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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留一愣:“啊……”

    他將手機展示給南乙看,“我們有wx群呀。”

    南乙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小留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立刻收回手機,臉漲得通紅。

    因為他們的群名是:

    誰再戴錯面具就互(3)

    想到他們四人好像連個群都沒有,于是南乙回去之后,也建了個群,把其他三人都拉了進來:

    [恒星時刻(4)]

    五分鐘后:

    [秦一隅修改群名為“寶寶巴(4)”]

    三小時后:

    [嚴霽修改群名為“重生后恒刻在瘋樂排行榜前(4)”]

    兩天后:

    [遲之陽修改群名為“這b賽比得好想(4)”]

    小劇場二

    南乙在和uka的對決調(diào)整獲勝后,在cb內(nèi)部一下子名聲大噪,許多人跑過來看他排練,也有不少貝斯手前來請教切磋,南乙也很享受和他們一起玩音樂,包括uka本人。

    [恒星時刻排練室]里:

    uka:你上次那個貝斯線我回去扒了一下,真的太有意思了,而且我想到一個新的,可以融合同一個riff里,你……

    南乙:我知道你意思了,我試試……

    兩人非常投入地練琴

    一旁假裝睡覺的秦一隅內(nèi)心:

    拜托大哥,你要彈多久啊蹦蹦蹦的我腦瓜子都被你彈懵了!

    南乙你都沒跟我說這么多話!不是我才是你偶像嗎??

    南乙你別搭理微笑哥了

    不是你怎么也笑了?

    那個紅毛金絲熊呢?能不能把微笑哥弄走�。】丛谀阒耙彩俏曳劢z的面子上……

    [不燼木排練室]里:

    程澄(怨念臉):我也想去隔壁看秦一隅,但是我怕被樂不思蜀的uka氣死(咬牙切齒)

    [食堂]:

    嚴霽帶著遲之陽和碎蛇三人組在小超市采購?fù)陜纱蟠闶�,走到柜臺拿出錢包。

    “幫我結(jié)一下帳謝謝�!�

    碎蛇:哥哥真好(感激涕零)

    遲之陽(立馬學(xué)習(xí)):哥哥真好!

    (謝謝大家對瘋樂小劇場的收看,今后大概率也會不定時發(fā)布在作話(如果你們喜歡的話))

    第21章

    玉蘭花樹

    對于這個分組,遲之陽表示強烈抗議。

    但這是節(jié)目組的決定,在客廳眾多機位的監(jiān)視下,他也沒辦法真的撒潑打滾,只能想別的辦法。

    “我們能不能輪換著睡?”遲之陽頭發(fā)被他抓得亂七八糟,“一三五我和小乙睡,二四六換回來。這樣公平吧?”

    秦一隅沖他微笑,一本正經(jīng)問:“那能不能一三五你叫我爸爸,二四六我叫你爸爸?”

    “你!”

    “怎么了?”秦一隅眨眨眼,“這不公平嗎?”

    遲之陽咬牙切齒:“秦一隅……”

    “怎么了嘛,我是按照你的方法來的呀�!�

    兩人正吵著,南乙不知從哪兒拿來兩個小面包,一人嘴里塞了一個。

    世界瞬間清靜了。

    “也沒有第二個分組的盒子了

    �!眹漓V對遲之陽聳了聳肩,“如果你實在不想和我一個房間,我也可以在客廳睡的,反正沙發(fā)也很好啊。”

    遲之陽立刻把面包拿下來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真行。

    南乙差點笑出聲。

    “因為我小學(xué)時候就跟小乙睡,習(xí)慣了。”遲之陽小聲說。

    “小學(xué)?你們認識這么早?”嚴霽問。

    “住樓上樓下�!蹦弦艺f,“遲之陽經(jīng)常來我家吃飯,一起寫作業(yè),晚上沒事兒就留下來睡覺�!�

    秦一隅陰陽怪氣道:“真幸福啊�!�

    遲之陽道:“閉嘴吧你!”

    嚴霽點了點頭,道:“沒關(guān)系的,我以前加班也經(jīng)常睡沙發(fā)�!�

    “不用!”遲之陽受不了別人委屈自己,“誰讓你睡沙發(fā)了!這又不是加班,就算只有一張床我也不會讓你睡沙發(fā)的!”

    吃著面包的秦一隅悄悄沖嚴霽比了個大拇指。

    嚴霽抿開笑意,順著動作看到他的手,頓了頓,還是開了口。

    “一隅,我一直想問,你脖子上和手上的紋身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意義。

    不知為何,秦一隅聽完的第一反應(yīng)是看向了南乙。

    這簡直是身體對大腦的叛變,根本沒經(jīng)過同意,也搞不明白原因。

    莫名其妙。

    他選擇先說手的部分。

    “以前上高中那會兒,我特別愛睡覺,經(jīng)常換著地兒打瞌睡。其中我最喜歡、睡得最香的地方是一間自習(xí)室,就在我們學(xué)校藝術(shù)樓琴房隔壁�!�

    “那間教室的窗戶特別大,被窗框分成好多格。窗外有一棵被養(yǎng)得很好很大的玉蘭樹,比頤和園樂壽堂那兩棵還漂亮。每年春天開花兒,那面窗戶就跟下雪一樣,雪白雪白,風(fēng)一吹,明晃晃的�!�

    他的形容尤其生動,南乙?guī)缀跄芸吹玫疆嬅妗?br />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或許不是因為這描述,是因為他真的親眼看到過。

    花開得太好,雪白雪白,明晃晃的搖動著,桌上、墻壁上全是綽約的陰影,整間教室變成光影搖曳的游泳池底。

    像夢。

    “夏天的時候花就全落了,只剩下滿樹綠油油的葉子�!�

    他笑了笑,看向其他人:“你們不覺得玉蘭樹很有趣嗎?開花兒的時候不見一片葉子,等樹葉滿得沒處長的時候,又一朵花都沒有了�!�

    他的視線瞟向很遠的地方,變得很空,陷入回憶中。

    “我總感覺,這世上的很多人、很多事兒,就跟玉蘭的花和葉子一樣,明明就在一個地方,但始終見不著面兒,就這么錯過了。

    就這兩年吧,我老夢到以前,夢到那間教室、那扇被花塞滿的窗戶,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一種暗示,所以就干脆紋到了手上�!�

    也蓋住了車禍留下的傷痕。

    遲之陽聽著這些話,眼睛卻不住地往南乙身上瞟。

    作為發(fā)小,他很清楚南乙和秦一隅同在一所中學(xué)。南乙的書桌上有幅素描畫,是那扇玉蘭花窗。他看到過,是南乙畫的。

    這難道不是共同的記憶嗎?他試圖用眼神暗示南乙,讓他也加入這個話題。

    這樣不就能拉近關(guān)系了?

    可南乙一言不發(fā),看上去像個一無所知的局外人。

    他并不想揭曉這段共同的“過去”。

    秦一隅的聲音圍繞著,落入耳中,南乙陷入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里,變得愈發(fā)沉默。剩下的字句不再入耳,很模糊,忽遠忽近,直到秦一隅開始說起脖子上的紋身,他才又聽清。

    “這個是德語,sternstunde,你們看過《人類群星閃耀時》嗎?序言里茨威格把人類歷史上那些戲劇性的、具有重大轉(zhuǎn)折意義的時刻叫做sternstunden,群星閃耀的瞬間�;蛘邠Q一種翻譯……”

    他說著,目光落在南乙的身上。那雙總是笑著的眼睛裹著一絲狡黠。

    無端的勝負心開始作祟,秦一隅隱去了那段只有自己知曉的閃電般的相逢,仿佛在玩轉(zhuǎn)瓶子的游戲,將瓶口調(diào)轉(zhuǎn),對準(zhǔn)了南乙,想看看他到底會是什么反應(yīng)。

    沒有人知道,我紋下這行字,是因為你。

    但我想讓其他人知道,你起這個樂隊名,是因為我。

    “恒星時刻�!�

    但事情的發(fā)展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樣。

    嚴霽竟然是這其中唯一為此感到驚訝的人,但由于他個性本來就溫吞,因此連驚訝都顯得過于波瀾不驚。

    “原來我們的樂隊名是這么來的啊�!�

    非常尋常的一個反應(yīng)。

    這讓秦一隅的成就感大大降低。

    遲之陽聳聳肩,道:“當(dāng)時我看到小乙填表的時候就猜到了�!�

    用偶像脖子上的紋身命名自己的樂隊明明是只有死忠粉才會做出的致敬可決定這么干的人卻酷得離譜,沒有一絲羞赧,也沒有慌張。

    他取下眼鏡,抬起手,修長的手指穿過黑色發(fā)絲,攏起一半的頭發(fā),扎了一個半馬尾,開口時,語氣也很平常。

    “一時想不到特別合適的,德語單詞容易拼錯,這四個字剛剛好�!�

    也太淡定了。

    越是這樣,秦一隅越是感興趣。

    這人明明一副冷心冷情的樣子,又是哪里來的非他不可的熱情。不,這不是熱情,南乙跟著倆字兒壓根不沾邊。

    這是執(zhí)念啊。

    他終于找到一個勉強合適的詞匯,卻又不得而知其動力和原因。太好奇了,好奇到光是和這個人待在一塊,光是這么一動不動盯著他,都覺得好有趣。

    于是,在兩人回到臥室獨處的第十二分鐘,南乙終于忍受不了這種長時間的注視,無法繼續(xù)假裝視而不見,他將衣柜門合上,轉(zhuǎn)身靠在門上看向秦一隅。

    “你是有什么話想說嗎?”

    話?秦一隅皺了皺眉。

    他有一肚子話,但一時間找不出任何一個,就像正好端端拋著一大堆球的小丑,猛地被打斷,一個球沒抓住,懵在原地。

    南乙稍稍歪了一下頭,好像在問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對了�!笨偹阆氲揭粋。

    秦一隅開口之前,四處排查了一遍,確認臥室里的確沒有任何攝像頭,才開口:“那些上門討債的混混,是你找人幫我教訓(xùn)的?”

    對于機位的分布,南乙早就找工作人員確認過,臥室里的確沒有。

    他的表情沒怎么變化,非常干脆地承認了,“是,我做的�!�

    “你哪兒認識的那些人?”秦一隅雙臂環(huán)胸,靠在墻壁上,“別告訴我你雖然現(xiàn)在還沒滿十八,但已經(jīng)在道上混了十七年啊黑幫小少爺。”

    這下南乙似乎被逗笑了,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秦一隅忽然有了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他朝南乙走來,猛地靠近,“原來你有半邊梨渦啊�!�

    他的靠近總是缺乏分寸,一個不留神就會竄到面前,鼻尖幾乎要抵上鼻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會彎起,過長的兩叢睫毛半遮住瞳孔,讓人看不透眼底的情緒。

    “再笑一個我看看�!鼻匾挥绲恼Z氣輕飄飄的,帶著幾分慫恿。

    南乙沒照做。

    他解釋了上一個問題:“年初放假的時候,我騎車跑山,在妙峰山的彎道正巧碰見一事故,當(dāng)時那個大哥人昏迷著,我搭了把手,把他送去了醫(yī)院。他醒了非要給我錢,我沒收,他人很仗義,說以后在北京城里碰上什么事兒了都別怕,讓我找他�!�

    秦一隅樂了,心道你小子長著這么一張面癱臉,內(nèi)心倒是挺熱心腸的,天天滿大街助人為樂,不知道還以為副業(yè)是蝙蝠俠。

    “然后呢?他就一直罩著你?幫你到處收拾人?”

    南乙的語氣始終很淡,好像只是在轉(zhuǎn)述其他人的事:“也就兩次,一次是為了你的事�!�

    “還有一次呢?”秦一隅好奇追問。

    “我自己的事兒�!蹦弦覜]說透。

    秦一隅倒也沒追問,只笑道:“那這大哥確實挺實在,遇上事兒真愿意幫忙,挺喜歡你的。”

    南乙又道:“出院之后他請我吃飯,叫了很多人,才知道他有個弟弟,是他爸媽老來子,寶貝得很,只比我小一歲。而且他弟跑來說,他認識我,問我還記不記得他�!�

    秦一隅眼睛都睜大了,“喲,這么巧呢�!�

    “嗯,他弟在港城讀書,和我一個高中�!蹦弦翌D了頓,“他說,之前他被人欺負的時候,我?guī)瓦^他。”

    “你幫了小孩兒自己都不記得了?”秦一隅笑了。

    你不也一樣?南乙心道,還不止一次。

    “聽你的口音我以為你是北京人,沒想到是在港城上的學(xué)�!鼻匾挥缈粗劬�。

    說到這里,南乙也望向他,停頓了一秒,簡略又平常地回答:“高中在那兒。”

    拋問題的游戲秦一隅終于玩累了。

    而面對他的探究欲,南乙卻習(xí)慣性說一半留一半,例如他初中其實在北京,是秦一隅最熟悉的中學(xué),只是后來轉(zhuǎn)校了。

    又例如,那個助人為樂的故事其實沒那么巧合。

    是他,在幫了那個小男生沒多久,就親眼目睹他哥仇勝帶著人殺到了那所高中,狠狠教訓(xùn)了那群垃圾。

    與人談?wù)撻g,他聽說仇勝在北京混了很多年,又喜歡摩托車這簡直是他當(dāng)下最需要的目標(biāo)人物于是他想辦法摸到這人的騎行俱樂部,在網(wǎng)上看完了他們每一次騎友聚會的分享,最后,摸清仇勝每周五早上喜歡獨自去妙峰山騎行的習(xí)慣。

    跟了三次,守了三次,同樣的山路,同樣的彎道,同樣的安全距離,這些和凜冽的北風(fēng)一起刻進南乙骨頭縫里。

    到第四次,他剛出發(fā),又被別的事絆住腳,遲了十幾分鐘,沒能完全跟上,本以為要失之交臂,誰知就是那次,仇勝竟然出了事。

    原本只是想接近,可誰知竟陰差陽錯救了他一條命,從此也搭上了這條人脈。

    在南乙腦中那張編織數(shù)年的、巨大的網(wǎng)中,這是很重要的一個節(jié)點。他需要一個人,幫他解決掉一些事,一些人。

    說不上是因為不想秘密被發(fā)現(xiàn),還是不希望這種處心積慮的真實面目被知曉,在秦一隅面前,南乙下意識地隱去這些細節(jié),只扮演一個無傷大雅的、執(zhí)著的“粉絲”角色。

    “我發(fā)現(xiàn)你特喜歡走神,好像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兒�!辈恢螘r,秦一隅又坐到了桌邊,手肘支在桌沿,掌根撐著臉側(cè),望著南乙,“你想什么呢?”

    “沒想什么�!�

    秦一隅笑了,“那就是在裝酷�!�

    南乙也被逗笑,慢悠悠點了一下頭,“行,那就是裝酷吧。”

    又看見那個淺淺的小梨渦了,真有意思,就一邊兒有,顯得仿佛他笑起來其實也只有一半的開心。

    秦一隅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我有時候也會走神,腦子里就想殺人�!�

    聽了這話,南乙笑得更明顯了,肩膀也跟著抖了抖,好像真的挺快樂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下來,很平靜地說:“那我也在想殺人�!�

    “你別學(xué)我說話啊。”秦一隅自己都沒察覺,每當(dāng)他這樣講話的時候,語氣很像在撒嬌,“我認真的�!�

    南乙笑容完全地斂去了,淺色的瞳仁很亮、很銳利,里頭好像灑滿了碎玻璃片。

    “我也是認真的�!�

    第22章

    如游夢中

    遲之陽在門口喊了一聲“要不要去吃飯”,打斷了這場有些奇怪的對話。

    叫上碎蛇,七人結(jié)伴離開宿舍,去往二層餐廳,那里是賽方為他們提供的食堂。

    期間他們遇到了眼生的樂隊,是別組的,其中一個人南乙很眼熟,對方一頭藍色挑染,尖臉,瘦,膚色白,鼻梁上釘了枚亮閃閃的鼻釘,氣質(zhì)頹喪。

    是RedDream樂隊的吉他手阿丘。

    他沒和隊友一起,形單影只坐在他們七人斜對面的桌前,只拿了一盒酸奶,插上管慢吞吞喝著。

    上一次南乙見到他還是在花邊新聞里和誠弘娛樂太子爺陳韞在酒吧街大打出手,被狗仔拍到。

    當(dāng)時傳得沸沸揚揚,說阿丘和陳韞是情敵,兩人才撕破臉。但南乙知道,背后內(nèi)情并非如此,他跟蹤過這場事件第三個沒有露面的當(dāng)事人,也意外撞破私情。

    會令陳韞破防的永遠是他的父親陳善弘,他越是備受打壓,越渴望父愛,逐漸活成另一個陳善弘,只是更脆弱、更易怒。

    阿丘也并非是他的情敵,而是他父親的新歡。

    “小乙,這不好吃嗎?”遲之陽拿筷子尖指了指南乙餐盤里的牛排,“你不是最愛吃肉了嗎?”

    南乙回過神,笑著說:“嗯,吃著呢。”

    秦一隅沿著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也看到了阿丘,對方也抬了頭,目光剜了他一眼。

    他們之前打過交道,之前RedDream剛出來,簽了和無序角落同家廠牌,當(dāng)時那個不要臉的經(jīng)紀(jì)人還讓他去教人彈琴。

    去了沒半小時,秦一隅就跑路了。

    “教不了,基本功稀爛,讓他自個兒回去練。”

    南乙盯著他看干什么?

    難不成也喜歡他?他這么菜。

    “我吃完了。”南乙端起餐盤離開,遲之陽本想跟上,但他還沒吃完,嚴霽又替他打了冰淇淋,于是只好作罷,眼睜睜看著秦一隅跟上南乙走了。

    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轉(zhuǎn)移了,盯住了一個剛到餐廳的樂手。遲之陽一路瞄著他,頭都跟著對方的行動路線轉(zhuǎn)。

    嚴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看什么?這么入神。”

    他湊到嚴霽耳邊,小聲說:“那邊有個人長得好像蠟筆小新。”

    他朝著筷子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有一個背著貝斯的樂手,寸頭,眼睛耷拉著,粗粗的兩條眉毛很顯眼。

    “是挺像的�!�

    嚴霽頭一回從他臉上見到這么興奮的表情,和打鼓時的興奮截然不同,特別像小孩兒。

    “我超喜歡蠟筆小新�!�

    遲之陽說完,收了筷子,二話不說起身就朝那個貝斯手走過去,一副‘我要跟你交朋友’的架勢。

    嚴霽望了一會兒,扭頭,對著餐廳落地玻璃窗反射的自己的臉,思考起他本人和蠟筆小新的相似程度。

    很可惜,百分之零。

    他或許比較像蠟筆小新的爸爸,都是社畜。

    對所有樂隊而言,一周后的livehouse淘汰賽都是一塊巨石,壓在心頭。

    自選曲目對其他人來說是大優(yōu)勢,他們可以選樂隊的成名曲、代表作,很難出錯,但對恒星時刻正好相反。這意味著他們需要在一周內(nèi)寫出一首原創(chuàng)曲目,并且保證盡可能多排練,以保證較高的live完成度。

    否則,在C組五進一的廝殺中,即便有一百分的加成,發(fā)揮不夠好,也是杯水車薪。

    這才是進來的第一天。

    剛結(jié)束了錄制不久,四個人就一頭扎進寫了[恒星時刻]的獨立排練室,為第一場live演出做準(zhǔn)備。只是令遲之陽和嚴霽沒想到的是,剛進去不到五分鐘,他們就得知了關(guān)系整個樂隊走向的重大噩耗。

    “你沒法彈吉他了??”遲之陽兩手扶著太陽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以為你上次上臺沒拿琴就是單純喝醉了!”

    “啊……”嚴霽長長吐出一口氣,“其實我猜到了,你來這兒一把琴都沒帶,我就覺得不太對勁。難怪你離開無序角落了�!�

    “哎,這個得說清楚�!鼻匾挥绲怪缱谝巫由�,下巴抵著椅子背,“我呢,是先跟他們鬧掰了,然后才出事兒受傷的,不是因為廢了才被踹的,這倆有本質(zhì)區(qū)別。到現(xiàn)在為止,知道我受傷的人也沒幾個。

    “那你這手……還能復(fù)健一下嗎?”

    遲之陽試探性提問,但得到的卻是非常確鑿的否定答案。

    “不能,做不到,完全廢了,車禍導(dǎo)致的,碎玻璃割得亂七八糟�!�

    他展示著左手,笑著,如數(shù)家珍般介紹自己的傷,“看這兒,左手食指和小指的肌腱斷裂了,蚓狀肌也受了傷。手術(shù)、復(fù)健都做了,沒辦法,食指已經(jīng)不能橫按琴弦了,關(guān)節(jié)也發(fā)不了力,左手廢了�!�

    南乙撥弦的手定住,垂下了眼。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很沉,像是砸在胸口,很窒息。

    但當(dāng)事人卻滿不在乎,舉起雙手,像是投降那樣,笑嘻嘻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彈吉他了,我也不想彈了�!�

    氣氛忽然低沉下來,霧一樣籠罩整個房間。

    “那現(xiàn)在怎么辦?”長久的沉默后,遲之陽又抬起頭,看向其他人。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南乙說,“海選也是這么過來的,不一定非要有吉他�!�

    嚴霽點頭:“既然確定不能有主音吉他了,我們也能盡快調(diào)整,現(xiàn)在需要原創(chuàng)曲,時間也緊迫,不然先各自寫著試試?”

    遲之陽有些抓狂,感覺現(xiàn)在毫無頭緒。

    “別說寫歌了,咱們現(xiàn)在連怎么做樂隊都是一頭霧水,一丁點兒經(jīng)驗都沒有!抓瞎!”

    說完他伸長了腿,踢了一腳秦一隅的椅子腿兒,“哎,你可是咱們四個里頭唯一有經(jīng)驗的,就沒點兒想說的?”

    秦一隅樂了:“我的經(jīng)驗就是……鼓手一般都挺會剁餡兒的,哎咱們能包餃子吃嗎?”

    “你有病吧!”

    “好吧不開玩笑了,經(jīng)驗真的有。”秦一隅一本正經(jīng),頓了頓,“鼓手一般還挺難脫單的,因為看不見臉�!�

    “我就不該讓你張嘴……”

    南乙伸出手:“停。”

    嚴霽干笑了兩聲,拿起手機:“要不咱們還是搜一搜吧?”

    他一邊打著字,一邊念出聲:“如何組好一支樂隊……”

    秦一隅屁股不離椅子挪著湊過來:“怎么說的?”

    “第一條�!眹漓V瞇了瞇眼睛,神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

    秦一隅替他把答案大聲念了出來:“不要和隊友談戀愛!”

    念完,他大笑一聲:“哈!對咱們四個男的來說,這真是好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呢�!�

    第一次深夜排練無疾而終。

    耗著也出不來成果,嚴霽建議他們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點來寫歌。

    凌晨一點,四人打道回府,各自回了房間。

    獨來獨往慣了,突然要和人同住一間房,這個人還是秦一隅,南乙不大適應(yīng)。這么多年,他早就習(xí)慣和秦一隅保持僅自己可見的距離。

    洗澡時,他又走了神,思考要怎么才能在同處一室的情況下,瞞住秦一隅,做自己要做的事?這實在不簡單。

    不過等他洗完出來,秦一隅已經(jīng)趴在床上睡著了。

    墨藍色的房間里,只有一盞臺燈開著,淡黃色光線絲絲縷縷暈開,沉沒在夜色中。

    他的床單也是暗藍色的,南乙沒戴眼鏡,水霧將視野蒸得曖昧不清,只剩模糊的色塊,整間房溶成一方夜晚的泳池。秦一隅的背肌隨呼吸微微翕動,好像漂浮在水上。

    直到此時此刻,他依舊感覺不現(xiàn)實,秦一隅離得越近,越不真實。

    比起不夠清楚的視野,南乙清楚地聞到了秦一隅身上的味道。

    他對氣味很敏感。這一點是中學(xué)時發(fā)現(xiàn)的。

    那時的他知道了秦一隅會在琴房的隔壁睡覺,有次路過,后門敞開著,里面窗戶也都大開,風(fēng)呼啦啦吹了一陣,一張草稿紙飛了出來,飄到他腳邊。

    草稿紙上一半是數(shù)學(xué)題,另一半則是吉他譜。

    那仿佛是種暗示。

    南乙撿起來,安靜地從后門走了進去,在秦一隅后兩排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玉蘭花開得太好,亮堂堂的,像雪一樣刺眼,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氤氳的日光好像散漫的水汽,把一切都蒸得模糊不清。

    他半瞇著眼,在花香之外,嗅到很淡的柑橘香氣,攙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好像曬過的動物的皮毛,又像是被新鮮鋸開的木頭的斷面。

    后來南乙靠近了許多次,確認了很多次,那的確是秦一隅身上的味道。

    奇怪的是,這樣獨特的本領(lǐng)似乎也是時好時壞,面對其他人時,超能力的閥門就關(guān)閉了。

    好在這并不實用,對他糟糕的人生來說也幫不上什么忙。

    同在一個房間里,久違的能力又一次被打開,熟悉的氣味包裹著,不適應(yīng)的同時,也帶給他一絲安全感。

    回到桌邊,南乙戴上眼鏡,那些曖昧而夢幻的幻影都消失,回到現(xiàn)實世界。

    他打開電腦,登錄專門用以監(jiān)視的賬號,點開陳韞的主頁,瀏覽著他新發(fā)的照片,是他作為學(xué)生會主席參與重要活動的記錄,下面許多人點贊評論,虛假的眾星拱月令人作嘔。

    南乙找出胃藥,掰下幾顆像吃糖果那樣咀嚼,干澀得咽下那些灰撲撲的粉末,一如往常。

    隨便往下翻了翻,他看到張子杰的評論,還是跪舔的姿態(tài),殷切地稱呼這個曾經(jīng)的霸凌者為“陳主席”,吹捧得非常到位,但陳韞根本連一個字都沒回,跳過他,回復(fù)了更有地位和權(quán)勢的同階層“朋友”。

    停滯的光標(biāo)如同一把刀,割開這兩人虛假的情誼。南乙淡漠地盯著張子杰的id,聯(lián)想起他的近況。

    他是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發(fā)出這些吹捧的話的?

    大概是想,求你了陳韞,看在我做了你這么多年狗的份兒上,幫幫我吧,網(wǎng)賭欠下的高利貸快他媽把我壓垮了。

    又或者是,我們在一起混這么久,我手上有的是你亂七八糟的丑事,但我一直沒聲張過,都替你兜著,現(xiàn)在還像哈巴狗一樣捧著你,你必須得幫我啊。

    無論哪一種都好,點一把火,推一下,怎么都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戲。

    南乙關(guān)閉了網(wǎng)頁,解鎖了手機。他先是看到了蔣甜發(fā)來的消息,連珠炮似的,滿屏幕過剩的熱情撲面而來,令他不由得皺了眉頭。

    想了想,他只回了一句。

    [南乙:比賽很忙,有機會見面聊。]

    緊接著,他打開郵箱。收件箱里有新郵件的提示,來信人頭像是一只黑狗,內(nèi)容很簡短。

    [你上次讓我去的電腦維修店,我已經(jīng)去了,他們說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今天我去的時候還看到她了,正好從小區(qū)出來,我按照你說的給她發(fā)了傳單,她扔了,不過也看了一眼。哦對,我弄了張新手機卡,都辦好了,要不要這幾天就走下一步?]

    南乙回了郵件。

    [再等幾天,高利貸那邊我讓人幫我盯著,等到他被逼到撐不住了,再出手。我會告訴你的。]

    [注意安全。]

    半分鐘后,那邊發(fā)來回復(fù)。

    [醫(yī)院那邊說你又付了錢。不要再結(jié)了,既然我已經(jīng)回來了,就讓我來做吧。你安心比賽。]

    南乙猶豫了一會兒,沒再回復(fù),把郵件都刪了。

    做完這一切,已經(jīng)接近三點半,他卻毫無困意。

    失眠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他時常睡不著,而時間對他而言又極為寶貴,他需要很多很多時間做事。

    久而久之,他習(xí)慣把自己當(dāng)耗材一樣使用,在有限的時間里做盡可能多的事,否則就是浪費,就是虛度,他無法忍受。

    沒辦法練琴,南乙靠在椅子背上,仰著頭,凝視天花板的同時,試圖在腦中構(gòu)建出樂段。節(jié)奏、旋律、樂句,都漂浮在夜色里,漸漸聚攏。

    然后,竟然變成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他皺了眉,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一扭頭,竟看見秦一隅下了床,走到洗手間門口。

    他悶不吭聲,于是南乙也不說話,盯著人看不太禮貌,他回過頭,想打開電腦假裝自己沒睡是在做歌。

    意料中開門的聲音并未出現(xiàn),等了一會兒,腳步聲又起,趿著拖鞋拖拖拉拉的,越來越近,南乙心下怪異,終于忍不住回頭,只見秦一隅竟坐到了他的床上。

    在搞什么。

    “你不睡了?”

    秦一隅沒回應(yīng),睜著眼,黑沉沉的一雙眼,臉上沒有神情,是木的,和平日里完全不同,好像魂兒被抽走了一半,留下的只能將將撐起這副殼,連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更奇怪的是,他的雙臂維持著一個姿勢,好像捧著什么,抱著什么,然而卻是一片虛空。懷中什么都沒有。

    “秦一隅�!蹦弦也煊X到什么,輕聲喊他名字。

    依舊沒有回音,秦一隅好像根本看不見他,仿佛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幽靈。

    他在夢游嗎?南乙心里冒出這樣一個離奇的念頭。

    之前不是沒聽說過,但真實目睹還是頭一次,南乙甚至有些新奇,所以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這下秦一隅動了,他低下頭,一只手抬高了些,往上,斜向上,拇指和食指握住一小節(jié)虛空,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角度,仿佛在擰著什么。

    南乙皺了皺眉,忽地一怔。

    那個位置,是4弦弦紐。

    下一秒,他放置在身前的右手,四指微微屈起,拇指撥了撥。

    恍惚間,南乙仿佛真的聽到那不存在的琴弦發(fā)出的聲響。

    他抬頭,望向秦一隅。那雙深淵般的眼也筆直望著他,交接的目光在這一秒凝成一根尖銳無比的針,于無聲中扎到南乙身上。

    他不覺得痛,只是好像哪里破了個洞,酸澀的汁液從里面流淌出來,酸得嗆鼻。

    清醒時的秦一隅滿不在乎地、嬉笑著說自己再也彈不了琴了,廢了,碰都不想碰,聽到就想吐。

    但他會夢游。

    浸在夢里的他,本能地在給一把不存在的吉他調(diào)音,很認真,好像什么都沒改變過。

    作者有話說:

    現(xiàn)在的南乙:還好臥室沒有攝像頭……(慶幸)

    未來的秦一隅:還好臥室沒有攝像頭!(興奮)

    第23章

    陰差陽錯

    說不出是哪里來的一股沖動,南乙想要叫停。

    眼前這一切,就好像硬生生把秦一隅身上那層殼扒了下來,血淋淋的,里面藏著的東西露了出來。原來是一個受了傷的男孩兒。

    南乙是唯一的觀眾。

    偏偏他最不懂寬慰,最怕坦誠相見,所以不知所措。他不想看這些暴露在外的傷口,至少不想看得這么清楚。

    眼前這個人好陌生,不是那個會在全校大會上講笑話、到處找地方睡覺還能考第一的秦一隅,也不是那個在音樂節(jié)上踩著音箱,勾一勾手指就有數(shù)不清的人上趕著愛他的秦一隅。

    你是誰啊。為什么你看上去這么痛?

    為什么我也覺得痛。

    南乙從沒想過,原來自己有一天會害怕看到秦一隅彈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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