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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跳過來,我接著你。”

    李平璽怕高,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寒風(fēng)中又裹得很厚,像一只小熊貓。他在原地焦躁不安,不停地跺腳搖頭,說不行不行,一會兒要謝欺花跳過來,一會兒又讓謝欺花在原地接他。

    “快呀!李平璽!”謝欺花樂得淚花都出來了,拿出手機(jī)給他拍照。

    “膽小鬼!膽小鬼!”

    謝欺花一欺負(fù)他,他更緊張了,撅著嘴哼唧了好幾聲。謝欺花見他一直磨蹭,只好認(rèn)真地張開雙臂,對他說:

    “李平璽,如果你不嘗試一件新事物,你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多勇敢�!�

    “如果你一直對自己說,不行,不可以。那么誰都沒辦法幫你�!�

    “跳過來,跳……”

    謝欺花被撲個滿懷。

    她沒意料到李平璽真壯著膽子跳了過來,他那鼓足勇氣的樣兒,嘴巴抿得緊緊的,步子跨得大大的。他沖過來、撲過來、抱過來,帶倒了她。兩人落在彈力網(wǎng)上,謝欺花護(hù)住了他。

    李平璽從她身上爬起來。

    “對不起……我……”

    謝欺花把他摟回懷里。

    “不害怕了對不對?”她說,“李平璽,未來的路還有很多這種時候呢。但如果你一直掉眼淚,一直逃避它,它就會長成越來越可怕的東西,最后擊垮你�?僧�(dāng)你直面它,鼓起勇氣去戰(zhàn)勝它,又發(fā)現(xiàn)它也不過如此�!�

    謝欺花把他放在地上。

    兩人牽著手往出口走。

    “姐姐……”在夕陽的余暉中,李平璽小聲問,“你會突然不要我嗎?”

    編織美夢,自己也會產(chǎn)生遲疑。

    謝欺花停下腳步,定定瞧著他。

    .

    一個月后,李盡藍(lán)出現(xiàn)在友誼路口。

    他穿厚羽絨服,身后背著一個書包。

    書包里裝著的,是四千塊家教費。

    老小區(qū),老房子,一切都是老的。

    他再一次站在謝欺花的家門口。

    從書包里拿出沉甸信封,放在門前。

    他正打算離開,后頸卻突然被扼住。

    謝欺花牽著李平璽,咬牙而切齒:

    “李盡藍(lán),你他媽還有臉回來?”

    第12章

    漢正街

    三堂會審。

    擊鼓升堂。

    李盡藍(lán)被押到客廳里。

    李平璽遞上了鐵衣架。

    “說!”謝欺花拿過衣架,往茶幾上一敲,“你這些天去哪兒了?!”

    李盡藍(lán)錯愕于李平璽對她的言聽計從:“我去……我去打工了。”

    “你倒是去打工了,把你弟弟扔在我這兒,又算什么事?”茶幾上還放著那沓厚信封,謝欺花拿起,點了點數(shù)額,驚訝地道,“什么工作一個月能掙四千?你該不會……”

    意識到什么,謝欺花臉色沉了下去:“李盡藍(lán)我告訴你,你要是再琢磨那些歪門邪道……”

    李平璽也嚇得不輕,一把拽住哥哥的衣袖:“哥,違法亂紀(jì)的事兒我們可千萬不能碰��!”

    “不是�!崩畋M藍(lán)無奈道,“我去做家教,就在襄陽市,教小學(xué)奧數(shù)�!�

    謝欺花又冷笑,“你自己什么學(xué)歷?初中沒畢業(yè)還出去丟人現(xiàn)眼,人家家長相信你嗎?”

    李盡藍(lán)見謝欺花放下衣架,才在一旁坐下,從書包里掏出了自己的獲獎證書:“這些是我從小到大打數(shù)學(xué)比賽的證明,雖然原件已經(jīng)丟了,但是官網(wǎng)上還有復(fù)印件,我打印出來了。”

    謝欺花盯著一張張平鋪在桌的獎狀,什么數(shù)學(xué)奧林匹克,什么華羅庚杯,這才回想起在李家的那個李盡藍(lán)。沉默寡言,陰郁機(jī)敏,和李平璽一樣被李母嚴(yán)格管教,卻比弟弟更加出色。

    謝欺花想自己也是開車開昏了頭了。

    竟然忘記李盡藍(lán)是個實打?qū)嵉膶W(xué)霸。

    要不怎么說知識就是力量呢,一個人有真本事,到哪兒都會煥發(fā)光彩。

    謝欺花面子有些掛不住。她開車才月掙七千,李盡藍(lán)這小子就這么上了幾節(jié)課,四千到手。她藏不住心底的妒忌,又陰陽怪氣道:“你走就走了,拿著這些錢回來又是幾個意思?”

    李盡藍(lán)伏低:“這些是孝敬你的�!�

    夠上道,謝欺花問:“孝敬我?”

    “謝謝你這段時間幫我照顧弟弟。”李盡藍(lán)說,“我一個人去外地打工,帶著他也不合適,他身體不好也要靜養(yǎng)。我想和你商量個事,我每個月匯錢回來,弟弟就寄養(yǎng)在你這兒�!�

    “我難道不工作,我難道不掙錢嗎?說的像我就照顧得好他一樣�!�

    “這一個月你也看到了,平璽很乖,他能照顧好自己,也很聽你的話,你平時忙工作,也不需要多費心他�!�

    “他是很乖。”謝欺花環(huán)著臂冷笑,“想必到了寄養(yǎng)家庭,他的養(yǎng)父母也會很喜歡他的�!�

    李平璽立刻就坐不住了:“姐姐,不要啊,你不是說不會送我走嘛?”

    這沒用的家伙,反話都聽不出來!

    謝欺花瞬間黑了臉。

    李盡藍(lán)適時道:“你看,如今平璽也對你有感情,不愿意離開這個家�!�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錢也給了,謝欺花實在不好擺架子�!靶辛�,每個月記得按時匯錢,敢晚一天,或者再給我搞什么失聯(lián),就把你弟扔出去�!�

    這事就算成了,李盡藍(lán)如釋重負(fù)。十二月份的冰窖天,他出了一身的汗。

    李平璽挪過來,可憐兮兮道:“哥哥,我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呢�!�

    李盡藍(lán)當(dāng)然也思念李平璽,明白自己離開后弟弟會多么彷徨無措,可有些事就是這樣,猶豫就辦不成了。說實話李盡藍(lán)心里也沒底,不確信謝欺花會不會留下他,好在李平璽夠爭氣。

    “不會。”李盡藍(lán)摸他的額頭,“以后你就在家乖乖呆著,不要給姐姐添麻煩,知道嗎?”

    “哥哥,你不會又要走了吧!”

    李盡藍(lán)頷首,說下個月再來看你。

    李平璽聞言淚眼汪汪,李盡藍(lán)用眼神制止了弟弟。“聽話�!彼聪蛑x欺花,“他要是不聽話,你就打他�!�

    “我也沒少打他,我又不是他媽,下不去那個手。我這兒奉行棍棒教育……你現(xiàn)在走?外面天都黑了。”

    李盡藍(lán)看了眼天色,“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我去找個落腳的地方。”

    “你一個未成年,身份證都沒有,哪個地方會讓你落腳?”謝欺花又問,“話說你在襄陽是怎么落腳的?”

    “車站附近有黑網(wǎng)吧,十五塊錢可以住一晚上,不需要身份證的那種。”

    “你這……”謝欺花蹙眉,“我發(fā)現(xiàn)你了啊李盡藍(lán),一天到晚鬼點子多,你就不能做點法律允許的事嗎?”

    李盡藍(lán)說自己也沒辦法,一沒有身份證,二是未成年,就連去襄陽也是搭的順風(fēng)車。又問他手機(jī)插的電話卡怎么來的,他說找黑網(wǎng)吧里的人買的。

    “黑網(wǎng)吧,里面是什么人你知道嗎,魚龍混雜的�!敝x欺花拍了拍桌子,“以后不許住在那兒了!”

    李盡藍(lán)垂著眼解釋:“我是想著住在那里不貴,能多省點錢,而且離平時上家教的地方也近,出行不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到時候你又被誰拐走了,掏你一顆腎挖你一片眼角膜就不麻煩了!”謝欺花瞪他,說教的姿態(tài)擺的很足,“我一個大人都不敢住在那種地方,你還敢去送死!”

    “知道了,我不住那里了�!崩畋M藍(lán)遲疑片刻,“那我應(yīng)該住哪兒?”

    “你這幾天先不著急走�!�

    李平璽聞言眼睛一亮。

    “要從臨時監(jiān)護(hù)人變成指定監(jiān)護(hù)人,肯定要帶你們?nèi)ソ值擂k登記�!敝x欺花主要是惦記那筆孤兒基本生活費,未滿十八歲的孩子一個月有一千八的撫恤金,兩個人加一起就是三千六。

    李盡藍(lán)說好,臉上洋溢著不深不淺的笑容。謝欺花瞥他一眼:“一天到晚抖機(jī)靈……如你的愿就這么高興?”

    李盡藍(lán)立即收斂了笑意,低聲道歉。

    誰料謝欺花卻忍不住笑了,拍他肩膀:“嚴(yán)肅什么,我是在夸你呢�!�

    “走吧�!彼崃塑囪匙,“去超市給你和你弟買點日常用品。”

    李盡藍(lán)合了單薄的衣服起身,李平璽去房間穿新買的白色羽絨服。

    李盡藍(lán)注意到了:“這羽絨服是你給他買的?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到時候從你們的撫恤金里面扣就行了�!敝x欺花淡淡地道。

    李盡藍(lán)果然上道:“我們沒有銀行賬戶,撫恤金什么的你管就行�!�

    “行。待會兒去漢正街,給你也買幾件厚的,穿的和紙片兒一樣�!�

    要出門,李平璽興奮極了,蹦蹦跳跳的,嘴皮子不停。謝欺花給他戴圍巾手套,又給他戴毛茸茸的小熊耳罩。

    李盡藍(lán)嚴(yán)肅道:“李平璽,安靜�!�

    李平璽才略微消停一會兒。

    謝欺花自己倒是穿得不厚,她耐冷,又拿出一條麥格圍巾遞給李盡藍(lán):

    “你戴著吧,別著涼�!�

    李盡藍(lán)接過,按照自己以前學(xué)過的手法戴,謝欺花嘖了一聲,“這么圍著不漏風(fēng)才怪了�!彼焓�,三下五除二,把他包成和李平璽一樣的粽子。

    “你那種戴法,中看不中用,管香不管飽。”

    話糙理不糙。

    謝欺花載他們?nèi)チ酥邪偕虄�,把要用的拖鞋啊,床單被褥啊,全買個遍。

    到漢正街口,謝欺花說:“今年武漢冷,你要買羽絨服,秋衣秋褲和棉褲。對了,你內(nèi)褲是不是也要買?”

    李盡藍(lán)臉上火辣辣的,說自己有買。謝欺花讓他多買幾條換著穿,領(lǐng)著他進(jìn)一家男裝店:“缺什么就拿,這邊批發(fā)價,都挺便宜的,質(zhì)量也好。”

    導(dǎo)購員問李盡藍(lán)需要什么,李盡藍(lán)很害羞,站在貨架前不敢動彈。謝欺花不明白他在害羞什么,就他那小豆芽菜,都不知道發(fā)育了沒。要不是他長得太高,謝欺花就帶他去童裝店了。

    李盡藍(lán)選好了衣服,謝欺花結(jié)賬,讓倆小孩自己提著。買完御寒的棉靴,李平璽蹲在街邊賣寵物的小攤前。

    “姐姐,你看!”李平璽舉起一只小奶狗,“好可愛喔�!�

    被舉高的那只薩摩耶,鼻頭粉粉,眼睛黑閃閃,還有米白色的蓬松毛發(fā)。

    小販也勸道:“多可愛啊,孩子也喜歡,這大過年的,買一只回去吧�!�

    謝欺花哪能不知道這種套路,扯了扯嘴角:“是的,買個病狗回去�!�

    “誒,莫瞎說啊,我們店可都是有體檢報告的,這狗絕對沒病!”

    “那要是喂出病了,你們這兒負(fù)不負(fù)責(zé)啊?”謝欺花冷笑連連。

    小販不說話了。謝欺花喊李平璽:“走了,一只狗有啥好看的。”

    李平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還是被李盡藍(lán)拽著手臂拉走了。

    “我告訴過你,少給人家添麻煩�!崩畋M藍(lán)低聲斥責(zé),“別浪費錢。”

    “就是看看嘛,又不買……”

    “不是浪費錢,也不是我不買。”謝欺花沒回頭,“我不是沒買過,也是這種路邊攤的小貓小狗,活蹦亂跳的,就買回家了。結(jié)果沒過兩天就焉了,到寵物醫(yī)院一查,得的犬細(xì)小�!�

    “……后來呢?”李平璽屏住呼吸。

    “死了�;怂那Ф啵矝]治好�!�

    李平璽不說話了。

    “我拿著病狗找商家討說法,他們說是我自己沒照顧好,和他們沒關(guān)系,他們管賣不管賠�!敝x欺花面無表情指著來路,“就是那個小販,同一個人,他不認(rèn)得我,可我還記得他。”

    謝欺花敘述時,雙手自然地垂落。

    李平璽小跑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謝欺花沒有抗拒,任他牽著,繼續(xù)往前走。李盡藍(lán)在落后半步的位置,他感到有些窒息,像心被棉布蒙住了。

    對于謝欺花,對于這個名義上是姐姐,實際上卻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

    她有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她有自己的情感過往。他們不了解她。

    那道距離感始終揮之不去。

    天空中落下細(xì)碎的白雪。

    有人驚呼,有人抬頭,有人伸手,都面帶笑容。這就是武漢的第一場雪。

    武漢并不是年年的十二月都下雪,這也意味著,這個冬天會非常冷。

    謝欺花牽著李平璽,李平璽穿著白羽絨服,也是雪白的、胖乎乎的一團(tuán)。

    細(xì)雪落在李盡藍(lán)被凍得通紅的鼻尖,酥酥簌簌的,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這就是他在武漢過的第一個冬天。

    第13章

    鐵衣架

    下雪了。

    謝欺花說要吃羊肉祛寒。

    “對李平璽的身體好�!�

    三個人去吃了銅鍋涮羊肉,一大碗扎實的羊湯下肚,吃得人直冒熱汗。

    謝欺花要開車,喝不了酒,就沒點,但老板還是送了一瓶毛鋪苦蕎。

    老板是謝雪的朋友,知道謝欺花前年去了首都,卻不知道她已經(jīng)回來了。

    問起這兩個小孩兒怎么來的,謝欺花表情很有味,不說話,只指了指天。

    老板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兒了。

    “唉,也是遭業(yè),年紀(jì)輕輕的�!崩习鍛z憫地道,“有困難就說。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目前是沒什么困難。”謝欺花邊結(jié)賬邊說,“困難都是因為窮。咱們這邊的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窮�!�

    “窮病�!崩习甯α�。

    “別付,哥請你的�!�

    “今年生意誰都不好做。”

    謝欺花還是付了錢。

    回了家,謝欺花讓李盡藍(lán)把新買的被褥和枕頭抱上樓,又讓李平璽把臥室的地板拖了一遍。

    她自己倒是悠哉悠哉,翹著腳刷小視頻,滋著牙樂呵。直到李盡藍(lán)走過來說,地板拖好了。

    “把你的褥子鋪在地上�!敝x欺花示意他,“就是之前李平璽睡的床尾,那里寬敞點�!�

    “不了吧,那李平璽睡哪兒?”

    “睡床啊�!敝x欺花理所應(yīng)當(dāng)。

    “他睡床?那你睡哪兒?”

    “廢話!我也睡床��!”

    “……李平璽和你一起睡?”

    不說還好,一說謝欺花火氣就上來了:“你弟有毛病!一晚上放兩三次尿!還老愛踢被子!你以為我很想和你弟弟睡是不是?還不是那個老中醫(yī)說不能睡地板,說什么濕氣重,容易脾胃虛。我讓他去睡沙發(fā),他嫌冷不去,我說我去睡沙發(fā),他也不要,你說,他怎么就那么難伺候呢?”

    “……你還帶他去看中醫(yī)了?”李盡藍(lán)很懂得避重就輕,“有效果嗎?老中醫(yī)除了這個還說了什么?”

    “那不然呢,等你回來,你弟都涼成一顆黃花菜了�!敝x欺花翻他白眼,“中醫(yī)能說什么?不就是把脈問診開中藥嗎?冰箱里的也快喝完了。哦對了,藥錢從你們的撫恤金里面扣。”

    “……好�!崩畋M藍(lán)沒有怨言,“謝謝你帶平璽去看病,平璽之前都是不愿意吃中藥的�!�

    謝欺花怎么可能不知道,尚在李家生活的時候,一到飯點,一大堆傭人追著給李平璽喂藥。但是她不一樣:

    “你看茶幾上這個鐵衣架,來來來,你數(shù)一數(shù),上面幾塊地方掉了漆?”

    李盡藍(lán)拿起衣架,發(fā)現(xiàn)有被掰直的痕跡。謝欺花:“我一拿起這個……”

    剛從臥室出來的李平璽看到這一幕,以為謝欺花要打李盡藍(lán),嚇得腿都軟了。

    “別打我哥!別打我哥!不推薦打我哥!”盡管害怕,他也義無反顧地護(hù)住李盡藍(lán),“要打就打我!打我!”

    “你看!”謝欺花拊掌大笑。

    她把衣架扔回給李盡藍(lán)。李盡藍(lán)神情復(fù)雜地接過,沉默許久,輕放一旁。

    李平璽左看看右看看,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想多了:“我就說呢,哥你這么乖,怎么會被打呢?”

    “少來,你哥我也是照打不誤�!敝x欺花環(huán)著臂,“怎么?這么寶貝你哥?那你跟他走?”

    “我不走,我不走�!崩钇江t嘿嘿一笑,過來給謝欺花垂肩捏背。

    李盡藍(lán)看一大一小如此詼諧,一時間竟有了自己是外人的錯覺。

    平心而論,謝欺花是容易討孩子喜歡的角色,盡管她自己不這么認(rèn)為。謝欺花嘴上不饒人,但,心尤其軟。

    于李平璽這種小少爺來說,從前對他恭謙的人太多了,謝欺花這樣態(tài)度惡劣的還是獨一份———一個好人突然變壞了,會讓人懷恨在心;但壞人突然對你好一點,你反而容易親近她。

    謝欺花就是后者。

    更別提謝欺花雖嘴毒,說的話基本是真理。

    在李平璽很長一段時間的認(rèn)知里,姐姐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存在。

    這想法持續(xù)到青春期開端,對周遭的事物有了獨立的看法,才逐漸消褪。

    時候不早了,謝欺花讓李平璽去睡覺。李平璽說哥哥不也沒睡,謝欺花立刻伸手去拿衣架。

    李平璽不情不愿地回臥室了。

    謝欺花朝他哥:“瞧你弟那德行。”

    李盡藍(lán)也陪笑,漆黑的眼睫輕顫。

    謝欺花因此感慨:“你像你爸啊,特別是笑的時候。”

    李盡藍(lán)說所有人都這么說,而李平璽更像媽媽一些。

    “你爸……”謝欺花想了想,還是改口了,“咱爸對你們哥倆,應(yīng)該是那種望子成龍的態(tài)度吧�!�

    李盡藍(lán)頷首:“他對我們一直要求很嚴(yán)格,會定期給我們訂目標(biāo),但我們沒做到時,他也不會過分苛責(zé)�!�

    “那是,他一般都苛責(zé)你媽去了�!�

    李盡藍(lán)對此并不知情,問,真的嗎。

    “你肯定不知道,爸媽吵架能讓你知道�。俊边@時謝欺花作為外人的優(yōu)勢就發(fā)揮出來了,她頭頭是道地分析。

    “從你爸的角度來說,你們要繼承家業(yè)的,在同齡人里還需努力,特別是你弟;從你媽的角度來說,她是犧牲了事業(yè)來操持家庭,肯定不容易�!�

    那些前塵往事。

    李盡藍(lán)已經(jīng)很少想起了。

    “那時候……”李盡藍(lán)說,“你不要怪我們,那時候我和平璽都討厭你。如果父親和母親對你冷淡些,我們心里也好受些。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他們都把你當(dāng)作親女兒一樣看�!�

    “他們對我好,正因為和我不親。”

    謝欺花看向李盡藍(lán),發(fā)覺他沒法理解這句話。正常,十四歲的孩子。

    她做出假設(shè):“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家沒破產(chǎn),現(xiàn)在會是怎么樣?”

    李盡藍(lán)愣了愣。

    那么他還是李家的長子,冉冉升起的朝陽,家族都將眾望寄托在他身上。而李平璽呢,同樣負(fù)擔(dān)起重任。

    只有謝欺花,從始至終和他們脫軌,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不在這份規(guī)劃里。

    “看吧,之所以對我好,是因為我不重要。”謝欺花自己拎得清,“我不重要,所以很多話反而可以對我說。你看看你爸你媽,單說我知道的事,拎到他們面前,誰不覺得尷尬呢?”

    “你是不知道,家里傭人閑談的什么,掌權(quán)啊,繼承啊,內(nèi)斗啊……”謝欺花笑得很肆意,“在你們面前,他們不敢說,在我面前,他們可以隨意議論,因為我連聽都聽不懂。”

    說到這里,謝欺花自己也覺得可笑。

    “算了,我和你個小孩廢什么話�!�

    李盡藍(lán)抿了抿唇,低聲說,對不起。

    李盡藍(lán)道了歉,這時候突然這樣,謝欺花很意外,隨即道:“不用這樣。錯的是大人,道歉的永遠(yuǎn)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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