被燒毀,能看見?漆黑的?影子在烈火中扭曲地掉落下來,或者是被長矛或大刀砍下高樓,時?書緊緊盯著其中的?某一處,似乎是搶奪的?重中之重,源源不斷有人涌向這個地方,但紛紛被烈火所焚燒,倒在地上。但又有人涌出,手抱著攻城用具,往前猛沖�?梢韵胂蠡鹪谌似つw上燙起的?燎泡和血污。

    時?書眼前閃動著人影,忽然,叫住了杜子涵:“你隊友叫張童嗎?”

    杜子涵:“對,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說過??”

    時?書不答反問:“他自殺的?前幾天?,是不是一直避免和你見?面?,推你出去,不讓你和他待在一起?”

    杜子涵點頭:“是,他說了他得?了傳染病,必死無疑,靠近他很不安全。有什么?疑點嗎?”

    時?書猛地抓了一把冰冷的?雪,攥成雪團,凍得?掌心?冰涼。說:“我在想一些事情�!�

    前方的?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但地獄般搖曳的?火在瞳孔留下殘影,那份熱力隔著很遠傳遞到了自己的?皮膚,透過?這片火影,另一幅畫面?在時?書的?眼前浮現(xiàn)——

    ——信固府的?民?屯村莊,張童的?手工制品贈送給其他人,于是在初春的?田野間,農夫耕種,一道高挑清正的?身影在阡陌之間停下來,詢問制品的?來源處。

    農夫都指向了張童所住的?荒廟,謝無熾停留在了村落中,每日去拜訪臥病在床的?張童的?屋檐下,而杜子涵和其他人出門干活,正好錯過?他的?視線。

    那時?候謝無熾還是孤身一人,并不知?道早已有人遇到了朋友,默認張童獨自一人,張童也在傳達這個消息,一直把杜子涵支開,以至于謝無熾沒能注意到他。

    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會在幾日之內,讓張童留下不明不白的?遺書自殺?

    張童是本就想自殺?還是為了保杜子涵避免被謝無熾盯上,他正好時?日無多,不得?不自殺?

    穿越者之間的?關系,不是朋友,而是敵人?謝無熾早就知?道?還是早在觀察窺伺,而自己竟然從?未懷疑過??

    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時?書心?亂如麻,手中冰冷,他趴在雪地上直至麻木,眼前的?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每當對方有人從?烈火中跌落,但很快就會有新的?人頂上來,堅守這道防線。

    起初,甚至有好幾員北旻的?猛將,騎著高頭大馬奔向茶河的?另一端,將戰(zhàn)斗的?漩渦中心?移動到大景的?邊界線,但很快,又被大景的?將士逼回。

    夜里太冷了,人都受不住,中間似乎短暫地歇息過?幾次,聽到戰(zhàn)鼓聲便再次絞殺在一起。冰冷的?雪,時?書終于看到對面?隱約有潰退的?跡象,不知?道得?到什么?情報,潮水沖透了這個拴阻。

    時?書回到后勤部隊,幾個人烤著火溫暖凍僵的?身體,天?邊終于亮了,昨天?夜里沒看清,但白天?走到茶河旁時?,時?書一下停住了腳步,瞳孔放大。

    “這是什么?人間地獄�!�

    “地獄?什么?地獄?我們打勝仗了�!�

    宋思南和其他后勤隊的?人,正將擋在路上的?尸體拖走,一行人吆喝著:“搞快點搞快點!”“你去左邊,他去右邊!”“昨天?好大的?火,茶河的?冰都快融化了,好多人凍死在里面?。”“這些人全都凍僵了��!”“把他們身上的?兵器和財物都搜刮出來!”“快去快去,尸體和冰雪黏在一起了�!�

    宋思南回頭看到時?書,道:“你倆也快動手,還有軍隊要過?去!”

    時?書茫然地盯著眼前的?尸體,他和杜子涵對視后,神色極其古怪。地上的?尸體們要么?是紅色,要么?是烈火燒焦的?黑色,太過?寒冷血液凝固不再流動,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時?書跪下來摸索著尸體的?身上的?財物,把盔甲和衣服剝落,插在身上的?刀拔出。只一會兒,杜子涵人就不見?了,沖到一旁嘔吐。

    時?書辨認著一張張的?臉,除了北旻的?臉龐,也有大景的?面?龐,臉都成了雕塑般的?冰灰色,十分恐怖。時?書觀察其他的?人,大家神色都很正常,甚至還有人歡笑鼓舞,只有他和杜子涵成了異類。

    時?書搬運著尸體,起初還沒聽清自己在說什么?,慢慢直到念誦聲越來越大:“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盡在晉江文學城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等將冰面?上的?尸體搬運后,一行人再次踏上了深入北旻的?征途。時?書躺在馬車上,一動沒動。

    杜子涵躺在他身旁:“我倆是不是太軟弱了�!�

    時?書渾身無力:“有可能,我現(xiàn)在想回家�!�

    杜子涵:“我倆站的?太低了,像是趙將軍,謝參謀,就能站在城墻上看,而不用參與這些事情。”

    時?書重復:“謝——參——謀——”

    杜子涵問他:“你害怕嗎?”

    時?書:“我有點害怕。”

    杜子涵:“我也害怕,我剛才拼命洗手,但手上還是有一股尸體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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