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是什么時候被錄下的?
南乙忽然想起來,生日那晚自己誤觸了采樣器。
輕微的卡頓,滋滋的電流雜音,以及截取剪輯造成的不連貫感,都營造出一種輕微扭曲的、低保真的氛圍。
[崩潰,邏輯和方向都沒有了,只剩直覺,很混亂]
卡林巴琴的音符減緩,逐漸停止。
[像夢游。]
這句采樣結(jié)束之后,背后大屏幕的藍(lán)屏如同故障一般,[像夢游]這三個字不斷地彈出、彈出,重疊又重疊,病毒般在極為短暫的時間里覆蓋了整個屏幕。
報錯代碼也隨之出現(xiàn):
Error:#Sternstu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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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ppah
4201
背對著屏幕的南乙并沒有看到這些,但臺下卻議論紛紛。
“代碼閃得好快!還好錄下來了!”
“好特別的開場,跟無序角落的風(fēng)格完全不同誒�!�
“有種夢核感……我喜歡!”
“花里胡哨的……”
報錯代碼一閃而過,很快,屏幕上出現(xiàn)一張被吹來的紙,看清之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那是試卷。
一張一張試卷被吹來,越來越多,覆蓋住整個屏幕,從藍(lán)變白,密密麻麻的答案和不同的鮮紅分?jǐn)?shù),越疊越多。
直到遲之陽的鼓點出現(xiàn)。
咚、咚、咚、咚
滿屏幕的試卷被節(jié)奏擊得粉碎,化作白茫茫的光點,漸漸地,連成線、波紋,一圈圈蕩開,變成漣漪。
第二個八拍時,鍵盤旋律也跟著進(jìn)入,細(xì)碎緊密的旋律有水的感覺。
嚴(yán)霽的碎發(fā)全都向后攏去,露出額頭和英俊的五官,氣質(zhì)和臺下完全不同,他沒背戰(zhàn)斧,面前橫著一臺白色鍵盤。
與遲之陽、秦一隅一樣,他也穿著黑色西裝,比起以往的正裝,這件外套大得有些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反倒有種松弛感。
遲之陽的妝造很類似,白色的碎發(fā)也一律向后抓,完整露出的臉配上大一號的西裝,氣質(zhì)介于少年感和成熟之間。他的身體隨著打鼓的節(jié)奏晃動,辮子垂在左肩,在燈光下微微閃光。
“這個拍子好碎啊,感覺好難打�!�
屏幕上高飽和的藍(lán)色也逐漸劃開,變得柔和、清透,天花板與舞臺地面的屏幕也同一時間亮起,都是一望無際的水藍(lán)色。
整個舞臺化作一池波光粼粼的湖水,而在左右立麥的中間,突然間降下一道“水簾”,是藍(lán)色燈光配合煙幕打造出來的,如波動的湖面,隔開了一左一右兩個主唱。
“雙主唱??”
“有秦一隅居然還要再加一個主唱位?有點沒必要吧�!�
“別的不說,兩位主唱的臉真的好配,是可以嗑的嗎?”
跟著節(jié)奏,秦一隅晃著腦袋,蓬松的頭發(fā)跟著晃動,他壓著節(jié)拍,在鼓點空拍的瞬間靠近麥克風(fēng),低聲念出歌名。
“夢游。”
背景屏幕上,[夢游]兩個字在漣漪中出現(xiàn),白色,浮動著,很快化作一行英文Time
Loop。
除去最初的一段改動,其他還是和排練時一樣,南乙微垂著頭,修長手指在長的琴頸上按壓、捻揉,彈動,青筋凸起,透過薄的手背皮膚,小臂肌肉隨著彈奏繃緊。而他的手腕上,殘留著被潑到的少許顏料,是很曖昧的深粉色。
他襯衫的扣子扣到最上,只露出喉結(jié),表情也極度克制,只有發(fā)絲隨節(jié)奏微微晃動,渾身上下都鋪展著不可侵犯、不可沉迷的特質(zhì),但抬眼的幾個瞬間,卻又透出一點難馴的欲望。
貝斯線如流水般進(jìn)入其中,低頻壓住了過于夢幻漂浮的旋律,但節(jié)奏錯落復(fù)雜、不對稱,有種在失控邊緣徘徊的聽感。
“這就是上次repo說的那個帥到滿地亂爬的貝斯手吧?”
“名不虛傳……分不清技術(shù)和臉蛋哪個更牛逼了。”
“我知道為什么秦一隅會被招募了,是被貝斯手釣來的吧……”
藍(lán)色貝斯和舞臺巧妙地融為一體,前奏點弦結(jié)束后,南乙靠近麥克風(fēng),垂著眼唱出第一句。
[游蕩到時間的湖泊]
[波光里低下頭]
屏幕上的歌詞依舊是他手寫的字體,白色,浮動著。
和海選唱《獅心》時完全不同,這一首他換了唱腔,音色更沉,用了更多的氣混聲,在合成器和鼓的配合下有很強的空間感,仿佛在水下唱歌,空靈而慵懶。
開場兩句太抓耳,臺下的樂迷迅速從方才懷舊的復(fù)古風(fēng)走出,進(jìn)入到夢境版的世界。
“臥槽這個音色,我酥了。”
“新樂隊風(fēng)格和無序角落完全不一樣誒�!�
“這么會彈還這么會唱,長得還這么帥,哪兒來的神仙?”
[漣漪暈開模糊的輪廓]
[湖底那人說:]
[“看著我,看著我……”]
而唱出這一句時,南乙和秦一隅的確也望向了彼此。
“好配好配……”
“拉絲了都要,這是在用眼神在舞臺上開車嗎兩位?”
歌詞的背后出現(xiàn)一滴水,落在湖面的瞬間,化作一只巨大的眼睛。
采樣的早自習(xí)鈴聲響起,但被處理得很虛幻、斷續(xù),仿佛是從很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
而南乙一邊彈貝斯,一邊唱出第二段主歌。秦一隅的和聲也在這一句出現(xiàn),如同兩個不同時空的人在同一刻望向了彼此。
南乙彈著琴,也跟著輕輕搖晃身軀,朝秦一隅靠近。燈光透過白襯衫,勾出若隱若現(xiàn)的腰線。
橫亙于兩人之間那張?zhí)摶玫摹八煛彪S著節(jié)奏震了幾下。秦一隅也向南乙的方向走去,一步步靠近,直到兩人同時穿過“湖面”,交換位置,來到彼此的立麥前。
[目光交匯打破時間的虛構(gòu)]
貝斯和鼓的節(jié)奏同時加快,仿佛是拼盡全力想要逃脫噩夢的人,但卻沒有章法,找不到任何出路。
大屏幕上,那只眼眨了一下,黑色瞳孔隨失速的節(jié)奏擴(kuò)大、延伸,天花板和地板屏都跟著被染黑。
整個舞臺變成一條旋轉(zhuǎn)著的黑色走廊,走廊的地面浸在水中,眼白化作一扇扇閃過的白色窗戶。
臺下的樂迷仰著頭,跟著音樂自然地進(jìn)入第一視角,仿佛在走廊上奔跑,直到黑暗走廊出現(xiàn)光點,雪白的出口,然后是猝不及防的懸崖。
[穿上校服的「我」]
[縱身一躍
渾身濕透]
墜落的視野里,白茫茫的光點變成大片大片面目模糊的少年。他們穿著一模一樣的半袖校服,右手握拳,舉在太陽穴邊。
[明晃晃的白色校服]
[操場上列陣駐留]
南乙微微抬起頭�?侦`的聲線、漠然的表情和帶著輕微扭曲感的貝斯線,這一切營造出一個誤入過去的先知者,洞悉一切,卻無法改變。
[「我」一言不發(fā)
他們宣誓昂首]
[光明的前程遠(yuǎn)大于自由]
這一句是除鼓手外的三人合唱,歌詞的視效格外強烈,是唯一使用紅色的字幕。
[虔誠的證書換幾平米高樓]
黑色的操場上,許多東西扭曲地破土而出,不是花也不是樹,是一棟棟灰色的樓,它們從少年們的腳邊生長,以詭異的速度拔高,擠壓著土地,變成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樓。
鼓點和貝斯的交鋒也在這一刻達(dá)到頂點,急促、混亂、錯綜復(fù)雜,節(jié)奏越來越快,和這些高樓一起,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
那些白茫茫的、穿著校服的身影,埋沒在巨大的樓宇之中,比螞蟻還渺小。
就在節(jié)奏與旋律搖搖欲墜、接近失控時,所有器樂驟然消失,觀眾池被吊起的情緒瞬間壓入真空,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咽喉。
南乙松開彈奏貝斯的手,抬起,放在立麥上。藍(lán)色的燈光霧氣般籠下來,在短暫的靜謐之中,他閉上眼,嘴唇微微張開,深吸了一口氣。
吸氣聲被音響放大,像一種病態(tài)的、詭譎的引誘。
再睜眼時,器樂重啟,他望著臺下茫茫的人群,眼神很空。
[這里無人聽見劇透:]
[成功需要背叛幼年的我]
作者有話說:
(雖然這首歌主題跟愛情沒半毛錢關(guān)系,但確實是兩位主唱的結(jié)晶())
時間撥回生日過完的那個早上:
秦一隅起來之后看到放在桌邊的歌詞
[游蕩到時間的湖泊
波光里低下頭
漣漪暈開模糊的輪廓
湖底那人說:
“……”]
這不就是我想要的開頭嗎?但是怎么少了一句。于是,在南乙還沒醒的時候,秦一隅獨自坐在桌邊,寫了好多句填在里面的話,但無論怎么寫都不滿意,直到他聽見身后翻身的動靜,一回頭,是南乙醒了。他坐了起來,眼睛半瞇著,還很懵。
秦一隅拿著歌詞湊到他跟前,“這句你想好了嗎?我怎么寫都覺得不好,還是你來寫,怎么樣?”
他右手握住了南乙的肩膀。
事實上,因為靠得太近,而南乙又沒完全清醒,秦一隅說話的時候他走了神,一個字也沒聽見,只是喃喃復(fù)述了秦一隅前一晚糾纏他時說過的話。
“看著我……”
秦一隅一愣,低頭又看了一遍歌詞。
“對,就這句,我喜歡這一句!”
“你太棒了!再順一遍歌詞就差不多了!”他激動之余,抱了一下還沒睡醒的南乙,忽然感覺不對,又立刻松開。
“快、快起來,我們?nèi)ヅ啪毩��!?br />
南乙皺了眉,盯著秦一隅發(fā)紅的耳根看了半天,又拎起被子蒙頭躺下去。
好的,我果然還在做夢。
再睡會兒。
第33章
時空交錯
“貝斯手太性感了……”
玩窒息游戲時,最刺激的不是被掐住脖子的時候,而是松手時大口呼吸的瞬間,心率超速,頭皮發(fā)麻,新鮮的空氣一涌而入,嗆得人咳嗽,咳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現(xiàn)在,臺下所有人的感官體驗就是這樣。
情緒被短暫控住。
突然間,秦一隅抬起手,輕輕點了一下手中的卡林巴琴,一聲悠長的“�!�,如同催眠時響起的搖鈴。
是切換的信號。
南乙腳踩踏板換上壓縮和過載效果,然后單腳踩上音箱,貝斯的琴頸墊在他大腿上。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個貝斯撥片,低著頭狠狠掃了一下弦。
“太帥了……掃到我大腦皮層了……”
“恒刻的貝斯現(xiàn)場聽爽翻了!”
在撥片和效果器的作用下,貝斯的音色變成顆粒十足的金屬質(zhì)感,鼓點也加速加重,合成器音色驟變,一改主歌部分夢一般的輕靈和詭異,接近失真吉他,尖利、撕裂,音高陡然拔高,如同掉入噩夢的高潮。
“副歌好像切了一首歌一樣!”
背景再次回到黑色走廊,只剩歌詞字幕的光亮,舞臺燈光全部變作紅色,壓著節(jié)奏快速閃動、巡掃,警示燈一般,壓迫感十足。
就連觀眾池里的手環(huán)燈光也都切換顏色,黑池里一片猩紅。
一切都以一種逃亡的姿態(tài)進(jìn)入副歌。
“突然‘重’起來了,有垃圾搖滾那味兒了!”
“太燃了!”
秦一隅和南乙齊聲開口。
[別溺斃]
[快清醒]
一個是瞬間爆發(fā)的金屬質(zhì)感,仿佛突然響起的警鈴,是企圖逃出這錯亂時空的吶喊,而另一個則是冰冷而漠然地墊在主旋律下,尾音拉長,用三個同音詞道出真相之殘忍。
[過去是遙不可及]
[(失去)]
[時間是吉芬商品]
[(逝去)]
[愛是欲望的淚滴]
[(拭去)]
兩人的聲線明明迥然不同,卻意外地契合。秦一隅爆破式的、掏空一切的唱腔,是幻夢中唯一鮮活的血肉與骨架,而南乙空靈的聲音則像是附骨而生的魂魄。
融在一起的時候,才是完整的一個人。
一左一右兩個屏幕上,是兩個主唱的特寫鏡頭。
“好偉大的兩張臉……”
“明明長得不一樣,怎么感覺有種雙子星的感覺?”
“牛逼��!”
“秦一隅一開口我雞皮疙瘩全起來了……金屬嗓太牛了!”
就連專業(yè)評審張凌都忍不住感嘆:“好久沒聽到這么加分的雙主唱模式了�!�
在許多搖滾歌曲里,雙主唱的形式更像是主唱加伴唱,或是用兩個分不清的音色分擔(dān)歌詞,鮮少會有極端的兩種音色分庭抗禮的模式。
主唱通常是一個樂隊的靈魂人物,聲音越獨特,效果越好,因此主唱音色通常是具有強烈“排他性”的,曾經(jīng)的秦一隅就是典型。無序角落里其他任何樂手的聲音出現(xiàn),都像是和聲,勢必會被他的鮮明和強烈蓋過去。
“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一旁的周隼目光緊盯臺上的兩人,“竟然有人能和他一起做主唱,還這么合適,一點風(fēng)頭都不會被壓過去�!�
張凌兩手抬起,交疊枕在腦后,懶散道:“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個新樂隊撿到寶了。”
他看向舞臺上克制卻又格外吸引人的貝斯手,笑了:“這么一看,撿到寶的是秦一隅才對�!�
最后一位評審則沉默不語,看著臺下被這兩人感染的人群。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票數(shù)是否真的能控制局面。
音響將器樂效果擴(kuò)大到極致,在有限的空間里,壓迫著所有人的心臟,對音樂最本能的感知被喚醒,和副歌一起陷入瘋狂。
沒人看得出坐在架子鼓后面的鼓手還處在耳鳴的折磨中。
遲之陽擰著眉,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忍著眩暈感,憑著無數(shù)次排練的直覺打了下來,拳拳到肉,每一擊都狠狠砸在自己的鼓膜上。
[落入達(dá)爾文主義的陷阱]
[越向上爬
心越泥濘]
重型鼓點聯(lián)合貝斯的低頻,暴雨般落下。紅色的燈光填滿整個昏暗的livehouse,在此之前,早就被前面四支樂隊調(diào)高閾值,甚至?xí)邪l(fā)泄之后的疲憊,任誰也再難打動,這是最后出場的客觀劣勢。
可臺下的樂迷都沒想到,原來他們的情緒還能更高。
一靜一燥,兩重聲音,輕而易舉地將一切操控,他們高舉著手,本能歸還給節(jié)奏,向上蹦著、跳著,跟著大聲唱著,喊著,痛快極了。
背景里,黑色的走廊化作一個巨大的沼澤陷阱,白色小人拼了命向上爬,臺下眾人喊的越大聲,他越掙扎,但下一秒,隨著秦一隅唱出副歌最后一句,天花板、地板和背景屏幕全黑。
整個舞臺變成一張血盆大口,吞噬了一切。
秦一隅張開雙臂,用強混頂上高音,側(cè)頸的青筋暴起,但就在音高攀上頂峰時,由強轉(zhuǎn)弱,混著氣聲唱出副歌最后兩句。
[與時間賽跑到終點]
[發(fā)現(xiàn)是與虎謀皮]
從地上撿起卡林巴琴,秦一隅彈奏了幾聲,舞美燈光也從紅變藍(lán),鼓點突然慢下來,合成器轉(zhuǎn)換音色,一切重又遁入湖水中。
而南乙拿起貝斯撥片,用牙齒咬住,換回之前的效果器,靈巧點弦。
“犬齒咬撥片怎么會這么澀!”
秦一隅從立麥架上取下麥克風(fēng),一腳踩上去音箱,彎著腰,對臺下的樂迷露出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
這一舉動立刻引起騷動,觀眾席爆發(fā)尖叫,前排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簡簡單單就被蠱惑。
但是誰都沒能碰到,哪怕是指尖,因為下一秒,他就起身,走到了貝斯手的面前。
[時間的虛構(gòu)粉碎于視線交錯]
南乙嘴里仍舊叼著撥片,秦一隅拽著麥克風(fēng)線走到面前,面對面唱著,越靠越近。
他抬起下巴,手指張弛有度地在琴弦上持續(xù)sp,眼神卻始終盯著秦一隅的臉。
[弄丟校服的「我」]
[猛然驚醒
一身赤裸]
之前那只巨大的眼睛再次出現(xiàn)在屏幕中,墨一樣的瞳孔不斷地放大,變成一大片黑湖。
但很快,臺下眾人發(fā)現(xiàn),那原來不是湖,是數(shù)不清穿著全套黑色西裝的“人”。
正如臺上的三位樂手。
畫面中,無數(shù)個條條框框的白色線條出現(xiàn),將這些西裝革履的人們切分開,一個一個孤立在格子中,而這其中,一枚赤裸的白色人形突兀地被擠在里面,擠到變形。
[烏泱泱的黑色西服]
[格子間機(jī)械重復(fù)]
結(jié)合歌詞,眾人此刻才意識到,原來恒刻的妝造和歌詞是相關(guān)的,尤其是兩名主唱。
“難道說兩個主唱代表的是同一個人?只是一個困在過去的校園里,一個活在現(xiàn)在?”
“對��!秦一隅唱的歌詞就是現(xiàn)在時!”
Live表演必然不會像修音舞臺那樣完美,之前四支樂隊的主唱也各有各的瑕疵,有的是緊張、怯場,有的是音準(zhǔn)和氣息的不穩(wěn)定,但也都屬于樂隊表演的正常范疇,氣氛到了,不完美也能給人情感共鳴。
可秦一隅卻根本不同,他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典型,對自己的嗓音有著絕對的掌控力,錄音室版本無法還原他live魅力的十分之一。
他幾乎是為舞臺而生的,臺下越是洶涌,他越松弛,越自洽,一邊唱著,一邊脫下了自己的西裝,用力扔到了臺下。
這個意外之舉簡直讓臺下的人抓狂了,每個人都瘋了一樣拼命伸手,去接他的西裝外套,尖叫四起,混亂異常。而秦一隅卻懶懶地笑了,左手拿著麥克風(fēng)唱歌,右手扯開系在襯衫領(lǐng)口的黑領(lǐng)帶,喉結(jié)上的紋身顯露出來。
[「我」一絲不掛
他們衣冠楚楚]
屏幕里,每一個西裝革履的人都同一時間伸手,用領(lǐng)帶繞上自己的脖頸,下一秒,他們?nèi)嫉沽讼氯ィ乖诔嗦阒说哪_邊,皮相溶解,西服壓著西服,白骨堆疊白骨。
“天,這個視效做得太好了……”
[領(lǐng)帶捆住一摞摞凡胎俗骨]
唱著這一句,他又一次朝南乙走去,抬手將這條黑色領(lǐng)帶繞到他脖子上,然后順手拿走他嘴里咬著的貝斯撥片。南乙手里仍在做著華麗的點弦,但松開了牙齒,也抬眼看向秦一隅,嘴角不禁勾起笑意。
臺下瞬間爆發(fā)出尖叫。
“啊啊啊啊!”
“救命啊好蘇好澀!”
“貝斯手有梨渦,天哪��!”
“撥片也丟下來吧��!”
這一聲尖叫大得離譜,秦一隅聽到了,好笑地想,拿下來是方便他唱歌啊。怎么會丟給你們?
想得美。
如同解除了封印,南乙靠近自己的立麥,和秦一隅、嚴(yán)霽一起齊唱,氣勢兇猛,在疾馳的鼓點中吶喊。
[赤裸的異類遲早地滅天誅!]
而有了前一段主歌的打樣,所有樂迷也在這一刻將歌詞大喊出聲,仿佛他們都是這個新樂隊的忠實粉絲。
明明這是一首全新的歌。
這里的編曲和南乙的唱段是對稱的,器樂驟停,燈光全滅,在短暫的靜音中,秦一隅直接笑了出來,左右兩束斜著的紅燈打在他身上,像一個大大的叉。
他笑得很瘋,又突然停止,雙膝跪地。
[這里禁止放聲痛哭!]
[成熟意味著對規(guī)則臣服]
跪在地上的秦一隅又一次按下卡林巴琴。
叮
進(jìn)入第二段副歌時,嚴(yán)霽為鍵盤演奏加了花,他也解開西裝外套,眼神很冷,但嘴角卻有似有若無的笑,始終望著架子鼓的方向。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點彈滑動,越來越快,和愈發(fā)躁動的重鼓拉扯,直到極限處,他突然高舉左手,望向臺下,示意讓眾人和他一起。
“鍵盤手怎么做到長得這么高冷一笑起來這么溫柔的?有種腹黑帥哥的感覺!”
“想叫爸爸……”
“單手彈怎么這么帥!”
坐在架子鼓后的遲之陽擰著眉頭,汗水順著他下頜線往下淌,副歌部分是垃圾搖滾的風(fēng)格,他打得很重,拼盡全力對抗不適,甩頭的幅度太大,辮子胡亂甩動,趁著單手敲镲的時候,他干脆將辮子拉過來,用牙齒咬住。
“救命,鼓手太酷了��!”
“貝斯手咬撥片鼓手叼辮子,好好好,你們都太會釣了……”
[別默許]
[快逃離]
“這段副歌兩個主唱交換了part!”
正如觀眾所說,這次南乙唱著主旋律,而秦一隅則墊在下面呼喊,而在狂熱沸騰的合成器音色中,南乙也一改之前冰冷空靈的唱腔,換做更加硬核的風(fēng)格。
“這兩個主唱的唱功真的吊打了……”
“好恐怖,分給別隊一個才能打個有來有回吧�!�
秦一隅一邊在舞臺上跳著,一邊唱,氣息卻很穩(wěn)。當(dāng)南乙唱到“時間是吉芬商品”時,他又一次來到他面前,伸出手,食指在南乙沾了洋紅色顏料的手腕上滑過。
那顏料尚未干涸。
下一秒,他面對貝斯手歪了歪頭,抬起左手,將指腹上的顏料抹到了他左眼的外眼角下。
南乙微微出怔,卻仍舊唱著。
[愛是欲望的淚滴]
[(拭去)]
秦一隅唱著,食指在自己右眼相同的位置也抹了一下,然后孩子氣地笑著走開,去到嚴(yán)霽的身邊和他互動。
“啊啊啊啊��!”
“給他們彼此都點了一顆淚滴��!救命!”
“貝斯手的視線追著秦一隅誒,好好磕啊!”
副歌的歌詞和之前有些許改變。
[落入達(dá)爾文主義的陷阱]
[弱肉強食
零和博弈]
屏幕上,一枚火星出現(xiàn),被扔進(jìn)堆疊如摩天大樓的西裝骷髏中,猛地?zé)陕齑蠡�,從天花板彌漫到地板屏幕�?br />
左側(cè)特寫屏幕上,南乙半仰著臉,淺褐色瞳孔被燈光染得妖異無比。
[與命運抗辯到末路]
[全部都付之一炬]
評委室里,張凌直接笑著站了起來,瀟灑地鼓了掌,他的愛恨分明在圈內(nèi)是出了名的,因此現(xiàn)在,他臉上的欣賞完全溢于言表。
“好久沒看到這么精彩的live了,還是新樂隊�!�
韓江陪笑著,又忍不住出聲,為自己后面的決定做點鋪墊,“這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新樂隊吧,畢竟有秦一隅。”
“那這個貝斯手呢?”張凌直言,“他夠新了吧?我來之前聽都沒聽說過這小子,結(jié)果呢?無論是貝斯技術(shù)還是單純唱,他完全可以和最成熟的搖滾明星扳手腕了,而且他還有這么好的外形條件和星光啊�!�
一旁的周隼盯著大屏幕上的歌詞,“他們也還是今天全場歌詞創(chuàng)作最用心的,不是那種落俗套的情情愛愛,說實話,論表演,剛才的不燼木也很優(yōu)秀,但夏日戀曲這種主題,十個樂隊九個都能寫�!�
“就是這個意思�!睆埩鑷@了一口氣,“我現(xiàn)在感覺剛剛給分有點太大方了�!�
他看向舞臺上的四個人,每一個單拎出來,都是極具個人魅力的樂手,合在一起,又能碰撞出最強烈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這才是樂隊存在的意義啊。
此時,C組的livehouse儼然成為一個狂歡的烏托邦,所有站在臺下的人都忘了自己為何而來,忘了前面所有的表演,全身的每一個細(xì)胞,都被強烈的鼓點、強勁的貝斯,瘋狂的鍵盤riff所穿透。
他們卸下疲憊與偽裝,放肆地尖叫,像歌詞里寫的那樣,將糟糕的、痛苦的人生,全部付之一炬。
和鼓點一樣,代表警告的燈光閃爍頻率越來越塊,愈發(fā)危險,像一腳狠踩油門,筆直沖向懸崖,進(jìn)入bridge部分。
[回頭
回頭
回頭]
[快走
快走
快走]
這兩個詞如同病毒,血色的字瘋狂地復(fù)制填滿了整個屏幕。
[這里沒有線性的盡頭]
[只有莫比烏斯的夢游]
背景上,白色的涂改液詭異地覆蓋了每一個字,又重新寫上[你在夢游,你在夢游……]
南乙腳踩音箱,腰身跟隨律動后仰,隨后又猛地彎腰,在重復(fù)的甩動下,他扎起的頭發(fā)散開了,黏在潮熱的臉頰上,紅的顏料、白的皮膚,黑色的發(fā)絲,一張英俊的臉被音樂弄得混亂無比。
汗水淌下來,沒入頸間的黑色領(lǐng)帶中,消失不見。
他沖秦一隅挑了下眉,又用手指飛快地比了個小圈,置于眼前。
撥片不會弄不見了吧。
能看懂他的意思嗎?恐怕很難。
沒想到秦一隅竟然完全讀懂,將撥片扔了過來。
南乙單手一接,腳踩住踏板,順勢開始了最后間奏的貝斯演奏,時機(jī)卡得正好。
“這默契,你們確定沒有深入交流過嗎?”
干冰爆發(fā),煙霧繚繞,在燈光的加持下,臺上的樂手幾乎都呈現(xiàn)出一種神性,而臺下也儼然成為大型入教現(xiàn)場,蹦著,跳著,開火車……一個女孩突然高聲尖叫,喊出“恒刻”這兩個字,而下一刻,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吶喊。
“恒刻!恒刻!恒刻!恒刻……”
秦一隅很享受這一刻,抬起手,還將話筒遞給臺下,示意他們繼續(xù)。
正如歌詞里寫的,這些年輕人們從過去穿梭到現(xiàn)在,又在午夜夢回時膽怯地?zé)o法直視過去的自己,他們在一個個焦慮的夜晚無法入眠,又在索然無味的白天做著無意義的機(jī)械勞動,無法改變,無法逃離,只能眼看著時間流逝,握緊的都是虛無。
他們需要宣泄的出口,需要短暫的遺忘,需要鎮(zhèn)痛劑。
恒星時刻就是這一劑生猛的藥。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這一場混亂、高壓的精神釋放中,難以自拔時,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尖銳無比。
器樂節(jié)奏急轉(zhuǎn)直下,觀眾如夢初醒。
屏幕上,所有獵奇的畫面都在倒退、瘋狂倒退,退回到黑色走廊,黑色的眼睛,眼睛粉碎,變成滿屏幕的報錯代碼。
Error:#1024
Happy
birthday
unde
Error:#1024
Happy
birthday
unde
Error:#1024
Happy
birth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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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點失速,直到一切過載,藍(lán)屏死機(jī)。
整個舞臺變回一整片沉靜的藍(lán),光點粉碎,變成一道道漣漪。
兩個立麥之間的“水簾”再次出現(xiàn),水汽繚繞間,湖面橫亙于舞臺正中心。兩個主唱不斷向彼此靠近,在垂直的“湖面”前停下腳步。
[埋葬在時間的湖泊]