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一秒他大腦空白，渾身一顫，像自保的野獸般咬住了秦一隅的下唇，但對方也只是皺緊了眉頭，仿佛對他而言，這只是一種挑釁、挑逗，反倒讓他更用力地掐住他下頜，舌尖更深地探入。
“你……瘋了……”
他吐出的字句都被吻和水聲隔斷，而夢中的秦一隅卻好似開竅一般，騰出一只手胡亂按住了南乙的腰。
這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南乙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本能地狠狠咬住秦一隅的舌尖，這一次他終于吃痛，中止了這個過分逾矩的吻。
這算吻嗎？吻不是相愛的人才會做出的肉麻的交互嗎？至少雙方都得是清醒的狀態(tài)才對吧。
這一口咬得太狠，南乙自己都嘗到血腥味。
會不會弄醒秦一隅？萬一真的醒了，要怎么解釋自己被他壓在身下的狀況？
要崩潰了。
好在秦一隅的夢游程度比想象得還要深，即使出血了也沒醒過來，只是捂著自己的嘴唇，擰著眉，小孩子一樣徹底地壓倒在他胸口。
“疼……”他含混地抱怨著。
“……你活該�！蹦弦矣行o力地想，但凡換個人他都想直接殺了。
很快，秦一隅的呼吸沉下來，趨于平穩(wěn)。
南乙簡直沒法想象，先挑釁的家伙居然就這么在他身上睡著了，還睡得這么快，他被壓得喘不過氣，渾身熱得出了層汗，使了不小的力氣才把人推翻。
看到他嘴唇上的血，南乙沒有絲毫愧疚，但如果不處理，明早還是很難圓過去。
于是他還是幫他擦掉血，簡單處理了一下，接著像拖尸體一樣將這個罪犯塞回他自己的被子里。
上床前，他看到了正在錄像的手機(jī)，火蹭的一下就起來了。
就差一次了，他打滿五次勾就可以拿出來給秦一隅對峙的夢游實錄，被秦一隅親手毀了……
簡直比死還難受。
這怎么給？南乙拿起手機(jī)，想刪掉這一條可怕的記錄，好像這樣就能把這個混亂的夜晚從腦子里剔除一樣。
可他早就習(xí)慣了收藏和秦一隅有關(guān)的每一件事、每一個物品，這已經(jīng)成為一種難以矯正的癖好。
于是到最后，他也沒有下狠心刪除，而是選擇隱藏。
躺在床上，南乙輾轉(zhuǎn)難眠。
體溫出奇得高，他只好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低，強(qiáng)迫自己閉著眼。黑暗中，他聽見秦一隅在夢里說了4次“好疼”、2次“我好厲害”和1次嘰里咕嚕難以分辨的長難句。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在清晨，他也終于困到進(jìn)入睡眠的時候，安靜了許久的秦一隅又喃喃自語。
叫了三次南乙的名字。
誰也不知道。
“你們在干嘛�。 �
備采完回來的遲之陽在不遠(yuǎn)處大聲喊了一句，將南乙的思緒從昨晚拉回來。
他撇過臉，避免和秦一隅對上視線，強(qiáng)裝出平日里的冷酷模樣，平淡道：“我看不見。”
秦一隅皺了皺眉。
昨天過生日的時候不是很溫馨嗎？
早上起來看到南乙的歌詞他還很驚喜，契合得不像話。
現(xiàn)在怎么了，是哪兒出錯了？
不過他從沒有氣餒的時候，于是又不依不饒道：“怎么看不見？這不就是嗎？這么明顯的口子�！�
看見這一幕，遲之陽一把拽開秦一隅，湊到他跟前，大驚小怪道：“好大一口子啊！”
“是吧？”秦一隅頭一次覺得遲之陽這么配合，挑了挑眉。
下一秒遲之陽便翻了個白眼，大聲道：“再不去醫(yī)院都要愈合了！”
嚴(yán)霽拽了一下遲之陽的手腕，湊到他耳邊低聲問：“都布置好了？”
“嗯。”遲之陽一臉興奮，“阿滿他們幫我吹了氣球，超級快�！�
嚴(yán)霽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平時最敏感的南乙此刻不在狀態(tài)，心思飄忽，為了讓自己不要再陷入到秦一隅荒誕的夢游事件中，他不聲不響，從候場的后臺來到觀眾區(qū)，看其他人彩排。
不看倒好，順著把其他樂隊的彩排現(xiàn)場看下來，再對比他們的，南乙發(fā)現(xiàn)，他們目前存在的問題還是很多。
其他四隊中，不燼木已經(jīng)排過五次，對于場地、音響效果和鏡頭的把控都非常熟悉，即便是次數(shù)最少的碎蛇，也有三次。
而他們才一次而已。
這一次彩排的效果并不好，調(diào)音有很大的問題，他們和現(xiàn)場音效磨合了很久。和別的樂隊不同，他們這首是臨時現(xiàn)寫的，時間本就不夠，就連詞都是早上才敲定的，無論是器樂還是詞曲，熟悉度和別的樂隊都差了一大截，彩排時出了好幾次錯。
按照輪換順序，他們最多還能在現(xiàn)場排一次。
“你挺閑的，還有時間來看別人演出。”
聽到聲音，南乙抬起頭，對上程澄的臉。他背著一把火紅的電吉他，神色依舊帶著挑釁的意味。
南乙對此倒是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態(tài)度，沒什么表情，隨口道：“你揉弦幅度太克制了。”
程澄壓根沒想到他會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
誰問你了？
怎么還點(diǎn)評起來了？
“你說什么？”他皺著眉，一臉不可思議。
南乙平直地看了他一眼，進(jìn)一步道：“試試Yngwie揉弦的風(fēng)格，更適合你們的新編曲�！�
��？
程澄愣了一秒：“我需要你一個貝斯手教我怎么彈吉他嗎？”
南乙內(nèi)心毫無波瀾，懶得和他爭論，準(zhǔn)備離開。
誰知程澄又開口道：“秦一隅現(xiàn)在都教不了了，他來這兒一個禮拜了吧，摸了吉他嗎？”
話音剛落，南乙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盯住了他。
不知為何，程澄從他的眼底感受到一股強(qiáng)烈的寒意，森冷陰沉，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后面的話全忘了。
不會要動手吧？這里可是有攝像頭的。
南乙走近了一步。
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也增添了一份壓迫感，程澄沒再說話，下意識地想后退。
但南乙并沒有真的動手，而是笑了一下：“你這種表現(xiàn)關(guān)心的方式，很蠢。”
程澄愣在原地，他想象了無數(shù)種可能，卻怎么都想不到會是這句話。這令他極為憤怒，可一時間卻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反駁，大腦仿佛空白了。
這雙眼睛像野獸一樣，他完全被南乙的視線釘在原地。
“被我說中了�！蹦弦翌D了頓，語氣很平淡，“其實你不用生氣，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在意他，崇拜他，不想被他忘記，不想看他墮落……”
他視線垂下來，落到程澄緊攥的拳頭，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會珍惜這段時間，把想說的真心話說出來，因為明天過后，無論誰走，都不會再有像現(xiàn)在這樣相處的機(jī)會了�！�
說完，南乙轉(zhuǎn)過身，他無所謂這個人能不能聽懂，只是不希望再從他嘴里聽到傷害秦一隅的話。
“你……”程澄望著他背影，幾乎是咬牙切齒般說出他心底的話，“我就是不懂，憑什么他會因為你回來？他不是說放棄就放棄了嗎？”
南乙腳步一頓，但沒回頭，隨口說：“我也不知道�！�
“可能因為我很強(qiáng)吧�！�
“加油�！闭f完這句，他真的離開了。
離開觀眾池，南乙正打算往后臺走，沒想到直接撞上朝他走來的秦一隅。
他腳步停駐，不確定這個人有沒有看到剛剛的沖突，他希望沒有。
秦一隅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手懶散地插在口袋里，在他面前停下腳步，偏了偏頭，故意湊很近問：“怎么了？誰惹你生氣了？表情這么恐怖。”
“天生的�！蹦弦宜闪丝跉猓磥硎菦]看到。
“難不成是因為我？”秦一隅挑了挑眉，“是我昨天哪兒惹到你了嗎？為什么躲著我？哦我知道了，其實你根本不喜歡我買的蛋糕，還是你覺得我手語打錯了你很生氣？”
“都不是。”南乙深深吸了口氣，忍住想要一口氣把自己的遭遇全說出來的沖動。
秦一隅卻不依不饒，甚至找到了新的證據(jù)：“你為什么深呼吸？還是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沒有，我不生氣�！蹦弦夷盟麤]辦法，“我本來就長著一張不開心的臉�！�
誰知秦一隅忽然自己伸出兩根食指，一左一右戳在他嘴角，硬是手動咧嘴讓他笑。
“可是你笑起來明明很好看。”
“你能不能……”南乙正要發(fā)作，沒想到秦一隅突然臉色一變，收回一只手捧住臉，表情痛苦地“嘶”了一聲，倒吸涼氣。
“怎么了？”
秦一隅搖頭，“舌尖疼，好像睡覺的時候咬到了�！�
他朝受害人吐出舌頭，展示自己的傷口。
南乙實在是不想再回憶起更多細(xì)節(jié)了，也不想滿腦子糾結(jié)這家伙到底是深柜還是恐同，這些都跟他沒關(guān)系。他只想冷靜一下。
“我怎么這么可憐，睡個覺把自己弄得滿嘴都是小傷口，昨晚也沒做吃東西的夢啊�！彼稚炝艘幌律囝^，“你幫我看看傷口深不深啊，感覺有點(diǎn)……”
“閉嘴�！蹦弦疑降诙蚊摽诙觥�
秦一隅眼睛睜大，刷一下把舌尖收回去，閉上了嘴，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果然生氣了。”
南乙沒轍了，“沒有。”
“你就是生氣了。”
“沒有�！�
“你生氣了�！�
“都說了我……”南乙超強(qiáng)的情緒管理在這一刻瀕臨失控，可就在他即將發(fā)作的時候，秦一隅卻忽然伸出手，靠近他側(cè)臉。
節(jié)奏突然被打亂了。
“頭發(fā)沒扎好�！�
他將散落在臉側(cè)的頭發(fā)撩到南乙耳后，動作很輕，聲音也輕飄飄的。
“散開了�！�
作者有話說：
CB小劇場
備采結(jié)束的秦一隅大搖大擺揣著口袋四處亂溜達(dá)，一個不小心就看到了南乙。
這不巧了嘛
他直接朝南乙走過去，沒想到紅毛金絲熊搶先一步�？吹剿湍X袋疼，秦一隅打算先躲一躲。本來他不想偷聽兩人講話，但金絲熊叫聲很大。
“秦一隅現(xiàn)在都教不了了，他來這兒一個禮拜了吧，摸了吉他嗎？”
聽到這句，秦一隅抓了抓后腦勺，自己回答：“摸了誒，摸的是沙馬赤爾的�！保ㄒ驗槁犝f他的吉他背面有貼金箔，他瘋狂摸摸，把人吉他摸得锃光瓦亮也沒有摸掉半點(diǎn)金粉，為此他還很生氣）
誰知道南乙生氣了，秦一隅看得一清二楚。
這小孩兒生起氣來表情可真嚇人。
老天他說了好多話，還是頭一回見他這樣講話……
“我就是不懂，憑什么他因為你回來？”
秦一隅小聲回答：因為他強(qiáng)啊。
說完他摸了摸喉結(jié)，“而且他眼睛好看。”
聽到南乙和他說了一樣的話，秦一隅滿意地長舒一口氣。
這些都要記在《南乙暗戀觀察日記》里，他對自己說。
第30章
特殊待遇
南乙腦子一片混亂。
秦一隅的指尖擦過耳廓的時候，他產(chǎn)生了一兩秒的迷惘。這明顯是超出他預(yù)設(shè)的動作，是危險的動作。
于是他下意識偏頭，躲了躲，而后重新扎好頭發(fā)，低聲說了“謝謝”，企圖獨(dú)自走開，但很顯然，秦一隅不打算給他這個機(jī)會，依舊吊兒郎當(dāng)?shù)馗箢^，寸步不離。
以前他從沒想過覺得這人會這么難纏。
上學(xué)時他明明是個喜歡獨(dú)來獨(dú)往的人，盡管隨便開個口，就能呼朋喚友，但他更喜歡一個人待著，彈琴或是睡覺。
“南乙我餓了，想吃東西�！�
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開發(fā)出自動跟隨的功能了。
“吃點(diǎn)藥吧你。”南乙說。
最后一次彩排已經(jīng)接近晚上十一點(diǎn)，連續(xù)幾天缺乏睡眠，四人狀態(tài)都不算好，工作人員也連續(xù)熬了幾天，頗為疲累。
所有人都不太在狀態(tài)，而南乙卻注意到遲之陽表情不太對，直接叫停，走到鼓凳前。
“哪里不舒服？”他問道。
遲之陽仰著臉，愣了一秒：“��？”
南乙直截了當(dāng)：“別撐了，說吧，你臉色表情都不太對，剛剛兩次彩排鼓都拖拍了，這不是你會犯的錯，哪兒不舒服？”
在南乙面前，遲之陽深知自己幾乎是透明的，也不好再瞞下去。他眉頭擰起，低聲承認(rèn)說：“就……有點(diǎn)耳鳴，進(jìn)錯拍子了�！�
“你這兩天又沒戴消音耳罩。”南乙壓根不在乎拍子的問題，只是對遲之陽從來不在意自己身體這一點(diǎn)有些生氣，“說過很多次了，這樣對你的耳朵不好，為什么總是不聽話？”
遲之陽泄了一口氣，無力地辯解：“不見了，不是故意不帶的……”
南乙有些無奈。
“先休息吧�！�
“不行�！边t之陽慌忙站起來，拉住南乙手腕，又大聲對工作人員說，“老師們我們繼續(xù)排，不休息！”
“你聽話一點(diǎn)�！蹦弦曳催^來攥住他。
嚴(yán)霽得知情況之后，立刻下去找節(jié)目組醫(yī)療隊尋求幫助。
“初步判斷可能是神經(jīng)性耳鳴，原因可能是壓力過大、休息不夠，加上排練的時候沒有做好護(hù)耳措施，要好好休息。明天的演出最好是……”
“不可能！”遲之陽直接打斷了醫(yī)生的話，“我要照常演出�！�
醫(yī)生頓了頓，也沒說別的：“我先給你開點(diǎn)藥�！�
誰也勸不動遲之陽，連南乙的話他也不聽。
“我們現(xiàn)在也沒有別的選擇啊，明天就演出了，少誰都少不了鼓手的�！边t之陽看著他們，“我還能再撐一天，明天比完我就休息，好不好？”
最后還是秦一隅開了口：“就讓他上吧，不讓他去他肯定得哭。”
“我才不會哭！”遲之陽反駁。
秦一隅翻了個白眼，又沖他使了個眼色，遲之陽這才不說話了。
“好吧�！蹦弦抑荒芡猓敖裢硪煤盟X�！�
演出前一天鼓手耳鳴，這其實是很嚴(yán)重的突發(fā)事件，何況他們面對的還是五進(jìn)一的淘汰賽，但誰都不想在這種時候去苛責(zé)，畢竟遲之陽也是排練過度加緊張導(dǎo)致的。
為了讓他放輕松，三人都盡可能地避開耳鳴的話題，讓氣氛活躍些。
南乙看向嚴(yán)霽，囑咐說：“霽哥，他的藥你要監(jiān)督他吃�！�
事實上，嚴(yán)霽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遲之陽的問題，只是他深知自己沒有南乙這樣常年相處的交情，如果直接詢問，恐怕會傷害到遲之陽的自尊心。
現(xiàn)在南乙將任務(wù)下達(dá)到他身上，嚴(yán)霽當(dāng)然樂得接受，順理成章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秦一隅本想陰陽怪氣學(xué)南乙叫“霽哥”，誰知剛一張嘴，就連打了三個噴嚏。
南乙聞聲看向他。
“不是吧，你也病了？”遲之陽苦著臉看他。
“我好得很�！鼻匾挥缥宋亲樱翱隙ㄊ怯腥颂胛伊�，一天到晚惦記我�！�
“自戀�！边t之陽重新戴了一下自己的棒球帽，對其他人說，“我現(xiàn)在覺得沒那么難受了，我們能不能再排……”
直接拒絕是不可行的。
“啊，對了……”嚴(yán)霽靠近遲之陽，低頭對他耳語。
也不知說了什么，他突然就不倔了，連連點(diǎn)頭。
南乙看得一清二楚。
“對，那我們還是先回排練室吧�！边t之陽語氣都變了，整個人一下子活了過來，“我……我還是想找找消音耳罩。”
嚴(yán)霽扭頭，對南乙和秦一隅說：“我想起來有個地方可能還調(diào)整一下，我們先去排練室討論一下，再回去睡覺吧�！�
南乙默認(rèn)了，視線在嚴(yán)霽和遲之陽身上瞟了瞟，又低頭確認(rèn)了一下時間。
11點(diǎn)35分。
“快點(diǎn)快點(diǎn)�！边t之陽不停催促。
他心里已經(jīng)猜出七七八八，但還是配合了表演，和秦一隅跟在他們兩人后頭，往排練室的方向走。
路上，南乙低聲問：“你是不是感冒了？”
秦一隅皺了皺眉，“沒有啊，我怎么會感冒？”
“你昨天跳到湖里還凍了一早上�！�
而且他昨天的空調(diào)確實開得也很低，想到這個，南乙有一點(diǎn)愧疚，但不多。
因為很快他反應(yīng)過來，要不是秦一隅發(fā)神經(jīng)，他也不會開那么低。
歸根到底還是他自己的問題。
“我身體好得很，上次生病我都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了。”秦一隅兩手插在口袋里，說完故意湊到南乙身邊，肩膀輕輕碰了碰他的肩，“關(guān)心我��？我們小乙這么有良心？”
我們小乙？
南乙皺了眉，“別亂叫。”
果然害羞了。秦一隅嘚瑟地看向他，“遲之陽都可以這樣叫，我為什么不行？而且你本來就比我小啊。”
南乙深吸了一口氣。
“論年齡確實是，論心智也不一定�！�
秦一隅腳步一頓，睜大眼睛。
他這是……在懟我嗎？
這是不是他第一次懟我？秦一隅陷入思考。
他開始在我面前暴露本性了，這不就代表他對我的感情更進(jìn)一步了嗎？
于是他開始反思自己做了什么樣的舉動，引起了這種“巨變”。想來想去，還是鎖定在為他過生日的行為上。
非常合理。秦一隅想。
不過被觀察對象此刻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他身上。
排練室里沒開燈，一片漆黑，遲之陽和嚴(yán)霽明明走在前頭，卻都不去開燈，更加印證了南乙的猜想。從小到大，遲之陽每一次的驚喜都有很多破綻，但每一次南乙都不揭穿，完全配合表演。
這次也是，他主動伸手按燈的開關(guān)。果不其然，房間被點(diǎn)亮的瞬間，嚴(yán)霽和遲之陽就提前溜了進(jìn)去，一左一右“砰砰”兩聲，彩帶全噴在并肩的南乙和秦一隅身上。
“干嘛啊這是？這么大動靜。”秦一隅扒拉開糊了滿臉的彩帶，胡言亂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倆結(jié)婚了�！�
這話把遲之陽嘴里的“生日快樂”硬生生懟了回去。
“你有病吧！我……”
嚴(yán)霽見狀，趕緊將話題扭轉(zhuǎn)回來，笑著大聲說道：“生日快樂！”
于是遲之陽也立刻剎車，跟著一起祝福：“對！小乙生日快樂！”
南乙摘掉肩上的彩帶，笑著，將遲之陽手里的彩帶筒拿過來，隨口問：“哪兒買的？”
“托攝影姐姐幫我?guī)У模 边t之陽得意地挑了挑眉，還展示了滿屋子的氣球裝飾，“這些都是阿滿小留和沙馬幫我弄的，他們還給你寫了生日祝福，快過來看！”
秦一隅杵在一邊，看著遲之陽猴子似的竄上忙下，給南乙看祝�？�、送小禮物、拍生日拍立得，由于臨近轉(zhuǎn)鐘，一切都很倉促，嚴(yán)霽也解釋說因為最近都在忙著寫歌，來不及認(rèn)真挑禮物，之后再補(bǔ)。
而他，作為一個早就凌晨偷偷為南乙過過生日的人，心里多了幾分特殊感，還故意在旁邊笑著打趣：“怎么不叫上我��？”
“我給你發(fā)消息了！”遲之陽白了他一眼，“你丫根本不回我�！�
秦一隅這才想起來，從昨晚他就沒看手機(jī)。
“行吧，錯過了�！彼擦俗材弦业募绨�，嘴角抿著笑，“下次給你補(bǔ)。”
南乙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可那短促的眼神仿佛又說了許多。
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變成透明的絲線，連系著兩人。誰都不主動對第三人開口。
“誒？”秦一隅從南乙的眼神里脫身，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
趁著嚴(yán)霽給南乙拍戴著生日帽的拍立得，他湊到遲之陽身邊，小聲問道：“你都買了彩帶筒了，怎么不訂個蛋糕啊�！�
遲之陽撇撇嘴，說：“南乙過生日從來不吃蛋糕的�！�
“為什么？”秦一隅皺了皺眉。
“因為……”遲之陽本想直說，可這事兒說來話長，也不是什么令人開心的回憶，他不想破壞現(xiàn)在的溫馨氣氛，于是把話咽了回去。
“反正他很討厭甜食。我記得小時候，好像是九歲生日那年吧，當(dāng)時叔叔阿姨給他買了好大一個巧克力蛋糕，特別漂亮……”
遲之陽至今還能回憶起那個大蛋糕的香甜氣味，他過生日的時候從沒有收到過那么精致的蛋糕，有人記得都很不錯了，所以當(dāng)時格外地羨慕，因此南乙后來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就讓他更加印象深刻。
“當(dāng)時他就吃了一口，結(jié)果直接吐了。”
“為什么？”秦一隅皺了皺眉，“蛋糕有問題？”
“一點(diǎn)問題都沒有，我也吃了，很好吃�！边t之陽說著，嘆了一口氣，“小乙就是不能吃，所有的甜食他都不喜歡，后來叔叔阿姨也不勉強(qiáng)，過生日的時候不會再買蛋糕了�！�
這么嚴(yán)重？
“不跟你說了，我也要去和小乙拍照了�！边t之陽說完便跑到南乙跟前，擠在南乙和嚴(yán)霽中間，對鏡頭比耶。
秦一隅陷入沉思。
可他昨晚吃了，還說好吃，提都沒提自己沒辦法吃蛋糕的事。
他想起昨晚南乙在黑暗中的欲言又止，也想到他沖自己說謝謝的模樣，心里忽然間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是因為他是特殊的嗎？所以明明很討厭，也愿意忍耐著不適吃完他送出去的蛋糕。
秦一隅看向南乙，他正靠在桌邊，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將多余的彩帶悄悄繞在遲之陽的辮子上。
真是奇怪。明明這個人看上去漠然又散漫，長了一副薄情的、會輕易辜負(fù)任何人的面孔。
從小到大，秦一隅最喜歡的詞就是“特殊”，他就樂意當(dāng)人群里最特殊的那個，喜歡被人特殊對待，他就是最特別的。后來，見的人越來越多，喜歡他、愿意特殊對待他的人也很多，他也逐漸習(xí)慣，閾值拔高，反倒不覺得有什么了，只覺得是應(yīng)該的。
但南乙的“特殊對待”是不一樣的，和所有人都不同。他就像在這個房間里的氫氣球，被吹得很滿，飄在天花板上，拽都拽不下來。
這使他感到陌生，甚至很難入睡。
因此，所有人都離開之后，他依舊待在排練室，南乙也一反常態(tài)沒勸他回去睡覺。
這里空無一人，秦一隅一點(diǎn)也不困，東忙西忙，給氣球放氣，看它嗖的一下四處亂飛，或者彈彈卡林巴琴，沒過一會兒，又打開那個迷你采樣器。
回放錄音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段新的聲音，前面是摩擦產(chǎn)生的雜音，很快，一個聲音出現(xiàn)。
[為什么還要遵守規(guī)則？這里只有我們兩個。]
[你明明不是怕犯規(guī)的人。]
是南乙。
鬼使神差地，他將這段采樣聽了好多遍，重播，又重播，仿佛回到了獨(dú)處的凌晨三點(diǎn)。
循環(huán)的某一秒，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于是臨時起意，在演出開始的八小時前，對他們的歌做出一個大膽的改動。
而且他不打算讓南乙知道。
第二天上午十點(diǎn)，排完最后一次的恒星時刻被工作人員抓去做妝造，飯都來不及吃，還是碎蛇三人給他們帶了面包，隨便墊吧了幾口。
短短一周，遲之陽和碎蛇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親密，一想到他們馬上就會分開，他連面包都吃不進(jìn)去，耳朵嗡嗡的，愈發(fā)煩躁。
“不好吃嗎？”阿滿問。
遲之陽搖頭，小辮子也一甩一甩的，“很好吃，是我有毛病�！�
阿滿笑了。他是經(jīng)常會在房間里打坐正念的人，因此對他說：“不要說不好的話，要說‘我特別棒’�！�
一旁的秦一隅突然超大聲喊：“我倍兒棒！”把化妝師都嚇得一哆嗦。
正在任發(fā)型師卷發(fā)的南乙笑了出來。
“神經(jīng)�！边t之陽也笑了。
演出開始前，所有的樂隊都被安排在livehouse二樓的觀戰(zhàn)席，和其他的比賽不同，他們只隔著一層單向玻璃，眼睜睜看著觀眾排隊入場，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填滿了觀眾池。
“我好緊張。”
遲之陽摸著自己的胸口，咚咚咚的，感覺心都快跳出來了。
“上次不是已經(jīng)表演過一次了？”南乙說。
“那不一樣。”遲之陽深吸一口氣，“上次稀里糊涂的，也沒有這么多攝像，而且這次人足足多了一倍啊，還有三個專業(yè)評委。”
最重要的是，他的耳鳴還沒有得到緩解。
從小一起長大，隨便一個表情，南乙都能讀得一清二楚，他扯了一下遲之陽的護(hù)腕，低聲說：“別擔(dān)心，上臺之后我會幫你兜著的�！�
正說著，秦一隅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一把攬住南乙的肩，問：“兜什么？”
不行。他還是沒法自然地面對秦一隅的親密舉動，于是稍稍別開了臉。
至少別靠得這么近。
遲之陽盯著兩人，倒是察覺出什么。
“總感覺你們倆……”
南乙心中奇怪，這家伙明明是最遲鈍的一個，難不成他真的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嗎？
“我們怎么了？”秦一隅問。
遲之陽指著他們，“你們倆今天的造型好像啊�！闭f完，他把一旁正在和碎蛇樂隊聊天的嚴(yán)霽叫過來，“嚴(yán)霽你看，他們今天造型是不是很像？”
“是有點(diǎn)�！眹�(yán)霽笑著說，“可能是因為南乙也卷了頭發(fā)，而且……”
他說著，湊近了一些，瞇了瞇眼，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奇觀似的。
“你們倆臉上的痣也是對稱的，之前都沒發(fā)現(xiàn)�！�
秦一隅有些得意地笑了，“這是我專門跟化妝師交代的，讓他把南乙臉上的痣加深一點(diǎn)�！�
“所以你們今天的造型是什么雙子設(shè)定嗎？”嚴(yán)霽問。
“算是吧�！鼻匾挥缈聪蚰弦遥斑@是另一個我�！�
事實上，這個概念是南乙提出的。
就在前一天的早上，他看到南乙寫下的歌詞片段，驚喜地找到他，想和他聊一下整曲概念，盡管南乙好像故意躲著他似的，但一聽說是順歌詞，還是配合地坐下來，只花了五分鐘，他們就把全部歌詞順下來，也敲定了整個概念。
說是聊，實際上他們根本不需要過多的溝通，南乙的三兩句話就完全把秦一隅的想法說透，其中一句他始終覺得不滿意，想換一句填進(jìn)去，但試了很多都不好，直到南乙開口。
這就是我想要的。他直接寫了下來。
雖然到現(xiàn)在他也沒明白，為什么說完那句的南乙，會莫名其妙不看他，手還很不自然地摸自己的耳釘。
但這都不重要。
打從十六歲開始，秦一隅的人生就和樂隊綁定，可他從沒遇到在音樂上如此契合的人。
南乙好像真的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于是，他決定將這個概念貫徹到底，包括妝造。
正聊著，南乙看到主持人走了進(jìn)來，于是趁機(jī)撥開秦一隅的手臂：“好像要開始了�！�
他以為時機(jī)剛好，秦一隅不會發(fā)覺，沒想到這人遠(yuǎn)比他想象中敏感。
三人走在前面，秦一隅皺著眉，慢半拍地跟著，心里還在為南乙躲開他而詫異。
也太容易害羞了，這樣還怎么追人啊。
“請各位樂隊派一名代表前來抽簽決定上場順序�！�
其他樂隊都很快選好代表，而恒刻四人推來推去，最后沒辦法，只能貓在角落里石頭剪刀布，最終勝利的人是秦一隅。
他顯然不想去，長吁短嘆道：“我可是出了名的點(diǎn)兒背�！�
“沒事兒，不是開場就行。”
嚴(yán)霽說完，南乙和遲之陽齊齊點(diǎn)頭。
遠(yuǎn)遠(yuǎn)地，他們看到秦一隅擼起袖子，一臉視死如歸，把手伸到那個巨大的洋紅色盒子里，半天撈出一枚小球。
他自己都不敢看，閉著眼把球展示給隊友上面印著一個大大的數(shù)字5。
“好家伙……”遲之陽癱倒在沙發(fā)上，“抽了個最后�！�
“確實也不是開場，一隅的使命已經(jīng)達(dá)成了�！眹�(yán)霽笑著沖秦一隅比了個大拇指，肯定他為團(tuán)隊的付出。
南乙倒是很冷靜。
“這次規(guī)則和海選不太一樣，每一組表演完觀眾都可以投票，大家的滿票都是三千，這樣先后順序的影響就沒有那么大了�！�
嚴(yán)霽點(diǎn)頭：“嗯，不過專業(yè)評委的打分還挺重的，一個人的票數(shù)抵300分�！�
遲之陽嘆了口氣，說：“小乙贏了排練室對決也只多了200分的加分而已�！�
“可別小瞧這200分啊�！鼻匾挥缁氐剿麄兩磉�，“說不定這是咱們最后的保命符�！�
“你可別說這種話了，很像是fg啊。”遲之陽耳鳴還沒恢復(fù)，格外緊張，“我現(xiàn)在心跳得跟打鼓一樣，手也有點(diǎn)抖，太緊張了�！�
嚴(yán)霽想到什么，對他說：“我之前的心理醫(yī)生教過我一個手勢，可以消除焦慮，讓自己平和下來，這是心錨效應(yīng)�！彼f著，伸出兩只手，展示給他們看，“你們像這樣，兩手交疊，放在胸口，然后閉上眼……”
其他三人乖乖學(xué)著他的樣子。
“然后，對自己說：‘我可以的’�！�
遲之陽一比一還原，連聲音都夾到和嚴(yán)霽一樣溫柔的程度：“我可以的。”
南乙就略有些敷衍，“嗯，可以的�！�
秦一隅雙手放在胸口，微笑著開口：“殺了全世界�！�
三人齊齊睜眼，扭頭看向他。
“對不起�！鼻匾挥缌⒖谈目�，“嗶了全世界�！�
“我要是后期我真的想嗶了你�！边t之陽說。
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而南乙的表情卻依舊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